意西沃愣了下,也轻轻叹了口气:“佛教里有劫数难逃之说,我想就是指的这个了。”
“象雄被灭后,天书落到了吐蕃赞普的手中,而关于禁宫的秘密却只在独师一族代代秘传,在世人看来,神鼓只是独师的法器,而天书不过是一部经书而已,直到郎达玛时,白姆终于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他们的计划是合天书与神鼓取出命运之眼,由白姆去到魏摩降仁求取大神通重振苯教!”
“可结果......”唐离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却仍难掩酸涩。
“结果这秘密走漏,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解开天书中隐藏的关于禁宫的讯息郎达玛便被刺杀,吐蕃王城被攻破,仓皇间其妃挟子带着天书逃了出去,白姆也潜到热扎。”意西沃的声音尽管仍旧轻缓,秦麦却品味出了一丝苦涩意味,不禁暗暗奇怪。
故事到这里,秦麦和唐离都可以猜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白姆建立神女国,而那个得到了天书的王子便应该是维松一系,也就是后来的古格王统。
最重要的是最终确认了唐家的根源,传说中第一位独师来自魏摩降仁,“找到回家的路。”唐天华当初寻找的,嘱托女儿寻找的家究竟是哪里已经不言自明!
秦麦通过意西沃的故事得以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心里非但没有感觉到高兴,甚至生出不知所措的茫然来,怀里的唐离浑身冰冷,秦麦觉得自己简直是抱着一块冰!
他知道此时的唐离心中定然有着和自己相同的挣扎:该何去何从?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就算真的有神鼓、有天书,甚至真的存在那所谓的禁宫和命运之眼,可这并不代表着魏摩降仁就是存在的。
至于唐天华,秦麦早就认定他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一想到他留给唐离的那句遗嘱似的话,秦麦就异常愤怒,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中的世界,他抛妻弃女,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
秦麦以为这次交谈到此就算结束了,没想到意西沃在沉默良久后再次开了口:“白姆逃到热扎后建立了神女国——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西女国!后来被古格王琼徳玛所灭,为了就是抢夺神鼓,古格王并没有把自己祖宗的教训引以为戒,开国之初仍是大肆扬佛,直到历史再次重演,”
“于是他们想到了和郎达玛同样的主意?”秦麦冷笑道。
意西沃表情很古怪,嘴角勾出了一个不知道是悲哀还是嘲笑的弧线:“可惜还是失败了——还是败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秦麦心头一震,脱口问道:“此话怎讲?”对于存续了几个世纪,曾经强盛一时的古格王朝的灭亡,学者研究后分别提出了两个不同的解释:其一、十六世纪末,拉达克王僧格南杰为报复古格王拒绝了与其妹妹联姻的侮辱,对古格王国宣战,战争持续十几年,直到葡萄牙传教士带来天主教,引起了政权内部的对立,古格僧侣引狼入室才使得强大的古格王朝遭受灭顶之灾;另一说古格王朝是在一百五十年前被印度道格拉斯王朝所灭,两说各执一词,但是根据《拉达克纪年史》的记载来看,前一种说法更加可靠,只是至今为止仍无权威定论。
意西沃冷冷地扫了秦麦一眼,缓缓道:“据说当年拉达克久攻古格不下,便收买了古格王的弟弟哄骗古格王亲自与出城拉达克和谈,王弟本就对王位和天书神鼓觊觎已久,结果......哼!”
“不过即便是古格王死了他的弟弟也没有找到神鼓和天书,传说被古格王藏在冥界的入口,普通人是无法到达那里的。”意西沃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
秦麦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种说法他是初次听说,而且也颇合情理,除了关于神鼓和天书的藏处,否则比拉达克强大的古格王国怎么可能被打败呢?如果古格王已经不相信僧侣,当然会严加防范,如此看来古格王是被他信任的人给出卖的说法是具有可信度的。
不过即使是被打败,古格王国怎么可能在一夕间化为死城?秦麦还想要提问,意西沃看了看俯在秦麦怀里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的唐离道:“很晚了,你们该休息了。”说完,也不等秦麦说话,站起身无声无息地缓缓步出了偏殿。
“麦子,我很累。”等到意西沃的身影消失,唐离睁开眼睛仰望着秦麦低声道,原本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变得黯淡无神,水光闪烁间两串热泪悄然坠落。
秦麦只觉得心头有如被无数把钝刀锯割着,心疼地伸手为唐离揩去泪水,柔声道:“不如我们明天就回去,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要筹建古玩店,你不是还要在西藏建工厂和学校吗?”
唐离把脸藏在秦麦的怀里,肩头不时耸动,片刻后再抬起头时尽管粉嫩俏脸上仍有泪痕闪动,却已经停住了啜泣,眼睛通红地望着秦麦道:“麦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秦麦又怎能不知道唐离心内的挣扎矛盾,更加知道她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自己的支持,深情地凝视着唐离,柔声道:“傻丫头,做你想做的就好,我永远支持你。”
这一句话就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唐离渐渐坚定的眼神和紧紧抿着的嘴唇已经告诉了秦麦她的决定。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概念,这个被人类定义出来的衡量单位理论上来说速度是永恒不变的,但是在心境不同的人感觉里却会发生奇妙的扭曲,意西沃开口前的短短不到一分钟的等待让秦麦和唐离生出了度日如年的感受;等到意西沃说完最后一个字,两个人却觉得从他开始讲到三人谈话结束最多也就是十几分钟而已,当秦麦挽袖看表时才发现其实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多小时,时间已近午夜零点了。
唐离哭过之后虽然稍稍发泄了内心的积郁,却也让她的精神疲倦到了极点,秦麦为她整理好了睡袋后还一定要亲眼看着唐离睡去,不消片刻唐离便昏然入眠,睡着的她与平日里截然不同,微微蹇着的嘴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眉头紧锁,似乎满怀的心事就算在梦里也未能稍解。
“别走!”秦麦蹑手蹑脚地松开唐离的手起身时,唐离嘴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含着哭意的祈求,唐离的梦呓让秦麦心头酸楚无比,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那双瘦弱的肩膀担负着难以想象的重负,在别人的眼中,唐离富有、年轻、美丽而且du立,拥有着让所有人羡慕的资本,可是谁能够体会她内心里的痛苦?
秦麦的心中被怜爱充斥着,轻柔地将唐离额头的乱发抚顺,贴在唐离的耳边几不可闻地道:“丫头,我永远都不会走。”
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唐离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亦渐渐翘起。
意西沃走出偏殿后并没有停,直接出了庙门,秦麦原本还有些问题梗在喉咙里,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等到唐离入睡后,他看着门外如墨夜空便决定守株待兔了,将火盆重新添了燃料,静静地等待着意西沃,心里猜测着他这么晚出去做什么?
意西沃出了小庙便沿着山坡向下走去,天空阴云密布,无星无月,可意西沃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步履反而加快了许多,左拐右拐地将那些淤泥、水坑一一避过,秦麦若是看到这一幕肯定会感到无比震惊的,意西沃黑夜里视物的目力之强简直已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在无边的黑暗中走了二十几分钟后,意西沃来到了一道连绵的土丘前,转过土丘,意西沃将一张融入黑暗的深色苫布掀开,就像变魔术一般,一辆越野车赫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意西沃熟练地钻进驾驶席,并没有急着点火,先是摸出了一个方长形的黑色盒子,摆弄了两下,盒子上便亮起了一点黄豆大小的红灯,红灯极有规律地闪烁着,时明时暗,在黑暗中就像怪兽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一切都很顺利,你的消息很准确。”意西沃将黑盒子贴在耳边淡淡地说道,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沉的笑意,“两个人都很聪明,我觉得他们也许真的可以做到。”
原来这黑盒子竟然是一部卫星移动电话!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了句什么,意西沃低低地嗯了一声:“你是最后一棒了,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送上马后加一鞭吗?就看你的了。”
“放心吧,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是属于好奇心强烈的类型,越是神秘越能坚定他们继续下去的想法。”
说完这句,意西沃便挂断了电话,坐在驾驶席上望着前方,嘴角渐渐翘了起来,就像一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汁,那抹笑意渐渐扩散开来,直到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不出的得意和骄傲,嘴里喃喃嘟囔着:“有意思,有意思。”发动了越野车,两条光柱唰地刺入夜幕之中,车子呼啸着狂奔而去。
秦麦看了看腕表,半个小时了,意西沃还没有回来,这时门外连风都停了,若不是铁莘、卡恩和瑞斯此起彼伏的鼾声,秦麦甚至会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聋了。
就在意西沃轰动油门的那一刻,秦麦的眉头一紧,咬着嘴唇侧耳倾听了良久,自言自语道:“这里怎么会有车?幻觉?”
秦麦悄悄地走出门外,车子静静地听在门外,又竖起耳朵搜寻良久,浓的化不开的夜色里一片死寂,秦麦发出了几个单音节的字确定自己耳朵没有问题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果真是幻听?”
等到凌晨两点多,秦麦终于隐隐地觉得意西沃很可能不会回来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却说不出理由来,按照郝韵所说的这小庙方圆近十里范围没有其他的人家,意西沃能去哪呢?
秦麦不是铁人,烤着火,在极有规律的鼾声包围中不一会儿便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了,秦麦不客气地将铁莘踢醒,霸占了他的睡袋,也不搭理哭丧着脸嘟嘟囔囔的铁莘,几乎是刚闭上眼睛就悍然入眠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秦麦刚刚钻出睡袋就被耀眼的阳光刺得连忙扭头,半仰着身子恍惚了几秒钟才适应,阴沉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得无影无踪,蔚蓝的天空上艳阳高挂,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异常舒服。
秦麦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最后一个醒来的,心里不禁苦笑,看来这两天的确有些疲劳,竟然睡得这么沉。
醒来的众人都坐在庙门外晒着太阳,唐离、郝韵和铁莘占据了最舒服的一层石阶,舒展着肢体轻声地聊着天,卡恩和瑞斯则可怜兮兮地蹲在最下面,黄平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撅着ρi股守在铁莘身边。
秦麦好笑又好气地摇了摇头:这铁莘也太霸道了些。
“啊!麦子你醒啦!”郝韵回头看到秦麦发出了一声欢呼,跳了起来便奔向秦麦,“你睡得那么香,我们都不敢打扰你!真是头猪!”郝韵调皮地朝秦麦皱着鼻尖做了个鬼脸嬉笑道,伸手就去拉秦麦的胳膊。
饶是秦麦心智坚毅,仍不禁被郝韵可爱至极的表情激得心神为之一荡,连忙从睡袋里敏捷地跳了出来,趁机躲开了郝韵伸过来的手。
这时唐离和铁莘、黄平也纷纷来到了秦麦的身边,卡恩和瑞斯则缩头缩脑地站在门外偷瞧着。
“你这张嘴!”唐离笑着轻轻地掐了下郝韵的脸蛋,“你吃饱了就睡,当然醒来的早,你不知道麦子昨晚守夜到下半夜才睡吗?居然还敢说别人懒!”
郝韵也知道自己理亏,吐了吐舌头娇笑道:“好啦!人家知道错了,今天的早饭我来弄,就算为自己说错话赔罪好了!”说做就做,郝韵向来是雷厉风行的脾气,立刻指挥着黄平、铁莘忙活了起来。
“他一直都没有回来。”唐离看懂了秦麦询问的眼神,轻声说道,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秦麦摸着下巴硬硬的胡茬思忖着道:“这个意西沃给我的感觉太古怪了,他究竟是什么人,你不觉得昨晚他给我们讲的那些东西正是我们想要知道的?”
唐离眼中也浮起迷茫不解的神色,点头道:“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意西沃讲的故事就像一根线让秦麦、唐离两人把之前如零散珍珠一样的线索给串到了一起,一个完整的,跨越几千年的传说跃然面前,唐天华为什么要来古格遗址?他在寻找什么?都已经解开了。
“难道真的只是巧遇?”唐离迟疑地问道。
秦麦若有所思地望着围着车箱盖上忙活的几个人,脑海里迅速地整理着所有与意西沃有关的线索:“如果说是巧合的话,应该说第一个巧合在三年前就发生了:他与茂然相遇,托茂然帮他邮寄唐卡,对方却已经搬走,随即茂然离奇出事,唐卡阴差阳错地落到了我的手里,三年后,我参加拍卖会,巧合的是你也在那个时候挂出了那幅唐卡残卷,由此我们相识,而后我们决定入藏,又与他很巧合地相遇,丫头,你觉得这么多巧合都凑在一起可能吗?”
唐离眼中的疑惑更盛,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如果说不是巧合的话,你知道李茂然手里的唐卡很有可能无法落到你手里的,如果不是下雨,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停车,那样的话根本不能遇上他了啊!”
秦麦没有说话,心中反复推敲着这看似毫无破绽却巧合得离奇的事件,心头生出了一种很无奈的感觉。
“丫头,”秦麦苦笑看着唐离耸肩道:“虽然我这么说很难听,但现在真的是狗咬乌龟无处下嘴啊!”
唐离怔了下便反应过来秦麦话里的含义,哭笑不得地白了一眼秦麦,嘟囔道:“难听死了!”
两个人对视苦笑,就在这时,黄平从门外缩手缩脚地走近秦麦,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忧虑,重重地叹了口气。
秦麦和唐离都不解地望向黄平,见成功吸引了秦唐二人的注意力,黄平扯着干瘪的嘴唇笑了笑,毕竟年纪大了,养尊处优二十多年,几天的奔波下来,别说保持往日一丝不苟的仪表,就连面容都憔悴得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黄老板,有事?”秦麦很客气地问道。
黄平指着佛像叹道:“秦先生,您是鉴定专家,您该知道这佛像的价值非同小可吧?我敢打赌,这东西要是弄到国外,至少值这个数!”黄平晃动着食指啧啧惊叹道。
“一百万?”唐离瞪大了眼睛发出声惊叫,似乎觉得黄平这人不能相信,求证似地望向秦麦。
秦麦暗暗点了点头,黄平这人眼力的确不差,和自己的估价十分接近,看见唐离怀疑的目光,秦麦笑了笑道:“少说也要一百万美元以上,这只是对于它已经失传的铸造工艺和本身的艺术价值而言,如果算上它的稀缺性和特殊价值,再高的价格都是有可能的。”
唐离对秦麦的话当然是深信不疑的,听到他这么说认真地观察了一番佛像,问秦麦:“你说特殊价值是什么意思?”
秦麦呵呵笑道:“别忘记这尊佛像可是伏藏佛像!若不是特别珍贵的宝贝又怎么会成为伏藏呢?说不定还有些特别的历史呢!”
“那算不算得上一件国宝级的文物啊?”唐离的神情显出一丝担忧。
秦麦毫不犹豫地道:“当然算!”
黄平猛地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大腿上:“就是啊!这么件国宝就放在这里,随时都可能被贪得无厌的人偷走!要是遇着个识货的还算走运呢,万一落到被这层鎏金蒙了心的呆瓜的手里,这佛像还不得被刮烂喽?”
秦麦看了眼满面痛楚的黄平,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心疼这佛像还是刚才那一巴掌太狠,不过他的话倒决不是危言耸听。
其实从昨晚秦麦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不过他担心的并不是别人,恰恰就是黄平,如今他自己提出来不管是借此讨好亲爱还是真的改邪归正,秦麦趁机把郝韵和铁莘叫过来,五个人商量起关于佛像的安置问题。
再向前就是鲁巴,那是个极小的乡,地广人稀,据郝韵讲那里连能与外界联系的电话都没有,显然是无法妥善安置这尊佛像,商量了半天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佛像送到狮泉河,那里有驻阿里部队的总部,只要佛像被送到那儿就算安全了。
这佛像看起来虽然只有真人大小,可重量少说也有四五百公斤,秦麦原本只计划与唐离两人运送佛像,谁知道郝韵立刻跳出来不依不饶地非要一起,铁莘一看郝韵要走,当然也不愿意留下来看黄平和卡恩、瑞斯的丑脸......
结果便是四个人一起踏上了护送佛像的行程。
从鲁巴到狮泉河说远不远,却也有近三百公里的崎岖道路,虽然佛像被睡袋包裹得严实,可为了不让它受到任何损伤,秦麦等人前进的速度极为缓慢。
到达狮泉河时天色已经大黑,佛像交接工作进行的极为顺利,在这里秦麦几人居然遇见了当日泥石流后结识的那位李排长,几个人都很惊喜,李排长安排铁莘和郝韵去洗澡,唐离则陪着秦麦与吴学知联系后将一切工作安排妥当后才回到了部队的招待所。
从李排长那里秦麦还听说了一件最近发生的怪事,只是心不在焉的秦麦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去探秘,他这时候还不知道李排长无意之间给了他多大的帮助。
“怎么了?”唐离一早就注意到秦麦情绪的变化,在他与吴学知通过电话后就有些压抑。
秦麦无奈地叹了口气,很苦恼地挠头道:“老师说什么也不回北京!”
唐离毫不意外地笑道:“你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吗?我可不相信!而且我猜你趁着他昏迷的时候把他送回拉萨,他一定大发雷霆之怒了!”
“没看出你居然比我还了解他!”秦麦有些惊讶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道:“送他回拉萨的是彭施民,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唐离横了他一眼,嗔道:“你当陈伯伯会相信你的鬼话?”
“这可怎么办呢?”秦麦苦笑着连连叹气,“老师每天逼着吴书记派车送他来阿里,打死吴学知也不敢啊!”
唐离想着陈教授发脾气时吹胡子瞪眼的神情就觉得好笑,看到秦麦一筹莫展的模样又有些好气:“你自己的老师的脾气你当然清楚,我看你是打定主意了,只不过想让我一起帮你顶雷吧?”
见自己的阴谋被揭破,秦麦嘿嘿干笑着牵住唐离柔软的手道:“我知道老师是舍不得对你发脾气的,我这不也是为他的安全考虑嘛!”
其实秦麦在与吴学知通电话的时候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不仅不能给陈教授派车,甚至连自己的行踪也不能透露,天晓得那个倔老头儿会不会单枪匹马地杀过来啊?
唐离也没什么好办法,现在两个人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吴学知的身上了,唯有盼着他能把陈教授拖住,哪怕就算不能把他送回北京也一定要把他留在拉萨。
“想不到黄平还心存几分良知。”唐离透过窗口望向星空下的狮泉河镇,阿里被称为世界屋脊的屋脊,天上的星月格外明亮清澈,让人的心境不知不觉地也清净了许多。
秦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唐离愕然转头不解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唐离看到秦麦眼底的讥讽,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由得霍然而惊,紧张地望着秦麦反问道:“金蝉脱壳?你的意思是黄平想借机甩掉我们?”
秦麦缓步走到唐离的身边,漆黑一片的镇甸与繁星点点的夜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不敢肯定。”秦麦轻声说道,“我其实也想趁这个机会最后考验他。”
唐离思忖着道:“你认为他偷听了昨晚我们的谈话?可就算他听到了意西沃的那些话,又能证明什么呢?”
秦麦侧头看着唐离冷静地问道:“你该不会相信黄平真的是为了什么宝藏财富才重回西藏吧?”
“当然不信!”唐离立刻摇头,“黄平绝不是缺钱的人,而且我看得出来他还很怕死!”
秦麦无声地笑了起来:“可他还是来了!甚至连死都不能阻止他。”
唐离愣了下,喃喃道:“是啊,他究竟在找什么?他也是为了神鼓和天书?可是他并不是一个苯教信徒,难道是他伪装得太逼真了?”
“或许你还不太了解所谓的净土。”秦麦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传说中那里是永恒的存在,就像佛教传说中的香巴拉王国,生死由心;魏摩降仁是死的彼岸。”
唐离怔怔地重复着:“死的彼岸?”
“据说苯教信徒今生努力修行就是为了死后能够到达那片净土,死后才能到达的地方,换而言之不就是永生的地方吗?”秦麦静静地说道。
唐离的呼吸急促起来,脸色苍白的吓人,猛地甩开秦麦的手大声叫道:“传说!又是传说!难道他疯了吗?怎么可能为了这种荒诞的想象中的存在连命都不要了?”
秦麦没有说话,只是心疼地望着唐离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及时的发泄总比等到唐离不堪重负地崩溃掉要好得多。
等到唐离大口地喘息着摇摇欲坠地向后仰去事,秦麦抢上一步将唐离揽在了怀里,抱着浑身颤抖的唐离走向床边。
“你相信吗?”唐离躺在床上轻轻地问道。
秦麦正为唐离拉开被子,听到她的问题低头望去,正看到唐离水雾朦胧的眼睛无助而疲惫地注视着自己,心头一疼,轻声道:“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亲身经历的!”
唐离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自脸颊滚滚滑落,将脸侧过闭上了双眼,咬着嘴唇低声地道:“难道这就是命运吗?”轻不可闻的话语像是在问秦麦又像在问自己。
秦麦温柔地为唐离擦干满脸的泪痕,凝视着憔悴的唐离半晌,胸口柔情涌动,俯身在唐离的耳垂上轻轻吻落,贴着她的耳边道:“我唯一的命运是你!”
两人自互吐好感之后也只是拖手搂抱而已,秦麦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吻却已经让唐离战栗不已,苍白如纸的俏脸立刻爬满娇羞的红晕,眼睑颤动着似乎想要睁开眼睛却又不敢面对秦麦。
房间里静的只剩下两个人又急又重的心跳,空气中流淌着一丝粉红色的暧昧气息,唐离缓缓扭头慵懒而羞涩地注视着秦麦,粉嫩双颊红得如绝美的晚霞般惊心动魄,秦麦用行动接受了唐离无声的邀请,缓缓地吻向伊人近在咫尺的诱人红唇......
“麦子!不好了!”铁莘的大嗓门就像一道平地而起的惊雷连同“哐当”的推门声同时响起,秦麦一惊便被身下倏忽间涌来的巨大力量给掀到了床下!
“这回完蛋了!麦子,咦?”铁莘火烧ρi股一样冲进房间嘴里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看到秦麦满脸通红愕然地愣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而唐离则蒙着被子躺在床上。
铁莘眼睛瞪得溜圆,不解地问道:“麦子,你这是?”
秦麦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摸着被摔得剧痛不已的ρi股苦笑道:“没事,刚刚在抓老鼠,没想到这老鼠力气还真大的出奇。”
“老鼠?”铁莘狐疑地挠了挠头,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凭着秦麦的身手气力便是一头牛也制得住,怎么会被一只老鼠掀翻在地呢?
唐离像是从睡梦中被噪音惊醒一般,揉着眼睛掀被坐了起来,嘴里自言自语道:“你别说,这法子还真管用,发一发汗感冒倒是好了不少。”眼角狠狠地挖了秦麦一眼,心中对秦麦把自己说成老鼠气恼异常,可偏偏是哑巴吃黄连,说不出来。
铁莘走进床边,仔细地看了看云鬓微乱,面红如染血的唐离,不禁暗暗奇怪唐离一路上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感冒了?关切地道:“唐大小姐,你感冒了?这可不得了,得尽快治疗!”
唐离面上虽然看起来沉稳,可心里却如鹿撞,也不知道铁莘是真的什么也没看到还是装出来的,听到他的话趁机飞快地扫了一眼铁莘的神情,觉得那份惊讶不像伪装,心中稍定,感激地笑了笑道:“我没什么,只是稍微有些不舒服,麦子教得办法很有效果。”唐离说完白了秦麦一眼,揶揄道:“只可惜人笨了点,连只老鼠都抓不住。”
秦麦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诡笑,摇头道:“不是我抓不住它,只是那只老鼠实在是太好看了,我看得入迷结果被它逃掉了。”
铁莘下巴差点惊讶得掉下来,怔了片刻才想起来伸手摸摸秦麦是不是烧糊涂了,“麦子,你丫没疯吧?守着唐大小姐这么个画里似的美人儿你不看,居然说老鼠好看?”
秦麦眼角余光看到唐离咬牙切齿地模样心中大感畅快,哈哈一笑打掉铁莘的手掌喝道:“你不是说有事吗?今儿你要不给我说出件事儿来,可别怪我和你算吓跑我那只老鼠的账!”秦麦挽起袖子,朝铁莘晃了晃拳头威胁道。
铁莘张大了嘴巴,猛地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这回可真是大事不好了!”
秦麦和唐离看铁莘脸上的焦急不像伪装,都有些疑惑,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能发生什么大事呢?
“天要塌了!”铁莘颓然瘫坐在沙发上,巨大的体重把那张年纪已经不轻的木沙发压得“吱嘎”惨叫,铁莘苦涩无比地哼哼道:“老吴刚刚打来电话,老头子不见了!”
“什么!”秦麦和唐离都霍然惊起,死死地盯住了铁莘。
“你们怎么了?”刚刚洗完澡的郝韵一脸清爽惬意地蹦蹦跳跳走了进来,看到铁莘则好像犯了大错似的被秦麦和唐离“怒目而视”,幸灾乐祸地朝铁莘做了个鬼脸,晒道:“你小子又干什么了?”
铁莘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哭丧着脸重复了一遍:“就在半个小时前,老头子不见了,老吴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在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老头子?”郝韵不解地念叨着,“谁啊?”
秦麦在经过乍听到这消息时的震惊后,心情稍稍稳定了些,使劲地捏着眉心,叹气道:“还能有谁。”
“陈教授!”唐离拉了郝韵一把,低声解释道。
郝韵怔了下才反应过来陈教授是谁,却还没想明白一个成年人不见了几十分钟会有多么严重,看了看皱着眉头一脸但有哦的三个人笑了起来:“你们干嘛这么紧张啊?也许他只是随便走走看看?”
秦麦只觉得心头和嘴里一片苦涩,自己还是低估了老师的执着啊!听到郝韵的话忍不住苦笑着哼道:“随便走走?这么晚了,谁也不告诉一声,你认为他只是去散步了?”
“那他还能干什么啊?”郝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迷糊起来。
秦麦没有答话,思忖了片刻望向铁莘:“吴书记有没有派人去追老师?”
铁莘连连点头道:“老吴已经和沿途的边防站联系过了,一旦发现老头子就会把他送回去的。”
秦麦和唐离心中稍安,只盼着这招守株待兔能够奏效,“陈伯伯还真是锲而不舍啊。”唐离皱着眉头低声嘟囔道。
郝韵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禁掩口惊呼道:“你们是说陈教授他一个人赶往阿里来了?我的天!他不要命了吗?”
秦麦心中担忧着老师的安危,听到郝韵的话眉头立刻纠结到了一起,唐离悄悄地拉了一把郝韵的手,暗暗使眼色让她不要乱说话,郝韵也意识到自己那句话实在太不吉利了,吐了吐舌头挨着唐离坐了下来。
铁莘带来的消息让秦麦的心情烦躁不堪,最要命的是现在任何人都与陈教授联系不上,万一独自一人的陈教授遇到什么危险,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可除了寄希望于陈教授半路被边防站拦住以外,他现在也毫无办法。
“老师啊,您可万万不能出事,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秦麦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晚餐是一行人从拉萨出发以来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但对于忧心忡忡的四人而言,却是味如嚼蜡,胡乱地对付了几口便早早地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秦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子里杂念丛生,一会儿是老师虚弱孤独的身影陷入了泥沼,一会儿又变成了得意洋洋的黄平举着本金光四射的天书哈哈大笑,像是在做着古怪的梦,却真实得让人心惊胆寒,直到秦麦被一阵轻缓的敲门声蓦然惊醒,他这才发现背心湿冷,伸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秦麦觉得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没打扰你吧?”秦麦打开门,唐离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月光下秦麦的脸色铁青,唐离担心地摸了摸,入手冰冷濡湿,“我们担心也没有用,不过他来阿里总是需要经过边防站的。”
秦麦没有开灯,拉着唐离在床边坐下,默默地点了点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老师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脾气,在形同软禁的环境中都能跑出来,难保就过不了边防站。”
唐离咬着下唇半晌没有说话,实际上她心中的自责并不比秦麦稍轻,毕竟此事全都是因为她所起,万一陈教授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即便严老师不怪她、秦麦不怪她,可唐离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与陈教授相识的时间虽短,可唐离却从老人身上感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那种仿若父爱般的关怀。
清冷的月光自窗间透过,窗外的枝桠映在地上的影子随着风扭动屈伸着,仿佛群魔乱舞,两个人牵着手各自想着心事,静默良久后,秦麦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道:“老师没有专车,要赶到扎达最快也要五六天的时间,看来我们的速度要加快了。”
唐离立刻明白了秦麦是想在陈教授赶到之前解决掉古格遗址内可能存在的危险,心头一动:“你明知道黄平很有可能要甩掉我们却还故意上当,是不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念头?”
秦麦侧过头望向唐离,目光出奇的冷静:“你是不是认为我太残忍了?其实每个人扮演的角色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从来没想着让黄平去送死。”
唐离被秦麦眼中淡淡的悲哀搅得心头一阵颤动,她虽然憎恨黄平贪生怕死,虽然一直怀疑自己父亲的失踪与黄平有关,却从来没有想过让黄平死,所以当她猜度到秦麦是想以黄平为诱饵的时候,不免对秦麦的“心狠手辣”生出些责怪的心理,可当她看到秦麦眼底透露出的那抹深沉的无奈时,唐离就知道自己误会了他。
“对不起。”唐离内疚地低声说道。
秦麦微微笑了笑,摇头道:“我未必就没有这种希望,黄平在我们身边始终都是个危险,与其他要甩掉我们,倒不如就此分开好,关于唐卡内隐藏的秘密我们一直都毫无头绪,也许他已经等不及了;当然也可能他能够沉住气等到最后才动手。”
唐离也清楚秦麦说的都是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思考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算他偷听到了我们与意西沃的交谈,可那也没有任何实际的用处......”
“当然有!”秦麦打断了唐离的话十分肯定地说道,唐离一怔回头瞧向秦麦,黑暗中秦麦的眼神明亮如炬,闪动着强烈的自信,“意西沃的话虽然都是传说,可却透露出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如果黄平真的是为了那个永生的净土而来的话,他也会从那些话中得到他最想知道的东西。”
唐离心念电转,秦麦的话音刚落,唐离失声道:“神鼓和天书?”
秦麦嗯了一声,嘴角勾起抹淡淡的讥笑:“神鼓和天书都在古格遗址里,被藏在冥界的入口,呵呵,既然常人无法到达,也就是说神鼓和天书还应该在古格遗址中。”
“可是,如果他跟着我们一起行动,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再动手不是更把握一些吗?”唐离觉得秦麦的解释还不能让自己完全信服。
秦麦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他自然不会在这时候离开,不过当他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无法与我们抗衡的时候......”秦麦眼前浮现出自己与铁莘教训卡恩和瑞斯时黄平饱含着惊惧的眼神,顿了下,微微叹了口气:“他要是不甘心的话必定会放手一搏。”
唐离思索了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总觉得那个意西沃神神秘秘的很古怪!”唐离紧紧地皱着眉头,苦苦地思索着意西沃表现出的值得怀疑的地方,“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那些传说我们可是从没听说过的,就连郝韵都不知道。”
秦麦的眼睛像是猛然间燃烧起来一般,甚至灼热得让唐离感到刺眼,秦麦握着唐离的手用了用力,道:“你说的不错!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这个意西沃,他的出现简直就像是为了故意来告诉我们这些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一般!”
唐离从秦麦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讶然问道:“你是说他其实并不是住在那座寺庙里的?”
“一切都掩饰的很好,”秦麦的眼睛渐渐地眯成了一条缝,而缝隙里射出的目光却越来越明亮,“火盆里有灰烬、碗里有剩饭、神龛里有烛泪,除了那张锅子!”
“锅?”唐离不解地注视着秦麦,她不知道秦麦从那面锅里看到了什么破绽,那的确只是一面缺了角的普通铁锅而已。
秦麦笑了起来,举起双手朝唐离摇晃了两下,有些得意地道:“我既然是从事考古和鉴定工作的,当然就多少懂得些真旧与做旧之间的差别。”
唐离自然清楚秦麦非但是鉴定古董的能力已经算得上火眼金睛,就连仿摩的技巧也是炉火纯青的,可看到他那略略有些得意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鼻尖,讥讽道:“我看你最懂的就是自吹自擂吧!”
“我有吗?”秦麦哑然失笑,爱昵地刮了下把唐离的鼻头,在唐离发火前已经岔开了话题:“锅用得久了难免会积下油垢,但问题是这些油垢都是熟油,而意西沃房里的那口锅,虽然也油光闪亮,可惜却都是故意打上去的生油!”
唐离恍然大悟,心中对秦麦的信服更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这一丝的破绽虽然细微,却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你的意思是他专门在那里等着我们?”唐离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可是他除了告诉我们一些传说,并没有任何行动,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秦麦耸了耸肩头:“谁知道呢?也许他对所谓的净土也有兴趣,指点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做他的开路先锋,或者他就是神的使者,给你这个孤师的后裔指引方向......”秦麦最后这句话带着明显的玩笑味道,可两个人却都有种感觉:一系列的怪异遭遇极有可能与唐离的特殊身份有关!
“神你个头!”唐离瞪了秦麦一眼,对他的调侃很是不满,又想到了他把自己比成了老鼠,新仇旧恨之下,举起了白生生的拳头,刚要给他点教训却猛地想到了一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确认他有问题的?”
秦麦知道唐离意识到了在所有的线索中断后,意西沃很可能就是一条极其重要的全新线索,无奈地摊开了手:“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不等唐离开口,秦麦拍了拍她的手背苦笑道:“不要想着能等到他,他不会回来了!”
唐离心中所想的正如秦麦所说,但是转念再一想,却又不得不认同了秦麦的判断,脸上刚刚涌起的兴奋立刻消散,怔怔地叹了口气。
“不过就算我们找不到意西沃,可是黄平那边夜长梦多,两天一夜是不是拖得太久了?我们为什么今晚不赶回去?”错失一条重要的线索让唐离的神经陡然紧张起来,黄平可是现在唯一的突破口了。
秦麦晃动了一下酸疼的脖子,随口道:“他们用步行,自然要比我们慢得多,万一还没到地方就被我们追上了,岂不是大家尴尬?”秦麦嘲讽地笑了笑,眼中却闪过一道寒光,“而且,我还要等一个人的消息。”
他在等谁的消息?尽管好奇的唐离连连追问,可秦麦却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卖起了关子,只是说明天她就会知道,再多的无论唐离怎么问他就摆出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来。
这一晚被好奇心折磨的唐离自然挨得痛苦无比,心里就盼着天亮早些到来。
秦麦和唐离聊了半宿,反而把诸多心事都想开了,走一步看一步,多想无益,如此一来反而睡得很香,一夜无梦,第二天清晨被窗外整齐嘹亮的口号声给唤醒过来。
推开窗户,一股清新而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让还有些朦胧的秦麦为之一振,仅存的些许睡意立刻烟消云散,精神也抖擞起来。
秦麦随意地舒展着四肢,心中突发奇想,刚想招呼铁莘陪自己下楼练上几手,房门却被敲响了。
“首长,拉萨长途!”门外传来略有些拘谨的年轻声音,可能是在为自己打扰了这位团长亲自下令热情招待的客人休息而担心。
秦麦心头一震,没想到彭施民办事效率还挺快的,答应了一声随着那个脸上还残存着几分稚气的勤务兵下了楼,来到了团部。
“麦子!你小子啥时候混成首长了?”电话里彭施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张口打趣道:“京城里的干部果然是非同小可啊!”彭施民哈哈大笑。
秦麦就知道自己让他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很可能是彻夜未眠,心中有些感动,笑着感谢道:“谢谢你了,老彭,辛苦你了。”
彭施民呵呵一笑:“你吩咐的事情我可没敢耽误,接到你的命令我立刻去邮局查了下当时茂然邮寄的记录,你记一下......”接下来彭施民说出了一个美国的地址。
当彭施民话音落下时,那个地址已经被秦麦牢牢地记载了脑子里,秦麦默默重复了一遍才又问道:“核查过这个地址和收件人了吗?”
彭施民的语气变得有些好奇:“收件人暂时没办法查到,但是那个地址却是从来就未曾存在过的,真奇怪!”
“你还记得当时那个喇嘛是怎么说这件事的吗?”秦麦并没有告诉彭施民自己遇到了那个假喇嘛。
电话另一端的彭施民没有马上说话,显然是在回忆,片刻后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好像说是一位华侨对这种唐卡很感兴趣,拜托他帮忙收集;麦子,你怎么突然要查这些陈年往事?”
这个问题彭施民在秦麦昨晚给他打电话时便已经问过,此时秦麦的回答与昨晚依旧相同:“我对这种唐卡的工艺感兴趣,所以想打听一下它的来历和历史而已。”
“那恐怕你要失望了。”尽管隔着电话线,明知道秦麦看不到,彭施民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我在西藏这么多年说实话也从来没看到过同样的工艺,应该是早已经失传了。”
秦麦不仅知道这种神奇的唐卡制作工艺已经失传了,甚至更多,嘴里说了几声可惜后,话题一转担忧地问道:“现在有老师的消息吗?”
彭施民发出了一声沉重叹息,秦麦便知道了答案,不由得暗暗苦笑,昨晚失眠的人恐怕不止彭施民一个,自己的老师还真是厉害,一个人活生生搅得整个西藏局寝食不安。
两个人又随便闲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秦麦回到房间的时候,唐离已经收拾妥当坐在床边等着他了,勤务兵在叫醒秦麦的同时也把刚刚入眠的唐离惊醒了。
唐离看起来神采奕奕,只是淡淡的黑眼圈泄露了她的秘密,秦麦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地道:“昨晚没睡好?你的好奇心也太重了些!”
“你还好意思说?”唐离咬牙白了一眼秦麦这个让自己失眠的罪魁祸首,“现在总该说你在这里逗留一夜究竟在等什么了吧?”
秦麦含笑点头:“其实你昨晚再坚持一下的话我就会告诉你了。”看到唐离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秦麦立刻举手投降:“其实也没什么,我拜托彭施民帮我查了一个地址。”
“地址?”唐离被秦麦这么一打岔就忘记了教训他的念头,不解地问道:“什么地址?”
说到正事秦麦的神情郑重起来,沉声把彭施民查到的地址说了一遍,一手撑在胸口,另一只手摩挲着如钢针般的胡茬,不确定地道:“我总觉得这事很蹊跷,地址是假的,估计那个收件人也是假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茂然给一个并不存在的人邮寄那幅唐卡呢?”
秦麦和唐离心中都是一震,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眼中射出了强烈的惊骇,唐离颤声道:“你该不会想说意西沃三年前就知道了你,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得到那幅唐卡?”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秦麦额头被冷汗沁湿,窗外的冷风吹过,冰寒透入肌肤,可他心头的冰冷远比额头更甚百倍,从当初李茂然偶得唐卡到秦麦拍卖会上与唐离相识,直至前晚与意西沃的相遇,秦麦不相信这许多件事只是毫无关系的巧合,可同时也正是因为太多的巧合让他又无法确信这整件事是被刻意安排的。
纷乱复杂的诸多巧合其实都只围绕着一个中心:魏摩降仁,几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却又有着因果关系:若非意西沃给李茂然的信息和唐卡,秦麦不可能对这种早已经失传的工艺有所了解;若不是因为秦麦了解了唐卡的制作工艺他也不可能与唐离发生联系,更不可能踏上陪唐离寻父的征程。
如果说这是一个布了三年之久的局,那么这个局未免也太精巧了,甚至有的步骤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最根本的问题是,假如说这一切真的是有人煞费苦心设计的连环局,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秦麦隐隐觉得答案一定与唐离的特殊身份有关,“传说天书被古格王藏在冥界的入口,普通人是无法到达那里的。”意西沃的话在秦麦的脑海里闪现,孤师的后裔,是不是那个可以到达冥界入口的人呢?
如果说之前的秦麦抱着陪唐离尽孝心的念头看待此次西藏之行的话,现在身处层层迷雾之中的他反而坚定了进行下去揭开谜底的决心。
秦麦与唐离都是心智异常坚毅的人,默默地对视了片刻,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坚持。
“意西沃和黄平,会不会是同谋?”唐离的声音有些沙哑,在所有的人中最为迫切地进行西藏之行的就是黄平,她自然而然地怀疑他是那个在背后谋划一切的人。
秦麦断然摇头:“他的恐惧绝不像是伪装出来的,何况如果真是他的话,他根本没必要亲身涉险。”
“既然有人给我们安排了一条路,那我们就走下去好了!”秦麦沉声说道,与唐离对视了一眼,与其从旁枝末节下手追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不如直捣黄龙,当古格遗址的秘密被解开的时候,一切都将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吃过早饭,四个人便踏上了返回鲁巴的路,秦麦并不着急,所以这一路走得很慢,不过没有了磕碰佛像的担心,速度还是比来时快了不少,天空渐渐变成了靛青色,暮霭渐浓,晚霞黯淡了下去,就像从地下突然涌起的云团低低的飘着,把人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座破旧的寺庙遥遥在望,木门紧闭着,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透着股沉沉死气,无数的各色经幡在风中烈烈舞动,看起来诡异可怖。
“咦,黄皮子他们怎么不点灯?”开着车的铁莘奇怪地叫嚷起来,“竟然不知道大开中门迎接铁大爷?”说着还使劲地按了几下喇叭,空荡荡的荒原上这突兀刺耳的汽笛声传出了老远,按理若是寺庙中有人的话早就该听到了,可过了片刻仍旧毫无反应。
秦麦和唐离交流了一下眼色,看来黄平果真溜了!
铁莘终于发现不对劲了,皱着眉头望向秦麦:“麦子,好像没人啊,黄皮子该不会把咱们甩了吧?”
郝韵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汽笛声吵醒,揉着惺忪睡眼嘟囔道:“怎么了?到了吗?”
庙里果然没有人,地面狼藉,好像被洗劫过了似的,残留着许多的烟头、空罐头和笨重的勘测工具。
“他们跑了!”郝韵围着不大的小庙转了一圈后得出了结论。
铁莘暴跳如雷,将黄平的十八代祖宗全部问候了一遍,又对天发誓如果黄平和卡恩、瑞斯被自己抓到一定把他们拆碎了喂狼。
秦麦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二十五年前没找到,今天就可以找得到吗?
唐离皱着眉头好容易等到骂得口干舌燥的铁莘停下来喘口气,不悦地斥道:“他溜了就溜了,又能怎地?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你刚才骂得也太难听了些,古人还讲祸不及妻儿,可你到好,连他家先人都不放过!就不能口下留德?”说着眨着眼睛朝铁莘连使眼色。
铁莘愣了下,顺着唐离的眼神看到了一旁脸色难看的郝韵,发出“哎呀”一声惨叫,黑黝黝的大脸涨成了猪肝色,嗫嚅道:“是!是!唐大小姐教训得对,我这个人就是脾气不太好,说话也不经大脑,我今后一定改正!请您监督!”
且不说唐离撺掇着郝韵对铁莘展开了批评教育,思想改造,秦麦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现场遗留的痕迹,不禁有些奇怪,按照他的设想,如果黄平打着支开自己趁机溜走的念头,那一定是自己前脚走,他便会立刻上路的,毕竟他是想着尽可能赶在自己的前面找到他想要寻找的东西,可是看地上的食物残骸和火盆里的灰烬,黄平等人似乎在这庙里逗留了至少一天的时间!
这显然不合常理!
按照铁莘和郝韵的想法,要连夜追赶黄平三人,秦麦摆摆手,从偏殿里抱来了干透的牦牛粪点燃了火盆:“天色又阴沉了下来,说不定半夜就要下雨,咱们就在这里住一夜再说吧!”
铁莘踱出庙门望了会儿天转了回来,沉着脸道:“黄平这孙子敢耍他铁大爷,此仇不报非君子!”
郝韵有些厌恶地哼了声,铁莘缩了缩脖子把后面的脏话憋回了肚子里,讪笑着帮唐离和郝韵准备晚餐,嘴里嘟囔道:“黄皮子跑了也就罢了,那老和尚那?怎么也不见影子了?”
唐离扫了一眼秦麦,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或许意......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去找同门了吧!”
唐离原本以为秦麦不想把这件充满了诡谲气息的事透露给铁莘和郝韵知道,大大地出乎她的预料,接下来秦麦很严肃地将整件事从拍卖会开始逐一仔细地讲了一遍。
四个人围着火盆,在呼啸的风声中,秦麦一直讲到了让彭施民查过的地址,算是告一段落。
“麦子,这么说黄平那孙子说的什么宝藏都是骗咱的?”铁莘愣了半晌,额头的青筋倏地绷起老高,两只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秦麦太了解自己这兄弟了,典型的无利不起早,当初狠下心来西藏黄平嘴里说的宝藏也是个极重要的吸引力,想了想道:“也不能这么说,古代的帝王最喜欢给子孙后代藏些宝贝的,尤其是古格是出了名的盛产黄金,保不齐还真有宝藏呢!”
郝韵气咻咻地瞪着铁莘怒道:“你的眼睛里怎么只有钱?就算真的发现了宝藏那也是属于国家的!你要是敢偷一分一毫,我绝对不放过你!”
铁莘的眼珠转了转,嘿嘿干笑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铁莘虽然没喝过多少墨水儿,这点道理总是懂得的!郝妹子你放心,我誓死保卫祖国的宝藏!”铁莘挺胸抬头,举起拳头面色肃穆地做宣誓状,其实心中却想着真要是发现宝藏了,偷偷地藏起来一些郝韵也是难以发现的。
“我之所以要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们,是因为我需要你们做出选择。”秦麦的目光在铁莘和郝韵身上一一扫过,“前面的路上究竟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也不知道,我不能替你们做出选择,因为,我没有那个权力。”
铁莘迷茫地看了眼秦麦,挠头道:“麦子你说的是啥意思?选择什么?”
郝韵却听懂了秦麦的话,深深地注视了神色淡然的秦麦一眼,垂下了目光,轻声道:“你是想让我们离开?”
秦麦透过火光,只能看到郝韵贝齿死死地咬着嘴唇,却看不清她的神情,虽然能听得出郝韵语气中隐含的哀怨,秦麦沉默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的,远离危险是确保安全的唯一方法。”
“麦子!”铁莘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将手中刚刚吃了两口的牛肉罐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全然不顾肉汁溅了满身,指着秦麦怒吼道:“你说的是什么屁话!老子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自己去逍遥自在?你再敢放屁,老子就揍你!”随即意识到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并非秦麦的对手,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就算打不过也要打!我就不信你丫的能睁着眼睛睡觉!”
铁莘的反应早在秦麦的预料之中,可真的发生了,秦麦还是有些感动,笑了笑指着被铁莘掼在地上的罐头道:“这罐头就当你吃了,我们的食物有限,接下来可要按人头平均分配的。”
铁莘心疼地啊了一声,哭丧着脸重新坐下,眼睛盯着秦麦手里那个还没打开的罐头,唐离看着好笑,把自己的那个递了过去:“喏!吃这个吧,反正我也吃不了。”
“这怎么行呢?我会不好意思的......”铁莘讪笑着推辞道,手下却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把罐头接了过来。
秦麦再度望向郝韵,轻声道:“郝韵,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发生意外,事情到了现在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想和控制了。”
“女人心,海底针。”秦麦设想过郝韵可能会失望之极地哭闹,或者会如铁莘一样愤怒地指责自己,唯独没有想到郝韵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抬起头灿然而笑,就像一朵怒放的玫瑰花,让秦麦几人恍惚间如同置身满园春色之中。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惜我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郝韵甜甜一笑,顿了顿接着说道:“虽然我并没有成为完全的鼓姬,可是我与神鼓已经无法分离了,除非你们此行不再需要神鼓,再说就算你们不需要神鼓了,我可还盼望着早日解脱呢!”
郝韵的快乐是发自心底的,她说出了一个让秦麦无法拒绝的理由,秦麦想要把此行进行到底自然不能离开神鼓,只是郝韵后一句话让秦麦有些不解,她的确曾经说过某个时候或可以摆脱鼓姬的束缚,可听郝韵的话似乎关键在于此行?
“鼓姬说过,你可以帮我解开神鼓的控制。”郝韵的神态突然扭捏起来,红着脸娇媚地看了一眼秦麦,郝韵羞喜交加的模样让秦麦想起自己闯入地宫时,那个黑袍女子对郝韵说了一句话后她的反应与现在如出一辙。
关键居然是秦麦!不光是秦麦愣住了,唐离和铁莘也都露出了费解的表情,唐离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尴尬的秦麦,轻轻咳嗽了一声,“郝韵,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麦子怎么能帮你解脱神鼓呢?”
郝韵乌黑修长的眉拧成了一团,苦恼地摇头道:“我不知道,鼓姬没有来得及说。”
秦麦深深地扫视了一圈火光映照下的三张活力蓬勃的年轻面孔,尽管知道自己一番口舌是白费了,心中却没有失望或者气恼的感觉,空气里流淌着淡淡的温馨和感动,秦麦笑了笑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晚就好好睡上一觉,也许从明天开始就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铁莘举着在狮泉河得到补充的酒壶灌下一大口,嘶嘶地喷出口酒气道:“麦子,要我看咱们应该连夜出发把黄皮子抓回来!这家伙狡猾得很,千万别让他抢先找到了那个......天书!”
“不,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又怎么可能几百年来没人发现?”秦麦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唐离笑着接口道:“黄平既然这么心急,那就让他先去闯上一闯吧!”
铁莘愣了下,大眼珠提溜一转,嘿嘿奸笑着伸手指着唐离和秦麦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故意让黄皮子趟雷啊?”
这一夜狂风不断,不时地从缺了一角的大门倒灌进来,呜咽凄厉,秦麦和铁莘分别值夜,四个人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天虽然阴沉得厉害,可到底也没有落下雨滴。
第二天早晨四个人出发时天色依旧阴沉沉得如同傍晚,天空就像罩上了一层极厚的旧棉絮,低低的压得人呼吸都变得不畅起来。
鲁巴位于古格遗址的西北方,据考证,历史上的古格王朝以扎达象泉河为中心,北抵日土,最北界可达今克什米尔境内的斯诺乌山,南界印度,西邻克什米尔,最东面其势力范围一度达到冈底斯山麓。
而一般世人口中的古格遗址则指其王城所在,也就是今距扎达县城西十八公里象泉河南岸的扎布让,实际上札不让北面的香孜、香巴、东嘎、皮央遗址,西面的多香,南面的达巴、玛那、曲龙遗址等,都具有相当的规模。
过了鲁巴,沿着象泉河一路向下,颠簸在荒原大漠中,几个人不时能看到早已经荒败的断壁残垣、被风沙遮掩的坍塌的洞|茓和倾倒的佛塔。
这个在历史上显赫一时,延续七百多年的王国如今只剩下这些残留的遗迹证明它曾经的存在,车上的四个人也感觉到了岁月的无情,这种感觉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沉重不堪,随风呼啸的沙砾击打在车窗上铿然作响,仿佛进入了茫茫大漠之中似的。
“我的天!这里怎么会如此荒芜?”唐离看着黄沙弥漫的天地变色道。
郝韵难过地垂下了头,轻声道:“听老人们说以前这里并不是这样的,早些年象泉河周围绿草成洲,很美的。”
秦麦默默地点了点头,叹息道:“古格王朝全盛之时人口超过十万之众,当年能够养活十万人的绿洲如今只剩下了土林和戈壁了,沙漠化日益严重也许正是古格王朝神秘消失的原因之一。”
聚精会神驾车的铁莘突地哈哈大笑起来,双手使劲地拍打着方向盘,笑得前仰后合,突兀的笑声把有些失神的三个人吓了一跳,郝韵神经反射地一跃而起,狠狠地撞在棚顶,“哎呀”痛呼着捂着脑袋跌坐在椅子上,怒声骂道:“该死的铁莘,你疯了吗?”
“铁子,你没事吧?”秦麦惊疑地望着笑得几乎眼泪鼻涕齐流的铁莘。
铁莘勉强制止了狂笑,艰难地喘息着道:“我没疯,你们说黄平那孙子几个现在能在哪?说不定正在外边吃沙子那!”
三个人这才反应过来铁莘为什么如此开心,茫茫的荒漠上劲风肆虐,黄沙漫天,想象一下黄平、卡恩和瑞斯此时可能正灰头土脸地东奔西逃,也不由得相顾莞尔。车厢里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被铁莘一搅和反而轻松了不少,秦麦大半天里还是初次看到唐离和郝韵露出甜美的笑容,两女都是天姿国色却又各有韵味,展颜而笑时似乎把窗外咆哮的风沙都给压下去了似的。
秦麦希望几个人能够保持这样的轻松情绪,回头看了眼郝韵,笑着打趣道:“万一那个鼓姬说的不对,我帮不上你的话,你不是要搂着神鼓过一辈子?”
郝韵咬了下嘴唇,气恼地白了秦麦一眼,眼中射出肯定的目光:“我相信她,她说你能,就一定能!”
唐离很好奇地揽住郝韵的胳膊:“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她?”
郝韵的眉头皱了下,很快便舒展开来,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你们是不是都不相信她真的有八十几岁了?”
想到那黑袍少女光洁的皮肤和乌黑的秀发,唐离和秦麦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铁莘嘿嘿一笑:“说她十八我信,八十?打死我都不信咧!”
对于铁莘唱的反调,郝韵出奇地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道:“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的,我也是不会相信的......其实我们木族人很少,我所知道的除了我的父母外,只有三位老人,不过在我十一岁之前,他们都陆续过世了。”
秦麦等人都不知道郝韵为什么会突然说起她小时候的往事,应该是与鼓姬有关,都默默地听着郝韵的讲述。
“我和强巴爷爷最熟,他很疼爱我。”郝韵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声音也越来越低,在沙砾撞击车窗的噪音里听起来很吃力。
唐离体贴吸将郝韵揽在怀里,让后者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柔软的胸前,这一幕让前排的两个男人看得眼睛冒光,憧憬着能够与两女之一调换位置,当然一个希望自己变成唐离,一个则幻想着坐到郝韵的位置。
郝韵像只小猫一样依偎在唐离的怀里,舒服地呻吟了一声,“他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秦麦眉头扬起,忍不住问道:“与鼓姬有关?”
郝韵点了点头,“强巴爷爷少年时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叫卓玛,卓玛很美丽,闪亮的眼睛就像夜晚最亮的星星,乌黑的头发柔顺得如同天边的流云,温柔得像圣湖的水波,他们的感情很好,在那片草原上本来有着幸福的未来,直到有一天卓玛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失踪了!”
郝韵的声音轻柔舒缓,秦麦三人正随着她的描述在脑海里幻化着卓玛的美丽容貌时,郝韵的音调陡然变得高亢,吐出这样出人意料的变故,唐离不禁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秦麦的心头,他不由脱口叫道:“卓玛就是鼓姬?”
郝韵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注视着自己的秦麦,默默地点了点头,秦麦此时满心想着郝韵说出的这个惊人的消息,根本没有注意她古怪的表情。
“可是,你是怎么确定鼓姬就是卓玛?”秦麦皱眉思忖着问道。
郝韵嘴角翘了起来,神秘地笑了笑:“强巴爷爷对卓玛的爱一辈子都没有减弱半分,在他心目中清晰地铭刻着卓玛最美时的容貌,所以在他给我讲这段往事的时候让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尤其是卓玛眉心三颗红痣!”
鼓姬的面容电光石火间在秦麦脑海里闪过,在石宫里他是众人之中距离鼓姬最为接近的,立刻肯定郝韵说的不错:鼓姬眉心正中的确有三颗米粒大小相距极近的淡淡红痣!
秦麦马上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郝韵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还没等他开口郝韵已经轻声道:“卓玛失踪的时候十五岁。”
唐离倒吸了一口冷气,望向秦麦:“她说在石宫中已经等了八十几年,这么算起来她岂不是已经将近一百岁了?”
秦麦苦笑着摇头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一个百岁老人看起来却完全是二八妙龄的模样,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强巴爷爷去世的时候八十九岁。”郝韵从唐离的怀里坐了起来,“那时我十岁。”
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石宫里几近一个世纪的漫长岁月,每日里只能和那些嗜血的、丑陋的怪物为伍,想象着这可怕的景象,唐离和秦麦只觉得冰冷刺骨!
铁莘显然也被郝韵的讲述给吓着了,脚下一软,车子猛地打了个晃,幸好荒原之上没有路障、栅栏之类的障碍,车子拐了个弯平稳下来,可秦麦三人都为之一惊。
秦麦皱了皱眉头,从观后镜看了眼惊魂未定的唐离和郝韵,沉声对铁莘道:“小心些。”
铁莘闷声答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是被吓了一跳!这话如果不是郝妹妹说的,我铁定以为是胡说八道!那个劳什子的鼓姬简直就是一个老妖婆嘛!”
秦麦干咳了一声,侧头飞快地扫了一眼郝韵,毕竟鼓姬与郝韵口中的强巴爷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最重要的是郝韵也几乎差点便成了另一个鼓姬,秦麦担心口无遮拦的铁莘无意的话会刺伤敏感的郝韵,可郝韵却仿佛没有听到铁莘的话默默地望着窗外,只是目光茫然没有焦点。
秦麦与唐离的眼神交错,都看出对方的担忧,秦麦朝唐离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点头拿起身旁的水壶递向郝韵,“郝韵,喝口水吧。”唐离顿了下,笑着调侃道:“水可是美容佳品呢!”
郝韵淡淡一笑,并没有接过水壶:“对于鼓姬而言,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一点。”她虽然在笑,可秦麦却敏锐地捕捉到郝韵眼中流出的悲哀,立刻判断出她有心事。
“郝韵,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秦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几天相处下来也让秦麦喜欢上了这个没有心机,简单却又执拗的女孩,当然这种喜欢与对唐离的喜欢不同,是纯粹的朋友之间的欣赏。
无论是谁,都无法忍心看着这样一个精致得如洋娃娃似的女孩子如此哀伤而无动于衷。
郝韵听到秦麦的话,洁白的牙齿咬住了嘴唇,她面朝窗外以为没人能够看到自己的表情,却没有想到窗上的影子已经把她彻底出卖了,沉默了片刻,郝韵扭头望向一脸关切的秦麦,几不可见的感激从眼底一闪而过,做出轻松的模样,笑道:“我现在也只能指望你啦!谁让鼓姬说只有你才能帮我摆脱神鼓呢!”
唐离心头一动,试探地问道:“如果,我是说万一秦麦做不到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其实所有人都在担心这个问题,如果郝韵无法脱离鼓姬的身份,是不是也要在潮湿深暗的地|茓里孤老一生呢?
郝韵的面色一窒,双手缓缓举起掩住了面颊,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沉闷:“从接受了传承之后,每个月的月圆之夜,鼓姬必须献祭......”郝韵的身体颤抖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悚:“那晚我亲眼看到了卓玛献祭的过程,用自己的鲜血喂饲神鼓,承受神鼓暴戾的反噬。”郝韵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身体无力地瘫软摔倒,唐离及时伸出双臂接住了郝韵。
车上三个人悚然而惊,秦麦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黑袍女子白嫩的手腕间恐怖已及的伤口,难怪那些伤口有新有旧,竟然是每个月都要如此自残一次,秦麦头皮发麻,车厢里温热依旧无法抵挡心底那股阴冷,只觉得额头冰凉,抬起手背擦了下,揩下了一层冷汗。
郝韵被掳的那晚正是阴历十五望月之日。
唐离紧紧地搂着郝韵,虽然她没有亲眼目睹鼓姬用自身鲜血涂满神鼓的场面,可郝韵发自内心的恐惧足以让她不寒而栗,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本能地希望从怀里的郝韵身上吸取到热量,而实际上郝韵的身体却冰冷得仿佛冰块!
“这、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唐离面色煞白地颤声道。
在荒原上狂奔的越野车如同得了疟疾的重病号猛地颤抖了两下后停止了前进,发动机单调的轰鸣声陡然间消失让四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听着窗外尖锐的风声和沙砾撞在车窗上发出的密集的劈啪声,秦麦惊愕地望向铁莘,后者眨了眨眼睛,一脸莫名其妙地低头观察起仪表盘,脸色渐渐地变得难看。
“什么问题?”秦麦一看铁莘的表情,心就提了起来,车子在狮泉河加满了油,而且后厢也有备用的油桶,可看铁莘的反应,显然不是没油了,这时距离扎布让至少还有几十公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风沙肆虐的荒原上,车子要是真的出了大故障的话可是大事不妙!
铁莘扭动了几下钥匙尝试发动,车子哆嗦了两下后就再也没有了反应,铁莘气恼地使劲砸了下方向盘:“我下去看看。”说完,担心地看了眼埋首在唐离怀里的郝韵,欲言又止,微微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车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尽量不让风沙趁隙而入,麻利地钻了出去。
狂风卷着沙砾本以为有机可乘,欢呼着冲了过来却又被铁莘用身体挡了回去,无功而返,一齐朝着铁莘铺头盖脸地招呼过来。
秦麦看着铁莘高大的身躯在夹着沙砾的劲风里弓背艰难地前行,沉声对郝韵道:“也就是说如果下个月圆之夜无法......你也必须要用鲜血献祭?”
郝韵的身体震了下,缓缓抬头望向秦麦,死死地咬着唇点了点头,俏脸煞白,眼底的惊恐让秦麦的心被狠狠地揪紧。
“该死的!”秦麦只觉得胸口被说不出的烦躁充斥得几乎炸裂开来,猛挥拳头砸在了头侧的扶手上,儿臂粗细的硬塑扶手被他这一拳硬生生砸断,秦麦的手背也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在唐离和郝韵惊骇的目光中,秦麦却好像压根没有看到被划破的手指间流下的殷红鲜血,皱着眉头苦恼地问道:“该怎么做才能解除呢?”他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既然鼓姬说自己能帮助郝韵脱离神鼓的控制,那么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办得到,只是这个问题他也曾经数次询问郝韵,却都没有得到答案,所以虽然问了出来心中却也没有抱什么希望。
郝韵心疼地盯着秦麦手上的伤口,仿佛没听到他的问题,急急地对唐离道:“唐离姐,急救箱呢?快帮麦子处理伤口,如果造成感染就坏了!”
秦麦没想到这个时候郝韵反而为自己担心,心中也不由感动,活动着伤手不以为意地笑道:“皮外小伤,不碍事的!”
唐离与郝韵却不依不饶地非要包扎才行,秦麦拗不过二女,亦不想在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口舌时间,由得两人忙活着仔仔细细地消毒、包扎。
“你还记得鼓姬最后对你说的话吗?”唐离灵巧地把绷带打了个结,若有所思地问道。
秦麦正看着手背上那个蝴蝶结苦笑,听到唐离的问题怔了下道:“你是说等了八十年?”
“不!”唐离摇头,眼睛却亮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她说让你带着神鼓去找命运之眼。”
秦麦恍然地哦了一声,接口道:“开启箭道、去净土。”秦麦说道这里猛地意识到了唐离的意思,心头猛震,失声叫道:“你是说解除郝韵痛苦的唯一办法是找到净土?”
唐离怜爱地抚摸着郝韵的秀发,看着怀里郝韵光彩照人,精致得让人惊叹的容颜觉得不可思议,郝韵似乎每天都在变得更加美丽,连皮肤都好像隐隐地散发出一种如雨般温润的莹光,连身为女人的她都会在不知不觉间被郝韵吸引。
“神鼓存在的意义就是开启禁宫。”唐离询问地望着郝韵轻轻说道。
郝韵疑惑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唐离想要说什么。
秦麦却一下子反应过来唐离这句话的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神鼓完成了它的使命也就算鼓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郝韵迟疑了两秒钟,不确定地道:“也就是说当禁宫开启后,我与神鼓就算解脱了关联?”
唐离伸手贴着郝韵冰冷的脸颊,心疼地叹了口气:“真是苦了你了。”
郝韵决不能死!更不能继续做那个生不如死的鼓姬!秦麦没有丝毫犹豫便做了决定,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香消玉殒,更何况他能够看得出来铁莘是真的爱上了郝韵,“那就去吧。”秦麦轻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目光坚定,嘴唇紧紧地抿着,散发出坚毅决然的气息。
郝韵痴痴地注视着秦麦的侧脸,百感交集,“可是我从没听说有人找到过禁宫。”
“至少我们已经有了目标。”秦麦看了眼唐离身侧的背包,那里面装着神鼓。
车门砰地一声被打开,铁莘敏捷地跳了上来,马上关闭了车门,拍打了两下衣裳,激起一蓬沙尘,呸呸地吐出几口黄沙,“妈的,好大的风沙!”
“怎么样?”秦麦抬手将铁莘肩头的沙土扫掉,有些紧张地问道,心里盼望着千万别是大毛病。
“喏!”铁莘将一块巴掌大小半圆型闪着冰冷光泽的物件递给了秦麦,“晦气!卡住了,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秦麦接过铁莘递来的物件,入手冰冷,仔细一看是枚有些变形的马蹄掌,马掌磨得很光亮,没有半点锈迹,显然是刚刚脱落的,秦麦心头一动,望向郝韵:“这条路平时走的人多吗?”
郝韵想都没想,马上摇了摇头:“我们是抄近路,这根本不是路,平日里绝不会有人从这里走。”
铁莘的表情有些狞狰,冷笑道:“肯定是黄皮子那孙子!”
秦麦点头,黄平找不到车,马匹是唯一可能寻找到的代步工具,而且为了尽量赶在自己的前头寻找遗址内的秘密,他必定会选择最近的路线,如此看来这马掌多半是黄平三人留下的。
发现了黄平的行踪,秦麦不惊反喜。
车子重新启动,在荒原上顶着狂暴的风沙又狂奔了一个多小时后,周围的景物渐渐发生了变化,风沙渐小,沙砾也逐渐地被黄土替代,不时能够看到几棵孤单顽强的小树,秦麦知道目的地就快到了。
时近傍晚,阴沉沉的乌云反而开始消散,几缕执著的阳光透过最淡薄的云层射下,在如血残阳中,秦麦远远地看到了一条仿如沉睡巨龙的土林,几座龙爪一般的土山,遥遥望去荒凉而壮观,可是给车上的四人所带来的震撼根本无法与依山而建的无数建筑群落相比,古格遗址是西藏大地上除布达拉宫以外最大的宗堡建筑,尽管吴学知、李茂然用语言和文字详细地向秦麦描绘过古格遗址的雄壮,但当秦麦亲眼看到它时,仍然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夕阳余晖中,无数大小不一的建筑依着那座不高的土山鳞次栉比地静静矗立着,尽管已经破败不堪,甚至许多已经坍塌、被掩盖,却依稀能够让人想象出它繁盛之时的辉煌。
“这就是古格遗址?”唐离的声音有些飘忽,有些颤抖,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数人都知道长城、金字塔被称为人类历史上的工程奇迹,而真正面对它们的时候才知道想象永远无法与亲眼所见媲同。
尽管历史的尘埃掩埋了古格王朝神秘灭亡的原因,却不能彻底抹去它的痕迹,在这片十八万平方米的土地上,遗留下了超过七十万平米的建筑群。
转过土林,距离遗址还有千多米时,秦麦便让铁莘停下了车子,四个人在经过了最初的震颤后,都迅速冷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清楚从这一刻起,真正的历险才刚刚开始。
秦麦当先、铁莘断后,四个人沿着蜿蜒的土林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遗址,对于古格遗址群的结构秦麦早从当年吴学知等人的勘察记录中详细地了解过,此时真正地面对着它时心中便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随着距离越来越短,眼前的景象与脑海里的图纸合二为一,形成了一座立体的图像,让秦麦清楚地知道那些无法用肉眼观察到的角度是什么样子。
在离遗址还有百十米的一处山坳秦麦挥手示意众人停了下来,“休息一下。”秦麦把背包从肩头卸下,他也需要一点时间计划下一步行动,此时漫天乌云虽然已经消散了大半,但天色却已经昏暗了下来,对遗址的探查也只能从明天开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休息的地点。
秦麦小心地观察了一番视线内的建筑,只是他的目力虽然强悍,却也无法在如此幽暗的环境下看透那些黑黝黝的窑洞中的景象,黄平三人应该身在其中某处,最可怕的是那未知的危险夜也许正在暗中窥视着这群接近着它的人。
选择在哪里落脚让秦麦费了一番心神,仔细地回想着古格遗址的结构,遗址傍依悬崖、背靠高山,虽然不高,却极为陡峭,只有前后两条小路通往山顶,整个遗址共分为三层,最下面的山脚是民居,大多是窑洞,数目有近千数之多,山腰则是寺庙,山顶是古格王宫所在。
通过民居到达山腰后再向上,便仅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可以通行,秦麦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能够打草惊蛇也就绝了连夜登顶的念头:王宫所在的位置虽然易守却也容易被发现,如此看来选择一处窑洞就是当下最佳的办法。
空中无风,诺大的一座空城死气沉沉,在夜色下透出阴森气息,秦麦思索了片刻,打定了主意后把自己的想法轻声对三人说了一遍,唐离、铁莘和郝韵三人唯秦麦马首是瞻,自然不会反对,四个人便如黑夜里的蝙蝠,无声无息地滑进了无数黑漆漆的窑洞中的一个。
秦麦当先而行,直到拐过了入口才打开了电筒,窑洞不深,穿过一条五米多长的小廊便进入到一处开阔的空间,也是这窑洞的尽头,大概有二十多平米大小,角落摆放着一张布满了灰尘的木桌、一张简陋木床,旁边是个已经坍塌的炉灶,灶旁还摆放着几只积满尘土的陶制的罐碗。
这窑洞虽然不大,住四个人却已经足够了,秦麦决定了众人今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点燃了在狮泉河时李排长送给自己的马灯,不大的屋子便被昏暗的光亮所充斥,因为有回廊隔绝,也不必担心光亮外泄。
最让人惊讶的是木床上甚至还铺着几张灰突突的兽皮,或许是因为这里空气干燥的很,这张兽皮历经数百年竟然没有被蛀虫食尽,若不是这窑洞里到处都积满了灰尘,看起来就像主人刚刚外出一般。
秦麦越发肯定了当日古格王国的变故来的必定极为突然,以至于王国的臣民离去时甚至来不及收拾任何东西。
“累死我了!”铁莘也不顾满床尘土,随手丢下背包,一ρi股坐了下去,谁知他的身体才刚刚接触到床榻,木床悄无声息地化为了灰粉,铁莘“哎呦”一声,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上。
唐离进到窑洞后便被木桌上一只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造型奇特的烛台吸引了目光,正小心翼翼地想把它拿起来仔细观察一番,被铁莘突兀的痛呼吓了一跳,错手将烛台推到,看似完好结实的桌子便同那木床一样化为了一蓬尘土。
“哦!我的上帝!”唐离一惊之下迅速地退后了两步,目瞪口呆地望着尘雾中躺在地上的那只烛台,震惊无比。
正在观察那几个烧制粗糙得很的陶器的秦麦皱着眉头看了看咧着嘴揉ρi股的铁莘和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的唐离,没好气地哼道:“几百年前的东西了,木头的!难道你们以为是铁打的不成?”
铁莘讪讪一笑,问秦麦:“麦子,今晚咱们就睡这儿了?”见到秦麦点头,手忙脚乱地展开睡袋,讨好地对郝韵道:“郝妹子,看你累得够呛,先坐下歇会儿!”
郝韵却毫不领情,白了铁莘一眼,撇了撇嘴:“我自己又不是没有手!”来到秦麦身边蹲下身,展露妩媚的笑容柔声道:“麦子,你饿不饿?”
“我......这个还好。”秦麦不敢看郝韵含情脉脉的眼神,侧头连连给唐离送出求救的眼色。
唐离抿了抿唇,好气又好笑地朝秦麦做了个鬼脸,将手中那支沉甸甸的烛台递给了秦麦:“麦子,你看看这烛台是什么材质的?造型很奇特啊!”随后拍了拍郝韵的肩膀:“妹妹,这屋子脏兮兮的让人浑身不舒服,咱们收拾一下?”
女孩子天生都爱干净,听唐离这么一说,郝韵也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点头起身随着唐离收拾起这灰尘遍布的窑洞,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是找处看起来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布置睡袋而已。
铁莘屁颠地跟在二女身后添忙加乱。
秦麦凑近马灯端详着唐离递给他的那支烛台,烛台高约一尺半,中间一条拇指粗细的主干,如树桠般在两侧伸展出八条支干,每条支干尽头各托着一个婴儿手掌大小的碗,主干则同时托起了四个,想来是装灯油的,最为奇特的是碗沿四周布满了寸许长的形如花瓣的镂空装饰,通体黝黑中隐隐透出股青红色泽,看起来倒像是件铜器,这烛台做工虽然不甚精细,可心思却格外别致,秦麦甚至能够想像到将着烛台上的灯碗全部点燃后,光亮透过那些镂空的缝隙印在地面所形成的繁复美丽的花瓣一样的暗影。
秦麦不禁为古人的奇思妙想暗暗叫绝。
唐离几人这时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晚餐,因为不能生火,只有吃些冷罐头和压缩干粮,唐离轻步走到秦麦身边,看到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烛台的兴奋神情便打消了出声叫他的念头,默默地注视着秦麦。
尽管出生在考古世家,可唐离并不是个考古学家,她对于文物的价值大多时候衡量的标准是其估价金钱的多寡,就像在此刻,秦麦如获至宝地对烛台爱不释手,而在唐离的眼中,真正的宝贝则是秦麦。
“唐离姐!你在干嘛呢!”郝韵不悦地呼唤唐离,将沉浸在各自心事中的两人同时惊醒,郝韵嗔怪地看着愕然的唐离和秦麦,没好气地哼道:“让你去叫他吃饭,结果是一去不回!”
唐离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急中生智地指着秦麦手中的烛台道:“我是看到这东西很别致,不信你看看!”
秦麦呵呵笑道:“这烛台的确别具匠心。”
“是不是很值钱?”铁莘嘴里正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嚷道,眼睛闪闪发光,看着被秦麦擎在手里的烛台就像看到了绝世的美女。
郝韵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铁莘,对于此人对金钱几近疯狂的渴望她已经放弃了说服教育的念头。
秦麦很自然地拉着唐离走到临时的餐桌旁席地而坐,笑着对铁莘说:“在我眼里它是无价之宝,可对于你来说毫无价值。”
“什么意思?”铁莘使劲地咽下尚未嚼烂的牛肉,满眼不解地问道。
秦麦将烛台放在四人围成的圈子中央,提起马灯斜斜地对准了烛台一侧的支干,光亮透过支干尽头灯碗上镂空处射在地面,映出了无数个惟妙惟肖的花瓣模样的影子。
“好漂亮!”唐离和郝韵同时发出惊叹。
秦麦放下马灯,举拳轻轻地擂在铁莘胸口笑骂道:“你小子就别打它的主意了,我不会骗你的,要是以金钱论,这东西根本值不了两个钱,工艺不够精细,用料也只是普通的铜铁,其历史也不够久远。”
“那你为啥说它是无价之宝?”铁莘眼珠转动着狐疑地问道,他心中大半还是不太相信秦麦的话,以为秦麦怕自己惦记这东西才故意把它贬低得一文不值。
秦麦一眼就看透了铁莘的鬼心思,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我是干嘛的?铁大爷!我是研究考古的啊!这东西对于我研究古格时期的铸造水平、思想文化和艺术形态用处可就大了,简单地说,极高的学术价值不等于同等的金钱价值!”
看铁莘仍旧是半信半疑,秦麦心头泛起无力的无奈,恼声道:“跟你说不明白,总之不要动歪念头!”秦麦懒得再看铁莘,将烛台包好放进了背包里。
铁莘看着秦麦小翼的模样,越发肯定这东西金贵得很,心里的小九九打得劈啪作响,随便钻进个破窑洞都能碰上这么好的东西,这满山遍野的屋子里说不定有多少值钱的物件呢!“我不动你这烛台,你总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我吧?”铁莘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不觉露出了得意的诡笑。
坐在铁莘对面的郝韵不经意看到他古怪的笑容,不由生出了警惕之心,从在北京初次见到这个黑大个,郝韵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的无耻和狡猾,现在想来还让人恨得牙痒痒,出于警察的直觉,郝韵决定对铁莘即刻实施监控。
这一顿简单的晚餐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便宣告结束,窑洞虽然简陋,但建造得极其巧妙,洞外狂风呼啸,洞里却很温暖,甚至还有些许温馨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最主要源自于身边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人。
坐车其实远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松,尤其在单调的荒原上奔驰了一整天之后,在安静的环境里面对的全都是枯燥的黄土四壁时,铁莘率先打起了瞌睡,过了一会儿郝韵也偎在唐离的怀里昏昏欲睡。
尽管秦麦很郑重地强调过此行的危险性,可有秦麦在身边,这两个人压根没有半点担心,到让秦麦佩服他们的镇定从容,安排两个人睡下,秦麦摸到洞口四下观察了一番,入夜后刮起了大风,灰色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游走,月光时有时无,无数的窑洞乌黑阴森的入口就像怪兽大张的嘴,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秦麦没有发现任何异象,心里隐隐有些为黄平担忧,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安然无恙,尽管对这三个人半点好感也欠奉,可死亡却不是他所乐见的。
唐离悄悄地走到了秦麦的身旁坐下,被秦麦披上毡毯,两个人静静地漫无目的地望着灰蒙蒙的天地,“怎么不睡觉?”秦麦侧头柔声问道。
一阵冰冷的劲风卷过,唐离双手抱住肩头,屈膝支撑着下颚:“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秦麦将毡毯展开把两个人罩住,伸臂揽住唐离的柔弱的肩膀:“是不是在担心?”
唐离的神色有些黯淡,轻轻叹了口气:“这里大得出乎我的想象,要想翻遍这里每一个角落只怕没有一年半载是无法完成的。”
“总会有办法的。”秦麦手臂微微用力,让唐离靠在自己的肩头。
唐离扭头注视着神色淡定的秦麦片刻,问道:“你一定有办法是吗?”
无论她多么坚强,多么独立,毕竟是个女人,当她在无助迷茫的时候面对着挚爱的人,靠在他有力的胸膛前,便觉得心中安定了许多。
有人说爱人其实是那个被寄托了梦想和被理想化的人,这句话不无道理,而秦麦就仿佛有一种神奇的特质,在不知不觉间让人觉得只要有他在,就踏实安定,好像根本没有什么能难住他似的。
秦麦思忖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扭头,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片稀疏土林,风掠过那排树木,舞动的枝叶发出窸窣的响声,在这片诺大的遗址中,这是唯一让他感到有生命气息的存在。
“我只是计划了一下我们下一步的行动。”秦麦轻声说道,对于唐离他从没想过隐瞒什么,“根据三年前的考察统计,古格遗址的建筑面积约为七十二万平方米,包括超过四百座房屋、近千窑洞、有碉堡五十八座,佛塔二十八座,已及一大批的粮仓和武器库,除此以外还有尚未完全勘察到的暗道,也不能肯定在这些能看到的建筑群下是否还有地宫之类的隐藏建筑存在。”
唐离默不作声地听着秦麦介绍古格遗址,尽管她亲眼看到了遗址的一面,并且已经身在其中,可整个遗址的规模仍旧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心中的希望愈加渺茫。
秦麦话锋一转:“逐一探查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们也不需要这么做。”唐离为之一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秦麦,等待着他近一步的讲解。
“我们的重点有三处:一、二十五年前你父亲和铁伯他们发现唐卡的密室;二......”秦麦话未出口便被唐离截断,“第二个重点就是李茂然出事的地方!”
秦麦赞许地笑着点了点头,唐离皱眉思索了片刻,苦恼地道:“那第三处呢?我如论如何也想不出还有哪里特别了!”
“至于第三处,你父亲在哪里失踪的?”秦麦握住了唐离冰冷僵硬的修长手掌,沉声说道。
“那座庙!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地方给忽略了,我真是笨死了!”唐离有些懊恼地摇头自责道,“可是没有黄平,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发现的唐卡,我爸爸失踪的寺庙是哪座呢?他诡计多端,肯定会千方百计地藏匿行踪,想要找到他绝不容易!”
秦麦嘴角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唐离眼睛一亮,惊喜地叫道:“你肯定有办法能找到他是吧?我就说嘛!你这么狡猾,明知道他要溜,怎么放任他呢!”
“狡猾?是聪明好不好?”秦麦对唐离的夸奖啼笑皆非,小声抗议道。
唐离兴奋地摇晃着唐离的胳膊追问道:“你快说说你用的是什么办法?我听说你还懂得卦卜,是不是掐指一算就知道他身在何处?”
秦麦哭笑不得地看着眼睛闪闪发亮的唐离,这丫头把自己当成了神棍不成?我就算把手指头掐断也不可能算出来黄平身在这千百建筑中的那一座里啊!
“我猜错了吗?”唐离也终于注意到秦麦神色有异,狐疑地看着秦麦问道,“那你到底有什么方法啊?”
秦麦看到唐离可爱的表情,心头一热,生出了逗逗她的冲动,嘿嘿一笑道:“这可是我们秦家祖传的绝技,你要是想学那可必须做我们秦家的儿媳才行!”
“呸!油嘴滑舌!”唐离啐道,俏脸唰地飞起两朵红霞,幸好周围光线幽暗让秦麦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唐离又羞又恼地白了坏笑着的秦麦一眼,心中却忍不住惊喜交加,咬着嘴唇猜测秦麦这句话是不是等于在向自己求婚?
这个时候,就算是唐离再大胆、再愿意也不可能立刻直截了当地对秦麦说“好”啊。
唐离垂着目光忐忑地等待着秦麦用再进一步的行动表白,谁知道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眼角余光偷偷瞥过去,却看到秦麦眯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对面无数黑漆漆的洞口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一转眼好像已经忘记了刚刚才说过的话。
唐离悄悄地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抑却又制不住地升起一丝失望,暗恼秦麦榆木脑袋不解风情,女孩子小脾气作祟,想甩脱秦麦的臂膀,却又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敢出声打断他的思路。
一片死寂的遗址突地刮起狂风,劲风从破败的断壁残垣中穿过,钻进了满山遍野的窑洞,打个转儿尖叫着涌了出来,尖锐的风声响遍遗址仿佛无数人凄厉的哭号,唐离忍不住深深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用力揽住了秦麦的胳膊。
唐离绝不是个胆小的女孩,在她往日刺激的探险中也不是没有过露宿野外的经历,甚至独自一人也从未感到如此毛骨悚然,她好像看到了那些残破的窑洞、房屋的阴暗角落里有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窥视着自己。
秦麦感觉到胳膊一紧,从沉思回到了现实,低头看到唐离神色中隐约透出惊恐之色,可怜的模样轻轻地触到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秦麦侧头用下颌轻轻地摩挲着唐离的头顶,“丫头,夜里很冷,你该进去睡觉了。”
“不!你还没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找到黄平呢?”唐离执拗地不放开秦麦的臂膀。
秦麦轻笑:“傻丫头,要说手段我不是没有准备,只是能否有效还未尝可知,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唐离听得一头雾水,眉心微皱不解地眨眼问道:“守株待兔?你是说我们要在这里等着黄平出现?”
“呵呵,这里自然不行。”秦麦指着前面开阔的谷地解释道:“我们身处的位置是整个王城遗址的山脚,只能看到来路上的情况,从这里到山顶王宫所在有三百米高,所以我们就算守也不能守在这里。”
唐离谨慎地贴着土墙从窑洞口稍稍探出看了一眼,回身道:“那按照你这么说最佳的观察点不就应该在山顶的王宫?从那儿可以俯瞰整座遗址。”
秦麦呵呵笑着摇头道:“那里的位置固然最好,但从山腰到山顶只有一条路可以同行,黄平他们比我们先到,也许他们此刻正隐藏在山顶观察着这片土地上的一举一动呢!”
“你是说黄平很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唐离听到秦麦的话大吃了一惊。
秦麦平静地笑了笑,他早已经考虑到这一点,无论是停车的地点还是之后行走的路线、落脚点的选择都是最为隐蔽的,若非是身处正对着谷地的建筑里根本无法看得到,而黄平为了选择有利的位置和行动方便,决不可能停留在山麓。
听了秦麦的讲解,唐离才放下了心,“在王宫对面应该有一处看似普通的粮仓,那里背靠高山,两侧是万丈深渊,只有一条路可以通往那儿,从观察的位置而言,或许不如王宫或是几座神殿,可是那里却可以将整座依山而建的遗址大半收归眼底。”秦麦含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唯一看不到的就是最下面的这些窑洞,不过黄平也不可能把精力放在这些民居上。”
唐离听了先是一喜,随即流露出忧虑的神色:“可是既然只有一条路,我们要想到达那里不是很容易被发现吗?”
就像秦麦所说的,通往那座粮仓只有唯一的途径,只要有人注意遗址上的动静他们就根本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地到达那里。
秦麦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摇晃着脑袋拉长声音念道:“本山人自有妙计!”
至于秦麦的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他好像打定了不到最后一刻不揭开的主意,无论唐离怎么软硬兼施,秦麦就是摇头不语。
接下来秦麦故意和唐离闲聊起她在国外的生活,毕竟年轻人的好奇心总是特别强烈的,尤其是对于大洋彼岸的陌生国度,中美两国建交不长,在国人的眼中,对于美国的了解绝大部分还是来自于各种各样的传言。
“丫头,你见过苏富比拍卖行的那个鉴定师吗?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秦麦一直对这个被神化的传说中的人物好奇无比,香港之行无缘得见本在意料之中,却也让他很失望,想到唐离家与苏富比拍卖行渊源颇深,忍不住探奇心理的折磨打听起来。
唐离鼻翼微皱,似笑非笑地瞥了秦麦一眼:“怎么?秦大师是不是不服气啊?”
秦麦失笑:“怎么会?难道你以为我是个自大狂吗?鉴定业界高手如云,小子我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大师,就是对这个人很好奇,他太神秘了。”
“呵呵,那我肯定会让你失望的。”唐离支着下巴叹了口气:“我连他究竟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呢!”
秦麦愣了片刻,也学着唐离撑颌道:“我有时候都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只是一个传说?”
他这种猜测也不是凭空而来的胡思乱想,圈内人对于这个神乎其神的鉴定师争论颇多,也有许多人认为这只是苏富比拍卖行故意制造的噱头,以宣扬其权威。
“确有其人!”唐离无比肯定的回答将秦麦的念头扑灭,看到秦麦疑惑不解的表情,唐离抬手将几根被风吹乱的发丝抚平:“因为我曾经请他帮我鉴定过那幅唐卡,当然我没有能够见到他。”
秦麦怔了下,凭着唐家与苏富比拍卖行的关系,拜托这点事情的确不成问题,但是唐离在遇到自己之前似乎对那幅唐卡残卷毫无所知,如此看来那位被称为“上帝的眼睛”的拍卖大师并非全能。
“他只告诉我一句话,”唐离笑了笑:“答案在东方,随后我就知道了这场苏富比将准备在香港进行的春季拍卖会。”
“答案在东方?”秦麦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很有些意思,他指的是这次苏富比香港的春拍还是位于东方的中国?
秦麦转念一想,心中不禁哑然失笑,如果这位神秘的拍卖师是在暗指唐离将在还未举行的苏富比香港春季拍卖会上从自己这里得到关于唐卡的线索,那么他简直就是预言师一样的先知了,唐卡发祥于中国西藏人尽皆知,他这句话却又是等于什么都没有说,秦麦就觉得他在故弄玄虚而已。
这么一想,原本对这人的好奇心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反而生出了几分失望,这感觉就好像一直觉得瞬间遁形的魔术神奇无比,突然有一天无意中却发现原来不过是在另一个地方早就预先藏好了个替身而已。
“你肯定以为他是在装神弄鬼吧?”唐离看出秦麦眼中流露出的失落,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的想法,“其实把唐卡放到拍卖会上的主意可以说是他想到的。”
秦麦眉头扬起,静静地注视着唐离,等着她更进一步的说明。
“苏富比的主席先生后来在告诉我香港春拍会的消息时说过,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绝对的秘密,而这句话也是那个人告诉他的。”唐离的语气变得有些惊奇,“他说我想要得到的答案就在拍卖会上!”
秦麦心头巨震,他当然不怀疑唐离会骗他,可是在拍卖会举行之前就能够预知结果,这简直不可思议!难道他真的是先知不成?秦麦当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够未卜先知的人存在,所以他在片刻的震惊后立刻迅速地思考起所有的可能。
他回忆起拍卖会现场时的经过,立刻肯定当时除了自己再没有人知道那幅唐卡残卷的线索,“丫头,你还记得在我之前还曾经有两个人回答过......”
“那根本算不上答案!”唐离想起那女人和老头的说法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对于西藏文物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的常识而已。”
秦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颗心无法抑制地剧烈狂跳起来,唐离的回答无疑表明只有他说的那些才是她所想要的答案,难道那个神秘无比的拍卖师早就知道自己会参加拍卖会,而且会忍不住出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秦麦强压下心底的震骇,沉声问道,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几乎让他疯狂的猜测。
唐离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秦麦所说的事指的是什么:“拍卖会前半个月左右。”
拍卖会是在五月二十四日举行的,而秦麦和陈教授向苏富比方面确认参加拍卖会的时间是在四月初,秦麦脑海里的猜测清晰起来,但最为关键的一点他尚无法确定:那个拍卖师或许知道了自己将出现在拍卖会上,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知道这唐卡的秘密呢?
秦麦只觉得头疼欲裂,双手死死地抱着脑袋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痛苦呻吟,如果这一切并非是无法解释的巧合,唯一的解释就是从头至尾果真如他对意西沃的感觉那样,这是个设计精巧无比、复杂无比的阴谋!
三年前李茂然与意西沃的偶遇便是整个阴谋的开端,从那个时候开始,幕后的设计者的目光就已经悄悄地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了!
从得知唐卡失传千年的技法、到参加拍卖会、与唐离相识,一环扣着一环,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引向古格遗址,目的是什么?
神鼓和天书!像一道闪电瞬间划过秦麦的心头,除此以外在没有其他的可能,这个疯狂的阴谋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唐离来寻找神鼓和天书,得到神鼓的过程似乎并非幕后者的预先安排,应该是机缘巧合;就算自己真的能够找到那传说中的天书,但是接下来呢?为了解除郝韵的痛苦,自己不得不继续下去,去寻找那座虚无缥缈的禁宫、神话一般的命运之眼。
隐身幕后的那个谋划这一切的人的目的此时已经昭然若揭:净土魏摩降仁!那个人究竟是谁?意西沃?鉴定师?还是另有其人?
“麦子,你怎么了?”唐离看着秦麦痛苦无比的神情惊疑交加,担心地询问道,伸手摸上秦麦的额头,只觉得湿冷一片,心中更加惶恐,“麦子!你别吓我啊!”
秦麦好一会儿才从充斥内心的无以复加的惊骇中清醒过来,犹自感觉脑中嗡嗡作响,头疼欲裂,看到唐离因为惊吓担忧而变形的苍白俏脸,秦麦暗暗咬牙,勉强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安慰地拍了拍唐离的手背道:“我没事,可能是这几天睡得不好,有些头晕。”
唐离半信半疑,仔细观察了一番,秦麦的脸色虽然难看,但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也没有发烧的迹象,这让唐离稍稍放心了些,抬腕看了眼时间,已近凌晨一点,柔声劝道:“不如你去睡会,我这就去叫铁莘。”唐离说完,便要站起身,却被秦麦轻轻拉住了。
“我真的没什么,你不要担心。”秦麦眼中充满了爱怜,温柔地抚摸着唐离冰凉的脸颊,“再让他睡会儿,我们等下就离开这里。”
很多人都认为夜半行事最隐蔽,其实凌晨时分才是人睡得最沉、精力最为松散的时段,秦麦两点时把铁莘和郝韵唤醒,星光黯淡、残月也被云朵遮掩,寂静漆黑中四个人沿着断壁残垣间如狸猫般桥无声地摸上位于山腰的一座红庙里。
这座庙从外面看是整座遗址建筑群中不多的保存十分完好的仅有几处之一,历经数百年风雨侵袭、烈日晒烤的墙壁颜色没有褪变半分,给人一种肃穆而庄严的感觉,可是庙内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甫一入门,一股夹着腐朽的极度干燥气味扑面而来,被推门带起的微风而激起的灰尘呛得几人喉咙、鼻腔痒痒的,“阿嚏!”铁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在静悄悄、空荡荡的大殿里格外突兀响亮。
四个人距离极近,秦麦几人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郝韵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拽住了秦麦的手臂。
“别怕!是我。”铁莘压着嗓子闷声说道。
三个人在一惊之后也都反应过来响声的来处,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郝韵气恼地哼了声,小声怒道:“你不是干过侦察兵的吗?懂不懂什么是组织纪律性?邱少云知不知道?要是在战场上,你这声喷嚏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铁莘诺诺点头,等到郝韵的训斥告一段落,苦着脸道:“我对伟大的毛主席发誓,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秦麦听到这句话,暗暗好笑,这就叫一物降一物,铁莘三十年的生涯中何曾对谁如此温顺过?他倒也就是缺少这样一个人对他严加看管。
这座庙设计的极特别,除了一处尺许见方的天窗外再没有任何窗户,从天窗和腐烂不堪的木门洞隙里透过的月光是这庙里光亮仅有的来源,等到眼睛渐渐适应了大殿中的幽暗后,秦麦四下打量起来。
大殿结构狭长,宽度大概有十五六米,长度在二十五左右,到处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正对着门口是一架佛龛残体,上面原本供奉的佛像早已经不知所踪,大殿四壁上残留的损毁严重的壁画有着明显人为的痕迹,但是从仅剩的只鳞片爪中依旧可以想象出这壁画完整时该是如何的绚丽灿烂。
秦麦在心里重重叹息了一声,暗道可惜,现下却不是仔细考察这些古迹的恰当时机,低声招呼几人轻步走到佛龛的后面。
因为有佛龛的遮挡,不需担心庙外看到内里的光亮,秦麦打开了电筒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佛龛后。
大殿的地面是由一米宽窄的红土砖铺就,这砖块想必烧制工艺另有奥秘,不仅表面光滑平整,色泽柔和不失庄重,甚至经过了几百年的时光、无数人的踩踏后竟然依旧完好无缺,让秦麦不得不感叹古人的聪慧和精巧。
大殿四角各有一根高大木柱,秦麦按照记忆中的资料从佛龛左面的柱子开始横排向右数到了第九块红砖,正位于佛龛下方;秦麦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又从右面的柱子同排向着中间数了过来,第九块与之前确定的那处果然是同一块,秦麦这才将电筒交到了唐离的手里,自己蹲身招呼铁莘将佛龛小心翼翼地移开,让那处红砖完全露了出来。
这时候唐离几人也看出来秦麦的目标就是这块大红地砖,他大半夜把众人带到这座寺庙大殿里来肯定不会是为了参观,几个人学着秦麦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起这块看起来与大殿地面无数块地砖没有任何不同的大红地转。
要非说这一块与其他的地砖相比有什么不同的话,也只是因为它被佛龛遮盖着,所以落得尘土要少得多,而且一直没有人踩踏其上,色泽看起来格外鲜亮,表面也没有磨损的痕迹。
秦麦津津有味地盯着红砖看了许久,铁莘终于忍耐不住:“麦子,你深更半夜把我们带这里来就是为了看它?”
“切!你懂什么,麦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郝韵白了一眼铁莘,似乎对他怀疑秦麦非常不高兴。
铁莘垂头丧气地嘀咕道:“他干什么你都觉得有理。”
“刀!”秦麦的手伸到了铁莘面前,头也不抬地沉声吐出了一个字,其实他小腿处绑着唐离给他的那把藏刀,只是秦麦接下来要干的事实在舍不得用它。
铁莘从腰间抽出匕首反手递了过去,秦麦接过来,将匕首Сhā入两块红砖之间不足厘米的缝隙内,沿着红砖边缘划动了一圈后停了下来,却没有抽刀,反而手臂用力,七寸长的刀锋无声无息地没柄而入!
秦麦紧紧地抿着嘴唇,表情平静,看起来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气就轻而易举将刀刺入了地下,郝韵和唐离不由得惊骇地睁大了眼睛,铁莘愣了下,倒吸了口凉气:“麦子,这下面是空的?”
“暗道!”唐离脑海里电光间涌起秦麦说“山人自有妙计”时那抹狡黠得意的笑容,心头一下子亮了起来。
秦麦抬头朝唐离微微一笑,递过去个夸奖的眼神,手下发力,那块巨大的红砖一侧在吱吱声中被撬动,缓缓地升起,红砖厚度足有三寸,等到一侧被翘离地面,铁莘弯腰Сhā手,低嘿了一声,将整块红砖给抱了起来。
难闻的闷气从黑黝黝的洞口涌出,秦麦拉着唐离和郝韵退后了散步,让开了这股被密封了三年之久的气体。
“麦子,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暗道呢?”郝韵好奇地问道。
秦麦呵呵一笑:“你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三年前西藏局曾对这里进行过考察,虽然未靖全功,但也发现了几条隐秘的暗道、密室。”
暗道入口直直向下深约三米,夯实的土阶十分陡峭,唐离即喜且恼地等着秦麦嗔道:“原来你早知道有暗道直通山顶!把我瞒得好苦!”
唐离和秦麦说起下一步的安排时,铁莘与郝韵酣睡正香,听到唐离的话两个人都茫然不解,“我们去山顶干嘛?那里有什么?”郝韵看了看唐离,又望向秦麦。
这时候暗道内的浊气已经流出了大半,洞口虽然有风涌动,却已没有了异味,秦麦点燃火机在洞口试探了一下道:“成了!”
秦麦说着从唐离手中接过电筒,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暗道入口的第一级台阶,回头朝郝韵玩笑似的道:“你没听说过无限美景在险峰吗?站得高才看的远嘛!山顶有粮仓,我们去做老鼠!”说完抬步迈下了台阶。
“做老鼠?”郝韵满心疑惑地想了片刻,拉住正要走下入口的唐离问:“唐离姐,麦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唐离也同样报以微笑:“我们去做猎人,守株待兔!”说完紧随秦麦走下了入口,郝韵被两个人没头没脑的解释搞得一头雾水,跟在唐离的身后沿阶而下时心中还在苦思冥想做老鼠和做猎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铁莘殿后,将那块红砖轻轻地放回到它原来的位置,残破的大殿里重新恢复了静谧,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来过。
下到入口底部便显出一条缓缓向上的通道,通道高约一米七,可容唐离、郝韵并肩而行,当先三人走起来并不觉得十分逼仄,最遭罪的是铁莘,半侧着身体,弓腰塌背才勉强通行,ρi股与肚皮不时与并不光滑的墙壁发生摩擦挤压,痛哼连连。
唐离和郝韵走在暗道里都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千百年前建成的暗道四壁都是夯实的土墙,历经这么多世纪仍未发生坍塌实在是个奇迹,秦麦却知道这暗道经过特殊的加工,墙壁不仅被压实,而且还在沙土内掺入了米汁一类相当于黏合剂的东西,使得原本固定性并非很强的暗道坚硬得如同用水泥建造的一样。
这就是古人的智慧,对历史了解得越深入,便越让人震惊。
秦麦看到唐离和郝韵煞白的俏脸,缩肩抱臂谨慎无比地不让自己与四壁接触,高抬腿、轻落地的小心模样,就知道二女此时心中有多么恐惧,便将这暗道的构造简单解释了一遍,让两人放心不少。
秦麦在心里计算着脚下走过的距离,前行了大概六十米后,暗道陡然拐了个大弯,坡度也陡峭了许多,几乎是以四十五度的角度向上爬升。
暗道里常能看到老鼠洞,这也让唐离和郝韵神经高度紧张,女孩子对这种几乎不具备杀伤能力的小动物的惧怕甚至要高于狮虎,幸好从那些洞口里并没有突然钻出老鼠来。
努力地向上爬行了近二百米远,便到达了暗道的尽头,暗道的出口位于山顶粮仓内靠着墙壁的一块比入口红砖略小的同样材质的土砖下,秦麦在暗道里关闭了电筒,将掩饰出口的砖块稍稍移开了一分,观察半晌,确定安全无人后才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出口,敏捷如灵猿般钻了出来。
粮仓并不大,由土砖垒砌而成,大概有百十平米大小,高约四五米的样子,可容一人进出的木门早已经不知所踪,四壁上布满了拳头大小的通风孔,冷风毫无阻拦地嗖嗖穿行。
四个人在黑暗之中披着毡毯靠墙而坐,唐离轻声问道:“我们要在这里守多久?”
秦麦其实也对守株待兔这一招能否奏效没有把握,在心底算计了片刻,才缓缓地答道:“应该不用太久,黄平没什么耐心和我们玩捉迷藏。”
这座位于山顶的粮仓果然是观察整座遗址上半部分的绝佳地点,不但能够看到周遭山腰处的寺庙、神殿、房屋,也可以看到对面的王宫、议事厅等古格王朝时权力核心所在。
月隐星稀,天地之间被黑暗和静寂笼罩,到处都是漆黑一片,秦麦看了片刻没有任何发现,暗想黄平此人狡猾异常,既然明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追来,一定会想方设法隐匿他的行踪,心中虽然有些着急,可秦麦表面上却像好天气里的玛旁雍措,无风无浪。
这时已经是凌晨三点,秦麦几乎是一天一夜未眠,倦意上袭,叮嘱了铁莘两句后,示意唐离和郝韵把休息地点选在躲开了门口的位置,若不是走到近处,远远眺望是绝不可能发现四人的。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阴雨连绵,这时节正是西藏的雨季,一天到晚瞧不见半点晴朗的迹象,而一直都躲藏在粮仓之中的秦麦四人的心情也像这天气:阴沉晦涩。
黄平并没有出现,整座遗址似乎除了秦麦几个人外再也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存在了。
“这怎么可能?”第三天的清晨,秦麦坐在门口边的角落里,透过通风孔漫无目的地望着外面稀稀落落的雨丝,反复思考着每一步的行动,空气阴冷潮湿,其他三个人还缩在睡袋里酣睡,整个世界只有刷刷的细雨声不休不止。
连续四十八个小时的等待,一点一滴地消磨着秦麦的耐心,也在一分一分地削弱着他的信心,他甚至产生了黄平到底是不是来了古格遗址的怀疑,“一定在这里!”黄平如此煞费苦心,决不可能半途而废,来路上发现的那枚马掌也极有可能就是黄平三个人遗落的。
可是如果黄平先于自己到达了遗址,他怎么可能有耐心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躲藏在某处?
秦麦想来想去,认定黄平一定是遭遇到了不寻常的变故,“难道他出事了?”秦麦心中微微一惊,不禁回想起平旺老爹那晚对黄平发出的警告“你违背了你的承诺,必定会后悔的!”
到目前为止,秦麦螳螂捕蝉黄雀其后的算盘彻底落空了,如果黄平的确已经出事,那么让铁纯阳和李茂然莫名其妙死亡的所谓神的诅咒就实在太可怕了。
实际上,秦麦还有一点古怪的地方想不通:如果黄平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借自己离开的时机甩掉自己,为什么还要在那庙里逗留了一天?
“不能再等了!”秦麦瞬间做出了决定,将唐离三人唤醒,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既然等不到黄平他们,我们就自己行动!”
唐离皱了皱眉头:“可是我们并不知道唐卡究竟是在哪里发现的。”
秦麦露出苦涩的笑容,望着唐离道:“别忘记了你的身份,你是孤师的后人,若天书真的存在,你就是唯一有资格得到它的人!”
铁莘使劲地挠了挠蓬乱的头发,犹豫着道:“别忘了......唐大小姐的爹可是......”铁莘看到唐离的脸色有些发白,舔着干裂的嘴唇停了下来。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可所有人都明白他想说什么,如果唐家真的是所谓的孤师之后,唐天华又为什么会出事?
秦麦看着唐离凄然的神情,心头一片苦涩,几乎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勉强压下了这瞬间生出的冲动,毕竟那都是他的猜测推想,还未得到证实。
“只盼那不是真的!”秦麦在心里暗暗祈祷,因为那对唐离来说是无法承受的伤害。
秦麦淡淡地瞥了眼铁莘,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地淡声道:“失踪并不代表死亡。”
唐离的眼睛一亮,惊喜顷刻间涌入眼底,忽地又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垂头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如果我爸爸他真的没有死,又怎么会二十五年不归,甚至音息皆无?”
虽然在唐天华失踪后唐离的母亲收到了他的亲笔留言,但是那潦草的短短几个字无论是谁都能从中看出临终遗言的意味。
“也许,他身不由己。”秦麦不敢与唐离那充满了希翼的目光对视,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声音听起来遥远而空洞,“或者他有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秦麦喃喃说,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听见。
唐离咬着下唇沉吟了片刻,眼中射出一抹毅然的神情,抓起背包走到了秦麦的身边:“我们先从哪里开始?”
“坛城!”秦麦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李茂然离奇死亡的地点,在那里他究竟发现了什么他不该知道的秘密?
对于李茂然出事的坛城,秦麦曾经详细询问过吴学知,可以说是整座遗址所有建筑里他最关注的,当下四个人沿着唯一的羊肠小道艰难地向王宫所在的山顶行去,坛城一词源自于古印度,原指国家的领土和祭祀的祭坛,随着引申发展,后亦指佛菩萨等尊像,或种子字、三昧耶形等,依一定方式加以配列的图样。
秦麦口中的坛城是真正意义上的祭坛所在,就位于整座遗址的最高处,与古格遗址群中保存最为完整的夏宫、议事厅同在一处,与那座巍峨庄严的王宫相比,外墙灰白的祭坛矮小了许多,看起来毫不起眼。
山顶的平面像一个哑铃,三面绝壁,北面是无数的断壁残屋,从这里俯瞰下去,其间上下比间有巧置的回廊相通,城墙坚固,险要的路口都设有碉堡,将山势地形利用的极为充分,若只是为守住这座都城,可以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怪意西沃说当年古格王城之所以被攻破是败在自己人的手上,秦麦回忆着那晚意西沃讲述的传说,越发觉得那些所谓的传说合情合理。
坛城虽然名字大气,可其实并不大,连入口都很小,米许宽的木门呈现出腐朽的灰败,隐约能看出一丝残留的漆红,秦麦站在坛城的门前,耳边的雨声消失了,唯一能够听到的就是他有些紊乱的沉重心跳,紧张!是的,秦麦无法抑制地感到了紧张,心脏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握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眼前这扇不过尺半之遥的门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致命危险,竟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无声无息地死去?他的手停留在半空,虚按在木门的边缘,他不知道自己推开的是通向哪里的入口:死亡,还是真相?
“麦子,我有点......”郝韵的手紧紧地与唐离相握,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肤色苍白,她并不知道这坛城中三年前曾经发生过的命案,却直觉地感到几分难以解释的不安,话说到一半,在秦麦询问的目光下,好强的郝韵把害怕两个字憋在了心里。
郝韵勉强地笑了笑:“我有点冷。”天空已经两天没有露出晴容了,大地一片瑟缩,空气中确实流淌着丝丝直侵人心的阴冷气。
唐离的手被郝韵握得有些疼痛,了解内情的她心中的紧张其实比郝韵强烈得多,可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做出轻松镇定的模样来安稳郝韵。
“早就说让你多穿点了,就咱们几个人,你臭美给谁看?”唐离笑着打趣郝韵,彭施民走时给几个人留下了两件厚实的军用大衣,可郝韵却觉得那东西穿身上太过笨重臃肿,当然,最主要的是太难看了,女孩子在倾慕的人面前,总是会特别注意自己的仪表的,反而是唐离在温度和风度之间选择了前者。
两件大衣唐离穿了一件,铁莘穿了一件,听到唐离的话铁莘连忙把套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军大衣脱了下来要披到郝韵背上,体贴之情溢于言表:“你的身体才好了些,可千万别再着凉了!”
郝韵厌恶地皱起眉头跳到一边,躲开了带着刺鼻汗味的大衣,朝铁莘瞪起了眼睛:“什么味儿啊?难闻死了!我现在又不冷了!”
铁莘讪讪地重新把大衣穿回身上,咧着大嘴自嘲地笑了笑:“咱老铁泥腿子一个,哪有什么好味儿。”
唐离不忍心看铁莘眼底的失落难过,回手要脱自己穿的那件大衣,“郝韵,其实铁莘也是一片好意,你穿我这件吧,我的衣服原本就比你厚得多。”
其实当那句话冲口而出以后,郝韵心里就后悔了,毕竟铁莘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这话的确很伤人,可道歉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咬着嘴唇犹豫了下拦住了唐离:“不用了,唐离姐,我是真的不冷了。”
秦麦伸手给铁莘紧了紧衣襟:“咱们也吃了两天凉饭了,今晚上怎么着也得弄顿热的!”说完,转身朝木门推去。
就在他的手堪堪接触到门,“喀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众人耳畔陡然炸开,那巨响简直像就在毫无防备的众人耳边起爆了一颗手榴弹似的,震得人耳膜剧痛、肝胆俱寒。
唐离和郝韵猝不及防,一齐发出声尖叫,秦麦的身体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骇得一震,伸出去的手还没摸上门沿就触电般缩了回来,可是那扇木门却仿佛被从里面拉动了似的静悄悄地朝内滑去。
雷声过后,天边接连闪过数道电光,如乱舞的银蛇一般四蹿,原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就像被泼了墨汁,瞬间更暗了三分,仿如午夜突然提前来临了。
秦麦站在黑洞洞的入口前,一股阴森冷风嚎叫着从庙里倒灌而出打在他有些僵硬的身上,就像无数的妖魔鬼怪朝外涌了出来,猝不及防的秦麦浑身汗毛倏地炸起!
“哗啦!”拉动保险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秦麦一激灵回头望去,铁莘眼中射出骇人的精光,正举着不离身的81-1,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门后漆黑的虚空。
“麦子,这儿好像有点不太对劲!”铁莘死死盯着门后肉眼无法穿透的漆黑,手指紧扣着扳机,做好了随时击射的准备。
秦麦深深地吸了口气,撤后了半步,与铁莘并肩而立,侧头低声嘱咐道:“照顾好她们两个!”伸手自腰间抽出了手枪,他心里也有一种很强烈的不详预感,那黑暗之中似乎有双阴狠的眼睛正盯着他,让他头皮发麻。
一道细却极为明亮的光柱突然在他身后射出,直刺入坛城内有如实质的黑暗之中,光柱下只有无数平日里肉眼无法察觉的微尘急速游动着,秦麦愣了愣,举着电筒的唐离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这里面并没有窗户,哪来的风?”唐离脸色苍白,手指的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青。
坛城很小,小到一眼就可以看清里面的一切,唐离的电筒晃了晃,满眼震惊地与同样表情的秦麦对望了一眼,他们这时都知道了这风究竟是来自哪里了!
古格王国是西藏历史上藏传佛教的“后弘期”,佛教盛行,遗址中发现了大量的修行人的居所,而且神殿、寺庙为数众多,这座坛城据考证应该是王族所专用,甚至很可能是国王才有资格使用的祭祀场所,百十多平米的建筑除了门,整座建筑再没有任何的窗子或者是通气孔之类的缝隙,坛城之内空空荡荡,正中位置是一座比地面略高些的圆形祭坛,那就是祭祀者祈福祷告的所在,而此时,在祭坛的正中却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风正是从那里来的!
秦麦心头狂震不已,因为他很清楚当日吴学知等人在这里发现李茂然的尸体时绝对没有这个洞口,难道当日李茂然就是因为发现了它才遭到了毒手?
“等等!”秦麦拉住了想要迈入的唐离,朝铁莘测了下头:“铁子,看你的了!”
铁莘低沉地应了一声,把枪拉到身侧,抽出电筒点亮射向门槛和门后的红砖地面,俯身观察起来。
“有人来过,而且是在下雨之前!”片刻后铁莘站起身对秦麦沉声说道,眼睛里闪动着自信的光彩。
下雨之前,那就应该是在至少两天前,难怪自己守候了两天两夜都没有发现黄平的踪迹,原来他早已经进入了这里!
坛城里的情况一目了然,他们并不在这里面,秦麦这么想着,眉头就纠结在了一起,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铁莘就已经说出了他想要知道的问题:“只有进,没有出!”
这句话立刻让秦麦兴奋起来,毫无疑问,黄平他们是进到了这个入口里!那入口下面一定有暗道。
秦麦眼睛一亮,追问道:“确定是他?”
“是黄平没错,还有卡恩和瑞斯!”铁莘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肯定,紧接着却露出了犹豫的神色,“除了他们三个,应该还有一个人!”
“还有第四个人?”秦麦震惊,是谁?难道会是他!唐离的身体轻轻摇晃着,她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快就有了突破,而且是如此地出人意料。
“你能确定吗?”唐离的声音干涩颤抖,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柔美和镇定。
郝韵蹲着查看了半晌,仰头盯着铁莘半信半疑地问道:“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你这结论靠谱吗?”
铁莘有些自得地笑了笑,秦麦长长地嘘出口气:“你还不知道铁子干过侦察兵吧?足迹追踪是他拿手的绝技。”
“足迹追踪?”郝韵的神色立时从怀疑变成了惊叹,这种传说中神乎其神追踪的方法她曾经无数次地听说过,在大学的时候也曾在刑侦课上见识过一位精擅此术的专家在万人校园里根据足迹追踪到了使用了数种反侦察手段的目标,她绝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流氓一样的黑大个竟然掌握这种传说中的绝技,再望向铁莘的目光里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敬佩。
秦麦的话同时也解开了唐离的好奇:为什么秦麦会那么笃定能够发现黄平的下落。
“第四个人是谁?他们是一起的吗?”唐离有些慌乱地望着秦麦和铁莘,眼前的这一切让她心乱如麻,第四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她原本的计划,却也让她看到了解开谜团的曙光。
秦麦思忖了一会儿,神色逐渐变得有些森冷,“是他吗?那第四者是不是......”秦麦顿了顿,缓缓地说出了他的猜想:“意西沃?”
“意西沃?”
“意西沃!”
郝韵和唐离同时重复了一遍,不同的是一个迷惑不解,另一个则是充满了不可置信。
关于那晚与意西沃的谈话郝韵与铁莘当时并不知情,而在事后因为秦麦对意西沃生出了怀疑,偷偷地吩咐过铁莘关注此人,郝韵却不知道意西沃就是那个被她怀疑为文物盗窃者的古怪和尚。
唐离在听到秦麦说出意西沃这个名字后,心念电闪间便明白了原来秦麦早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
铁莘耸了耸肩,“我敢肯定不是他,至于他是不是和黄平一起的,我看不出来,现场的痕迹只能说明他们都是在下雨之前来到这里的,不过从遗留的痕迹来看,这个人有可能是单独在黄平三人之前先走进来的,因为他的足迹遭到了后来者无意中的破坏,当然,也不排除他只是走在最前面带路的可能。”
足迹观察完,对于现场的保护也就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秦麦举着电筒率先走进了坛城,比起它的外观,这坛城的里面保存得极为完好,或许是因为它的外表太不起眼,以至于让所有来到古格遗址群的人都忽略了它。
秦麦没有急着探索那洞口下的情况,而是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小的祭坛所在。
坛城内部的墙壁上绘满了壁画,笔力精湛,线条简洁流畅,刻画的内容却丰满生动,看风格与在纳木那尼峰洞|茓内所发现的壁画和冰川石宫里的壁画有几分神似。
壁画气势宏大,表现的内容看起来应该是人们祭天、祭神的场面,其中出现最多的是一种人首蛇身的神祗。
“这是什么怪物?”铁莘牙疼似地吸着气问秦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铁莘年少时曾经被毒蛇咬过,几乎丧命,由此便对蛇甚为恐惧。
秦麦摇头:“这应该是古格人崇拜的一种图腾,在西藏其他地区似乎并未有过发现,带有强烈的地域色彩。”
唐离跟在秦麦的身旁,从听说神秘的第四个人存在后就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候忍不住低声道:“麦子,我们,是不是该看一看那暗口下的情况?”
“那下面会不是是一条暗道?就像我们走过的那条,通往另一个地方?”郝韵的眸子在黑暗里闪动着好奇的光彩,秦麦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也许吧。”
与坛城里其他由红色土砖铺成的地面不同的是,那直径近五米的圆形祭台却是一块平滑的青黑色巨石,那是一种秦麦从没见过的石料,在电筒强烈的白炽光下,透出如雨般温润的光泽,石面上用阳纹雕刻着在壁画上频繁出现过的人首蛇身的神祗穿行在云雾之中的雕像,雕像手持剑戟,面容狰狞做怒目状,口中獠牙突出,表情生动,蛇身遍布鳞片纹路清晰,神祗硕大的头颅正好位于暗门之上,看起来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可能脱石而出!
秦麦蹲身仔细观察起暗门,那道暗门设计的极为精巧,暗门中央由轴柱贯穿,固定在两边的巨石内,门的两端内部藏有四道卡簧,秦麦在祭台上摸索了半天才发现牵动卡簧的机关居然就设置在神祗张开的大嘴里!
扳动机关,四道卡簧便会缩进门内,将暗门推平,卡簧卡住了两侧的祭台,与整个祭台合为一体,纹丝不动,暗门的缝隙也都被云雾的纹路所遮掩,简直是天衣无缝,而再扣动机关,卡簧内缩,轻轻用力推动暗门一侧,便会露出下面的暗道来!
难怪当日吴学知等人没有发现这处暗道!秦麦忍不住惊叹这机关设计者的心思缜密,若不是知道这里有个暗道入口,只怕谁也不会把手伸到神祗锐齿锋利的嘴巴里吧?
秦麦仔细地沿着坛城四壁敲打寻找了一遍,确定了这坛城之内除了祭台上的暗门再没有其他机关。
唐离三个人都站在祭台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暗门,入口下,一条笔直的由红砖铺就的阶梯通向地下深处。
秦麦看了眼神色各不相同的三人,唐离虽然强作平静,但紧咬着嘴唇的动作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急迫,郝韵的大眼睛里则是闪动着强烈的好奇,而铁莘睁得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兴奋,这贪财的家伙八成认定这条暗道通往的地方会有值钱的宝贝。
秦麦缓缓站起身,心里叹了口气,面对这条幽暗阴森秘道,他那种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更加强烈,不安的焦躁几乎难以压制。
李茂然当初就是死在这祭台之上!
黄平、瑞斯和卡恩已经下去了至少两天两夜了,没有人愿意在地下逼仄阴暗的地方待上这么长的时间,除非——迫不得已!
这一切都让秦麦犹豫着难以决断,下是一定要下的,可他希望能够把唐离和郝韵留在地面,借着观察暗道的片刻,他想到了十几个把二女留下的理由,可凭着秦麦对唐离的了解,这些借口都不足以说服唐离。
“我们下去?”看到秦麦站了起来,唐离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秦麦默默地看了看唐离,又扫了眼郝韵,“你们两个留下......”秦麦的视线投向了狂风大作的门外:“你们守在这里,如果我们都下去了,入口万一被封死的话可就要全军覆没了。”
“不!”不出秦麦所料,两女异口同声地拒绝了他的安排。
唐离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秦麦,脸颊上浮起一丝激动的红晕:“从现在开始我们四个不能分开!”
“麦子,虽然我很笨,”郝韵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但是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我们,可是你把我和唐离姐留在外面,我们怎么能安心?唐离姐说的对,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分开,人多力量大,我们一定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
铁莘的脸皱成一团,他心里矛盾得很,毕竟对于秦麦他向来言听计从,可是郝韵的话也不无道理,内心挣扎了片刻,铁莘迟疑着对秦麦说道:“麦子,我也觉得我们不应该分开......”
“再说黄平他们既然没有出来,那么如果这条密道不是另有出口的话,他们就一定还在下面,这里再没有其他人,根本不必担心有人从外面把入口封闭。”唐离冷静地分析道。
三比一,从唐离决然的眼神中秦麦知道了自己已无法改变她的决定,颓然地吁了口气,苦笑道:“好吧,反正在哪里一样。”
真的一样吗?秦麦很清楚是不同的,事隔二十二年的两件命案已经表明了古格遗址的危险只有在触及到秘密的核心时才显露狰容,而这条密道,秦麦有种预感,它极有可能就是通往自己一直都渴望解开的诸多诡异可怕往事的真相。
沿着台阶向下下降了近十米的高度,一条平缓的蜿蜒向下的密道出现在秦麦的面前,与连接红庙与粮仓之间的暗道相比,这条密道宽敞得多,就连铁莘也根本不需要低头,或是担心被卡住,阴冷的微风从四人身上吹过,空气里隐隐透着股腐烂的腥臭,有点像风干的生肉受潮后散发出的气味。
秦麦一手举着电筒,一手握着手枪全神戒备地走在最前面,其后是唐离、郝韵,铁莘仍旧扮演断后的角色,密道里死寂无声,只有偶尔稍强的冷风吹过耳边时若有若无的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什么还是出现了幻听的回响。
密道七扭八拐转弯频繁,基本上前进了不到十米便会遇到弯路,但是向下的趋势却是一直没有改变过,沿着密道谨慎缓慢地行进了二十多分钟后,秦麦越走越是心惊,尽管已经被转的头晕脑胀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却大致估摸着自己四人目下身处的位置应该已经到了山脚,密道仍旧没有接近尽头的迹象。
再走下去,便已经是地面之下了,秦麦不觉间手心里已积满了冷汗,濡湿冰凉一片,秦麦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彷徨的老鼠在这条根本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的密道中穿行,精神的长时间高度紧张和并不充裕的空气让他的胸膛有些气闷。
像是在响应他的推断,几分钟后,密道的墙壁隐隐地出现了水痕,沁透地层的雨水将暗褐色的沙土染得如血浸过般鲜红,起初不过是偶尔几处,到后来整条暗道就仿佛水帘洞一般,雨水穿过沙砾间最细微的缝隙淋漓地落下,脚下夯实的沙土变成了一片泥泞,堪堪漫过鞋面。
“麦子,休息一下吧!”铁莘声音嘶哑地低声说道,走在最后的他能够清晰地听到郝韵急促粗重的呼吸声,她的脚步也已经不像刚出发时那么利落。
秦麦停下脚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回头扫了眼唐离三人,唐离和郝韵的脸色在电筒射出的纯白强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惨白吓人,尽管二女都竭尽全力地做出平静的表情,却仍旧无法彻底掩饰体力上的疲惫和心里的忐忑。
唐离看到秦麦望向自己的关切目光,勉强地挤出个无力的笑容:“放心,我没事。”
“麦子......”郝韵犹疑不安地咬了咬嘴唇,指着不时有如泪痕般的泥浆流下的密道墙壁问道:“这里会不会坍塌?”
郝韵的话一出口,唐离和铁莘脸色悚然而变,郝韵的问题同样也是二人暗暗担忧的,这条密道与四个人几天前在热扎冰川下曾见识过的那座石宫不同,尽管密道的四壁都经过特殊的处理,几百年来都坚固得如混凝土一般,可是谁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经受住这场或许是百年一遇的大雨侵袭!
阿里地区的降雨标准以狮泉河为例,全年降水量仅有八十毫米左右,而这两天来所下的雨恐怕已经是平常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降雨总和了!
秦麦沉默了半晌,他的缄默和沉重表情让郝韵更加慌乱,人在茫然无助的情况下总会不自觉地寻找精神上的依靠,而秦麦无疑是一行人的绝对领袖,他很清楚目前这种情况下是最需要保持冷静的时候,可是他没有办法欺骗面前这三个对他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会的!”唐离握着郝韵的手安慰道,“这条密道存在了几个世纪都安然无恙,哪有这么容易垮掉。”
“我不知道。”秦麦简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可能这一次我们真的要靠运气了。”秦麦苦涩地笑了笑。
郝韵眩晕似地摇晃了下,两天来体力和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让她一时间无法承受这种恐惧,一下子坐在了又脏又冷的泥浆里,铁莘急忙伸手去搀扶,却被郝韵死力推开,“万一密道塌方,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郝韵慌乱无措地望着秦麦,秦麦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
唐离紧紧地咬着紫青的嘴唇,眉头微皱,责怪地看了眼秦麦,后者会意,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我可以,但是我不能——欺骗你们,因为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麦在说完这句话后似乎隐约间听到了一声深沉的叹息,而那叹息声很显然并不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唐离、郝韵或者是铁莘发出的。
秦麦侧耳倾听,却只听到了水滴声、沙砾滑落的声音。
唐离听到秦麦的话怔了下,眼中射出自责的目光,郝韵显然也没有想到秦麦会在这个时候如此深情地“表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秦麦,原本因为死亡的威胁所带来的恐惧和无助一下子烟消云散,只觉得能和秦麦在一起,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借着唐离伸过来的手臂,郝韵狼狈地站了起来,狠狠地抹了把眼睛,不好意思地撅着嘴埋怨道:“这里实在太滑了。”没好气地瞪着铁莘:“你走在我后面也不知道扶我一把!又笨又蠢、冷血麻木......”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铁莘呆若木鸡,他实在想不通明明是郝韵自己跌倒,而且还拒绝了自己的搀扶,怎么转眼就变成了自己的责任?不过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自己刚才的动作再迅捷一些,的确可以在郝韵摔倒前扶住她的。
在这条几百年前建成的密道中,在随时都可能遭受灭顶之灾的关头,铁莘第一次深刻体验了女人的善变和不讲理,不过这一切在铁莘的眼里叫作可爱......
郝韵不停顿、不重复地数落了铁莘足足有一分钟后,舒服地做了个深呼吸,尽管这密道里又湿又冷,狭窄逼仄不见天日,她却很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从鼻子里不屑地喷出了个冷哼后,郝韵拉着唐离换了个位置,站到了秦麦的身后:“唐离姐,让个笨蛋断后实在没什么安全感,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安全。”
目瞪口呆的铁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暗暗奇怪当初自己可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把郝韵这个男人婆气得七窍生烟,为什么现下竟然无言以对?
“我......”铁莘嗫嚅了半晌才费力地挤出一句话来:“对不起,是我的错!”
唐离无奈地苦笑着为郝韵揩擦着沾满了臀腿的泥浆,秦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让郝韵换了个人似的,眼前面色红润,骄横地掐着蛮腰的郝韵哪里还有半点前一刻慌乱失措的痕迹?
铁莘无辜的可怜模样让秦麦隐约觉得这小子这次可真是遇上了克星,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唐离抿着嘴唇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被水浸泡过的墙壁,小半手指并不算费力就没入了土墙,一块巴掌大小的薄薄土层被触动,“哗啦”一声滑落,在半空中便犹如被重击的玻璃般四散碎裂开来。
四个人骇然色变,秦麦也没想到情况比自己设想的还要糟糕,几百年前的古人在建筑方面的确有着奇思妙招,但水无疑是这条让现代人都拍案叫绝的坚固密道无力抵挡的克星。
“麦子,我建议我们应该先撤出去!”唐离的表情很严肃,“理论上来说高于此地平面的位置要比地面以下被水浸泡着的地段安全得多,我们可以等雨停水落后再深入。”
郝韵和铁莘也望着秦麦,等着他做出决定,秦麦面部柔和的线条渐渐硬朗起来,眼睛里就像有两团火焰熊熊燃烧似的,明亮炙热得耀眼,“你们三个沿原路返回,我要继续!”
唐离愕然,秦麦的决定太疯狂了!他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可偏偏秦麦的眼神清澈平静得如纳木那尼雪山下万古不融的冰川。
“为什么?”郝韵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秦麦笑了笑:“首先,我们没有必要一齐冒险;其次,这是我们目前寻找真相的唯一线索。”
唐离立刻反对道:“真相固然重要,可是我们没必要拿性命做赌注!”
郝韵连连点头:“我们可以先撤出去,等到雨停水消以后再进来啊,这密道又不是肯定会塌!”
“不!黄平已经进来至少两天了!”秦麦表情平静,眼底却流露出几分焦灼:“我必须要在他之前解开这一切!最重要的是我需要活着的黄平!”
铁莘迟疑了一下,“可能这里还有其他的入口。”
“是的,也许有。”秦麦点头,随即叹了口气:“但是更可能没有。”
唐离的胸口剧烈快速地起伏着,显然内心斗争激烈,“麦子,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去冒险!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真相,我宁愿选择......放弃!”唐离艰难无比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滚烫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沿着鼻翼倏然滑落。
秦麦怜惜地注视着唐离,真切地感受到她内心痛苦的挣扎和艰难的抉择,秦麦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轻柔:“傻丫头,我们走到现在根本无法回头了。”秦麦的目光射向郝韵,她的背上正背着那架神鼓,“难道你愿意看到郝韵这辈子都生活在阴暗痛苦之中?”
“狗屁!”铁莘额头青筋高高绷起,拳头狠狠砸在墙上,如雨般大大小小的土块悉悉索索跌落,铁莘却全然不顾,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咆哮着:“老子不相信!什么劳什子的神鼓!禁宫!都是胡说八道!”
唐离飞快地扫了眼面无人色的郝韵,在营地的那晚,那一滴血让她亲身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感受,神鼓仿佛具有了生命一般,呼唤着她,让唐离的血液和身心战栗不已,那种激动和兴奋是她从未有过的,神鼓就像一个语言不通的人急切地想要向她讲述些什么。
秦麦抬眼注视了处在爆炸边缘的铁莘一眼,平静地点点头:“你可以不信,但我们不能冒险,这是仅有的机会。”
“我不走!”郝韵突地迈了一步,几乎贴上了秦麦的身体,略仰起头注视着秦麦,这么近的距离下,她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和气息,见秦麦皱着眉头张口要说话,郝韵抢先道:“什么也不要说了!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说着郝韵掏出那支秦麦给她防身的手枪,倒转枪柄抬手递到秦麦的面前。
秦麦微微后撤了半步,苦笑着叹了口气,目光越过郝韵的肩膀,求助地望向唐离,后者露出了一个有些凄凉的温柔笑容:“你以为我会离开吗?”
“真他妈的扯淡!”铁莘“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狠狠地吐出口唾沫,“别浪费时间了,老子都等不及了!这么秘密的地儿肯定藏着不少宝贝!”
秦麦轻轻吐出口长气,心头五味掺杂,他的确不愿意唐离、郝韵三人跟着自己冒险,却又害怕他们真的会弃自己而去,对于守财奴,金钱比生命重要;对于秦麦,信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是信义和感情。
“不要耽误时间了。”唐离看出了秦麦刹那间的失神,轻声提醒秦麦要尽快离开这处随时可能崩塌的地段,虽然谁也不知道前方是否更加危险。
秦麦点头,阴暗的密道里压抑难闻的空气让人憋闷已及,但是每个人心里却有种豁然开朗的轻松感觉。
向前行进了二十几米又出现了一道超过九十度的转弯,这时地面的泥浆已经没过了脚踝,尽管四个人脚上穿的都是用厚实的涂抹了防水材料的帆布制成的鞋子,泥水仍旧顺着鞋口灌满了鞋子,脚掌被湿冷粘稠包围的感觉让人几乎无法忍受,而秦麦担心的是如果这密道继续向地下深入,前面淤积的泥水将会更深。
一路上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道弯路,秦麦在拐角前停顿了下,握枪的手紧了紧,贴着墙壁迅捷跨过转角,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呆住了。
跟在后面的郝韵不知道秦麦看到了什么,一动不动地站在拐角处,奇怪地伸头望了眼,发出声低低的惊呼。
“怎么了?”唐离被秦麦和郝韵挡着无法看到拐角那边的景象,急急地拉住了郝韵的胳膊追问道。
秦麦回头苦涩地笑了笑:“这下我们可遇到难题了!”
等唐离和铁莘转过了拐角,便立刻明白了为何秦麦与郝韵都露出那种苦恼无奈的表情了:前方不到五米处出现了两条岔路!
若是在平时,有铁莘这个足迹追踪专家,走哪一条路根本不是问题,可是现在地面被半尺深的泥浆覆盖,四个人站在路口前,都没了主意。
“咦!你们快看!”站在左侧的路口上漫无目的端详着密道墙壁的郝韵突地指着这条岔路口的墙壁叫嚷起来,“这里好像是有人故意留下的记号!”
秦麦闻言快步走到郝韵身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墙壁的齐胸高度处有个残缺的五角星划痕,残缺的部分凹下了一块,显然是经受不住雨水侵袭已然脱落,残留的部分痕迹深浅不一,似乎是匆忙之间用利器刻下来的。
“这是黄平留下的标记吗?”唐离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雨水不光把墙壁浸泡得疏松,而且把整面土墙都变成了相同的颜色,根本无法分辨这残痕的新旧程度。
秦麦是一个古董鉴定专家,观察力的细致和敏锐却并不是仅仅局限在面对古董时,他收起手枪和电筒,小心翼翼地自划痕里收集了几粒沙砾,郝韵不待吩咐,便将光束对准了秦麦手心里的绿豆粒大小的沙砾。
“是新痕迹。”秦麦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肯定地做出了结论,留下标记的人在墙壁上刻下这个五角星的同时,利器刮过沙砾时也留下了新鲜的创面,暴露在空气里的时间不长,使得创面与沙砾其他位面的色泽有着细微的差别。
郝韵惊喜地叫道:“会不会是黄平留下的?”
“也可能是那个神秘的第四者!”唐离很冷静地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秦麦眯着眼睛看着标记,比量着它的高度和角度,在心中推算着以黄平的身高看来,这种高度倒很像是他仓促间留下的,却也不能排除唐离所说的可能。
假设这记号真的是黄平留下的,问题是秦麦无法确定黄平为什么要留下这标记,是为了混淆自己的视线还是为了指引自己的方向?
黄平给秦麦四个人出了一道难题。
“那我们究竟该走哪一条路啊?”郝韵的手支撑着墙壁,换着脚做着金鸡独立的姿势,以缓解被冻得麻木的双脚的刺骨痛苦。
秦麦与铁莘迅速地交流了一个眼神,铁莘立刻明白了秦麦的想法,朝右侧的岔路口歪了歪头:“我走这边?”
“好!”秦麦点头,望向唐离和郝韵,简洁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们分成两组,互相照应,寻找前面的痕迹,十分钟后在这里汇合!”
郝韵理所当然地伸手牵住了秦麦的衣袖,“那我们走这条喽?”
唐离和秦麦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哭笑不得,秦麦看着欲哭无泪的铁莘,暗暗苦笑,“郝韵。”
“嗯?”郝韵不解地侧头望向秦麦。
秦麦苦恼地揉了揉鼻子,指着铁莘对郝韵说道:“我有点不放心铁子。”
郝韵撇了撇嘴角:“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典型莽夫一个!”
“所以啊,我希望你能够与他一组,毕竟你心思机敏、反应敏锐而且心细如发......”秦麦认真地罗列着他所能够想到的所有褒义成语。
郝韵被秦麦夸得眉开眼笑,等到他停下来用那种充满了期望和信任的目光注视着郝韵的时候,后者已经有点飘飘然了。
“不过,他的脑子虽然不太好使,可还有唐离姐呢......”郝韵很不舍地撅起了嘴巴。
铁莘听着秦麦和郝韵当着自己的面肆无忌惮地“侮辱”着自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为了这难得的与郝韵单独相处的机会,铁莘强忍住把拳头狠狠砸在秦麦那张可恶的脸上的冲动。
“你可是警察啊!”秦麦扳过郝韵的肩膀,朝铁莘的方向推去:“我就把铁子交给你了啊,郝韵,记住十分钟以后在这里汇合!”
郝韵低低地哦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入了右侧的路口,看到铁莘一脸白痴似的傻笑,郝韵气不打一处来,举起白嫩嫩的小拳头朝着铁莘晃了晃斥道:“笨蛋!你是不是等着吃完饭再走?”
笑逐颜开的铁莘偷偷朝秦麦挑了挑大拇指,屁颠屁颠地跟着郝韵朝密道深处走去,还不忘记回头朝秦麦眨了眨眼睛。
“你可真是个大滑头!”唐离轻轻甩了下被秦麦握住的手,没有甩脱便作罢,自然她也不是真想甩掉那只温暖的手掌,“看来我以后要小心了,一直以为你忠厚老实,原来说起谎话居然也是脸不变色。”
秦麦牵着唐离走在前面,苦笑着摇头道:“你也看出来铁子对郝韵是动了真心,我怎么也要帮他尽量创造机会。”
“傻瓜!”唐离嗔怪地白了一眼回头望向自己的秦麦,犹豫了下低声道:“我就不信你察觉不到郝韵对你的情意!郝韵这么美丽纯真,我就不信你一点都不动心!”
唐离似笑非笑的表情让秦麦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心里话,停下来伸手按着唐离臂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只比自己矮了几寸的唐离正色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贪恋美色的浅薄人?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见到秦麦严肃起来,唐离“扑哧”轻笑出声,柔媚地伸指在秦麦额头点了下:“瞧你的呆样!人家只不过是和你开玩笑而已!”
秦麦做出恼怒的模样,高高抬手却轻轻地落在唐离弹性惊人的翘臀之上,尽管隔着厚厚的衣裤,心神仍为之一荡。
唐离没有料到秦麦竟然如此大胆,双颊飞起红晕,又羞又气地伸手朝秦麦打去,秦麦哈哈一笑,转身奔了出去,泥水四溅。
两人追闹着转过了两道弯,距离岔路口已经跑出了三四十米,唐离的呼吸粗重起来,秦麦知道高原空气本就稀薄,而密道中空气流通不畅,剧烈的运动是很危险的,脚下一慢,故意让唐离扑到自己身上,胡乱地捶打了几拳解气。
“咦,这里的泥水好像浅了许多啊!”唐离无意间注意了一眼秦麦的脚下,才发鞋子居然已经露出了泥浆。
秦麦早就发现了这一点,转过了第一道弯以后从四壁渗下的雨水就已经逐渐减少,看样子已经快深入到水流无法渗透的地下了。
两个人牵着手快步向前行去,又转过一道弯,密道陡然变得干爽起来,秦麦与唐离惊喜交加地对望了一眼,电筒不约而同地射向地面。
“这里最近有人走过!”秦麦趴在地上仔细地观察了片刻,抬头望向唐离。
唐离眼睛一亮,“是黄平吗?”
秦麦站起身苦笑耸肩:“我可没铁莘那绝招,我只能看出来不止一个人走过,但是究竟是不是一起走过,是不是黄平三人,我实在是分辨不出来。”
唐离思忖了一会儿:“我们之前发现的足迹证明只有四个人走进了这条密道,这么看,应该可以肯定黄平他们走的的确是这条路了。”
“回去招呼铁莘和郝韵。”秦麦看了看时间,距约定的十分钟刚好过去了一般。
两人快步沿来路返回,唐离便走边不解地问秦麦:“这么看那个记号真的是黄平留下的?”
“很有可能。”秦麦若有所思地答道。
唐离脚步顿了下,“可是他既然甩掉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给我们留下指引?”
“不!”秦麦缓缓摇头,“如果他真的是为了甩掉我们,为什么没有关闭密道的入口?”
唐离愣了下,这本来就是极大的破绽,只是一路上她的情绪激动紧张之下竟然将这点给忽略了,秦麦一提她才意识到如果黄平若真的要甩掉自己一行人,万万不该将密道入口的暗门大敞四开,那道暗门若是关闭,茫然无绪下要想找到打开它的机关并不容易。
“这么说他是故意给我们留下线索?”唐离迷惑不解地喃喃道。
秦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一直在想如果黄平一早就打着金蚕脱壳的念头,为什么要在那庙里停留了一天?”
“也许他生性多疑,会担心我们在暗处监视着他?”唐离分析道。
秦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算他听到了意西沃的话,确定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遗址内,可是按照他老奸巨猾的性格,又怎么会就此放弃了唐卡中隐藏的秘密?”
唐离蹇着眉头思忖着道:“可能是他已经等不及了吧?”
“或许吧!”秦麦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寒光,“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唐离一震,望向秦麦。
“也许他在等待我们的过程里遇到了突如其来的状况,不得不赶到这里,进入到了这条密道,而他留下的标记也的确是为了指引我们!”
唐离惊愕地眨着眼睛,喃喃道:“突如其来的状况?你是说......”
“那个神秘人?”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就在这时,密道里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有如天边滚雷似的沉闷巨响,轰隆隆由小到大迅速地接近二人,不过是呼吸间脚下的密道也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和两侧大大小小的土块如同雨点般纷纷坠落。
秦麦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几乎跌倒的唐离,二人相顾惨然色变,刹那便想到了发生了什么情况:这密道真的塌了!
不等到猛烈得仿佛地震般的抖动停下,秦麦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唐离竭尽全力跟在他的身后朝岔路处跌跌撞撞奔去。
秦麦转过了一道弯后便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宽敞的通道此时已经被泥土封死,连一条缝隙都没有,这里距离与铁莘、郝韵分开处至少有三十米的距离!
“我的上帝啊!”唐离看着眼前这一幕身体摇摇欲坠,靠在仍旧抖动着的墙壁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隆隆的闷响由远及近后又朝远方传去,秦麦二人所在的位置虽然仍旧还在震动,比之前一刻已经如同六级地震过后轻微的余震,劫后余生本应值得庆幸,可是秦麦听着良久方绝的响声,原本存着一丝希望的眼神彻底黯淡了下来,面如死灰地摇晃了下,直挺挺仰面倒了下去。
秦麦的耳力敏锐,几乎就在那一阵由近而远的轰隆巨响传进耳中的同时就判断出这声音不是从头顶传来的,也就是说坍塌的并不是自己走过的密道,而是铁莘与郝韵所在的那条岔路!
按照这声音持续的时间推断,塌方的距离至少也有五六十米,铁莘两人几乎没有丝毫幸免的可能!
大惊失色的唐离在仓促间跪倒在泥浆里,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摔倒的秦麦,前买双眼紧闭,脸色青紫几乎吓得她魂飞魄散,她的听力虽然没有秦麦那么敏锐,但心思却剔透周密,瞬间便猜度到了以秦麦临危不惧的镇定,能让他惊骇得晕厥的原因只有一个。
“麦子!麦子!你醒醒啊!”唐离摇晃着秦麦焦急地呼唤着,因为太过用力,唐离紧咬的嘴唇已经渗出了殷红的鲜血,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秦麦的眼睛颤抖了几下,悠悠张开,两颗豆大泪珠沿着眼角滚落,声音嘶哑地哽咽道:“铁子、铁子他们......”只觉得心如刀割,无法说下去。
想到铁莘和郝韵很可能已经葬身无边的黑暗之中,唐离心中大恸,泪水噼啪跌落,嘴里却安慰着秦麦:“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没事?”秦麦惨然一笑,颤抖着伸出手,怔怔地注视了片刻,猛地狠狠扇在自己的脸上,他这一下子用了大力,半边脸颊倏忽间肿了起来,正要反手再打时,被唐离死死地抱住了他的手臂,“麦子!你冷静点!这不是你的错!”唐离嘶声叫喊道。
秦麦失神地喃喃道:“不是我的错?如果我说二十分钟后再汇合,他们也许就不会......”秦麦奋力挣脱唐离的禁锢,挥手朝自己的头脸落下。
“懦夫!”唐离看着失魂落魄的秦麦既心疼又气恼,口不择言地尖声叫道:“难道你就这么放弃了吗?你看到了他们的尸体了吗?你这个胆小鬼!”
秦麦的手堪堪接触到身体时停了下来,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身体从唐离的膝盖上弹了起,疯了似两只手奋力刨动堵塞密道的泥土,嘴里不住地重复道:“没错,你说的没错,铁莘和郝韵都不是短命相,也许他们真的没事!”
他是如此疯狂,一双手不消片刻便被沙砾磨得十指鲜血淋漓,指甲翻翘,可秦麦却浑然不觉疼痛,双手翻动如飞。
唐离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泥水中,泪水无声滑落,秦麦手上的鲜血不时飞溅到她的身上,甚至脸上,触目惊心,还带着秦麦的体温,落在脸颊上传来丝丝温热,可唐离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秦麦真的疯了,竟然妄想用双手挖通可能是上百米的淤土!唐离是心理医生,所以她很清楚秦麦此时有多危险,越是心智坚毅的人一旦迷失本性就越难清醒,即便幸运地恢复了神智,难以解开的心结也将对他的精神造成永久的伤害。
“好!我帮你!”唐离死死地咬了下嘴唇,从泥浆里跳了起来,学着秦麦的模样张开十指狠命Сhā进无数的沙砾中,菱角嶙峋的沙砾就如同无数利刃划过她柔嫩的肌肤,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唐离几乎忍不住叫出声来,唐离死死地咬着舌尖,满口又咸又腥,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四只手用力地翻动,刚刚掘进去不到两尺深,失去了粘合力的泥土无声无息滑落,将两人刚刚挖出来的一段尺许宽的空间给填满,唐离浑然不觉似的再度从头开始,反而是秦麦愣了愣,扭头望向唐离,后者因疼痛而变形的泥水、泪水纵横的俏脸上殷红的血迹让秦麦的心头如遭重创。
“不!”秦麦拉住唐离,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唐离泪如雨下,秦麦任由她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脊背,“对不起。”秦麦抓住唐离双手,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十指,心头痛得恍如刀割。
双眼血红的秦麦注视着雨打梨花般的唐离无语凝噎,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悲痛,哑声道:“你说的对,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冷静,铁莘和郝韵那么机灵,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唐离对秦麦只有担心,哪里会有埋怨?听到秦麦的话,再看他的神色知道他是真的清醒了,强撑的唐离再也坚持不住,瘫靠在秦麦的怀里,失声痛哭,两只手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颤抖抽搐。
秦麦专注地用清水为唐离清洗手指,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伤口,对于自己的手伤却仿佛没有丝毫感觉。
接下来换唐离为秦麦处理了手伤,唐离的动作轻柔无比,生怕碰疼了秦麦,可后者却只是目光茫然地注视着塞满了暗道的淤泥,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唐离为他包好了伤口,秦麦兀自举着双手。
唐离抿了抿嘴唇,一阵突然袭来的火辣辣疼痛让她倒吸了口凉气,发出轻轻的嘶声,秦麦从沉思中被惊醒,伸出食指,用洁白的绷带轻轻擦拭了唐离唇角的血迹,自责地低声道:“对不起,都怪我。”
唐离缓缓摇头:“我知道你担心铁子和郝韵,我何尝不担心呢,只是我们现下要做的是想办法尽快进到那条暗道里。”
秦麦默默点了点头,苦苦思索了片刻,脸上露出颓然的神色:“我现在心里乱的很,我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
“我明白。”唐离怜惜地抚摸着秦麦红肿的脸颊,犹豫了一下,才尽量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从这里到我们分开的路口少说也有几十米的淤泥,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想要挖通无异于痴人说梦。”
几人来前准备的那种折叠便携的工兵铲在遇到泥石流时已经遗失,而彭施民留给他们的却是老式的笨重锹铲,秉着轻装上阵的原则,除了必要的工具,进入密道前只有铁莘带着一把工兵铲,其他的不便携带的装备都被留在了外面,而事实上就算有工具在手,光凭两人想要挖通这么长的淤泥也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听到唐离的话,秦麦神色变幻了一阵,无力地叹了口气点头,“我们该怎么办?”
在唐离的记忆中,她第一次看到秦麦如此茫然无措,正所谓关心则乱,唐离抬手掸落秦麦发间的泥土,“就像我们无法确定这条路是不是有其他出口一样,我们同样无法肯定他们走的那条路就是死路一条。”
秦麦心神混乱,连思维也迟钝了不少,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唐离的意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你说的不错,设计这暗道的人总会给自己留下条后路吧?铁子一定能找到的!”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继续前进!”唐离从泥浆里捡起电筒,递给了秦麦,看着眼中射出希翼的秦麦,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暗道:“希望如你所愿!”
唯物辩证法阐述了这样一个理论:凡事都有两面性,理论上这个宇宙中并没有绝对的存在,万事万物随时都处在变化之中。
尽管看不见、摸不到,可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运气确然存在,这种能使得相同条件下出现截然不同结果的可能摸不着、看不见却真实存在,中国有个很著名的寓言故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便极形象地表述了运气的神奇。
郝韵和铁莘一前一后沿着密道趟着泥浆拐过了四个转角后,暗道渐渐变得干爽,郝韵的心情也逐渐兴奋起来,快步走上了干燥的地面,一边脱鞋一边催促着铁莘:“你别傻呵呵地站在那里,快点看看有没有脚印!”
铁莘紧紧跟在郝韵的身后,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的闻到了郝韵身上散发的那种芬芳如麝的香甜气息,迷迷糊糊地深一脚浅一脚追随着这股香气而行,没想到郝韵突然停了下来,铁莘差一点撞到她的身上。
对于郝韵的吩咐,铁莘没有丝毫异议,忙不迭地点头说是,举着电筒笨拙地趴在地面观察起来,一直看了近十米的距离,铁莘回身朝背着双手监工似的郝韵摇头道:“没有足迹,应该很久没有人走过这里了。”
“你看清楚了没有?”郝韵瞪着铁莘,半信半疑,从最开始把她气个半死,到现在言听计从,铁莘的变化太大了,让郝韵不得不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而且他这一路上时不时傻笑两声,郝韵觉得铁莘有消极怠工的倾向。
听到郝韵的质疑,铁莘立刻挺了挺胸膛,受了侮辱似地叫道:“我敢肯定!”
郝韵眨了眨眼睛,最后决定相信他一次,自言自语道:“这么看来黄平留下的标记倒不是想把我们引上歧途了,他们应该是走的另一条路。”
铁莘把胸膛拍得山响,自信满满地道:“想知道他们到底走的哪条路容易得很,只要我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郝韵的眼珠转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种足迹追踪的方法当日在课堂上虽然也稍有涉猎,可过于笼统泛泛,没有办法深入学习,而今自己面前就站着一个这方面的高手,若是能够从他身上偷师,自己日后破起案来还不是如虎添翼?
不过虽然郝韵嘴里说铁莘是笨蛋,可对他的无耻狡猾却是深有体会的,若是直说想学这招足迹追踪,只怕他不肯教或是糊弄自己,其实这是郝韵多虑,若是铁莘知道她想学,能够有机会与郝韵单独相处,他只怕会高兴地大笑三声。
“麦子说你是足迹追踪高手......”郝韵睨了铁莘一眼,怀疑之意溢于言表:“你可看仔细了,这里的确没有人走过?”
铁莘黝黑脸膛涨得紫红叫嚷起来:“我向毛主席保证!要是最近有人从这里走过,我不吐骨头吃了他!”
郝韵厌恶地皱了皱鼻尖,喃喃低语道:“野蛮人!”这几个字说得又快又轻,铁莘没有听清,下意识地怔了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很怀疑你这个高手会不会把黄平的足迹给认错了!”郝韵故意流露出几分怀疑和不屑:“万一这些个足迹是很久前的不法文物贩子留下的,我们不是白费力气?”
“绝没有弄错!”铁莘拍着胸脯很肯定地反复保证,郝韵只是皱着眉头叹气摇头:“这世上同样大小的脚、同样款式的鞋有无数,怎么可能单凭着几个杂乱无章的脚印就确认是黄平他们?我看你八成是吹牛!”
铁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听到郝韵最后一句话,眼睛陡然一亮,嘿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就算是同样大小、款式的鞋子穿在不同人的脚上,留下的印记也是各不相同的!”铁莘努力回忆着当初连长在教自己这绝技时的讲解:“就像每个人说话时的口音、强调和速度各有不同一样,每个人走路时留下的脚印总有他们各自的特点。”
讲到兴头上,铁莘走到郝韵身前,用力在地上踏了两脚,尘土上印出了两个清晰的鞋印,铁莘蹲下身子,指着左脚鞋印道:“习惯不同,每个人脚步落下时的重心也不同,有人脚尖着力,有的人则是后脚掌,你看这鞋印其他位置都很清晰,唯独后脚掌偏右处没有印下花纹,这说明鞋子这个位置磨损得很严重,也就表明......”铁莘在关键处停了下来,卖了个关子。
“表明什么?”郝韵正听得入迷,下意识催问,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铁莘心旌摇动,只觉得当年用一块青玻璃当做上等玉石忽悠了老外一万块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心满意足过,呵呵笑道:“这说明我走路是很有气派的外八字。”
“切!”郝韵从铁莘的讲解中受益匪浅,却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又问道:“可是又怎么能从为数众多的足迹中连续追踪一个人呢?”
铁莘平日里虽然是油嘴滑舌,可极少有做老师的经验,尤其是面对着自己倾心的人儿时,更是得意中带着三分紧张,竭尽所能地要讲得透彻仔细,思忖了片刻挠头道:“这个就比较复杂一些了,首先你要模拟出追踪目标的步距......”
等到铁莘的讲解告一段落的时候,郝韵看了眼手表,“哎呀!”跳了起来,“快走!马上就到约定的时间了,麦子他们看不到我们肯定要担心的!”
两个人朝来路狂奔,转过两道弯,隐约听到远远的隆隆声,郝韵喘息着奇怪地望向铁莘:“我们离地面很近吗?居然能听到雷声?”
铁莘也是满头雾水,还没等他说话如雷闷响已经迅速地清晰、响亮起来,脚下也感觉到了轻微的颤抖,一道闪念倏地划过铁莘的心头,铁莘骇然变色,一把拽住还要前行的郝韵叫道:“快跑!地道塌啦!”
被铁莘拉着踉跄跟出了几米后,郝韵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惊叫一声:“麦子他们怎么办?”
“反正他们不可能站着等死!”铁莘迟疑了一下,好汉不吃眼前亏,拉起郝韵全力奔去,嘴里高声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郝韵对于秦麦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听到铁莘的话咬住嘴唇,心里暗暗为秦麦和唐离祷告着,随着铁莘大手传来的巨大拉力狂奔。
尽管两个人在距离塌方起点颇远处就发现了异常,可两个人奔跑的速度仍旧远远慢于塌方传播的速度,不消片刻,四壁晃动,土块坠落如雨,两个人几乎只差呼吸间便被无情地活埋,也不知道一口气跑出去了多远,地面的震动渐渐平息,两个人也无以为继地扑倒。
铁莘眼前金星闪烁,慌乱间电筒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遗失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泥土腥味,铁莘的心怦怦乱跳简直要爆炸似的,耳边嗡嗡直响,勉强伸手划拉了两下却没有摸到郝韵,心头一凉,连声音都变了调:“郝妹妹!你、你在哪儿?”
一连呼唤了十几声,近乎绝望的铁莘才听到身前不远处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低微应答:“我在这里,我没事。”
郝韵浑身脱力,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说了一句话就不停地咳嗽起来,越想越是后怕,刚刚如果不是铁莘死命拉着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铁莘趴在冰冷的地面半晌才感觉到恢复了些许力量,颤抖的双臂支撑着身体勉强坐了起来,这时才感觉到贴身的衣裤已经被冷汗沁透,深深地吸了口气铁莘朝着郝韵声音传来的地方爬去。
“啊!”大口喘息的郝韵突然间感觉到一个湿冷柔软的东西贴到了她的脸上,魂飞魄散的郝韵陡地发出一声尖叫,双手胡乱挥舞拍打起来,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救命。
铁莘没想到郝韵的反应这么强烈,手掌刚刚触摸到她便被她狠命打开,郝韵凄厉的尖叫更是让他汗毛倒立,“别叫!别叫了!郝妹妹,是我!铁莘!”
听到铁莘的声音,郝韵几乎崩溃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些,带着哭腔埋怨道:“你吓死我了!”
“嘿,你可别再叫喊了,万一把这地道给震塌了,我老铁还没娶媳妇呢!死不瞑目啊。”铁莘没心没肺地开起了玩笑,从口袋里掏出了火柴盒,万幸的是没有被水浸湿,铁莘僵硬的手指抖索着划了十几下才点燃了一根,一团黯淡却让两人感到心安的火光撕破了黑暗,铁莘一只手罩着火柴,小心翼翼地护着跳动的火焰不被回荡在密道里的劲风吹灭,看着郝韵那张泪痕宛然,脏兮兮的苍白俏脸,铁莘很开心地无声笑了起来。
火柴燃尽,火光猛地强烈闪烁了一下便被黑暗吞噬,郝韵被铁莘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以为他在笑话自己现下的模样狼狈,两只手猫洗脸般使劲地揩着脸颊,气恼地嘟囔着:“傻笑什么?你以为你现在比我好到哪里去了?”
铁莘呵呵笑道:“你没事就好。”
郝韵呆住了,心里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尽管自小父母双亡,可郝韵非但没有受过什么苦难,反而可以说因祸得福,得到了优渥的生活环境、良好的教育、让人羡慕的工作,而美丽的她就像个公主一样是从不缺少奉承、关怀和体贴,但是这一切在铁莘平实得透着傻气的话里都显得苍白单薄。
她能从铁莘的眼中看到他发自心底的喜悦,在千钧一发之际,铁莘没有放开她的手独自逃生,安全后的第一个反应是为了她的安好而高兴,刚刚止住的泪水再度盈满眼眶,铁莘咬着嘴唇几不可闻地喃喃道:“傻瓜......”
铁莘可没想到这片刻间郝韵的心里发生了翻江倒海一般的变化,他的快乐单纯直接,没有目的,放下背包摸索着掏出当日李排长送给他们的那盏马灯,没想到原本用以留念的物件居然派上了大用场。
“我地乖乖!”铁莘提起马灯,周遭的情景让他咂舌不已,而郝韵已经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两人身后不足三米的地方,密道已被红褐色的泥土彻底封死,不时有沙砾土块滚落,头顶和两壁延伸出无数条宽窄不一的裂缝,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坍塌。
铁莘伸出大手将郝韵从地上拉了起来,沉声道:“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面色惨白的郝韵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又忍不住问道:“麦子和唐离姐他们......”
“麦子肯定不会有事!”铁莘斩钉截铁道,与郝韵不同的是,虽然两人都对秦麦有着绝对的信心,铁莘的信心源自于多年来无数亲身经历的事情堆积而成。
郝韵看着目光坚定的铁莘,没有理由地觉得心里安稳了许多,自言自语道:“你说的对,麦子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走吧!”铁莘没有松开郝韵的手,率先向密道深处迈出了脚步,郝韵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身不由主地跟了上去,这马灯的光亮与电筒的光束截然不同,尽管照耀的范围扩大了许多,却不及远,只能照亮前后五六米的距离,两人转过了两个拐角后,密道里干燥无比,再没有半点水迹,四壁因为坍塌而造成的裂缝也都已消失,两个人无声地对望了一眼,齐齐地吁了口气,彼此都被这个默契十足的动作给逗笑了。
昏黄的光亮里,郝韵看起来显得有些朦胧,那双乌黑闪亮的眸子让铁莘想起了驻守在昆仑山口的那些孤单的夜里天边最明亮的星辰,灿然的笑容宛如旭日朝阳将他的心底里每一个角落都给照亮了,铁莘痴痴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郝韵,嘴角一道亮晶晶的口水悄无声息地沿着腮边缓缓流下。
“要是这地道永远都走不完该有多好啊!”铁莘的心头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与此同时,郝韵并没有注意到铁莘古怪的表情,看了看手里的指北针,犹豫了几秒钟,低声问道:“要是,前面没有出口怎么办?”
铁莘想也没想,反手拍了拍挂在背包旁的工兵铲,嘿声道:“那我就挖个出口!”郝韵怔了下,抬头望向铁莘,后者目光中闪烁的疯狂看起来有些狰狞的味道,郝韵丝毫不怀疑铁莘这句话是在开玩笑。
秦麦与唐离并肩携手快步沿着暗道前进,秦麦心中存着念头只希望这暗道走到最后是相互连通的,暗暗祈祷着铁莘和郝韵平安无事。
秦麦越走越快,唐离的体力不如他远甚,渐渐得就有些气喘起来,却仍咬着牙拼命跟随着秦麦的脚步,看着他毫无表情、线条僵硬的侧脸,唐离内心担忧与自责参杂,如果铁莘与郝韵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这一生都将生活在内疚里。
两个人也不知道转过了多少道弯,密道就像没有半分变化似的看不到尽头将近的迹象,若不是始终蜿蜒向下,秦麦甚至觉得自己是在不停地绕着圈子,秦麦的心跳逐渐加速,额头渗出了汗水,无意回头却看到了稍稍落后的唐离面色惨白,汗湿双鬓,心头一震,烦躁的心情稍稍冷静。
秦麦停下了脚步,抬手为唐离擦了擦汗水,歉意地望着唐离道:“累坏了吧?我们休息一下,这该死的暗道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长。”
唐离勉强地笑了笑,依靠在墙壁上喘息着摇头道:“不用休息,我还撑得住。”
“这里的海拔可是超过了四千五百米!”秦麦颇亲昵地为唐离捋顺了粘在额前的发丝,“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呢,我们要保持战斗力。”
秦麦冷静的神情和话语让唐离放心许多,铁莘、郝韵生死未卜,她能够想象得出秦麦此时心里的压力有多大,其实她又何尝平静过,表面还要伪装镇定。
唐离没有坚持,两个人坐在背包上略作休整。
“怎么搞的?”唐离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指北针不解地嘀咕了一句,拍了两下又看一眼,失望地叹了口气:“还没用过就坏了。”
秦麦闻言探头看去,指北针的标针仿佛被两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不停地时正时反胡乱转动,他下意识地觉得事情并不是如唐离所说的那样是指北针出现了问题。
这种指北针是军用装备,最大的特点就是结实耐用,而指北针本身的构造也十分简单,决不可能出现这种现象,问题应该出在这条密道上!
两个人靠着墙壁都没有说话,四下里一片死寂,就在这时远远的一声微弱的响动传进了两人的耳中,秦麦和唐离的身体如触电般陡地弹了起来,相顾骇然,唐离张口刚要说话,秦麦手指竖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笃”、“笃”的听起来有些空旷的声音匀称地传来,渐渐清晰起来,就好像有人正迈着不急不躁的步伐朝二人所在的位置走来,两人前方十多米处是一个拐角,那声音不消片刻就仿佛到了拐角看不见的一头。
秦麦反手将Сhā在腰间的手枪操在手中搬开了保险,将唐离掩在身后,屏住呼吸做好了随时射击的准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了拐角处,两只电筒射出的光束也都集中在那里。
脚步声却不再传来,那人似乎就在拐角的那头停住了,秦麦全身的神经高度紧张,那脚步一样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敲击在他的心坎上似的,把他的心跳都打乱了。
足足过了一分钟,那脚步声都没有再响起,好像打定主意与秦麦和唐离隔着拐角对峙,秦麦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距离拐角的长度和自己行动的步骤,缓缓将电筒放在了地上,没有改变照射的位置,头也不回朝唐离做了个停留在原地的手势,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扑食的猎豹从地上弹起,一只脚使了个巧劲将地上的电筒踢起,身体如炮弹一般跟随着在空中翻滚的电筒闪电般射向了拐角处。
秦麦的动作迅疾无比,当唐离反应过来想要阻止的时候,他已经无声无息地弓身奔到了拐角前,猛然弯腰身体斜斜地转过了拐角,唐离猛一咬牙,跳起来全力奔了过去。
秦麦在地上打了个滚,眼睛却始终盯着拐角另一侧的方向,电筒旋转着砸在了墙上,秦麦借着那瞬间的光亮已经将拐角的这边的情形收于眼底。
半跪在地上的秦麦愣住了,他的面前空空荡荡,和之前走过的暗道没有任何的不同。
“那声音......”唐离这时候也到了秦麦身后,看着空无一物的暗道,唐离毛骨悚然,有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远远比有什么更令人恐惧。
“我肯定那不是幻觉。”秦麦沉声道,站起身捡起电筒仔细观察了一番,可这暗道四壁光秃秃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任何藏身之处,而接下来的弯道却在二十几米开外,难道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秦麦拉着唐离走回到最初休息的地方,唐离的手冰凉僵硬,秦麦思忖了一下低声道:“也许是水滴的回音......”
他的话音刚落,像极了脚步声的“笃”、“笃”声再度从拐角那边响起,仍旧是不紧不慢地渐渐远去。
秦麦的身体一震,几乎在眨眼之间再次奔到拐角,秦麦失魂落魄地面对着空荡的通道呆立着,不知不觉已汗流浃背,冰冷的汗水沿着额头滑落到眼睛里,刺痛感将他唤回了现实,一阵阴冷的微风拂面而过,秦麦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从心底深处冒起了一股森寒气息。
这密道愈来愈古怪诡异了。
秦麦与唐离双手紧握,两个人在拐角处静静地坐了十分钟,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暗道两头的情形,可那怪异的声音却再没有响起过。
默默地背起背包,秦麦与唐离对望了一眼,“走吧!”秦麦轻声说道。
电筒的光束不经意从墙角扫过,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拐角与地面相交的一处毫不起眼的位置瞬间闪过的一抹极黯淡的金属光泽。
秦麦与唐离转过了几道弯,脚下突然传来一下猛烈的震荡,一道闪念瞬间划过秦麦的心头:暗道再次崩塌了!牵着唐离的手臂猛地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扑倒在地。
预想中的灭顶之灾并没有降临,巨震过后便再没了声息,秦麦拉起脸色煞白的唐离,吁了口气:“虚惊一场。”
“但愿只是一场虚惊吧。”唐离惊魂未定地喘息着说道,只不过几秒钟,冷汗已经渗透了背心。
两人的速度比起刚才慢了不少,不约而同地尽量把脚步放得轻缓,又转过了两道弯后电筒下的暗道毫无预示地霍然开朗,暗道的尽头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秦麦与唐离的面前。
分置四角的四盏跳动闪烁的油灯照亮了这不大的空间:一间大概百平米大小的狭长密室,与遍布山麓的窑洞并没有任何的不同,灰突突的墙壁、地面,没有任何的装饰和家什。
秦麦、唐离却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就算是这密室里堆满了金银财宝也不至于让他们感到如此惊骇,在密室的中央,一个面墙背对着入口盘膝而坐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不是黄平,也不是卡恩或者瑞斯,那人罩着一件和墙壁地面的颜色极为近似的锗红色袍子,尽管是坐在地上,秦麦依旧能看出来他的身型应该很高大。
秦麦心念电转,暗想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神秘的“第四人”了!
“你们终于来了。”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回荡在二人耳畔,秦麦只觉得手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震惊无比的唐离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指甲已经陷入了秦麦的手背。
秦麦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震撼,“你是谁?”听他的话似乎一直在等着自己和唐离的到来。
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身体微微起伏了下,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你们比我的预计晚了两天。”
唐离奋力挣脱了秦麦,猛地向前冲去,尖声叫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秦麦没有阻止唐离,他感觉不到这人对自己两个人有恶意,而他在这里苦苦等待,显然不是为了杀死自己或是唐离。
“不要过来!”那人高声叫道,蜷缩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已经奔到距离他不足三米的唐离如遭雷噬,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秦麦快步走过去,蹲身扶住摇晃的唐离,面无血色的唐离牙齿深深陷入嘴唇,两行热泪滚滚而下,秦麦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唐离只怕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你到底是谁?”唐离倔强地想要挺直腰脊,可身体却像已经失去了控制似的无力地瘫靠在秦麦的怀里。
那连头都罩在袍子里的神秘人嘶声喘息着道:“我是你们想要找的人。”
唐离喉咙间发出一串咯咯的轻响,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似的,双眼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秦麦探了下她的脉象,知道唐离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一时间急火攻心,并没什么大碍,稍稍放下了些心,却没有立刻将她救醒,目光如炬盯着前方不远处神秘人的背影沉声问道:“你是唐天华?”
静默了半晌,神秘人低声道:“你真的很聪明,我没有选错人。”
他这句话无疑等于承认了自己身份,唐天华!二十五年前不知所踪的唐天华不禁尚在人间,而且就在古格遗址内!
秦麦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愤怒、悲哀?尽管唐天华在夸奖他,可秦麦的心却沉入了冰窟,他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多么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
唐天华寥寥两句话已经让秦麦将一切不解的疑团想通,那个处心积虑设计出一环一环的阴谋,将自己和唐离一步步引到这里来的人正是唐离的父亲!
唐离静静地躺在秦麦的怀里,苍白俏颊上泪痕宛然,秦麦只盼着她晚些醒过来,或许对她来说从此长眠不醒更加幸福吧?
秦麦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冷笑,“你不看看她吗?你的女儿只怕你还从未见过吧?”
“我见过。”唐天华的回答出乎秦麦的意料,“在沙马的那晚,我远远地见过。”
秦麦心头一动,苦笑叹道:“原来平旺老爹也是其中一环,我早就该想到了。”
唐天华的身体颤抖了几下,似乎在笑,却只发出了几声激烈的咳嗽,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扯动着,秦麦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心中猛震,脱口道:“你的身体情况很不好!”
“呵呵,我要死啦。”唐天华像是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听不出丝毫对死亡的恐惧,反而让秦麦感觉他好像很快乐似的,顿了下唐天华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是等到你们了。”
秦麦叹了口气,伸手掐向唐离的人中|茓,“我想你一定有很多话要和你的女儿说吧?”
背对着秦麦和唐离的唐天华如同脑后长眼看到了秦麦的动作,身体猛地一震:“不要!不要叫醒她!”
“为什么?”秦麦怔了下,手指堪堪触摸到唐离冰冷的脸颊闻言停了下来。
“为什么?”唐天华的语气里透出几分谐谑,缓缓转身,抬手将头顶的袍子掀落,“你认为她会愿意看到自己爸爸现在这幅模样吗?”
秦麦借着昏暗的火光上下打量着唐天华,即便是向来以处变不惊而著称的秦麦在看清楚唐天华的样子后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唐天华不说话,秦麦无论如何不会相信面前的这个人还活着!
青白的肤色显然是长期缺少日晒的结果,或许也有着疾病的因素,眼眶深陷,颧骨高凸,眉毛与头发丝缕无存,看起来就像一张皮套在了骨头上,唐天华的瘦已经超出了秦麦所能想象出人类的极限,仿佛在他的皮肤下除了骨头根本没有半分血肉存在,灯光闪烁下鬼气森然,唯一还透出些许生命气息的就是那双光芒黯淡的眸子。
唐天华与陈教授是同窗,年龄比陈教授还要小些,可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眼前这个人正值壮年。
“我怕会吓到她。”唐天华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松弛的皮肤堆积出无数沟壑,秦麦周身汗毛乍起,他非常赞同唐天华的说法,唐离一定会被他的这副模样吓到的。
唐天华注意到秦麦流露出的恐骇之色,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吓坏你了?”
“的确有些吃惊,”秦麦的声音有些干涩,勉强挤出丝笑意:“不过还不至于吓坏。”
“啪啪”唐天华伸手轻轻鼓掌,“果然不愧是秦子丹的儿子!”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两条瘦如儿臂的皮包骨头的手臂。
秦麦眉头扬了扬,他现在基本适应了唐天华恐怖的样貌,“你知道我的父亲?”
“当然,三十年前文物鉴定界里难道还会有人不知道秦子丹的吗?”唐天华似笑非笑地说道:“中国文物鉴赏界五十年来唯一一位可以当得起宗师称号的高手,可惜,他收山太早了,不过我听说你似乎颇有天赋,已得令尊大半真传。”
秦麦冷冷一笑:“不敢当!难道这就是你费尽心机把我拖进来的原因?”
唐天华对秦麦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还记得平旺老爹说过的那句话吗?人有时候是不得不信命的,其实我最初的目标是铁纯阳的儿子,我自然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家独自承受如此沉重的宿命。”唐天华怜惜地望向唐离。
秦麦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他知道唐天华没有骗自己,假设一切的设计都按照正常的情况发展,如果他的好奇心不是那么强,如果他没有爱上唐离,那么秦麦所担当的角色极有可能只是个穿针引线的联络员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心神恍惚的秦麦甚至觉得唐天华是对的,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命运。
唐天华微微歪头,注视着失神的秦麦:“当然,事实证明你才是最佳人选,有你在她的身边,我很放心。”
秦麦毫不避让地与唐天华对视着,他不知道唐天华是站在什么角度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位父亲,还是这个阴谋的策划者?
像是看透了他的疑惑,唐天华伸出干枯的手掌在地上敛起一团沙砾,五指微张,沙子顺着缝隙滑落:“人生就像握在手心的沙,无论你怎样地用力,可迟早都会归于无,死是人类最大的悲哀......”唐天华的眼睛倏忽间燃烧起来,狂热得让秦麦生出了被炙烤的错觉,唐天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秦麦,激动地挥动着手臂叫道:“如果有机会改变这种结局、如果你有机会长生不死,你觉得这难道不值得去追求吗?”
秦麦用一种怜悯的目光默默地看着状似癫狂的唐天华,长生不老是人类永恒的梦想,可秦麦无法相信受过高等教育的唐天华竟然会为了这么虚无的梦而疯狂。
“这只有在梦里才可能实现。”秦麦嘴角浮起讥讽的冷笑,“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唐天华指着唐离道:“你认为我作为一个父亲,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是无情冷血到了极点吧?”
秦麦用沉默作为回答,正如唐天华所说的那样,他觉得唐天华根本不配做个父亲。
“你错了!”唐天华狂乱地挥动着双手,仿佛要在虚空中抓到些什么,“正因为我们爱她才会这么做!我们要让她永远年轻漂亮,永远开心快乐!”
“谬论!”秦麦嗤之以鼻,“把一个虚无缥缈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荒唐的梦想强加给唐离,你认为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幸福吗?二十五年来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见过一面,千辛万苦寻父不过是坠入自己父亲所设计的圈套,你居然敢说你爱她!”
秦麦一口气吐出长长一串,心头猛地一动,眉头皱了起来:“你说你们?你?意西沃?”
“意西沃?不,当然不是他,他只是我们的一个合伙人而已。”唐天华有些不屑地哼道。
“平旺老爹?”秦麦脑海里浮现出当日平旺老爹的言行神态,难怪他总是隐约觉得平旺老爹似乎对唐离格外和蔼偏爱,“他究竟是谁?”
唐天华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你猜呢?”
秦麦微眯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他记起当日唐离讲起的家事,不可思议地脱口惊叫道:“他是唐离的祖父?”
唐天华露出惊诧的目光,缓缓摇头:“看来唐离告诉你了很多啊,我不得不承认你聪明得超过了我的预期,哈哈,很好!非常好!”
秦麦惊骇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已经平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唐天华沉声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将唐离叫醒,然后祈求她的原谅,与她共享最后一段时光的天伦之乐。”
中医纲领:“望、闻、问、切”,秦麦根本不需要再切脉,只是听到唐天华的咳嗽声和他的面色便已经能够肯定他身患重症,时日无多,而唐天华刚才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测,不过正因为这样,他尽管对面前这个形容丑陋可怖、心机深沉可怕的人充满了厌恶,秦麦还是强忍住确认铁纯阳和李茂然的死因,他甚至暗暗做了决定,如果可以让唐离快乐,那么他就不再追究唐天华所做过的一切。
“不,不要叫醒她。”唐天华摇头,同时也让秦麦的心沉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在你失踪后,你的妻子终日以泪洗面?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唐离从没有开心过?”秦麦抱着唐离的双臂稍稍用了些力气——怀里的唐离感到了寒冷似的突然颤抖起来,“你真的很残忍。”秦麦甚至不愿意再看唐天华,他真想马上抱起唐离离开这里——但是退路已经被封。
唐天华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唐离,一阵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风吹动宽大的长袍,显露出下面那如干尸般的身形,唐天华的视线从唐离的身上移到望着墙角的秦麦脸上,紫青干瘪的嘴唇噏动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你无话可说了,”秦麦眼中满含讥讽嘲弄,顿了下接着说道:“那就告诉我从哪里离开这鬼地方。”
这密室里空空荡荡,一目了然,秦麦却知道这里除了来路外肯定有其他的通往外面的暗道——虽然深处地下却好没有憋闷之感,显然有着良好的通风;而刚才那阵带着湿润气息的凉风也证明了这一点。
唐天华怔了几秒,他没想到秦麦竟做出这种选择,这与他所得到的关于秦麦的说法截然相反,按照意西沃的说法,秦麦是个好奇心极其强烈而且极重情义的人,他竟然对那能够长生不死的秘密毫无兴趣!居然连铁纯阳和李茂然的死因提都不提!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唐天华的声音听起来透着股衰败腐朽的气息。
秦麦冷冷一笑,他是何等聪慧敏锐的人,立刻听出了唐天华没说出来的潜台词——不要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就在秦麦想要告诉唐天华自己对他的那些秘密毫无兴趣的时候,郝韵和鼓姬蓦然闪过心头,秦麦把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的话拦在了嘴边,他这时候才真正发现了异常严重的问题:不管那传说是真是假,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尽管现在还无法证实神鼓反噬的真实性,可是他不敢冒险。
秦麦深吸了口长气:“好吧,那么我们就不要兜圈子了,告诉我你想让我干什么?找到魏摩降仁,把你送到那儿,让你永生不死?”秦麦忍不住挖苦了下唐天华。
唐天华缓缓摇了摇头:“和聪明人说话总是很省力气的,我只希望你能帮助阿离找到净土之界,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哈哈,你在开玩笑吧?”秦麦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失声笑道:“你以为我有去魏摩降仁的地图吗?你二十五年没有找到的东西我们会用多少年?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唐天华沉默不语,如鬼火般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折射出诡异冰冷的青色光泽,空旷的密室里秦麦粗重的呼吸声异常清晰,秦麦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简直要将唐天华焚化蒸发。
唐离长长的睫毛轻微地抖动起来,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无意识的呻吟,秦麦心头一紧,他知道唐离终于将要醒过来了。
唐天华目光闪烁,袍袖下如鬼爪的右手忽地抬起朝秦麦和唐离两人快速地摆动了一下,秦麦鼻子里嗅到一股淡淡的清新花草香气,“云梦花!”淡香甫一扑来秦麦便立时分辨出这香味的来源,饶是他反应迅速几乎就在同时憋住了气,仍旧感到头脑一阵轻微的眩晕,而他怀中刚刚表现出苏醒迹象的唐离几秒钟后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你混蛋!居然对自己的女儿使用迷|药?”秦麦再也控制不住那股几乎将他胸膛炸裂的怒意,放下唐离,如同一头愤怒的老虎,怒吼着扑到唐天华的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袍襟,单手将他提离了地面。
好轻!这是秦麦第一个感觉,身高与他相仿的唐天华轻飘飘的,身体随着他的手摇晃着,似乎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秦麦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他身体内骨头摩擦的嘎嘎声。
“想象比现实更美好。”唐天华眼底闪过一抹深沉得让人心悸的悲哀笑意,静静地与秦麦对视着,“身为家族四百年来唯一的女子,阿离的命运是早已注定了的,你改变不了,我也不行。”
秦麦心中的怒火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在唐天华的目光里他恍惚地看到父亲临终前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一眼:牵挂、不舍、哀伤还有......爱。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唐天华的眼中他看到了深沉得如同大海的父爱,他好像在霎那间感受到了唐天华的心里的无奈。
秦麦松开手,唐天华像一堆勉强粘连在一起的破烂摔落在地上,“我不明白!”秦麦无力地跌坐在唐天华的对面,重重地喘息了几口气后哑声道。
“孤师,只有女子才能继承神力。”唐天华目光幽幽地望着唐离,“阿离就是那个天生注定重返净土的人,四百年前最后一位孤师已经预言了:在第十四个绕琼的土龙年,最后的神脉将回归她的本源之地。”
藏历纪年法与中原地区的阴历不同,却又联系紧密:自元朝第一代帝师,大名鼎鼎的八思巴的萨迦王朝统治西藏时藏历成熟定制,确定一年分为十二个月,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九天,每千日左右有一个闰月,并用中原历法的天干、地支配以五行纪年。
藏历以十二年为一小循环,以六十年为一大循环,称为“绕琼”,而第一个绕琼便是从公元一二零七年起始。
第十四个绕琼的土龙年正是一九八八年——今年!
秦麦的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水火交锋一般剧烈争斗着,沉默半晌,秦麦暗暗叹息一声,狠狠咬牙,做出了决定:“那天书是不是真的就在这遗址中?”
唐天华怔了下,原本黯淡的眸子乍亮:“我以为你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净土!”
尽管秦麦没有打算隐瞒什么,却还是被唐天华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看得心神为之一凛,他几乎完全忽略了眼前这个人鬼难分的垂死者在二十五年前是位驰名国外考古界的学者、自己恩师陈然教授的同窗,他的智商和思维并没有随着这四分之一个世纪的隐匿而衰退,秦麦的一句话就引起了他的怀疑。
“是的,我到现在也无法相信净土真的存在!”秦麦迎上唐天华狐疑的目光,“但是这不代表着我不相信天书和神鼓的存在......实际上,我们已经拿到了神鼓!”
“什么!”唐天华震惊得无以复加,宽大的袍子如同被狂风席卷,猛然抖动起来,激动的唐天华忘乎所以地抓住秦麦的手臂,用力摇晃着:“这到底怎么回事?”那张奇白的面孔上竟然神奇地浮起一丝晦涩的红晕。
像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唐天华的全力摇动在秦麦感觉起来就像三岁的婴孩,“我们在纳木那尼峰的冰川下发现了神女国的秘密石宫,在那里我们见到了上代的鼓姬——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
接下来秦麦简洁明了地将当日在热扎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唐天华听完深陷的眼眶里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掌心向上高举双臂,俯首跪在地上激动得语无伦次:“原来神鼓并不在这里.......果然是这样的!果然是这样的!阿离才是那个注定的孤师神力继承者!”
唐天华的话让秦麦心中一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唐离并不是你唯一的女儿?”
“阿离当然是我唯一的女儿!”唐天华毫不犹豫地答道,迟疑了下,神情苦涩地抿了下嘴唇,“其实,当年神女国被攻破时,有两位王子逃生了!”
秦麦目瞪口呆地听着唐天华讲出了一段骇人听闻的秘史:神女国被古格王国攻破,最后一任女王自杀,而她的后裔中有两位直系王子逃出了生天,其中一人就是唐家的先人,而另一位王子却不知所踪。
“如果唐离不是唯一的选择,你们为什么要把她牵连到其中!”
唐天华像是要安抚震怒的秦麦,急急解释道:“唐家历代先人费尽心思寻找另一脉同宗,可是结果却一无所获,那位逃出去的王子极有可能早已经遭到了不幸,没有血脉延续下来!而且你们找到了神鼓,这足以证明阿离就是预言中的孤师继承者!”
说到这里,唐天华却突地想到了秦麦刚才话里的疑点:“你刚才说上代鼓姬,难道你们没有找到新的鼓姬?这怎么可能?神鼓不可能没有鼓姬的!”
“不,我们不单找了现在的鼓姬。”秦麦苦笑:“她甚至在一个小时前还和我们在一起!”
唐天华惊喜交加地急忙追问道:“她现在在哪里?”随即神情一震,愕然道:“一个小时前?你是说......进到墓室里的那两个人?”
“墓室?”秦麦怔了下,马上反应过来,反手抓住唐天华的细如儿臂的手腕:“你的意思是说那条密道通往的目的地是一间墓室?他们现在怎么样?那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出路?”
秦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等待着唐天华的回答,虽然他不知道唐天华究竟用的什么办法掌握了自己四个人的行踪,但他似乎知道另一条暗道的情况,而且从唐天华的话里秦麦听出来铁莘和郝韵并没有葬身塌方的密道中,这怎能不让一直提心吊胆的秦麦激动万分?
唐天华神色古怪地瞥了眼秦麦,很费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佝偻着腰背吃力地走到墙边一盏高脚油灯前,伸手将油灯移开,目光敏锐的秦麦一眼就看到了原本被油灯长长的柱脚遮挡的土墙上从墙角向上一溜排列着五个两两间距约二十公分,直径大概硬币大小的黑黝黝圆洞,秦麦弯腰仔细观察了片刻,确定那五个小洞是五根埋在墙内的金属管,五根金属管管壁极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锻造,色泽与墙壁的颜色极为相近,加上这密室里光线黯淡,管口又被油灯遮挡,不知情的人如果不是仔细勘察密室的每一寸角落只怕很难发现它们的存在。
秦麦心中生出恍然大悟的感觉,转头望向唐天华:“那脚步声是你弄出来的?”
“嗯。”唐天华点头,指着那一排管口逐一介绍道:“这根通往坛城入口、这根通往岔路处、这两根分别位于两条密道拐角处,至于这根......”唐天华摸了摸最上面的管口,与其他四个管口不同,这根管子被一团破布塞着:“连接着墓室。”
唐天华郑重地对秦麦吩咐道:“不要吸气!”伸手将布团拔了出来。
秦麦闻言连忙将耳朵贴在了最上面连接墓室的管口,屏住呼吸倾听了半晌,除了呼呼的风声外别无其他声音,“这是怎么回事?”秦麦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同样露出不解神情的唐天华。
“他们走的比你俩快得多,进入墓室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很是混乱了一阵子后就在没有动静了。”唐天华脸色异常难看地说道,秦麦的耳朵刚刚离开管口,唐天华就再度将它用布团封住。
秦麦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掉进了冰窟中,身体从里到外寒冷无比,死死地盯着唐天华低声咆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出口、没有声音,难道他们都蒸发了不成?”
唐天华沉着脸道:“还有一种可能。”
“不可能!他们绝不会有事!”秦麦脸色铁青地叫道,嘴上坚持着,可一颗心却禁不住沉了下去,那墓室里肯定有什么古怪,否则唐天华为什么要塞住管口,还一再嘱咐自己不要呼吸?“那里面究竟有什么?”秦麦咬牙问道,暗暗祈祷自己的猜想千万不要从唐天华的嘴里说出来。
唐天华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当日的唐卡就是在那里发现的,墓室内有三十具石棺,有美轮美奂的壁画,两天前黄平和他的两个保镖进到了其中,半个小时前与你们同行的两人到达了那里......最重要的是墓室里在两天前就已经充满了幽冥花和回魂散的混杂气体。”
“那是什么东西?”秦麦心中方寸大乱,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幽冥花、回魂散,可就算从唐天华阴沉的神色里也能猜得出来这两样有着诡谲名字的东西很可怕。
唐天华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巴掌大小脏兮兮的小册子,递向了秦麦:“唐家祖先传下来的巫医典籍记载了许多特别的治病方法和药物,我已经翻译成了汉语......里面还有这里所有密道的地图。”
秦麦双眼赤红,挥手将面前的小本子打飞,双手抓住唐天华的脖领,把他高高提起挤在墙面上,低声嘶吼道:“我他妈想要知道的不是什么该死的巫医典籍!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那幽冥花和回魂散究竟是什么!”
“咳咳!幽冥花.......的香气,咳咳!”唐天华断断续续艰难地解释着,眼看着呼吸越来越急促,双眼翻白,脑际飘过的一丝清灵将几近疯狂的秦麦惊醒,眼中闪过茫然之色,秦麦的十指陡地松开,唐天华贴着墙壁跌落,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到唐天华嘴角溢出的黑红血液,秦麦的手指轻轻搭上了他的腕口,“别浪费时间了,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唐天华抬手抹去颏下血迹,神色平静。
秦麦摸着唐天华瘦骨嶙峋的手腕,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脉象,再看他明亮得吓人的眼神,心里清楚唐天华生机已绝,此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回光返照的绝境,暗暗叹了口气,哪怕就算知道他是害死铁纯阳和李茂然的凶手,面对一个将死之人,秦麦还是没有办法提起心中的仇恨,收回手低声道:“对不起。”
“这句话该由我来说。”唐天华无力地垂下了脑袋,喃喃道:“幽冥花是一种传说中的神奇植物,据说生长在冥界入口,见不得阳光,吸食幽阴之气为养分,食之可以治绝症、医濒死,其香奇异,吸之适量可以醒气提神会,吸入过量便会使人产生幻觉,在幻觉中心中所愿都可以实现,所以又叫神赐花;而回魂散则是巫医典籍中记载的一剂大补灵药,服用后有止疼的功效,却也有致幻的副作用,这两者分开来对人绝无危害,可两者气味一旦混杂......”唐天华抬头苦涩而笑:“若是吸入不多,倒还有救,如果量过大......不及时服用解药的话,神仙难救!”
秦麦颓然跌坐,双手死命地抓扯着头发,一绺绺的断发四下散落,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无数根针深深地刺入头顶,可这种痛楚却不及他内心痛苦的万分之一,秦麦心里反复地回响着唐天华最后那句话:“神仙难救......”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铁纯阳和李茂然的死因怎样也无法查出来,秦麦曾经听父亲讲过,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些东西原本都是无毒甚至大补的药物一旦掺和药性便会发生截然相反的变化,这幽冥花香气和回魂散气味本来都是良药,可如果将两者同时吸入,便等同于服下了不是毒药的剧毒,秦麦也恍然大悟平旺老爹给他的所谓神水为何竟然是毒药!这就是最高明的以毒攻毒的办法。
“铁莘死了?郝韵死了?”秦麦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秦麦猛地跃起,拔下连接着墓室的管口的布团,拼命呼喊:“铁子!铁子!郝韵,你们回答我啊!我是麦子!”
秦麦沙哑的声音在空荡的密室里回荡着,只有从管口涌出的风声呼啸,仿佛冷冷的嘲笑回应着秦麦,唐天华手忙脚乱地捡起布团把那管口再次封堵住。
“这不是真的......”秦麦无助地望着唐天华,他期盼着唐天华能够对他说这一切都是个恶作剧而已,但是秦麦失望了,唐天华垂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唐天华沉默了半晌,才低声歉然道:“我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在岔路口我留下了标记和鞋印,我以为你们会......我没想到雨水会把那些痕迹冲刷掉,更没有想到这坚固无比的暗道会发生坍塌。”
秦麦惨然一笑,身体晃动了几下,无力地说道:“原来是你把黄平引来的,难怪他会那么听话,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必须死!”唐天华的声音陡地尖锐起来,“他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而且,而且他太贪婪了,他就像一条等待时机的毒蛇跟在你们的身边,随时都可能害死你们的!我不能冒险,这、这都是天意。”
“天意?”秦麦眼睛里射出无尽的讥讽和深沉的哀痛,“那只不过是你们的私心罢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害死了铁伯、害死了茂然,如今又害死了铁莘......七条人命,你居然说是天意?就因为你的话,我和唐离就要去寻找那该死的净土,你何来予取予夺的权力?”秦麦此时除了愤怒还有种心如死灰的悲哀,郝韵死了,没有必要再去寻找天书、寻找禁宫了,就连神鼓也都已经被埋葬在那墓室之中了。
唐天华的语气也强横起来,深褐的眸子无情的冷光闪动:“你终究会明白的,这所有的一切都值得!铁纯阳和黄平的死是因为他们太贪心,李茂然是整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他死的无辜,却必须死!至于铁莘和那个......鼓姬,只能说他们的运气太糟糕了。”
“你才该死!”秦麦暴怒,举起紧攥的拳头就要砸向唐天华的脑袋,这一拳若是打下去,唐天华断无活命的可能,唐天华夷然无惧地注视着秦麦,提醒道:“别忘记你答应过的事!”
秦麦举起的拳头最终还是没有挥落,饱含嘲讽地看着唐天华冷笑道:“魏摩降仁?神鼓就在郝韵的身边,密道塌了,谁也进不去了,没有神鼓就无法开启神宫,寻找净土只能是痴人说梦,这是不是也是天意呢?”
唐天华脸色微微一变,却马上恢复了镇定:“墓室虽然深地下,可若只是为了进入其中并不是不可能的,足够的炸药能够在瞬间实现。”
“我看你是疯了吧?”秦麦用怜悯的目光俯视着唐天华,摇头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最好的兄弟死了,郝韵也死了,我不需要去找那个净土了,既然你也不打算与唐离相认,那么请告诉我出路在哪里?我会带着她马上离开这里,离开西藏,再也不会回来!”
唐天华的脸色随着秦麦的话变得越来越难看,等到秦麦话音落下,唐天华挥动着拳头尖声叫嚷起来:“你不能这么做!你不是很爱阿离吗?难道你愿意看她一生活在痛苦中吗?身为孤师的继承者,她很快就会觉醒,她会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生,就算没有你,她也会踏上寻找净土的路!这就是宿命!”
秦麦脑袋里嗡嗡作响,头疼欲裂,他想到了那晚唐离血滴神鼓后唐离的变化,唐天华的话刺中了他的死|茓:秦麦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唐离独自去冒险!
唐天华静静地观察着秦麦的神情,看到他眼底闪过犹豫之色,唐天华舔了舔唇角,声音平静了许多:“更重要的是,铁莘他们未必已经死了!”
秦麦心神大震,霍然俯身迫近唐天华,“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说服我!”
“时间!是时间!”唐天华猛地拉起秦麦的衣袖,露出了他腕间的手表:“按照我的计算,幽冥花和回魂散的气味最浓烈的时段是在黄平三人进入墓室的时候,他们最多可以活一天,两天两夜,那气息虽然不可能彻底消散,却也淡去了大半,铁莘两人进入墓室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死去!他们有可能处在幻觉或是昏迷中。”
秦麦心念电转,暗忖唐天华不可能笨到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欺骗自己,他的话应该可信,而且铁莘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鬼心眼颇多,肯定能够随机应变!如此说来铁莘与郝韵并不是必死无疑!秦麦第一个念头就想起了李排长,全力驱车两天概可以往返狮泉河,若是及时炸通墓室,铁莘两人还有一线生机!
“好吧,我相信你。”秦麦缓缓沉声道,“如果铁莘与郝韵不死......”
“你就要帮助阿离找到净土!”唐天华接口道。
秦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唐天华,后者也同样不眨眼地与之对视,“我不敢保证什么,只能答应你,我会尽力的。”
“记住你自己的承诺,我就算死了也会看着你!”唐天华眼底闪过决绝之色,话中散发出的幽冷森寒仿佛一阵阴风抚过,让秦麦的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两个人静静地互相凝视着,忽明忽暗的光线让彼此的面容看起来透出股阴森气息,至少在这一刻,唐天华狠绝的气势并不逊于秦麦的坚定,“江南秦家的人,言出必行。”良久,秦麦一字一顿地沉声道。
“我相信你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天华眼中的火焰逐渐黯淡了下去,对秦麦笑了笑,“我相信阿离的眼光。”
秦麦心头一紧,回望唐离,后者仍旧静静地靠着背包蜷卧在地上,“告诉我该怎么做,天书究竟在哪里?”
“按照意西沃所说的,天书就在冥界入口处。”唐天华叹了口气:“可是我不知道那究竟在哪里。”
“幽冥花!”秦麦心头动了下,脱口道:“你不是说幽冥花也生长在冥界入口?”
唐天华的眼中射出赞赏目光,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找到幽冥花就能够找到冥界入口,天书自然就唾手可得!问题在于没人知道幽冥花在哪里!”
秦麦愣住了,“那墓室里的幽冥花香是......”
“我在这里二十五年,我找遍了整个遗址的所有我所能发现的角落,在王宫、暗室一共有十二处有着幽冥花香气的所在,墓室是其中一个,而这十二个地点我找遍每一寸,却再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唐天华力竭似的顿了下深吸了口气:“所以,我无法给你们任何的指引。”
唐天华说完,伸出颤巍巍的手臂拄着地挣扎着站了起来,拒绝了秦麦的帮助,倔强地扶着墙壁走到对面的墙前,伸手在墙面上摸索了两下,“啪!”的一声原本光滑无缝的墙面被他拉开一面高约一米五、宽有一米的厚木板,露出一条黑乎乎的盘旋向上的土阶。
这就是出口!秦麦吃惊地看着那面和这密室里任意一处墙壁完全毫无二致的暗门,如果不是唐天华,他决计想不到出口在哪里,事实上就算秦麦目光灵敏,他仍旧没有看出来这暗门机关的玄机,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探寻究竟了,铁莘和郝韵的生死就像一枚埋在他心头已经点燃了引线的炸弹,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形容秦麦此时的心境恰如其分。
秦麦默默地看了一眼唐天华,后者跪坐在唐离身边,痴痴地注视着沉睡的唐离,颤抖的手臂停滞在距离唐离面颊寸许的虚空中,想要落下却又不敢落下。
看着地上那本页脚翻卷的小册子,秦麦想了想还是捡了起来,默默地塞进了贴着胸口的内衣口袋里:这是属于唐离的东西。
唐天华打开暗门的意思很明确:他已经没有话了,秦麦和唐离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上面是冬宫,从那里可以出去。”唐天华背对着秦麦低声说道,眼睛舍不得须臾离开唐离。
“你不走?”尽管秦麦知道答案,仍忍不住问了出来。
唐天华微微摇头,像是对秦麦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终于可以去陪陪她了。”
秦麦没有问唐天华“她”是谁,是他的妻子还是另有其人,该知道的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他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癖好,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唐天华没有述说的欲望。
他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唐天华,可唐天华却已经发出了逐客令,应该是感到自己已到了临死之际了吧。
经过精简的背包里东西不多,秦麦把两人的背包合二为一,将点头挂在腰间,唐天华深深地凝视了唐离几秒钟,闭眼转身,无力地挥了挥手。
唐天华清楚地感觉到生命正在迅速地溜走,哪怕是再不舍得分别,但身为父亲的尊严让他不能流露出丝毫的软弱。
“是该赎罪的时候了......”秦麦听到身后传来含糊的低低呢喃,心头恻然。
秦麦抱起唐离,侧身艰难地踏上了台阶,身体顿了下,没有回头:“最后一个问题,意西沃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古格王统的后裔。”随着唐天华有气无力的回答,“砰!”的一声,秦麦身后的暗门关闭,隔断了密室内黯淡的光线,也隔绝了一对二十五年未曾相见的父女最后相认的可能。
盘旋向上的台阶像极了一口烟囱,秦麦举着电筒仰望,估量这条直直向上的通道足有百多米高,秦麦抱着唐离只能侧着身子拾阶而上,等到达尽头时,以他的体力也生出无以为继的虚脱感,近六百级台阶,这竖井的落差至少超过了二百米,秦麦之前的推测偏差颇大。
云梦花粉是一种功效强烈的迷|药,其实解救的办法很简单,冷水洗面即可,秦麦腰侧挂着装得满满的水壶,可是并没有把唐离救醒,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对唐离解释密室里的神秘人究竟是谁,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她说出这一切,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暗道的出口位于古格冬宫内一间窑洞中,暗门关闭后便与地面混为一体,严丝合缝,就连刚刚从那儿钻出来的秦麦稍微错神后差点也找不到暗门的所在了。
窑洞的一侧墙壁上开凿了两个尺许见方用于通气、通光的孔洞,孔洞之外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暖暖的阳光照耀在秦麦的身上,轻风拂面,从气孔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乌云也都散尽,秦麦把唐离轻轻放下,抬手看表,这才发现不觉间从踏入暗道到此刻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
秦麦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生出恍若隔世的慨叹,重见天日的感觉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他的心里因为牵挂着铁莘和郝韵的安危而焦急万分,秦麦静静地注视着毫无苏醒迹象的唐离,昏睡中的唐离不知道在经历着什么样的梦境,嘴角紧抿,显得委屈、无助,秦麦叹了口气,或许唐天华说的对,梦想比现实更美好,做了决定后,秦麦扭开了水壶。
唐离嗓子里发出一声“嘤咛”呻吟,紧闭的双眼颤抖起来,倏地张开,秦麦近在咫尺的满含关切的面孔映入眼底,“麦子!”唐离的眼神充满迷茫,只觉得头昏脑胀,皱眉抬手捏住眉心,“我们在哪儿?我怎么了?”
“我们现在冬宫里。”秦麦扶起挣扎着要起身的唐离坐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你刚才在密道里晕倒了,可能是氧气不足吧!”
“密道?”唐离喃喃重复了一句,身体猛地僵住,眼中射出强烈的惊骇颤声叫道:“对了!我们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呢?他人呢!”
秦麦抬头望向气孔外的天空,露出焦急的神色:“这件事我会仔细地讲给你,不过现在我们要马上赶去狮泉河。”
“去狮泉河?”唐离怔了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去那里干嘛?难道我们......”
“去求救!”秦麦打断了唐离,“铁莘和郝韵被困在密道里,我们要找人帮忙!”
唐离“呀”地一声从地面跳了起来,却因为昏迷太久,身体的反应跟不上意识差点跌倒,幸亏秦麦及时扶住了她,唐离双颊惨白,颤声道:“我都想起来了,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俩目前的情况不好说,总之不容乐观!”秦麦面色凝重地沉声道:“铁子和郝韵走的那条路是死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部队求救,采取定向爆破的方法用炸药打通暗道!”
唐离咬着下唇,有些慌乱地连连点头:“我们走!现在就走!”
古格王宫有夏宫和冬宫之分,冬宫位于山腹,一面紧邻深渊,其间窑洞如蜂巢般密布,通道纵横,一不小心便会迷失。
秦麦拉着唐离按照记忆中古格冬宫的图纸,绕着杂乱的通道穿梭寻找它的出口,按图索骥也花费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了那口连接地上的水井一样的通道。
秦麦和唐离对望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你先上!”秦麦张开手臂站在下面虚护着向上攀爬的唐离。
“麦子!”爬到了一半,唐离忽地停住,低头叫道。
“嗯?”秦麦愣了下,口中答应了一声,仰面望向唐离,后者的脸颊隐藏在暗影里,秦麦无法看清楚她的神情,黑暗中只有一双宝石般的眸子异常闪亮。
唐离的声音异常平静,秦麦听不出她此刻的情绪,“我没有看到黄平,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秦麦的心猛地跳了下,他不知道唐离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是他能感觉到唐离一定猜到了些什么,迟疑了片刻,秦麦摇了摇头:“他们应该和铁莘、郝韵在一起,现在还无法确定生死。”
“哦。”唐离轻轻吐出了一个字,不再说话,默默地向上爬去。
秦麦几乎确定了以唐离的聪慧八成已经猜到在密室里见到的那个神秘人就是她的父亲,就算唐离竭力让自己的言行举止显得平静,他仍从那个简单的哦字里听出了浓浓的失落和痛苦,没有人想要一个冷酷无情的父亲。
“唐离!”秦麦忍不住脱口叫道,“密道塌方......与他无关。”
唐离的身体微微停顿了下,随即又动了起来,速度似乎比先前快了少许。
在秦麦和唐离遇到那阵诡异已及的脚步声的时候,铁莘和郝韵已经接近了密道的尽头,这两个人虽然也牵挂着秦麦与唐离的情况,却绝没有秦麦担心他们俩那么深刻,倒不是铁、郝二人薄情寡义,实在是秦麦他们的心中早已经烙上了无所不能的印记,所以两个人前进的速度格外迅速。
就算是来路被堵,铁莘没有丝毫惊恐,他这个人说的好听点是乐天派,说的不好听就是个没心没肺、感觉迟钝的怪胎,就像他对郝韵说的:如果前面没有出口,他就挖一个出来,不到咽气的那一刻,铁莘绝不会放弃,背着五十多斤的装备,铁莘还把郝韵那一份也揽到了身上——如果郝韵愿意,他甚至希望抱着郝韵前进。
好不容易有了个单独相处的机会,铁莘鼓起勇气发挥自己如璜的巧舌,给郝韵讲起了当年军营里的趣事和追捕偷猎者惊心动魄的故事——铁莘这些年的经历是极丰富的,可能说得出口的也只有当兵那几年,没想到误打误撞投了郝韵所好。
郝韵是个典型的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孩子,否则也不会选择做一名人民警察,这与她幼时的经历有关:是解放军救了她的性命,所以郝韵对军人有着浓厚的亲切感。
“铁子,你为什么要转业呢?多可惜啊!”十分钟后,郝韵对铁莘的称呼不知不觉间悄然改变。
铁莘嘿嘿一笑:“都说男人离不开女人,俺老铁就离不开麦子这个男人,和他分开好几年,晚上连睡觉不香甜!”
“呸!”郝韵啐了他一口,撇嘴道:“那等麦子结婚时你还想陪嫁不成?”郝韵的双颊倏地涌起一层淡淡红晕,她想到自己对秦麦的情意铁莘肯定早就看出来了,自己无意中说出的这句话难免会让人生出些歧念,好像她急着要嫁给秦麦似的。
让郝韵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是铁莘不但没有笑话她,反而是很认真地看着郝韵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不过就算以后都成家了也可以住在一起嘛!我和麦子虽然不是同脉血缘,可咱们的情分早就胜过亲兄弟了,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辈子是分不开喽!”
铁莘动情的话听得郝韵颇为感动的同时心头也微微有些失落,没来由地羡慕起铁莘来,怕是连她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拥有着令无数同龄人羡慕的东西,为什么会嫉妒起这个粗鲁又狡猾的黑大个儿?
孤独是快乐最大的敌人。
“咦!”铁莘脚步滞了下,摇动了一下郝韵的手掌,惊道:“这里有脚印!至少四个人走过!”
郝韵从胡思乱想中被惊醒,闻言俯身凝目向地面望去,铁莘手里的特制马灯的光线颇亮,而且照射范围也不小,郝韵没有铁莘的能耐,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身前的地面上浮尘凌乱,印着大小不一的几个浅浅鞋印。
铁莘停下脚步,将马灯交到了郝韵的手中,反手握起了身侧的步枪,“哗啦”一声拉动枪栓,神色凝重地望向郝韵,“一切小心!”铁莘压低声音凑在郝韵耳边嘱咐道。
看到一直嬉皮笑脸的铁莘严肃起来,郝韵的心中也生出强烈的紧张,一手提着马灯,另一只手抽出了手枪,飞快地看了铁莘一眼,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安排。
“奇怪......”铁莘弯下腰,撅着ρi股仔细地又查看了一番地上的鞋印,疑惑地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像是黄平他们啊!”
黑黝黝的暗道深处突地吹来一阵冰冷的风拂面而过,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郝韵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根本无法看透的有如实质的漆黑,冰冷的汗水不知不觉渗满了额头、手心,郝韵觉得那片黑暗里好像有一双阴冷邪恶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的心脏倏忽缩紧停止了跳动,片刻后又砰的一下子陡然炸开,强烈的眩晕如潮水猛然袭来,郝韵只觉得头重脚轻,差点摔倒,这个时候她的倔强发挥了作用,郝韵匆忙间伸手摸到了坚实的墙壁,稳住了身形。
铁莘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地面古怪的鞋印上,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郝韵的怪异。
那莫名其妙的眩晕感来得猛烈去得也极快,郝韵靠着墙壁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除了一股难闻的腐燥味,哪里有什么香气?郝韵暗骂自己胆小没用,甩了甩头走到铁莘身边,“你是说黄平他们从这里走过?”
“没错!是黄平和他的黑白双煞!”铁莘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尘,肯定地朝郝韵点头,“一共四个人,就是我们在地面上发现的足迹!不过其中有一个人又走出去了!”铁莘指了指来路,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之前明明没有脚印啊......”
郝韵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犹豫了片刻,小声嗫嚅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开玩笑!”铁莘对郝韵的质疑反应强烈,脸红脖子粗地嚷道:“就算我可能会认错,但绝对不会连有没有鞋印都看错吧?”
郝韵的问题根本不是对他辨迹追踪的能力产生了怀疑,简直是对他的视力表示不信任嘛!这么明显清晰的印记,除非是瞎子才能视而不见!
见到铁莘急了眼,郝韵也清楚自己的话的确有些过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鞋印会不会是很久以前别人留下的......”
铁莘抓挠着因为几天没有清理而冒出头的络腮胡茬,斩钉截铁地摇头道:“不会!肯定是黄皮子他们仨!”铁莘的眼睛慢慢地眯成了一条线,眼神凝聚成两根锋利的针,“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故意清理过前面留下的痕迹!”
郝韵倒吸了口凉气,不可置信地望向铁莘,“你是说有人故意让我们以为这条路没有人走过?”
“没错!”铁莘眼中闪烁着狠劲儿,嘴角勾起抹冷笑,看起来有些狞狰可怖,“是那个人!他这么做是为了让我们走另一条路!”
郝韵知道铁莘嘴里的另一个人就是除了黄平、卡恩和瑞斯外的那个神秘第四者,“麦子和唐离姐会不会有危险!”郝韵发出一声惊呼,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
铁莘的心也慌乱起来,铁莘的心思远比他的外表细致周密得多,几乎立时醒悟过来如不是这场阴差阳错的连绵细雨冲毁了岔路口的足迹,自己与郝韵现在肯定是和秦麦、唐离一同走在另一条路上!
那神秘人费尽心机想要把自己一行人引上那条路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帮助黄平逃脱还是在那条路上布下了陷阱?
铁莘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膛快速起伏着,沉声道:“不管怎么样,我肯定麦子一定会没事!麦子那么聪明,功夫又好......对了,他们还有枪呢!那个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对付得了麦子!你放心好了,放心!”
与其说铁莘在安慰郝韵,还不如说他在劝说自己,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当铁莘发现一个精心布置的阴谋正等着秦麦和唐离自投罗网,就算他对秦麦再如何有信心,也不免忐忑起来,毕竟秦麦是人,不是神。”
“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可怕的猜测在郝韵的心里滋生,她用力地咽下口唾沫,艰难地说道:“如果那条路是死路一条,如果......那条路也塌方了......”
铁莘的脸色剧变,他马上就明白了郝韵在担心什么:活埋!
“妈的!”铁莘终于忍不住从牙缝里狠狠迸出了一句脏话,双拳用力攥紧,骨节发出一阵细密的“嘎巴”轻响,“老子炸也炸个出口来!”
无意间的发现让两个人的心高高提了起来,无论怎样推测,阴谋的设计者都不可能心怀好意,铁莘拉着郝韵急匆匆向通道深处奔去,他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想办法救秦麦和唐离,两个人谁都没有意识到,其实真正处在危险之中的不是秦麦与唐离,而是他们自己!
铁莘一手提枪一手拉着郝韵,大步流星地向前狂奔,心里又急又恨,他越想越觉得那个第四者肯定是黄平的同伙,黄平三个人沿着这条通道进去后并没有退出来,铁莘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马上追上黄平,把他拆骨剥皮以泻心头之恨!
两个人转过了一道拐角,前行了四五十米后,隐隐地看到了前方黑黝黝的霍然开阔起来,铁莘停下脚步,松开郝韵的手,将她护在身后,端枪屏息侧耳贴着墙壁倾听了片刻,却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郝韵偷偷探头望了一眼铁莘,这时候的铁莘神情冷肃,目光凌厉,双唇紧紧地抿着,散发出坚毅彪悍的气息,哪里还有半分流里流气的混混模样?此刻的铁莘已经变成了一个千锤百炼的军人!
铁莘回头朝郝韵做了个手势,郝韵愣了下才理解他的意思,手忙脚乱地将马灯递了过去。
这盏特制的马灯是以悍勇著称的哥萨克骑兵的特有装备,身为一个优秀的战士,铁莘远远比普通人更加懂得它的妙用,铁莘将火焰打到最大,朝郝韵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紧张地握紧了手枪,微微点头。
“叮!”椭圆型的马灯被郝韵贴着地面丢向了前方,马灯如同切入黄油的利刃,将所到之处的黑暗驱散,铁莘像一头出击的猛虎,背负着近百斤重物的他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充满了力量感的动作紧紧地跟在马灯光芒边缘的黑暗中向前冲去。
郝韵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呼吸间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郝韵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跟在铁莘的身边才安全,咬着嘴唇紧紧地跟随着铁莘的脚步,十几米的距离眨眼即过。
马灯滚过通道进入了那宽敞的空间里,余劲未消继续向前滚去,直到撞上了一个横亘在它前进途中的障碍物,提溜打了个转,停了下来。
铁莘目不转睛地将马灯照亮的区域里一切情况收归眼底,身体紧绷着,做好了应对一切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这盏马灯最强的光芒照射直径至少达到了十米左右,可仍旧没有将整个空间完全照亮,铁莘根本看不到这里究竟有多大面积,他只看到了一排至少三个巨大的足有一人高、米许宽、三米长雕刻着繁复而怪异花纹的形状奇怪的石台。
高度至少达到了五米的空间里充斥着让人压抑的诡异气息,眼前这一幕让铁莘和郝韵感到说不出的沉重。
最让两人震惊的是阻止了马灯继续前进的那个障碍物:一个一动不动、无法确定是死是活的人!
拉着郝韵隐藏在五六米外一个石台后的铁莘一眼就从那人的衣物和身形上看出来是黄平!黄平仰面朝天躺在地面上,手边是一把手枪,一支熄灭的电筒静静地落在他身旁米许远处,之所以说铁莘是从这人的穿着和体态上辨认出他是黄平而不是通过容貌认出来的,是因为他的脸上罩着一副防毒面罩!
那个让铁莘恨得牙痒痒的黄平就躺在距离他几米外,铁莘却没有立刻冲上去,他当然不会以为黄平是在睡觉,而那个防毒面具更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危险。
“不要呼吸!”铁莘低声对郝韵说道,话里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郝韵闻言下意识地屏住呼息,一头雾水地望着铁莘。
铁莘示意郝韵等在这里,卸下背后的背包,弯腰两步窜到了黄平身边,没有动马灯,一把将黄平头上的防毒面罩给摘了下来,赫然显现的黄平青白如鬼的脸色让自诩胆大包天的铁莘也感到如触电般头皮发麻,就在他以为黄平已经死了的时候,黄平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眼睛缓缓张开,黯淡茫然的眼神先是一惊随即涌出狂喜,“救、救我!”
铁莘被他吓了一跳,转身奔回郝韵的身边,“戴上!”铁莘不容分说把防毒面具套在了郝韵的头上,虽然他还没有感觉到这里的空气有什么不对劲,但是黄平这头老狐狸绝不会因为好玩而罩着个防毒面具,铁莘看着郝韵戴好了防毒面具,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的安危。
因为长时间憋气,铁莘的脸涨红得好像随时可能滴下血来,耳朵里嗡嗡轰鸣,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似的,“妈的!死就死吧!”头昏脑胀的铁莘在心里骂了句,大口喘息起来,就算这里的空气真的有问题,再这么憋下去,不等被毒死就要窒息而死了。
“这里......有毒气!”黄平眼神呆滞地仰望着急促呼吸的铁莘,眼底流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说不出是悲哀还是讥讽。
郝韵大吃一惊,举手就要把防毒面罩摘下来,却被铁莘给制止了,“就算有毒我也吸进来了。”铁莘没有因为黄平的话表现出丝毫的恐惧,神态轻松地嘿嘿一笑:“再说这老狐狸的话也不能相信。”
隔着防毒面具,铁莘的话听起来并不是那么清晰,郝韵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酸涩、感动?郝韵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不是因为那两片玻璃。
像是感觉到了她沉重的情绪,铁莘贴着郝韵的耳畔轻声道:“这老狐狸两天两夜都没死,就算有毒气,我们也来得及赶回狮泉河。”
西藏交通不便,尤其是阿里地区道路更是难行,在每个地区的驻藏部队总部都设有设施先进、药品齐全的医疗机构,郝韵听到铁莘的话,稍稍放了些心。
“黑白双煞呢?”铁莘一脚踢在黄平的肋骨上,后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筛糠一样抖了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铁莘对黄平没有丝毫的怜悯,在他心中早认定了黄平与那设计这场阴谋的神秘人是一伙的,他现在变成这样估计也是窝里反。
“别!别打我!”看到铁莘的脚又抬了起来,黄平连忙挣扎着求饶,只是他虚弱已及,根本无法从地上做起来,“他们也在、在这里,也许已经死了吧。”
铁莘捡起黄平身边的电筒,扳动电源,电筒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电量告馨,随手把电筒扔掉,铁莘提起了马灯,瞥了黄平一眼:“还能再活一会儿吗?”
黄平像是中风了般,橘子皮一样布满了褶皱的脸不时抽动下,痴痴地望着铁莘,眼泪鼻涕流了满脸,顺着嘴角滴答滑落,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救、救我......”
“你先躺会吧。”铁莘满不在乎地嘀咕了一句,提着马灯四下打量起所在的巨大墓室,郝韵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旁。
对于郝韵来说,现在唯有铁莘能给予她一丝安全的感觉了。
黄平所躺的位置距离进入这空间的通道口大概有十米远,铁莘又直直向前走出了十几米才看到了尽头的墙壁,贴着墙壁向一侧走了至少十三、四步后才到了墙角,如果通往墓室的那条通道是中轴线的话,墓室的面积超过了六百平米,六根腰粗的石柱分布其间,支撑着顶壁。
“乖乖,好家伙!难道这里是大食堂不成?”铁莘抬头望向顶壁让人目眩的星辰日月的彩绘,不由得咂舌惊叹。
郝韵“扑哧”失声笑了出来,笑声刚起却又马上停住,黄平说的这密室内有毒气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她的心上,看到铁莘含笑的眼睛,郝韵立刻醒悟到他在故意让自己轻松,心情更是复杂。
铁莘当然能看的出来这间巨大的暗室决不可能是食堂:墙壁上绘制着色彩艳丽、栩栩如生的神佛壁画,或许是因为这里深处地下,没有风吹日晒的损害,壁画看起来宛如刚刚落笔,壁画中的人物都有真人大小,在马灯的光芒下仿佛随时都可能破墙而出。
暗室里分成两排相对而坐地摆放着三十个同样大小、模样的巨大石台,“这是什么?”郝韵摸着石台周身生动的浮雕问铁莘,三十座石台所雕刻的画面各不相同,却都是佛像。
“是石棺!”铁莘敲了几下石台,闷声道,尽管这一座座雕像精美的石台看起来更像是艺术品,铁莘却能看棺盖与棺身接合处几不可见的缝隙,尤其是他敲打石壁时发出宛如瓜熟的声音,分明是中空的棺椁。
正抚摸着石雕的郝韵身体僵了下,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罩在防毒面具下的面孔毫无血色,用力地吞了下口水:“这些都是棺材?”
铁莘拉着郝韵朝前走去:“很显然这里是个墓室,能用得起这种规格的石棺的人,就算不是国王啊王后之类的人也应该是大人物。”
两人沿墙壁围着暗室转了一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昏迷的白人卡恩,这家伙蜷缩着身体,并没有戴防毒面罩,铁莘探了探他的鼻息,意外地发现他还活着,铁莘注意到黄平和卡恩的身上都没有任何伤痕,对于黄平的“毒气说”便已经信了七分。
“我们该离开了!”郝韵颤声对铁莘说道,她也已经感觉到黄平的话并不是恐吓:这里真的有毒气!
铁莘没有相应她,挠着头嘟囔道:“还有一个呢?”走过了墓室大部分区域,并没有发现瑞斯的下落,“醒醒!”铁莘拍打着卡恩的脸,下手越来越重。
卡恩痛哼着醒来的时候两颊已经红肿不堪,眼神迷茫的卡恩嘴唇蠕动着说了句英语,铁莘皱着眉头望向郝韵:“他说什么?”
郝韵没好气地哼了声:“他问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嘿嘿!”铁莘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你告诉他这里是阎罗殿。”
这句玩笑话听到郝韵的耳中却让她的心一阵慌乱,一种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郝韵咬着嘴唇不肯翻译,沉默了片刻对铁莘道:“你是好人,你一定会没事的!”
尽管隔着防毒面罩看不到郝韵的表情,铁莘还是她的话里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关心和牵挂,从没有过的满足和幸福感瞬间充斥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铁莘突然觉得这间阴森恐怖的墓室一下子阳光明媚起来。
郝韵看着痴痴傻笑的铁莘,浑身冰冷:毒气难道已经发作了?忍不住摇晃他的手臂:“喂!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铁子!”
“哦!我没事!”铁莘惊醒,暗骂自己混蛋,秦麦和唐离生死未卜,自己也可能吸入了毒气,自己居然还在做着白日梦!
铁莘脸色森寒,锋利的匕首抵在黄平的咽喉处,丝毫不掩饰心底的杀机:“你们究竟想怎么对付麦子?那条路到底有什么陷阱?”
郝韵一颗心怦怦乱跳,忐忑地等待着黄平的回答。
瘫躺在地上的黄平衰弱已及,眼神黯淡地望着杀气逼人的铁莘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反正我也要死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铁莘气急,手腕微微一抖,匕首已经刺入黄平脖颈,殷红的血液瞬间自刀口溢了出来,仿佛一条色泽诡艳的小蛇缓缓地扭动着,铁莘嘴角抽动了几下,狞笑着把匕首缓缓刺入黄平的胳膊:“你要是不说我就一块块割下你全身的肉!我保证你不会立刻死掉的!”
黄平的瞳孔瞬间缩成了一个黑点,眼中闪过掩饰不住的恐惧,他能看得出来铁莘不是威胁,他真的能做出来!
“除非,除非你答应带我出去,救我!救我!答应我,我就告诉你!”黄平的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而不停地抖动着,为了活下去,黄平咬着牙坚持自己的条件。
铁莘手中的匕首转动,硬生生从黄平的手臂上剜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血淋淋皮肉,血浆如细细的泉水一样涌出,顷刻染红了黄平半边衣襟,黄平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不停地倒吸着凉气。
郝韵扭头,强忍呕吐的欲望,不敢再看这血腥的场面,恶人自有恶人磨,对待黄平这样的人,铁莘的办法或许才最有效。
“我答应你”铁莘拉起黄平的身体,贴近他的脸,狞笑着道:“不要骗我,如果麦子和唐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我把你撕成碎片!”
铁莘冰冷得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让黄平浑身的血液都被冻僵了,“我不会骗你的!”黄平的脸色因为害怕和疼痛而扭曲,透出一股灰败的气息。
铁莘冷笑着从黄平衣襟上撕下一条棉布将他的伤口缠住,“说!”
黄平猛地打了个冷战,痛苦地咳嗽了几声,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铁莘和郝韵同时叫了出来,不同的是铁莘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而郝韵则是无法置信。
看见铁莘再度举起了那柄寒光闪烁的匕首,黄平带着哭腔叫嚷起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另一个路口通往哪里!我、我也是受害者!”
郝韵拉住了暴怒的铁莘的胳膊:“看起来不像说谎,先听他说完。”
铁莘咬牙切齿地将匕首贴着黄平的脸狠狠刺入地面,锐利的刀锋在黄平的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痕:“干恁娘咧!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老子已经没耐心了!”
黄平哀号一声,动也不敢动,“嘶嘶”地吸着气道:“我说的是真话,那天你们走了以后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让我到这里来......”黄平犹豫了一下,黄平眼中寒光一闪,黄平打了个哆嗦慌忙道:“他让我到这里来找他,我、我就赶了过来,进到这里没有看到人,我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头,可是等到我想离开的时候,已经走不了了......这里的空气有毒!”
铁莘目不转睛地盯着黄平的眼睛,心里揣测着他这番话有多少可信度,这黄皮子向来以狡猾著称,可他怕死也是出了名的,铁莘觉得这种情况下他不敢骗自己。
“那个人是谁?”铁莘沉声问道。
黄平眼中闪过一抹很古怪的神情,像是恨意,又像是嫉妒,“是......”黄平咬了咬牙,“是唐天华!他想要杀我!”
铁莘和郝韵再次发出一声惊呼,“唐天华?你是说唐大小姐的爹?”铁莘忘乎所以地死死抓住了黄平的衣领,大声吼道:“他没死?”
黄平的脖子被扼住,呼吸越来越困难,喉咙间发出一串咯咯轻响,用尽全力地连连点头。
铁莘看着如同一条脱离了水的鱼,无力地挣扎着的黄平,冷哼一声,丢垃圾一样把他扔在了地上,转头望向郝韵,目前的情况已经复杂到脱离了他的分析能力,如果那个神秘的第四者真的是唐离的父亲,他故意混淆黄平的踪迹,设计把他的亲生女儿引到另一条路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郝韵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但是她直觉地认为一个父亲决不可能害自己的女儿,这个念头让她产生了淡淡的不祥预感:唐天华这么做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把黄平和追踪他的人分开,若是唐天华真的要杀死黄平,那么原本以为秦麦和唐离所在的那条充满了危机的路极有可能是条生路,而自己所走的这条路......
郝韵不敢再想下去,心头一片冰冷,眼前阵阵发黑,苦涩地对铁莘道:“麦子和唐离姐他们应该安全了。”
铁莘怔了下,随即便明白了郝韵的意思,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猛地拍了下后脑勺:“对呀!那个唐天华再怎么绝情也不能还自己的姑娘啊!”
“不过,我们......”郝韵猛地一把将防毒面罩扯了下来,泪水无声滑落,嘶声叫道:“他们没事,可是我们死定了!”
郝韵突如其来的举动把铁莘吓了一跳,连忙将防毒面罩强行给郝韵重新戴上:“为什么死定了?再说就算真的有危险,只要麦子他们没事一定会救我们的!”
黄平狐疑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虽然不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却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郝韵稍稍平静了些,连日来所受的惊吓和积累的恐惧随着她突然的爆发而得到了少许发泄,很快意识到铁莘的话有道理,无论如何不能自乱阵脚,就算自己的预感不幸成真:这墓室真的没有其他出路,秦麦也一定有办法救自己的!
想到秦麦,郝韵的心就像吹进了一阵春风,恐惧冰释消融,鼓姬曾经说过:“这是你命中注定的男人,他会把你救出痛苦的深渊。”郝韵相信鼓姬的话,传说中的鼓姬能通过神鼓看到未来。
“送信的人是谁?信上都写了什么?”郝韵一旦恢复了平静,警察的缜密思维便运转起来。
黄平无力地伸出手,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送信的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郝韵展开纸条,上面只有简单的两行字:“我找到了!唐。”铁莘凑过脑袋念了一遍,皱眉看着黄平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找到什么了?这么几个字就让你巴巴跑到这里来送死?”
黄平像是被打了强心剂,眼睛陡地亮了起来,激动地叫道:“他说他找到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里真的存在!只要我能到那儿,癌症算得了什么?我可以永生不死!”
黄平眼睛里燃烧的疯狂让铁莘和郝韵暗暗心惊,两人对望了一眼,黄平杂乱无章的吼叫里透露出太多让人震惊的讯息了。
“他究竟找到了什么?”铁莘连问了两遍,陷入了狂乱的黄平却是充耳不闻仍旧大嚷大叫着永生不死。
郝韵沉默了片刻对铁莘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说的那地方应该就是净土。”
“净土?净土是什么地方?”铁莘一头雾水。
“净土就是魏摩降仁,是苯教的圣地。”郝韵看铁莘还是一脸茫然之色,想了想道:“香巴拉王国你听说过吗?魏摩降仁就是苯教的香巴拉王国,那里的人是永生的!”
“我的天!”铁莘倒吸了一口气,目瞪口呆地望着郝韵,半晌,眨了眨眼睛,挥手给了黄平一记响亮的耳光,望着被他打愣的黄平摇头叹道:“你丫脑袋被驴踢了吧?你居然相信有这种地方?永生不死?嘿嘿,你怎么不说成仙升天呢?”
铁莘吐出一串怪笑,蓦然注意到郝韵并没有响应自己,“你,你,该不会相信他的话吧?”铁莘惨叫一声,“郝妹妹,你可别走火入魔啊!”
郝韵不置可否地嗯了声,沉声问黄平:“你既然光凭一封信就来到了这里,想必能够确定留言的人肯定是唐天华吧?”
“当然,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能认出来那信的确出自唐天华的手。”黄平被郝韵那一巴掌打得不轻,半边脸高高肿起,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铁莘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指着黄平冷笑道:“老子终于明白你为啥死活要到西藏来了!你丫得癌症了啊?难怪连死都不怕了!”
能让一个将死之人不怕死的就是争取一线活下去的机会,黄平身患绝症时日无多,为了活下去,他想到了二十五年前听到的那个骇人听闻的秘密,终于下定决心搏一把,反正已经是死期将近。
连连冷笑的铁莘猛地一脚踢在黄平的腰上,将他踢得离地在空中打了个滚重重摔在地上:“干恁娘!原来压根就没有什么宝藏!老子上了你的鸟当!”
想起当初自己瞒着秦麦被黄平忽悠得差一点就偷偷跟着他溜进西藏,铁莘异常懊恼,发财梦像是挨到了火星的气球,“啪”地炸裂,铁莘满心的怒火朝着黄平倾泻而下,迈过一步,又一脚踢向了黄平,黄平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一具石棺上,“咚”的一声,刚刚出口的惨叫戛然而止。
铁莘却不算完,大脚再度抬起,“够了!”郝韵拉住铁莘,“你会把他打死的!”
“这样的人渣本来就该死!”铁莘狠狠地朝黄平唾了口唾液,咬牙切齿地骂道。
郝韵气咻咻地朝铁莘挥动着拳头:“别忘了你答应过他什么!难道你要做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铁莘牙疼似地咧嘴吸气,对黄平他并不介意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不过他可不愿意让郝韵讨厌自己,哼哼了两声,没好气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当然说到做到!”
“把他弄醒,”郝韵指了指黄平,“问问他这里有没有出口吧。”犹豫了一下,郝韵的声音降低了很多,“铁子,你要有思想准备。”
“什么?”铁莘怔了下,不解地看着郝韵。
郝韵深深地吸了口气:“这里很有可能是死路一条!”
铁莘笑了起来:“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就算没有出口我也挖个出口!再说麦子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黄平听完铁莘的问题,眼中的惧怕已经变成了惊愕:“出路?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那不就是出口?”
“我是问其他的出口!”铁莘暴躁地叫道,“来路已经塌方了!”
面如死灰的黄平脸上的表情仿佛世界末日降临,泥塑般僵了良久,靠在石棺上的身体如面条一样软瘫着滑到地面,嘴里绝望地喃喃道:“我们完蛋了,二十五年前我们就找过这里每一个角落,除了进来的路,再没有任何出口!”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听到黄平的话铁莘与郝韵仍然感到心沉了下去,郝韵的预感变成了事实,铁莘弯腰抽出挂在背包侧面的工兵铲,心里思索着应该从哪里下手。
“傻瓜!”郝韵拉住了铁莘,柔声道:“这里不知道离地面多少米,你要往哪里挖呢?塌方的路段至少有五六十米,我们不可能挖通的!”
就算郝韵对秦麦有着强烈的信心,这个时候也开始动摇了,“也许,也许有其他出口黄平不知道,而唐天华知道呢?”说郝韵是在安慰铁莘,倒不如说是在劝自己,“麦子一定有办法救我们的!”
“麦子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铁莘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了自信,“哪怕这里真的没有出路,他一定会想到办法,对!用炸药!这里离狮泉河不远,麦子只要两天就能回来,他肯定能找到人来帮忙的!”
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破灭,黄平对铁莘的畏惧也消散了,听到铁莘的话身体震动了下,发出一声难听刺耳的讥笑:“你傻了吧?两天?两天以后我们都要被毒死了!就算秦麦真的炸开了一个出口,他看到的只能是我们的尸体。”
铁莘真的傻了,他没想到胆小如鼠的黄平居然能用这种冷嘲热讽的强调对自己说话,怔了片刻,太阳|茓突突地跳了起来,铁莘狞笑着抽出匕首,“老子死之前,也要先把你切成一堆烂肉!”
“来吧!”黄平的答复让铁莘再度愣住了,面无惧色的黄平睨着铁莘桀桀怪笑:“反正也要死了,你动手吧!”
郝韵看着铁莘眼中渐浓的杀气,轻轻拉住他的手:“不要和这种人浪费力气!”
铁莘一脚踩在黄平胳膊上的伤口处,狠狠地捻动了几下,看着疼得身体抽搐却倔强地不肯出声求饶的黄平冷冷一笑:“我不杀你,我要让你好好享受等死的感觉!”
“我这辈子也没什么憾事了!”黄平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故意想要惹恼铁莘,“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了!好事做过、坏事做过,够本了!”
铁莘顺着黄平的目光望过去,六七米外一具石棺后隐约露出半只手,铁莘心头一动,提着马灯走了过去,郝韵不知道铁莘要干什么,紧紧地跟在后面。
“啊!”郝韵看到石棺后的景象陡然发出一声惊叫,跳到铁莘的身后,扭头不敢再看;铁莘也被眼前的一幕骇得不轻:黄平那个黑人保镖瑞斯瞪着眼睛躺在石棺后面,只是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泽,胸口血肉狼藉,身下一片地面被血液侵染,看起来他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那血迹已经渗入了地下,呈现出黑褐色。
想到黄平手边的枪,铁莘一震,目光如电射向黄平:“是你杀的?”
“哈哈,他该死!居然想抢我的防毒面具!”黄平得意地笑了起来,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宛如饥饿的野狼,目光幽幽地盯着郝韵的脸,铁莘相信如果黄平这时候手里有枪的话会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和郝韵扣动扳机。
铁莘真想一枪把黄平的脑袋轰成烂西瓜!却被郝韵拉住,“我们也抢了他的防毒面罩,算了,任他自生自灭吧!”
两人再不管奄奄一息的黄平,来到墓室入口处,“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塌方那里,那儿的空气就算也有毒气,肯定要比这里稀薄得多。”郝韵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铁莘思忖了片刻缓缓摇头,“那里太危险了,随时都有再次坍塌的危险,我们还是在这里,秦伯说过我傻人有傻福,我就不信咱们今个儿真要做一对短命鸳鸯!”
“你胡说什么!”郝韵羞恼已及,甩开被铁莘拉住的手掌,恼声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铁莘弯着腰连连作揖,涎笑着求饶:“开个玩笑而已,郝妹妹你别真生气!”
这个时候,走在另一条通道的秦麦和唐离正静静地坐在拐角处等待着那诡异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不行,咱们不能坐在这里傻等!”铁莘的手又摸上了工兵铲,“我去看看!”说完,铁莘提着工兵铲站了起来,郝韵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她不认为铁莘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却还是提着马灯为铁莘照明。
两个人走走停停沿着墓室墙壁转了一圈,铁莘敲敲打打地寻找着下手的位置,可转完一圈他也没有发现应该在哪里下铲,他根本不知道哪个方位的土层最薄。
铁莘朝郝韵点了点下颌,示意她稍微站远些,朝手心里吐了些口水,握住工兵铲轮圆了“嘿”声中全力朝墙壁上砸了下去,锋利的铲刃切豆腐般瞬间没入了三寸,传来“叮!”的一声金铁交鸣的闷响,铁莘双臂一震,一股极大的阻力自工兵铲传到了手腕,顷刻便传遍了双臂,“哎呀!”铁莘低低闷哼了一声,被震得酸麻的膀子再也握不住工兵铲,“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郝韵急忙扶住了被震得倒退了一步的铁莘。
铁莘呲牙咧嘴地吸气道:“好像,好像是岩石层啊!”
两个人一齐动手,用匕首和工兵铲刮下了一片脸盆大小,三寸厚的土层,骇然看到土层后露出的竟然是不知道有多大多厚的平滑石壁!
铁莘从郝韵手中取过匕首刺向石壁,火星四溅后锋利的刀锋只在青褐色的石面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白色痕迹,“老天爷!这里该不会是第二座天宫吧?”铁莘惊叫,若这间地下墓室真的是在一块硕大无朋的巨型岩石内开凿而成,想要逃出去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转念一想,那因为雨水浸泡而坍塌的通道证明这里并非是铁板一块,也许这个位置刚巧有一块岩石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铁莘内心稍安,对同样震惊得无话可说的郝韵咬牙道:“换个方位看看!”
这两个人都有股子拗劲,一个提着马灯、一个举着工兵铲,将四面墙壁逐一凿遍,至少留下了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浅坑,那美轮美奂的壁画就像一件打上了许多丑陋补丁的美丽礼服,若是被秦麦、陈教授看到这一幕恐怕会喷着血与铁莘拼命不可。
对于做困兽之搏的铁莘,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壁画有多么珍罕?反正是不能带走的东西,就算再值钱也无法拥有,郝韵虽然大致感觉到这壁画应该具有极高的文物价值,可生死攸关之际,无论是谁也要放手一搏的。
看着土层下露出来的乌青的石面,铁莘彻底死了心,“当啷”一声扔掉工兵铲,瘫在冰凉的地上,半死不活地嘟囔着:“妹子,看来咱们这回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奄奄一息的黄平得意地狂笑起来:“别费力气了,安安静静地等死吧!没想到我黄某人运气这么好,临死还等来两个做伴的!啧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真是太可惜了......”黄平吸入了毒气,又饿了两天两夜,本就衰弱已及,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地咳嗽起来。
铁莘辛苦了半天结果却彻底绝了逃生的希望,心情异常烦躁,听到黄平的冷嘲热讽,再也按耐不住,吐出句脏话,直扑了过去,海碗大的拳头带着风声掼上黄平的脸中央,“砰!”的一声,黄平凄声惨嚎,鲜血自口鼻飞溅而出,仿佛一颗被摔烂了的西红柿。
犹不解气的铁莘两只拳头扑头盖脸地招呼到黄平的身上,杀猪似的惨叫在空旷的墓室里回荡着,配合着阴森的环境,让郝韵生出几分身处地狱的错觉。
“别打了!”郝韵猛地拉住铁莘的胳膊,大声叫道:“既然不能逃生,我们现在必须要节约体力,等待救援!”
犹豫了一下,郝韵声音低了下来:“多撑一刻便多一份希望。”
“麦子一定会有办法的!”铁莘亦从郝韵的声音里听出了淡淡的绝望,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能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本来好像随时都可能死去的黄平挨了铁莘一顿老拳后竟然奇迹般地精神了不少,嘴里低声呻吟着从地上挣扎了起来,半靠着一具石棺使劲地喘息道:“别作梦了!那个秦麦和唐离他们都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指望着他们来救你?”
郝韵对黄平厌恶到了极点,冷冷地哼了声:“至少我们还有希望,倒是你,孤零零的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中国人最为看重的便是忠孝礼悌、人伦纲常,黄平听到郝韵的话,那张血肉模糊的丑脸狠狠地抽动了一下,“我黄某人这一辈子活得潇潇洒洒,怎会在乎这些东西!”话虽然说的洒脱,可是从中透出的失落与不甘却无法完全掩饰。
铁莘与郝韵不再搭理黄平,两个人紧挨着用最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低声说着话,都故意不提眼下的绝境,谈论着各自所见所闻的趣事。
“咦,这画像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百无聊赖的铁莘随意地望着面对的那面墙上的一排神佛画像,目光在其中一副上停了下来。
郝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画中一位面含妩媚笑容、身材袅娜的女神手执长弓正翩翩起舞:“哦,那是妙音天女,藏地的密宗寺庙里多有描画。”郝韵随口介绍道。
铁莘挠头,皱眉嘟囔道:“我可从没进过什么密宗寺庙,奇怪,哪里看起来眼熟呢?”
半天没说话的黄平似乎觉得寂寞的很,嘎嘎怪笑两声,语气畏亵地道:“这妙音天女和那唐离倒有几分相像,我早就看出来你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哎呦!”冷不防被铁莘丢来的势大力沉的水壶砸在了胸口,惨叫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这画像的眉眼之间与唐离姐到真有几分神似啊。”郝韵歪着头端详着壁画中的妙音天女惊奇地说道。
铁莘眉头皱的更深,摇头说不对,我看这画眼熟绝对不是因为她像唐大小姐。
郝韵白了他一眼,刚想调侃他是不是见过的美女多到想不起来具体是谁的时候,铁莘哎呦一声,身体从地上弹了起来,惊喜地叫道:“我想起来了!这弓和那幅唐卡上的一模一样!”
当日铁父回家后不足一月便离奇死亡,带回来的唯一遗物只有小半唐卡残卷,铁莘对父亲的死始终耿耿于怀,那唐卡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画面内容早已经深深铭刻在心中想忘也忘不掉,而不久之前,三张唐卡残卷合而为一后,铁莘也与秦麦、唐离通宵达旦地研究过,虽然没有堪透其间的秘密,但是对于这幅措东觉护法神的唐卡已经熟悉的无以复加。
唐卡上的神祗六手分执着不同的武器,胸前双手分别握长戟、弓箭、其他四手则是棒、钺、索套与箭矢,六把武器造型颇为奇特,以弓箭为例,形如弯月,弓弦粗得不成比例,弓身上布满了尖刺。
铁莘的目光无意间从壁画上扫过,压根就没往唐卡上联系,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一旦他认真地思索起这奇怪的感觉来源何处,那幅唐卡的画面立刻跃入脑海。
“没错!就是这张弓!”铁莘的心砰砰乱跳,激动地指着墙上的妙音天女画像叫道,他隐约觉得自己发现了些很可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却无法清晰地把握其中究竟,铁莘心头划过一道闪念,提着马灯围着四壁快速转了一圈后转身奔到昏厥的黄平身边,抓着他的衣领大力摇晃着大吼:“干恁娘咧!快醒醒,老子有话问你!”
郝韵没有见过那幅唐卡真迹,听到铁莘欣喜若狂的叫喊不禁茫然不解,但是经过铁莘的提示,她再看画中的妙音天女也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这张弓的比例似乎与妙音天女的身体很有些不协调,比起妙音天女曼妙玲珑的身材,弓也委实太巨大了些。
最重要的是,郝韵从没见过妙音天女拿弓的画像!
黄平痛哼着醒转过来,被铁莘摇得天旋地转,人就是这样,并不怕死的人却未必能够挺得过活着的折磨,所以才有生不如死这个成语,初时惊涛骇浪般的绝望压下了黄平对铁莘的恐惧,让他生出了肆意挑衅的勇气,等到他吃足了苦头后,心底对铁莘的惧怕便又占据了上风:若是秦麦,或许会出于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怜悯让他静静等死,可眼前这野蛮的黑大个不会!只要你惹得他不高兴了,哪怕下一秒你就将死去,可这一秒钟之间他也要想方设法地让招惹他的人后悔死亡来得太迟了。
所以,当黄平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配合铁莘!争取能平静地死去。
看到黄平睁开了眼睛,铁莘扔麻袋一样把他丢在了地上,狞笑着活动了几下脖子,关节扭动发出一串嘎嘎的响声,听得黄平心惊胆战。
“老东西,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话,嘿嘿!”铁莘的手在黄平身上摸索了几下,不怀好意地盯住了他的下身,贴着黄平的耳畔耳语道:“听说男人要是死的时候没有了这东西,下辈子就做不成男人了......”
黄平脸色大变,冷笑的铁莘此时在他的眼中变成了露出獠牙的魔鬼:这家伙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威胁自己!
正常的男人有谁能忍受这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呢?哪怕黄平知道自己已然活不了多久,一想到自己被阉割的景象,黄平还是眼前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
“我绝不骗你!我发誓,如果我骗你,我就下地狱。”黄平牙齿扣击咯咯作响,小心翼翼地收拢了两条腿。
郝韵不知道铁莘对黄平说了什么,竟然让他害怕到发下了毒誓,更加好奇的是铁莘要问他什么?
铁莘对黄平的反应很满意,他看得出来这家伙是真的被吓到了,拍了拍黄平高肿的脸蛋,铁莘的眼珠转动,拉家常似地随意问道:“你刚才说送信的人把信交到你手里只说了在古格等你就离开了,对吧?”
“是的。”黄平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关于当时的经过他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铁莘为什么突然又问起这个来了?
郝韵的心头却是一动,她隐约猜到了铁莘想要问什么了!
铁莘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嘟囔道:“原来是这样。”话音陡地提高,眼睛里寒光大作罩住了黄平,厉声道:“可信上只说他找到了,并没有告诉你到哪里找他,你怎么会找到如此隐蔽的所在?”
“呀!”郝韵眼前一亮,有种被雷击中的震颤感:当时自己的所有心思都集中在如何逃离这里,竟然忽略了如此之大的破绽!再看向铁莘时,郝韵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她没想到这家伙的心思竟然这么缜密。
黄平被铁莘惊雷般的喝问震得浑身一抖,铁莘那剑一般的眼神仿佛能刺穿人心似的,黄平嘴唇抖动着,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猜的......”看到铁莘的手疾快地摸向腰间的匕首,黄平连忙叫道:“我早就知道这里!我猜他就在这里!”
“哦?”铁莘趁热打铁地追问道:“你说早就知道这里?”
黄平忙不迭地点头说是。
铁莘用吃人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黄平,一字一顿地沉声问道:“二十五年前,你们是不是就在这里找到那幅唐卡的?”
“你怎么知道?”黄平如遭雷噬,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惊。
心满意足的铁莘却不再搭理他了,这句话已经等于回答了铁莘的提问:那幅据说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唐卡的确是在这里被唐天华三人找到的。
铁莘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喃喃自语道:“果然是这样,老天爷保佑我老铁这回没猜错!”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拉起郝韵朝那手执巨弓的妙音天女像快步走去。
“铁子,你到底发现了什么?”郝韵忍不住询问道。
铁莘站前墙壁前端详了壁画片刻,摇头道:“现在还不敢肯定,拿着!”铁莘把马灯交给了郝韵,抽出匕首在虚空中贴着那张弓比划起来,那架势像极了屠夫在下手前寻找最恰当的下刀位置。
郝韵没来由地感到心跳加速,紧张地看着铁莘缓缓地将匕首刺入墙内。
铁莘感觉到匕首遇到了阻力,再难进分毫,知道已经到达了岩石层,匕首慢慢地沿着弓箭画像的内外边缘游走了一圈,然后仔细地将圈定范围里的土层剥落,露出了画着弓箭的墙壁下的岩石。
从郝韵手里拿回马灯,铁莘仔细地查看着,陡地发出一声欢呼,指着位于弓身中央拳头大的石面对郝韵叫道:“你看!”
郝韵凝神望去,隐约看到石面上有一圈几不可见的缝隙,心头一震,失声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唐卡里隐藏的秘密!”铁莘手中的匕首尖锋抵住那拳头大的石面,逐渐用力按下,让郝韵和铁莘激动的一幕发生了:那石面被推动着向岩石里沉了下去!
石面下沉了将近三寸便再也无法推动,郝韵死死盯着那处黑黝黝的小洞,既惊且喜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屏息静气的两个人全身高度紧绷着,做好了迎接任何突变的准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郝韵彻底失望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远处的黄平不时发出的呻吟和自己的心跳声,两个人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这样了?”希望与失望就像海上的浪潮,后浪将前浪瞬间扑碎。
铁莘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了现下情况,嘿嘿一笑道:“别急!唐卡上可是一共有六把武器呢!”
饶是铁莘对唐卡的画面早已经是熟悉无比,在四面墙壁上几百幅让人眼花缭乱画像内找到另外与唐卡中的护法神手中所执一模一样的五把武器也花费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接下来铁莘一遍遍地重复了对妙音天女像的操作,果然又发现了隐藏在武器画像下的五处活动的石面。
黄平有气无力地靠着石棺叫嚷着:“你们发现了什么?”却压根没人搭理他。
铁莘的手摸上了最后一处还未按动的石面,身体因为过度的紧张而有些僵硬,铁莘紧紧地咬着牙,像是生怕一张嘴,那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便会跳出来似的。
铁莘默默地看了眼郝韵,后者也正面朝着他,虽然隔着防毒面罩看不见郝韵的表情,铁莘还是从她紧咬下唇的小动作里看出了她的忐忑。
“我......按了啊?”铁莘的笑容僵在脸上,吞了口唾沫,艰难地对郝韵说道。
郝韵没有说话,隔了几秒钟才微微点了点头,铁莘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一闭,用力按了吸取,拳头大小的一块石面缓缓陷入墙壁内。
石柱沉到尽头,与之前五次不同,墙壁里传出“咔”的一声轻响,像是石块交击的声音,隔不片刻,又是相同的声音传了出来,比第一声听起来轻了少许,随后便再度无声无息。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似的,铁莘霍霍跳动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只觉得心头口舌无一处不苦涩,甚至不敢去看郝韵,嗓音沙哑地低声道:“看来,老天爷......”
他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突然出来刺耳的吱嘎声,仿佛极重的物体被拖曳时与凹凸不平的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脚下的大地都震颤起来。
两人骇然回首,只来得及看到黄平依靠着的那具庞大的石棺倏然消失,“我的天啊!”黄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魂飞魄散的尖叫便随着石棺不见了,戛然而止的呼叫声却还萦绕在铁莘和郝韵的耳边,惊恐至极的声音让两人顿时毛骨悚然。
被这突如其来的骇人变化惊呆的铁莘与郝韵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石棺消失的位置显出的黑漆漆宛如怪兽张开的大嘴似的大洞,直到“砰!”的一声恍如爆炸的巨响和六级地震般颤抖传来,铁莘猛地大叫一声朝洞口跑去,刚跑到洞口边便被下面涌上来的一股强烈的难闻腐臭熏得呼吸一滞。
铁莘摒着呼吸趴在洞口举着马灯观察了一番下面的情况,这应该是一条秘密通道的中段:两边黑乎乎的都看不到尽头,密道比石棺稍微宽了少许,可高度至少有四米:那石棺的高度便与郝韵差不多,而从铁莘的角度看下去,距离棺顶至少还有两米多。
黄平上半身趴在石棺上,两条腿垂在空中一动不动,不知道是被摔晕了还是被吓过去的。
“铁子!你太厉害了!”郝韵欣喜若狂地大叫,突然的变故重新让她看到了生的希望,郝韵兴奋得简直想捧着那个聪明的大脑袋狠狠地亲上两口!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她的心中一闪而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铁莘傻笑着挠头,“是你带来的好运气!”
郝韵在墓室里被憋了许久,更难以忍受的是那几乎压得她崩溃的绝望,这时候突然出现了转机,一刻也不愿意耽搁,抬头催促道:“我们快下去找找看有没有出口吧!”
“等一会儿。”铁莘阻止了要向下跳的郝韵,指了指自己的鼻孔道:“里面的味道很难闻,先让空气流通一会儿再下。”
两个人守在洞口度日如年地挨过去了五分钟,趴在石棺上的黄平身体抖了两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命运多舛的黄平刚刚苏醒,脑海里还处在一片迷茫之中,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地挣扎着撑着双臂想要站起来,却没想到自己的脚下并非实地,惨叫着从棺顶跌落,仰天摔了下去。
郝韵和铁莘听到那声黄平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闷响,同时牙疼似的吸了口气,从一人多高的地方用这种姿态摔下去,就连皮糙肉厚的铁莘自忖换成是自己也难以毫发无伤。
果然,刚刚醒来的黄平干净利落地再一次昏厥。
“我先下。”铁莘对郝韵说道,“我下去接着你。”铁莘撑住洞口边缘刚要向下跳,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爬了起来,“等下。”拉着郝韵来到了卡恩蜷缩的那个角落。
卡恩这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铁莘朝着他肉最厚的ρi股使劲踢了几脚,卡恩哆嗦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铁莘叹了口气:“虽然我很不喜欢你,不过看在咱们同行一场的份上,那边发现了一条密道,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出口。”
奄奄一息的卡恩迷惑地看了看铁莘,又望向郝韵,郝韵把铁莘的话翻译成了英语,卡恩黯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挣扎着朝铁莘伸出了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英语。
“他说让我们救他,他会给我们钱。”郝韵朝铁莘挑起拇指,语气真诚地说道:“铁子,真没想到你心地这么善良,人又聪明,我以前误解你了,我向你道歉!”
郝韵这句话让铁莘兴奋得几乎振臂欢呼,神采飞扬地拍着胸脯道:“这就叫心灵美嘛!咱老铁怎么说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得了!别说你胖你就喘!”郝韵见铁莘这副得意样忍不住浇下冷水,下巴点着卡恩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救他吧!”
铁莘毫不犹豫地摇头:“你告诉他,想活命就自己跟着咱们走。”
人的潜能远远超乎人类自己的想象,被求生的欲望所驱使,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卡恩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作为一名恐怖组织的成员,卡恩经历过在常人难以想象的残酷条件下求生,和无数生死系于一线的危机,他的体力和耐力决定了他的生命韧性远比普通人强悍的多,只是因为吸入了过量的毒气,才会比黄平更加衰弱不堪。
按照唐天华的计算,这墓室里的幽冥花与回魂散的混合气体浓郁程度足可以让一个人在十分钟内就失去行动能力,在几个小时内便会死亡,黄平因为有防毒面罩所以坚持到现在,而卡恩却是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硬生生活过了两天两夜,由此可见其顽强着实令人骇然。
三个人逐一踩着石棺跃入密道的时候,另一条暗道中的秦麦和唐离到达了通道尽头的密室。
密道坡度颇陡,前后都看不见尽头,铁莘和郝韵合计了一下,选择了沿着密道向上而行:这墓室已然深处地下,越向上便会越接近地面,至于密道向下通往哪里,现在这种情形下根本不可能再去探查了。
两人走在前面,心中记挂着秦麦与唐离的安危,脚下越走越快,黄平和卡恩互相搀扶着缓缓蹒跚而行,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一线活命的机会,竟然强撑着没有被铁莘、郝韵落下太远。
沿着密道前行了百多米后,前进的方向如楼阶拐角陡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坡度也比先前更加陡峭了不少,路面与两侧墙壁十分光滑,铁莘拉着郝韵手脚并用,吃力地向上攀行,许多时候不得不用工兵铲先刨出一个落脚点来。
不知道为什么,郝韵总觉得这密道里充斥这一股血腥味。
铁莘拉着衣袖擦了把汗水,气喘吁吁地抱怨道:“这根本不是人走的路!”
郝韵亦有同感,这密道不如说是条滑梯更加准确,要不是铁莘手中那把工兵铲,想要沿着这条陡峭光滑的密道爬上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跟在郝韵身后的黄平一脚没有踩住,惨叫着向下滑去,撞上了最后的卡恩,两个人抱在一起翻滚着撞上了拐角处,跌了个七荤八素。
铁莘与郝韵踩着抠出来的落脚点,紧紧地趴在地面喘息着,哪怕是双腿酸软也不敢稍稍挪动,生怕一不小心便会摔下去,三十多米的一段路让两个人体力消耗巨大,不得不暂做休息。
铁莘的内衣已被汗水湿透,大大地吸着气却觉得胸口憋闷得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在这种高海拔、空气又流通不畅的环境里进行激烈运动所消耗的体力大得吓人,就算是曾经在昆仑山口生活过,身体也要比普通人精壮得多的铁莘眼睛都阵阵发黑。
“真是想不通这密道造来干嘛的?”铁莘怨气冲天,“谁他妈的想从这里下去,除非不想再上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郝韵心头猛震,失声道:“铁子,我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铁莘奇怪地歪头向下张望了一眼,却无法看到郝韵,听得到声音、明明知道她就在自己身边却看不到人,这种感觉很有点诡异。
过了片刻,郝韵才缓缓低声道:“我们很有可能发现了通往冥界入口的路!”
“通往冥界入口的路?”铁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哪里?”
铁莘的身体忽地一抖,脚下差点滑脱,“你是说......这条暗道?”
郝韵身体紧绷着,一动不敢动,越想越认为自己的感觉可能性极高,“我听过一个传说,古格第一位王打败了来自冥界的怪物后建立了古格王朝......”
“传说和这条密道有什么关系?”铁莘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郝韵为什突然给他讲起了故事。
郝韵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铁莘的疑惑,“铁子,你不知道,据说那天书具有震慑天地间一切邪魔的力量。”
铁莘半天没有出声,郝韵以为他已经被自己的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却没想到铁莘嗫嚅着道:“郝妹妹,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郝韵气结,就在十几分钟前同一个人身处绝境时表现出来了让人为之惊叹的智慧,而这一刻却如变得同白痴......
“铁子!”郝韵咬牙叫道,身体摇动脚下差点踩脱,惊得她死死抓住铁莘的裤腿不敢晃动,等到重新掌控了平衡,郝韵才松了口气,恼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其实郝韵这次可真的是错怪了铁莘,西藏之行铁莘关心的唯有追查父亲的死因和黄平所说的惊世宝藏,虽然在冰川石宫里曾听鼓姬说起过天书、神鼓、命运之眼,他却并没有往心里去,后来无论是郝韵与唐离、秦麦的对话还是在破庙里意西沃的讲述他都没有听过,压根不知道什么冥界入口。
若是听到郝韵这番话的是唐离或者秦麦,自然马上便会反应过来她言外之意,可铁莘听了郝韵气愤的指责后,除了迷糊便只剩下了委屈,稍稍地活动了几下酸麻的手腕,铁莘失落地哼了声,“我可不是装糊涂,我这人笨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别和我打哑谜了!”
郝韵气得在铁莘的脚踝上狠狠地掐了一把,铁莘吃疼嘶嘶地吸着凉气却又不敢稍动,叫道:“郝妹妹,手下留情!咱们这会儿可还没脱险呢!”
“等会儿再说!”郝韵看到黄平和卡恩一前一后已经再度攀了上来,心想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希望被黄平听到自己的发现,遂决定先脱离了险境再说。
这条陡极滑极的密道越向上便越狭窄,铁莘等人向上又攀行了几十米后,密道四围已经收缩到只容得下一人紧贴地面通过,稍一抬头便顶到了顶壁,宽度也只堪堪比铁莘双肩多不了几分。
在这样逼仄的环境中,铁莘自然无法再挥动工兵铲了,四个人唯有略张双肘撑着两壁艰难向上蠕动,每前行一步都无比苦难,体力耗损到了极限,仿佛连空气都被挤压得所剩无几了,铁莘与郝韵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大口大口地吸气,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吸进来,眼睛随着心跳一阵阵地发黑,肺子随时都可能爆炸,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无边无际的黑暗更加剧了每个人心中的恐惧。
“铁、铁子!我不行了!”郝韵带着哭腔痛苦地喊道,她的眼睛被灰尘和汗水给遮住,唯有闭着眼睛,在求生的欲望驱使下,机械地动作着,郝韵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再坚持下去了,这条密道好像根本就没有尽头似的,她觉得自己的双肘已经被磨烂了、露出了骨头,每一次肘尖抵住那坚硬的墙壁时传来的锥心疼痛几乎让她昏迷,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郝韵死死地咬着舌头,咸咸的血腥味在嘴里流淌着,郝韵觉得生命正在被一点点地抽离自己的身体,她很清楚如果摔下去,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爬上来了,“我出不去了!”
铁莘大急,他臃肿的身体在这空间里连转身都不可能,根本无法看到脚下的郝韵,咬牙叫道:“郝韵!你一定要撑下去!我们就要出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郝韵的名字,铁莘知道这个时候能救郝韵的只有她自己,放弃便意味着死亡。
郝韵拼尽全力又向上挪动了几寸,听到铁莘的话不禁惨笑:“你还要骗我,根本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我真的、真的坚持不了了,铁子,谢谢你!”
当郝韵用尽残余的力量吐出最后三个字后,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黑暗之中,那并不是因为她闭着眼睛,而是感觉全部的身心都被无边冰冷的绝对的黑暗所渐渐地吞噬,身体变得越来越轻......
“我要歇歇了......”郝韵呢喃着,支撑着身体的双肘缓缓滑落。
铁莘并没有骗郝韵,在被挑在工兵铲上的马灯那已经黯淡如豆的光线下,他的确看到了这密道的尽头!
让他疯狂愤怒的是,密道的尽头不是出口,只有冰冷的黄土——这密道竟然是一条死路!
“不!”铁莘绝望地咆哮着,几乎已油尽灯枯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灌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铁莘矫捷无比地如同一条暴起的巨鳄,身体弹动,呼吸之间便滑过了近十米的距离,擎着工兵铲的手臂用尽全力刺向了密道尽头的土层。
“砰!”无数的碎土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如雨点般落下,锋利的铲尖被巨大的力量推动着直没入土层半米!
已近昏迷的郝韵被铁莘突如其来的大吼震得惊醒过来,勉强睁开沉重的眼帘朝上方望去,却只看到弥漫的烟雾之中露出了铁莘的一双脚。
尘土渐散开去,工兵铲Сhā在土中,那不知道有多厚的土层只是被震下了一些碎土,铁莘痴痴地看着面前这隔断了生望的黄土,心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所有的努力与希望都化为了泡影,铁莘似乎听到了死神得意的狂笑。
“麦子......”铁莘双眼刺痛,眼角慢慢湿润,“老子出不去了。”
郝韵恍惚间看到了头顶的景象,心底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旋即又一阵刺痛,惨笑着呢喃道:“总算是到头了。”身体一软,失去了双肘的支撑,陡地向下滑去。
铁莘看到郝韵滑了下去,没有一丝犹豫,便要要去追赶郝韵,既然都是死,自然要和她死在一起,可这通道尽头实在太狭窄,铁莘激动之下并不觉得,这时候才发现上下的墙壁如同夹板把自己卡在中间,动弹不得,急切之下,伸手推向工兵铲,想借力推动身体下滑,没想到一推之下,工兵铲毫不费力地整个没柄而入!
不,应该说那把长有一米的工兵铲穿过了土层!铁莘看着那狭窄的缝隙里透过来的黯淡的光亮,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郝韵!我们得救了!”铁莘喜极狂吼,是的,这光亮虽然黯淡,铁莘却能判断出那是阳光!
跟在郝韵身后的黄平在铁莘发出那声绝望的咆哮时,虽然隔着人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大概猜测出恐怕求生无望了,就在此时,头顶重力压下,本就是靠着一口气支撑的黄平再也坚持不住,眼睛一闭,便要收回几乎失去感觉的双臂,既然要死了,何必还在这里强撑?干脆舒服点吧!
谁知道异变又起,铁莘那一句吼叫让黄平心里猛地打了个激灵,刚刚卸了力气的双臂下意识地蜷起,卡住了两侧墙壁,可这次他要支撑的是两个人的重量,黄平就觉得两条胳膊几乎被硬生生地折断,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当郝韵听到铁莘的叫喊时,已经提不起丁点力量了,在朦胧中隐约看到了一丝光明,可身体却已无法做出任何反应,郝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是自己并没有滑下去!脚下竟然踩上了实地!
是的,当郝韵感觉到这一点时,还以为奇迹发生了,可是随后入耳的杀猪似的惨呼便让她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铁莘眯着眼睛朝缝隙外张望了一眼,兴奋得语无伦次地叫嚷起来:“郝韵,支持住,我们有救了!外面、外面有光亮!”
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铁莘的拳头雨点般砸在缝隙的四周,土块簌簌落下,不一会儿便露出个仅容一人爬过的洞口,这时更多的光线射入密道,虽然仍然黯淡却足够照亮了四人绝望的心。
铁莘先把马灯扔了出去,探头观察了一番密道外的情形,一股极度森寒的气息从心头倏地升起,四肢冰冷,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爬出这卡得他无法呼吸的逼仄通道。
借着远处几条缝隙泻入的光亮,铁莘纳入眼底的是一具具无头尸体!这些尸体也不知道被埋藏在这洞|茓里多少年,却并没有彻底化为白骨,姿态各异,或坐或跪、从大小衣着看起来有大人亦有孩童,男女参杂,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全都失去了头颅!
铁莘不是个胆小的人,可面对着眼前的景象,仍被骇得呆了片刻后才倒吸了口凉气,一股浓烈的腐臭登时让他五脏六腑都急剧收缩,“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郝韵虽然不知道铁莘看到了什么,但是也闻到了那在进入密道时便存在的腐肉味,而且比先前强烈了无数倍,看到铁莘趴在出口竟然哇哇地狂吐不止,立刻追问道:“铁子,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做做好准备,千万不要被吓坏了!”铁莘勉强止住呕吐的欲望,却无法不呼吸,令人作呕的气息无处可躲。
尽管有铁莘的警告,郝韵第一眼看到这满洞的无头干尸,连惊叫都没有发出便晕了过去。
铁莘抓起工兵铲,一刻也不想在这可怕的地方停留下去,躲着遍布于地的干尸来到那处阳光射入的缝隙刨开了容一人穿过的口子,憋住呼吸抱着郝韵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座普通的窑洞,西斜的太阳直直射入,透过缝隙照在密道入口处,铁莘四人可以说幸运已及,那埋藏了无数无头干尸的洞|茓极大,若是太阳再高些或是再降下一些,铁莘根本无法看到这缕救了四个人性命的光明。
铁莘毫不停留地抱着昏迷的郝韵快步走出窑洞,这只是整座遗址山麓无数普通窑洞中的一座,沐浴在暖暖的夕阳之中,铁莘畅快贪婪地呼吸着干燥的空气,当一个人在自以为必死无疑后得以生还,那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几乎让人疯狂。
连郝韵都忘记了放下,也可能是铁莘舍不得放下......铁莘纵声吼叫,粗犷沙哑的吼声包含着重生的狂喜响彻土林,在遗址的断壁残垣中回荡,吼声钻进了无数的窑洞中,变成了无数的回响,好像无数人一齐怒吼。
那铁莘尽情的吼声中,干石洞里传出来的黄平的惨叫几不可闻。
秦麦和唐离沿着那唯一一条连接着山顶王宫与山腰的小路向下攀行,两个人心急如焚——铁莘与郝韵的安危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反复地切割着二人的心,对于此刻的秦麦而言,再没有任何事比救铁莘、郝韵更加重要了,尽管连绵的小雨已经停止,可地面却依旧有些湿滑,有几次焦急的秦麦脚下不稳差点滑倒,幸亏他身后的唐离及时地拉住了他。
唐离看着面色铁青的秦麦,好几次想要出言安抚,心里却清楚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唯有紧跟着秦麦的步伐。
“啊!”唐离踩到一处湿土上脚下一滑,身体陡地向前扑去,秦麦反应迅速反手抱住唐离将他凌空托起,这小路沿山崖而建十分陡峭,秦麦双腿扎马稳住下盘,却不小心触动了右脚的伤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唐离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惊出的冷汗,看到秦麦苍白的面颊和眼底的痛楚便知道牵动了他那只未愈的伤脚,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羞愧地低头道:“我真没用......”
“是我心太急了。”秦麦拍了拍唐离的背,以往只觉得唐离苗条的身材很美好,可触摸之下才发现原来竟是这般瘦——这两天来唐离迅速地憔悴,秦麦这时才注意她的双眼竟然布满血丝。
唐离咬着嘴唇望向秦麦虚踩着地面的右脚,担心地问道:“麦子,你的脚......”
“不碍事!”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秦麦打断,秦麦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天边血红的夕阳:“我......的时间不多了。”
秦麦的脸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和自责,在他看来铁莘与郝韵身陷绝境完全都是他的原因,如果他不迫铁莘来西藏、如果当时让铁莘和郝韵走另一条路.......
可惜,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如果,以秦麦的聪慧又怎么能不清楚二人生还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了呢?
就算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感到狮泉河拿回炸药,谁又知道那密道通往的尽头在哪个位置?疏通密道?一次塌方已经将密道震得如同布满裂缝的脆弱的鱼缸,根本经不起稍微的震荡了!
但是秦麦绝不会放弃哪怕只是理论上存在的希望,若真的无法用炸药,秦麦便是用手挖也要把铁莘和郝韵带回北京!哪怕是尸体!
唐离感受到秦麦心底的悲伤,心弦颤动,强笑道:“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可是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句话等同没说,这世上有许多事,并不是靠着决心便能够做成的。
秦麦的身体仿佛被寒流吹过,颤抖起来,双手掩面悲声道:“若是铁莘真的出了事,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一股浓浓的绝望将两人团团包围,秦麦的话像把锤子重重地敲击在唐离那颗本已经被自责冻得脆弱无比的心上,无数的裂痕四散开去,秦麦无法原谅他自己,唐离更将永远生活在自责之中。
唐离知道,这场悲剧的缔造者是自己!而正因为秦麦没有丝毫对她有怨尤的表现让唐离更加愧疚。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麦和唐离同时听到了铁莘那声响彻古格遗址的如狼嚎般的长啸,对于铁莘的声音,秦麦根本不需要去倾听分辨,抱着唐离的手臂倏地收紧,面上显出不可置信的狂喜,猛然将唐离高高举了起来,两颗晶莹的泪珠瞬间从秦麦的眼角滑落:“他们没死!”
唐离怔怔张大了嘴巴,愕然地注视着秦麦,直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疯狂的嚎叫意味着什么,眼泪夺眶而出。
秦麦心中的喜悦无法用语言表达,就连当年他挖掘出震惊世界的金缕玉衣时的心情也不及此刻万一,看着怀里如雨打梨花的唐离,秦麦猛然低头吻向伊人的红唇。
初吻就在这种毫无准备之下到来,直到秦麦温暖的嘴唇大力地贴上唐离柔软的红唇时,震惊得无以复加的唐离脑袋嗡的一下子,睁着愕然的大眼睛僵立在秦麦的怀里,不知所措。
冲动是魔鬼,但有的时候这魔鬼却又那么可爱,秦麦吻上唐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心中微慌过后,便全心全意地品尝起唇齿之间的甘甜,铁莘的吼声这时候听起来反而有些刺耳了。
一对男女矗立在夕阳中的山巅,微风从两人身上抚过,生疏却忘情地亲吻着,耳中只剩下了彼此的心跳,不知道过了多久,窒息的唐离无力地推开了秦麦,双晒酡红,如酒醉般娇慵无力地靠在秦麦的胸前,紧张羞赧得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
“叫、叫铁莘。”唐离喘息着,心几乎从胸口跳出来。
秦麦“呀”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色迷心窍,竟然忘记了当务之急是和铁莘两人汇合!拉着唐离朝山下快步走去,边走边呼唤着铁莘。
在很久之后,当唐离回想起两人第一次的接吻时,对秦麦的埋怨亦无法释然,初吻竟与浪漫无关。
铁莘发泄地大吼一通后,郝韵悠悠醒转过来,入眼的是宛如一座屹立的雄壮高山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铁莘,郝韵的眼泪唰地一下子涌了出来,只有在触摸到死亡那可怕的冰冷后才会懂得生命的美好,这晚霞,郝韵以为自己永远再也见不到了。
黄平和卡恩在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空气后便约好了似的同时晕了过去。
听到秦麦的呼唤,铁莘激动得哇哇大叫,手舞足蹈地对郝韵嚷道:“麦子他们没事!他们还活着!”
郝韵扔掉防毒面罩,扑倒在地上,失声痛哭,原本就虚弱已及,突然之间心情翻覆,竟又陷入了昏迷。
离得老远,铁莘便如同一只见到了猎物的刚刚冬眠睡醒的黑熊,嚎叫着朝秦麦与唐离扑了过去,在被警惕的唐离用无声的行动拒绝之后,铁莘二百多斤的身体一下子掷到了秦麦的身上,“麦子!麦子!老子以为这次死定了!哈哈,没想到老子福大命大造化大,居然连阎王爷都不收!”
秦麦大力地拍打着铁莘的虎背,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稍微平静了些,秦麦抬眼便看到了两条死狗一样的黄平和卡恩,不禁一愣,皱起眉头狐疑地看着铁莘:“你把他们弄出来的?”
按照唐天华的计划,黄平三人应该早已经死了,秦麦不明白铁莘把死人背出来有什么目的。
“呸!”铁莘厌恶地吐了口唾沫,“老子管这两个孙子的死活!他们自己爬出来的!”
秦麦吃了一惊,脱口道:“他俩居然没死?”
铁莘便将与秦麦二人分别后的遭遇细细地讲述了出来,秦麦听得震惊无比,没想到黄平与卡恩居然如此顽强,又或许是这两人命不该绝。
等到秦麦听到铁莘在墓室壁画之中发现了玄机从而打开了密道的入口,惊愕得无话可说:秦麦与唐离都是聪明人,当他们知道那幅唐卡是出于至少千多年前的象雄王廷后,便想到所谓的秘密极有可能是当日唐天华为了转移铁纯阳和黄平视线的谎话,秦麦自忖若是换成自己与唐离两人进入墓室,只怕谁也不会把那唐卡与满室的壁画联系到一起,那自然无法发现石棺下的密道,结果必然是困死其中了。
懒人有懒福,这句话果然有些道理,看到四人血染衣袖,双肘间皆皮开肉绽,秦麦和唐离也能想象到铁莘几人得以逃出生天吃了多大的苦头。
铁莘说到无头干尸洞时连着打了几个冷战,秦麦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惊骇失控,而且这无头干尸洞必定对揭秘古格王朝神秘消失提供重要线索,激动好奇之下便想要进去看一看,被铁莘拉住,暗暗指了指郝韵使了个眼色,秦麦便明白他不愿再让郝韵想起那恐怖的情景,暗暗思忖了下,今天无论是郝韵还是唐离都是经历了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确不能再受到任何的惊吓,而且时间已经傍晚,几人一天水米都未进,确实应该先休息一晚。
郝韵悠悠醒转后伏在唐离怀里啜泣不止,唐离怜惜地抚摸着郝韵,轻声劝慰着,良久后郝韵才止住了泪水,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已经红肿如核桃了。
“黄平说那墓室的空气有毒。”郝韵忐忑不安地望向秦麦,表情复杂地说道。
秦麦这时候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他不知道铁莘和郝韵吸入了多少幽冥花和回魂散的气味,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平旺老爹给他的那份神水是不是真的可以以毒攻毒。
要是那神水的药效不够便无法解去幽冥花与回魂散的毒,若是药效太强却也等于又中了另一种毒!有心用黄平和卡恩先做试验,偏偏平旺老爹一再强调过神水只够两人使用。
犹豫不决的秦麦先查看过两人的脉象,再探了探黄平和卡恩的脉象,都是一般无二:除了身体虚弱外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昏迷的黄平再醒来时已经处在濒死边缘了,看到秦麦和唐离,他死鱼眼般黯淡的眼睛燃起了一丝希望,挣扎着叫道:“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我该怎么救你?”秦麦静静地注视着黄平,就算神水真的有效,他也不会用铁莘和郝韵的生命去换黄平、卡恩。
黄平像一条离水的鱼,努力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求道:“我记得当日唐天华失踪前我们也闻道了那种古怪的香气,那是毒气!既然唐天华没有死,他一定有解药!求求你们了。”言下之意是希望秦麦与唐离求唐天华赐药。
铁莘被黄平提醒,瞪大了眼睛盯着秦麦道:“对了,你们是不是见过那......唐天华了?问过当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他不问解药却先问唐天华,自然是怀疑自己父亲的死与唐天华有关。
秦麦颇感棘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偷偷扫了眼唐离,后者的神情明显黯淡了下来,含糊地对铁莘低声道:“这事稍后再说。”旋即对望向黄平:“打消这个念头吧!”
黄平的眼中射出迷惑的神色,随即变作惊慌,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般抖动不停,突地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嘶声叫道:“送我去找平旺老爹!求求你了!送我去沙马!”
当日便是平旺老爹用神水救了他一命,而这也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秦麦的嘴角轻轻撇了下,在知道了平旺老爹的身份后,他当晚说过的那些让人迷惑不解的话便很通透了,而且这一次显然是唐家父子决意将言而无信的黄平杀死,便是找到了平旺老爹,他也绝不会再救黄平了。
而且当日秦麦一行七人,平旺老爹却只给了秦麦两人分量的神水,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这种药剂配组不易,可也有可能在他的心里只想留住秦麦与唐离两人的性命!
事情的变化超出了计划,少了陈教授却多了个郝韵,而唐天华无奈改变了计划却又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使得本可以幸免的铁莘、郝韵误入充满了毒气的墓室。
秦麦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哪怕是黄平和卡恩这种人,毕竟这两人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铁莘刚才说的很清楚,黄平身患绝症才破釜沉舟地再入西藏,一个人为了生存而做出任何的挣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值得原谅的。
但是如果只能够在四个人中救两条命,秦麦自然不会选择黄平和卡恩!
“你以为他现在还会在沙马等着救你吗?”秦麦眼底浮起一抹嘲讽,“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想活那时候便离开西藏。”
听到秦麦对黄平的回答,郝韵脸色陡地化为惨白,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歉疚,抓住秦麦的手臂,泪珠滚滚而下:“怎么办?怎么办?铁子他吸入了毒气!他把防毒面具给了我,可那面具只有一个啊!”
唐离抿着唇注视着秦麦,她知道秦麦怀里有当日平旺老爹送给两人的神水,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告诉郝韵和铁莘,出于对秦麦绝对的信任,唐离即便满心疑惑不解却没有说出来。
反而是铁莘似乎对自己的生死并不怎么担心,拍着胸脯对郝韵笑道:“郝妹妹你怎么变成了林妹妹了?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这时夕阳已经没入土林大半,秦麦看铁莘并没有异常反应,还是犹豫着不能决定该不该让他喝下神水,毕竟他已经验证过那是真正的剧毒之物,在不了解具体药性之前他不敢冒这个险。
看着天边亮起的星辰和黯淡的天空,秦麦招呼大家回到了山腰的红庙之中,四处寻找了些干柴燃起了火,烧水热饭。
唐离为几个人处理了伤口,郝韵惊吓过度,心神耗损得严重,勉强吃了些食物后话也没说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中惊呼不断,显然一直被噩梦纠缠着,唐离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
至于黄平和卡恩,两个人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脸上一时红得如滴血,汗水淋漓,一时白得像罩上了冰霜,身体打起了稗子。
秦麦和铁莘坐在庙门口,说起了两人分别后各自的经历,秦麦并不隐瞒铁莘,将自己与唐天华相遇的始末一一讲来,最后嘱咐他不要对唐离提起。
“咔嚓”一声,铁莘手中儿臂粗细的枝条被他硬生生折断,眼底喷火的铁莘语气冰冷地沉声道:“这么说我老爹果然是死在唐天华的手里?”
秦麦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望着漫天闪烁的繁星,“铁子,如果是你听说这世间有一处神奇所在能够长生不死,你会怎么做?”
“我才不信呢!”铁莘嗤之以鼻,掏出怀里的酒壶,灌下了一大口,嘶嘶地喷着酒气:“开开心心地活着才最重要,每天都想着永生又怎么会快乐?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气,人又懒得很,对我们兄弟现在的日子已经很满足了。”
秦麦无声地笑了起来,神色温暖地瞥了眼微微失神的铁莘:“铁子,你可知道这也是你最大的优点么?知足常乐,这道理虽然简单,可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呢!”
如果不是秦麦了解铁莘,也不会把关于魏摩降仁的事情毫不隐瞒地告诉他了。
“铁伯从没想过放弃寻找净土,”秦麦把酒壶递给铁莘,用手背擦了下火辣辣的嘴角,心底却是一片冰冷,“他其实是死在了贪念之下。”
铁莘怔怔地呆了片刻,嘴角浮起抹苦涩笑容,缓缓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两个人默默地共饮一壶酒,你来我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铁莘将最后一滴酒抿入唇舌,恋恋不舍地拘着口中的酒香不忍张嘴。
秦麦将铁莘眼中的茫然收于眼底,忽地轻笑道:“我看郝韵对你大不相同,八成你小子英雄救美已经打动佳人芳心了!”秦麦鼓励地拍了拍铁莘的肩头。
“麦子,你说黄平说的那毒气是不是真的......存在?”铁莘突然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秦麦问道。
秦麦默然,铁莘眼中的沮丧愈来愈浓,低下头涩涩地舔了舔嘴唇苦笑道:“麦子,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不!”秦麦立刻摇头,“铁子,你不会有事的!”秦麦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恐惧,扳过铁莘肩膀,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没有你,我会饿死的!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事!”
铁莘呵呵笑了起来,眼睛瞥了瞥大殿,火光中唐离正一脸忧虑地看着噩梦中双手胡乱挥动着的郝韵,朝秦麦挤了挤眼睛:“你以后可以跟着唐大小姐吃香的喝辣的。”
“那你更不能有事了!”秦麦眼中升起不容反抗的霸道,死死地盯着铁莘一字一顿地咬牙道:“有难同当,有福自然要同享!我秦麦可不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
铁莘再也无法伪装坚强,胸口猛烈地起伏着,无助地把头抵在秦麦的臂膀上,喃喃道:“麦子,老铁......舍不得你啊!”
他亲眼见过当年父亲死时的惨状,也看到了黄平那无法言喻的恐惧,铁莘清楚那毒气之毒根本无药可解,人不愿死,正是因为他心中有着太多的牵挂和不舍,铁莘不怕死,却怕与秦麦分离。
“我们还没有到退无可退的绝路!”秦麦咬牙道。
铁莘闻言霍然抬头,要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是无所不能的话,铁莘觉得只有秦麦!哪怕他已经绝望了,秦麦的一句话便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
秦麦静静地把当日平旺老爹送给他神水的事情讲了一遍,皱着眉头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神水只有两人份,郝韵虽然吸入的很少,但也无法彻底排除危险,这种毒潜伏的时间颇久,可这神水也实在是剧毒无比,我们现在又没有多余的药拿来试验。”
铁莘精神大振,眨了眨眼睛议道:“那就用我来试验吧!要是我喝过没事的话,再给男人婆喝!”
“你小子疯了吧?”秦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和郝韵谁都不能有事!”
“那该怎么办啊?”铁莘苦恼地挠着头,心头刚燃起的熊熊烈火被浇灭了大半。
秦麦沉吟片刻,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摸向内衣口袋——那本唐天华翻译过来的巫医典籍里一定有对解药配置的记载!
借着大殿内射出的黯淡火光,秦麦将那本小册子里关于幽冥花与回魂散部分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两遍,喜忧交加!
幽冥花与回魂散都是大补之药,两者分开来使用对人都是有益无害,唯独两者气味混杂,那便成了一味剧毒——说是剧毒也不准确,实际上是一味比原本就是大补的幽冥花和回魂散都要强烈百倍的巨补之药,这也是为什么无法查出死因的症结所在。
问题在于,人体总是有极限的,就算是进补亦不可能毫无节制,以中医为例,中医讲究阴阳调和,一味纳补阴或阳皆是杀伐之道,轻则失调,重则丧命。
就好像人参乃大补之物,可若是身体康健之人大量食用,其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药性比之更强烈无数倍的幽冥花和回魂散呢?
所不同的是幽冥花和回魂散都是极阴之物。
如果把健康的人比作容量适中的气球,瞬间吹入超过它所能容纳的大量空气,结果唯有爆裂!
人们无法离开氧气存活,可没有人能在纯氧中活命,便是同样的道理。
让秦麦高兴的是,幽冥花与回魂散发作的时间与吸入量有着直接的关系,根据唐天华的讲述,秦麦断定铁莘吸入的气体顶多与二十五年前黄、铁二人不相上下,这样看来距离发作还有段时间——当日黄平与铁纯阳在吸入毒气后仍在古格遗址停留数日,而后到达沙马亦耗费了许多天。
这样便给予了秦麦相对充足的时间来研究解药的药性。
可是让秦麦忧的是,解药的确是一味剧毒之药!虽然其中有许多味药他从没听说过,都是藏地特有物种,但注解说的明白:皆含大毒!更加让秦麦烦恼的是这药配置起来相当不易,最主要的是耗时太久:需要春、夏、秋、冬四季新鲜的植物入药,其产地亦分布藏地各处。
如此看来当日平旺老爹或许真的只剩下这点解药了。
典籍上明白说明解幽冥花与回魂散必须等到吸入者出现症状时服用,轻者服量亦少,重者却不能一次根除,秦麦掂量着皮囊里的神水,心想这两人量只怕是按照黄平与卡恩两人中毒程度来计算的吧?
至少此时铁莘与郝韵都毫无异常反应。
秦麦眼珠转动,便决定先拿黄平和卡恩来做做试验了,既然这解药充足,虽然未必能够挽救两人的性命,但是或多或少可以让他们苟延残喘。
铁莘听到秦麦的话不由得喜上眉梢,虽然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却毫不怀疑秦麦,既然秦麦说自己不会死,那就一定会没事!
按照药典上的记录,秦麦在两只盛满了水的大杯里倒入少许神水,整杯水瞬间便成了墨汁般一团漆黑,尤其那味道也是腥臭难闻。
黄平此时身体已经出现了抽搐的症状,那张本来干瘪褶皱的老脸仿佛吹了气般涨得浑圆,将所有的皱纹都撑开了,火光下青亮骇人,眼睛变成了两条线,铁莘好不容易把他的嘴巴撬开了一条缝,秦麦也不管那水还热得烫手,一股脑给他灌了下去。
卡恩的身体虽然比黄平强壮得多,却因为没有防毒面具保护的关系,这个时候瞳孔都已经开始扩散,秦麦与铁莘如法炮制,将那杯令人作呕的药水灌进了他的喉咙。
然后秦麦、铁莘和唐离便静静地观察着黄平与卡恩的变化,这解药的卖相虽然不怎么漂亮,可药效却让人叹为观止,下肚不过三五分钟,两人哇哇呕吐起来。
三天两夜水米未尽的黄平和卡恩几乎把肠子都吐出来了,秽物中竟然带着股奇异的香气,与药典内的描述完全符合,秦麦三人不禁大喜。
“水......水。”黄平率先睁开了眼睛,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浮肿的身体竟然奇迹般恢复了大半,只是那手背还是肿的胡萝卜一般,一阵冷风从敞开的庙门卷了进来,吹在二人祼露的肌肤上,黄平与卡恩立刻发出凄厉的呼号。
唐离见黄平惨状可怜,将她的水壶递了过去,黄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水壶“咕咚”、“咕咚”一口气几乎将那容量至少三升的满满一壶水全都倒进肚子里!
“神、神水!”黄平无力地斜靠着柱子,眼睛里闪动着无法形容的狂喜,刚才那漫长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陷于冰窟和烈日下感受着人间最极致的痛苦交替,那是在许多年前他曾经亲身体验过,并且二十五年来铭心刻骨的,而今日的痛楚比当初更猛烈了无数倍!
黄平是个极度怕死的人,可是在身陷那种痛苦之中的时候,他盼望着生命能够早些结束,只可惜他已经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
黄平虽然苏醒过来,可身体上的虚弱却让他几欲再度昏迷,强撑着眼皮费力地仰望着秦麦。
秦麦在火光中模糊不清,忽远忽近,黄平看得最为真切的是那双似笑非笑的善良的眸子,黄平的嗓音沙哑得如同金铁摩擦,“你、你哪里来的神水?”
“干恁娘咧!”铁莘一口唾沫喷在黄平的额头,后者疼得四肢抽搐,“啊、啊”惨叫,“你丫黄皮子这外号没白叫,连谢谢都不会说?”
黄平疼得眼泪、鼻涕、口水流了满脸,生怕铁莘举起来的拳头真的落在自己的身上,忙不迭地连连叫道:“谢谢!谢谢!”
“救命大恩,黄某铭记肺腑!”黄平嘴唇颤抖着对秦麦挣扎着说道,这句话说的颇为情深意切,毕竟自己的命是被秦麦在鬼门关前拉回来的。
秦麦撇嘴,虽然黄平充其量算是个试验品,但让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是不争的事实,倒也当得起他这句感谢,“你也别急着谢我,你还没有彻底得救。”
黄平稍稍平静的脸色瞬间大变,冷汗滚滚而下,喉咙间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你中毒太深,一次是清理不净的。”秦麦平静地解释道。
铁莘嘿嘿冷笑:“你黄老板这条命也忒不值钱了吧?一句谢谢就完事了?”
黄平走南闯北几十年,多么玲珑的人物,闻弦歌便知雅意,何况自己这条小命还被秦麦几人攥在手里呢!这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低头。
“大恩不言谢!三位救我一命等同再生父母!”黄平便是凭一张嘴在鱼龙混杂的老京城古玩界混出了不小的名堂,一张嘴好听话就如打开了自来水龙头般涌了出来,“我黄某虽然身无长物,可值钱的玩意儿还有几件,日后必当重谢!”
铁莘却不会被他一句话糊弄过去,斜着眼睛冷冷地盯着黄平,“老东西,跟你说实话,你别以为你现在那毒就已经都解去了,嘿嘿!这神水嘛,你还得喝上个七口八口的,老子也不强人所难,你开个价吧!”
“这......”黄平犹豫了一下,从秦麦平静的表情中他看不出来铁莘这句话是真是假,他记得清楚当年可是只喝了这么一次便好了的。
秦麦看到黄平眼中闪过的惊疑,立刻猜到了他心中在想什么,朝铁莘笑了笑:“铁子,你现在说,黄老板自然不会相信,还是等他再犯的时候,那比什么语言都有说服力!”
黄平心里颤了下,知道这时候可不是心疼钱的时候,尤其是铁莘这莽汉,这古格遗址人迹罕至,到处都是窑洞密道,惹恼了他把自己弄死随便扔在哪里就算不被野狼、秃鹰瓜分了,只怕化为白骨也不会被人发现的,想起那炼狱般的无头尸洞,黄平眼睛翻白,几乎晕过去。
“铁、铁老板!您说,你开价!”黄平朝铁莘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卑微的眼神祈求地望着铁莘。
铁莘开心地笑起来,指着黄平道:“黄老板,虽说老子现在奇货在手,别无分号,可咱也不是店大欺客的人,都是跑江湖的,我说个价儿你听着,就算是买卖不成咱们仁义在!”
黄平哭丧着脸连连点头说好,铁莘的话说的好听,可哪有他选择的余地?买卖不成仁义还在不在他不知道,反正命是肯定不在了......
“那咱们就一口......”铁莘眼珠提溜转动,盯着紧张的黄平估量着说个什么价码,“一百万!”铁莘想起黄平将秦麦、唐离绑架的那晚似乎很是说了些价值连城的宝贝。
黄平明显松了口气,想也不想地点头:“好!铁老板,那咱们就说好了!一口一百万,回到北京我立刻支付!”
铁莘嘴角浮起一抹狡黠的诡笑,“黄老板,果然是爽快人!一口一百万!不过您听好了,我说的可是美元!”
货币单位一出口就连秦麦和唐离都大吃了一惊:铁莘这斩人的功夫实在是够狠!一百万美金一口,等黄平彻底解了幽冥花和回魂散的毒,他怕也要成穷光蛋了!
黄平眼瞳急剧收缩,那张丑陋可怖的脸顷刻垮了下来,几百万美元虽然肉疼,但是他也还是能拿得起,可黄平担心的是这位出名的贪财无耻的铁大爷若是是一天三顿都弄几杯白开水给自己硬说是神水,就是把自己拆了骨头卖肉也还不起啊!
黄平心知肚明,和铁莘可没有道理可讲。
看到黄平不说话,铁莘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旋即又浮起不怀好意的冷笑:“怎么着?黄老板心疼啦?没问题,就当我铁莘从没说过,这买卖......”
“做!铁爷!我做!”黄平咬牙叫道,“一百万美元就一百万!”
铁莘眉开眼笑地伸手使劲拍了一把黄平那充了气般的脸蛋:“果然是聪明人!黄老板够豪爽!”
黄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的蛇,身体缩成了一团痛苦地翻滚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白人卡恩哼哼着睁开了眼睛,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却猜出是秦麦几人救了自己,目光复杂地望着平静的秦麦和唐离还有开心的铁莘与如同遭受着酷刑的黄平:“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卡恩低沉地用英语说道。
铁莘皱着眉头听唐离把卡恩的话翻译过来,不屑地睨着卡恩道:“一句谢谢就完事啦?你老板可比你上道多了!”铁莘指了指面含惧色远远地躲开了他的黄平,三根手指做点钞状。
这个国际手势比任何语言都直白,卡恩脸色一黯,犹豫了片刻道:“我没钱......”
听完唐离的翻译,铁莘勃然大怒,拳头攥得嘎巴作响:“干恁娘咧!没钱就去死吧!”转头催促着唐离帮他翻译,唐离柳眉倒竖,气恼地等着铁莘,坚决不肯把这句脏话翻译成英语,铁莘无奈只能用自己仅知道的几个不标准单词比划起来:“No money no......”铁莘的手做刀状在自己的脖子上来回切割。
卡恩露出绝望的神情,倔强地紧紧抿住了嘴唇,突然急急地朝唐离说了句英语,一脸急切地指着铁莘让唐离帮他翻译。
唐离脸色连续变化了几次,神情难看已及,最后勉强对铁莘道:“他说他可以帮你杀人!”
“杀人?”铁莘吃了一惊,瞪着卡恩叫道:“老子吃饱了撑的没事杀什么人?再说论身手你根本不是我和麦子的对手!”
唐离撅着嘴把铁莘的话翻译了一遍,卡恩的眼中射出认命的悲哀,惨笑着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看样子是打算等死了。
铁莘烦躁地抓耳挠腮,对于卡恩他虽然也不喜欢,但比那个黑人瑞斯却顺眼不少,铁莘面上凶狠,实际上心比普通人更要柔软得多,原本只想借机揩油,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穷鬼一个!
可真要让他眼看着卡恩死去,铁莘还真是狠不下心来,“反正在那老东西身上也赚了不少,就当买一赠一吧......”铁莘没好气地嘟囔了几句。
“妈的!算老子做次赔本买卖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你得听我的!不是他!”铁莘指着黄平怒气冲冲地叫嚷道:“还有,这次你赚的钱得给我!”
铁莘其实心中早打起了如意算盘,百年来西方人对中国的古玩格外青睐,这几年潘家园里淘宝的外国人也日益增多,老外钱多眼低,拿什么都当宝贝,唯独铁莘不懂外语,若是有卡恩这么个正宗老外帮忙......铁莘心里偷笑,这笔买卖怎么算自己都不会赔本。
卡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把头点得如拨棱鼓一般,一口气重复了十多遍不需要翻译铁莘就能懂的“yes”。
等铁莘听到黄平雇佣卡恩和瑞斯的代价不过是每人一万美金后,他便深刻体会到了当日唐离对自己多么大方!一条人命有多么不值钱!自己狠狠地敲了黄平这奸商竹杠有多么英明!
铁莘心满意足地睡去,黄平和卡恩吃了些食物后也昏昏沉睡,郝韵平静了许多,只是眼角依旧闪烁着水光,嘴角不时抽动两下,唐离默默地看着郝韵,帮她把额头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轻轻拭去,心中对郝韵有些担忧,很怕今天的遭遇会对她的心理造成无法弥补的创伤。
“丫头,你也睡一会儿吧。”秦麦往火堆里添了几根干柴,体贴地轻轻劝道,“保重身体。”
唐离微微摇头:“我没事,看到郝韵这副模样我......”唐离歉疚地垂下头。
秦麦暗暗叹了口气,将她额头被风吹乱的几根飞发抚平,温柔地抚摩着唐离冰凉苍白的脸颊,“傻丫头,这不是你的责任!而且我相信郝韵一定会没事的,你是心理医生,当然知道该怎么做的。”
“可这事都是因为才我引起的!”唐离泪眼婆娑,无助地望着秦麦,她是个心理医生,但是医者不自医,她无法解开自己的心结,自责与内疚就像两把弯刀将她的一颗心剜得鲜血淋漓。
秦麦体会到唐离内心的痛苦,感同身受,“这不是你的错啊,宿命不容人选择,有的时候你要相信命运的存在。”秦麦想起了唐天华的话,鼻腔忍不住一酸,命运若真的存在,对唐离委实太不公平了一些!
唐离靠在秦麦的怀里,温暖而坚实的胸膛让她心神安定了许多,两个人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气息,都不说话,痴痴地望着跳动的火焰,干柴中不时有火星溅起,在空中炸裂,发出瞬间耀眼的光芒后化为乌有。
“丫头......”被沉重的气氛压得呼吸不畅的秦麦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知道唐离在想什么,她想要知道却又怕知道真相,这种矛盾就像绞肉机一遍遍地将唐离的那颗心倾轧撕裂,秦麦宁可看到唐离哭吼发泄也不愿意她这么沉默着自己承受,“你想要知道什么就问吧!”
仿如泥塑般的唐离静默半晌,缓缓摇头,嘶哑着嗓子道:“你不说,我就不问,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聪明如唐离者,早已经从秦麦的沉默中知晓了一切的答案。
秦麦的唇贴着唐离的耳垂,低沉地说道:“我只说一句,他很可怜,他很爱你,比你所能够想像到的还要爱你,要怪就只能怪命运。”
唐离身体一震,猝然仰头,凝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似乎想从中印证秦麦这句话是真是假,秦麦毫不躲闪地与唐离对视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像一株几乎枯死的树遇到了甘霖,唐离灰暗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咬着嘴唇难过地问道:“那他为什么不见我?”
“为什么呢?”秦麦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仍旧无法抑制颤抖,“因为他爱你,所以他希望永远活在你的想象里,他宁愿自己承担一切痛苦能让你保留最美好的想象。”
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自苍白的面颊缓缓流下,滴落在秦麦的手背时仍有余温,唐离目光茫然没有焦点地投在没有尽头的黑暗虚空里,对父亲的印象,永远停留在那张有着温醇笑容的英俊而年轻的男子照片中。
“他是不是......死了?”唐离缓缓闭上了双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了这句话。
秦麦没有回答她,用最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唐离,他知道就算她闭着眼睛,却仍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坚定与真诚,秦麦的唇温柔地落在唐离的耳垂上,“还有我,替他爱你。”
依偎在秦麦怀里,唐离迷迷糊糊地带着泪痕睡去。
大殿中央的篝火在这漆黑冰冷的夜里成了唯一的光和热的来源,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秦麦仔细地翻看起那本巫医药典的译本,越看越吃惊,这典籍里的记载大不同于中、西医术,却又与中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对药性的把握之准确、用药之险奇让秦麦大呼精妙,更将祭祀、占卜与治病结合,最为神奇的是典籍里提到了苯教巫师诡谲的超自然力量,尤其是孤师,有着不可思议的能力,可以用“神舞”为人治病疗伤。
少年时期的秦麦最大的理想不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考古学者和文物鉴定家,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梦想着做个悬壶济世、不求名利的医生,凭他的家传医术秦麦也的确具备实现理想的条件,当然,现在的秦麦对自己的选择也从没有后悔过。
虽然没有做成医生,并不意味着秦麦一身医术已经荒废或退步了,所以当第二天清晨,看到神采奕奕的黄平生龙活虎的样子,秦麦大吃了一惊后略微思忖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当神水将两人体内无法吸收而身体又不能承受的那部分药力化去后,这幽冥花与回魂散的确是世间一等一的补品。
秦麦也不得不惊叹西藏大地的神秘和神奇,看着激动得热泪盈眶的黄平,秦麦轻笑道:“感觉如何?”
黄平已经消肿的脸容光焕发,原本褶皱遍布橘子皮一样的脸颊好似光滑了不少,目中精光充沛,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与往日的不同,摸着脸蛋笑答:“好像年轻了二十岁!”黄平做了个展臂的动作。
“你肯定以为自己彻底没事了吧?或许你甚至觉得连折磨你的癌症都消失了!”秦麦依旧笑意盈盈的样子,黄平一僵,紧张地望向秦麦:这年轻人那双和气的眼睛简直能看透人心,一句话正中他心中所想!
秦麦耸肩,“按照我的计算,你体内的幽冥花和回魂散至少还要发作五次。”
“幽冥花、回魂散?”黄平还是第一次听到那“毒气”的名字,倒吸了口凉气,这诡异的名字本身便具有震慑人心的效果,而秦麦既然知道毒名,想必他所言不虚。
黄平脸色苍白地看了眼围仍在沉睡的其他人,低声对秦麦道:“秦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请。”秦麦平静地指向庙门,耀眼的七色晨曦将大殿映得金光闪烁,有种人间仙境般美丽得不真实的色彩,就好像刚刚黄平的心情。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庙门,不约而同并肩遥望着不断跳动跃升的朝阳,晨晖下的古格遗址雄壮肃穆、金碧辉煌,秦麦轻声道:“有白天就会有黑夜,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黄平身体一震,他当然知道秦麦这句话的潜台词:人有生便会有死,那是自然规律。
“你见过唐天华了?”黄平深深吸入口气,清晨微凉的新鲜空气瞬间充满了肺腑,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黄平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手中再没有任何与秦麦讲价还价的条件,要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唯一的办法或许只有无条件服从才可能不被秦麦逐离,而在黄平的心中还有着另一个最让他担心即将变成现实的可能。
秦麦点头,“我的确见过他,他把你引到这里来,只是想要杀死你。”
尽管黄平早已经预想到了这一点,他的心还是止不住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你是说,他并没有找到那里?”
“是的。”秦麦转头看着脸色铁青身体颤抖,仿佛置身冰窟的黄平,“黄老板,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黄平死死地盯着秦麦,目光像极了绝望的困兽,声音干涩地努力问道:“你一定不相信这世上有那地方是不是?”
秦麦平静地微微点了下头,“是的,我不信,准确的说我不相信会有能让人永生不死的可能。”
黄平嗓子里发出一声垂死的呻吟,倒退两步重重地撞上了庙墙,旋即如面条般软瘫了下去,哪怕沐浴在阳光中,黄平却依旧感到冰冷刺骨,喃喃道:“没人会相信的,我就知道,没人会相信的!这么说你们要回去了?”
他很清楚光凭着他自己,根本不可能继续寻找净土的行程。
秦麦怜悯地俯视着失魂落魄的黄平,自从知道他身患绝症,秦麦反而觉得这人倒也并没有那么可恨,其实黄平没有做什么不可原谅的恶行。
“我的确不相信净土真的存在,但是我没有说我会就此放弃。”秦麦的话点燃了黄平的希望,后者跌坐在地上,目露不解望向秦麦,“你是说......”
秦麦的目光投向湛蓝如海的天空,“我不是唯心者,我坚信证明的最有力证据就是事实。”
黄平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腾地从地上跃起扑向秦麦,紧紧地抓住秦麦的手臂,激动得语无伦次地叫道:“你、你是说,你还要寻找下去?”
秦麦眉头皱起,冷冷地瞥了眼黄平紧握自己的那双青筋绷现的干瘦手掌,黄平触电般倏地缩手,添着嘴唇难堪地干笑两声:“秦先生,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你可以跟着我们。”秦麦眼中射出让黄平战栗的锐利寒光,让黄平相信秦麦绝不是在吓唬自己,“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我保证你绝不会死于癌症!”
黄平在秦麦散发出的让人震骇的重压下勉强保持着镇定,郑重无比地举起右手起誓:“从今日起,我黄平若是做出背叛秦先生的举动,请老天爷用最痛苦的刑法惩罚我,让我不得好死!”
秦麦冷笑:“不需要老天爷动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秦麦的声音森冷低沉,表情认真无比,黄平绝不怀疑秦麦能否说到做到。
黄平诺诺称是,偷眼看到秦麦冷酷的神情,聪明地把早已酝酿好的奉承话憋在了嗓子眼。
秦麦相信黄平不敢再欺骗自己,他的小命还攥在自己的手里,接下来秦麦要让黄平知道他唯有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己才可能找到关于净土的线索。
“关于二十五年前的往事,你还有些东西没有说吧?”秦麦轻轻地吐出个烟圈,看着它升腾着渐渐散去。
黄平迟疑了下,紧张地点头道:“那晚其实我和铁纯阳是偷听到唐天华与那个古怪孩童的谈话,他们说到了......”黄平顿了顿,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咬牙毅然道:“他们说到了要想寻找净土,线索就在古格遗址内,必须要找到神鼓和天书!然后......”
“然后用这两件东西去找神宫,找到命运之眼,是不是?”秦麦似笑非笑地看着黄平。
黄平愕然半晌,猛地反应过来,露出恍然的神情,“一定是唐天华告诉你的!”
秦麦嘴角浮起讥讽,嗤笑道:“我还可以告诉你天书就在古格,而神鼓却不在这里,我知道的远比你多得多!”
黄平惊得良久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秦麦,半晌后使劲地吞下一口唾沫,嘶声道:“神鼓不在这里?那我们该怎么办?唐天华一定告诉你了神鼓在哪里对不对?你能找到的是不是?”
秦麦当然不会告诉他神鼓就在自己的手中,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黄老板,你的问题太多了!该你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知道的答案,但最善于察言观色的黄平还是从秦麦的镇定中揣摩到了些许端倪,心头稍定。
而秦麦也从黄平的话里大抵推测出了当年往事的内情,原本唐天华没有杀黄平与铁纯阳的必要和理由——若不是这两人偷听到了关键的隐秘,而后不得不假借鬼神之说把二人吓走,平旺老爹还是在黄铁二人垂危之际出手相救,但结果就像黄平无意透露出的那样,铁纯阳表露了再探古格的想法,而黄平则发誓不再踏入西藏,一人活、一人死。
“麦子,你们在说什么呢?”唐离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秦麦与黄平回头望去,唐离正迈出庙门朝两人走来。
秦麦的目光变得柔和,朝唐离微笑道:“闲聊而已。”
唐离的脸色虽然还有些憔悴,但比起昨日黯然神伤的模样已经好了许多,这让秦麦放心了不少。
唐离微微撅嘴,似乎对秦麦的回答并不满意,却没有再纠缠,“已经准备好了,吃饭吧。”
秦麦怔了怔,抬腕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竟已经与黄平谈了半个多小时!清晨薄薄的雾气已消散无踪,把最后的一丝雨迹也彻底蒸发了,天地之间再看不出这片土林刚刚经历了两昼夜的降水。
难怪有学者认为古格王朝衰败的重要原因便是这里日益严重的水土问题,如此干燥的地域的确不适合人类生存。
“郝韵怎么样?”秦麦看了眼大殿里郝韵忙碌的身影,昨晚整夜郝韵的惊呼和哭泣都未曾停止过,显然是发了一夜的噩梦。
见到秦麦与唐离有话要说,黄平识趣地抢先告退,“我去看看卡恩怎么样了。”转身快步走入庙内。
这当然只是个借口,他醒来时就已经发现卡恩面色红润,呼吸悠长均匀,简直找不出比他更健康的人了。
唐离露出欣慰的神色,来到秦麦身边,轻声道:“看来昨天她受到的惊吓不轻,不过现在情绪稳定不少。”
秦麦很自然地握住唐离柔软纤细的手掌,点头道,“没事就好,那洞里的景象必定十分恐怖,郝韵绝不是个胆小的女孩子。”
“我明白。”唐离明白秦麦是在提醒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对恋人的体贴和细心大为感动。
还不太适应在他人面前表现亲密的二人入庙前悄悄地松开了紧握的手,郝韵正训斥着笨手笨脚的铁莘,后者绵羊一样乖乖地不敢吭声。
秦麦与唐离相视而笑,“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唐离对秦麦耳语道。
看到秦麦,郝韵立刻跳了过来,毫不避嫌地一把用力地抱住秦麦的胳膊摇晃起来,委屈地嚷道:“你一点也不关心人家!我醒过来这么久你也不来看看我!”
秦麦哭笑不得,连连承认错误,隔着衣袖感受到郝韵弹性十足的柔软身体,心头不禁升起古怪的感觉,可抬眼看到哭丧着脸的铁莘和似笑非笑的唐离,一头冷水泼下,登时清醒过来,不着痕迹地脱离了郝韵的“魔爪”,嘴里道:“听铁子说你有重大发现?”
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的郝韵并没有发现秦麦的胳膊离开了自己的怀抱,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地点头道:“是的!”旋即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补充道:“不过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
“让我猜猜。”秦麦笑了笑,“是不是和你们发现的密道有关?”
郝韵惊讶地张开了弧线美好的樱唇:“麦子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的?啊!肯定是铁莘告诉你的!”郝韵嗔怪地白了铁莘一眼,责怪他抢了自己表功的机会。
铁莘立刻大叫冤枉:“可冤死我了!昨天你说的我都没听明白,我能告诉他们什么呀!”
唐离笑着拉着郝韵坐下,解围道:“郝韵,我证明的确不是铁莘告诉麦子的,他不也说是猜的嘛!”
郝韵想了想,觉得唐离的话的确有些道理,最重要的是她对秦麦近乎崇拜的信服使得她相信秦麦完全有可能猜到,想到自己的确冤枉了铁莘,郝韵却没有半点歉意,理直气壮地瞪向铁莘,一副“我就冤枉你又怎样?”的表情。
“嘿嘿,我真的只告诉他我发现了那幅唐卡上的秘密!”铁莘朝郝韵谄媚地笑着挨着郝韵坐了下来,“都怪秦麦这小子太鬼了!”
郝韵好奇地望着秦麦问道:“麦子,你是怎么猜到的?”
秦麦盘膝坐下,微笑道:“我只是觉得当初的设计者如此煞费苦心肯定不会只是为了设计一条逃生的密道,呆在墓室的都是死人,要密道何用?再说,我听铁子说过你们逃生的经过,那密道怎么看都不像做行走之用的。”
听着秦麦慢条斯理的分析,众人稍一沉思便都露出信服之色,郝韵兴致勃勃地追问道:“那你说那密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秦麦失笑,摊开手:“郝警官,我可不是算命的神棍!你真当我无所不知吗?我可连那密道都还没亲眼见过呢!”
一圈人听他说的有趣,纷纷笑了起来。
开心娇笑的郝韵就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花,绚丽夺目,略有些狼狈的衣饰丝毫不能遮掩她惊人的美丽,看得身旁的铁莘心神恍惚,趁着郝韵不注意,朝她悄悄地挪近了三分。
“对了!”铁莘突地拍了下后脑勺,“郝妹妹,昨天你说什么传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郝韵止住了笑,看到秦麦、唐离都好奇地注视着自己,沉吟了片刻,整理了一番语言道:“这个传说其实在藏西流传甚广,古格第一位王在这里建都立国,无意中打开了通往冥界的入口,有半蛇半人的神怪从入口来到人间,被勇猛的古格勇士在国王的带领下击杀。”看到秦麦和唐离古怪的表情,郝韵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你们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吗?”
众人都摇头说没有,秦麦心头生出奇异的感觉,转身指向墙上的壁画,“你说的是不是这种怪物?”
那画面正是一个上半身是人,生有双臂、人首,而下半身则是蛇身的神怪手执刀枪在云雨之中翻腾,秦麦第一眼看到这怪异的神祗画像时便觉得好奇无比,在西藏其他地方从没有听说发现过相同的图腾,从中可以肯定这个形象应该就生成于古格王朝时期。
“看起来与传说中很像。”郝韵的回答很客观,毕竟传说只是语言化的形容,相同的描述在不同人心中会生成各异的形象。
秦麦从沉思中回过身来,看到郝韵正疑惑地望着自己,歉然地笑了笑:“接着说!”
郝韵答应了一声,“关于天书......”
天书两个字甫一被说出来,唐离、秦麦与黄平三人皆是一震,眼睛亮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住了郝韵。
“我也是曾经听族里的老人偶尔说起,天书乃是用最法力最高深的孤师的鲜血所书写,能够震慑这世间一切的邪魔,”
秦麦的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缝,可眼神却比他双目圆睁时更加明亮,截口道:“你是说天书就被安置在冥界入口处,而冥界入口就在那条密道下面是吗?”
郝韵忙不迭地点头,朝铁莘做了个鬼脸,讥讽道:“你看麦子多聪明!我还没说完他就猜到了,哪象你笨得像头猪!”
对于郝韵的辱骂,铁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嘿嘿笑道:“这才叫兄弟嘛!一个动脑一个动手,各有各的优点,配合默契!”
“呸!”郝韵啐了一口,“我看你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奇厚!”
“哈哈,不管怎么说是优点就好。”
秦麦对这两个人的拌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海里迅速地思索着几天前意西沃的讲述,与郝韵今日的话不谋而合,且不论那所谓的冥界入口是真是假,这天书被放在那里应该是没错了,至于所谓的古格王击杀神怪的传说,秦麦认为那不过是神化王权的手段而已,在中原早已经被用烂的手段,如刘邦斩白蛇、朱元璋除白虎......
“秦、秦先生!”黄平按耐不住激动小声招呼道,突然想起来秦麦警告他不要问那么多问题,一时犹豫着不敢说下去。
秦麦只瞥了一眼黄平吞吐不绝的急切神情便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唐离,四目相对,不需要任何语言便了解了对方的想法,秦麦捏起一条风干的牛肉塞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这牛肉最初吃起来味道着实不怎么样,可吃习惯了以后却别有一番风味,“你是不是想问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秦麦淡淡地问黄平。
黄平怔了下,才紧张地舔着嘴唇点头说是。
“既然有了线索,怎地也不能放过。”秦麦面色严肃地扫视众人,仿佛将军在做战前的动员会,除了不懂汉语的卡恩,其余四人都点头赞同,秦麦突然露出轻松的笑容,“不过人是铁、饭是钢,怎么也要吃饱了再说吧?”
九点整,秦麦一行人来到了铁莘四人脱身的那处窑洞之外,“郝韵,你和唐离留在外面。”秦麦认真地对郝韵说道。
郝韵此时正想起了那窑洞后面的密洞内无数恐怖骇人的无头干尸,一听秦麦竟然让自己留下,立刻拼命摇头,倔强地拒绝道:“不!我要和你们一起下去!”
秦麦无奈,求助地望向唐离,出乎意料却也在他预料之中,唐离也毫不犹豫地反对,“我不管别人,我一定要下。”
唐离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在探冰川石宫时,与秦麦分离后那种度日如年、焦灼难安的感受和昨天密道塌方,深陷绝境是的绝望,唐离早就暗暗发誓与秦麦绝不分开,怎么可能答应秦麦?
更何况,此行归根结底因她而起,唐离又怎么可能看着秦麦等人为了自己冒险,而她自己则置身事外。
郝韵灵机一动,诡笑着朝秦麦皱了皱鼻翼,哼道:“要是唐离姐答应留下,我就留下!”
秦麦苦笑,心知二女虽然个性不同,却都是一般的执拗,郝韵推到了唐离身上,而秦麦很清楚,一旦唐离下定了决心,便绝难改变。
可如此一来,秦麦心中也犯了难,按照铁莘描述,那密道陡峭光滑异常,易下难上,须得留下攀爬的绳索,这古格遗址虽然常年人迹罕至,可总是留个人照看着才能保证万无一失,若是唐离与郝韵不肯留下,铁莘也必须跟着照看二女,至于黄平,他想必是极希望留在外面的,可秦麦并不打算让他留下,这倒不是因为秦麦不相信他,黄平闯荡江湖几十年,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秦麦不知道此行将会遇到什么,带上黄平总多个人出主意。
至于卡恩,古语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秦麦对这个高鼻梁、蓝眼睛的老外潜意识里便无法彻底信任,他不是个盲目的排外者,但是在这种时候只怕没有人会把自己连同自己最在乎的人的性命交给一个因为受胁迫才不得不服从自己的人吧?
想来想去,竟然没有合适的人选留下,秦麦苦恼地叹了口气,嘱咐道:“大家千万小心。”
趁着大家做准备,唐离悄悄地把秦麦拉到一旁,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个小物件塞进秦麦的手中,那物件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夺目的银光,还带着唐离的体温,秦麦展开手掌,发现是一枚连在项链上的十分精致的十字架,唐离双颊微红,低声道:“我妈妈是基督徒,我也是,它是我的幸运符,可以带给你好运。”
秦麦立刻明白了这十字架是唐离的妈妈留给她的珍贵之物,连忙放回唐离手中,“我们寸步不离的,你有好运,我自然也沾光,何况,我们身边不就有个郝韵嘛!”秦麦坏笑着指向郝韵,后者背对着两人不知道和铁莘在低声说着什么。
“不!你把它戴上!”唐离坚持,“这是我送给你的好运!”秦麦无奈,只能把十字架挂在了脖子上,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唐离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摸金符!”黄平的惊叫传进二人耳中,秦麦心头一惊,回头望去,正好看到郝韵正低头观察着摊开的手掌上一枚通体乌黑,闪烁着金光的精巧挂件,忍不住扬起了眉头,暗道铁莘这小子真是舍得。
黄平凑到郝韵身旁,一脸羡慕地盯着她手上的挂件连声叹道:“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这是正宗的摸金符啊!”
“算你老小子有眼光!”铁莘得意地睨了眼黄平,讨好地对郝韵道:“郝妹妹,你把它戴上,保你逢凶化吉、百邪不侵!”
郝韵仔细地看着手上的物件:长约寸半,一头尖若利齿,通体乌黑,另一边錧着几道金丝,用金丝嵌出了了几个古体字:摸金校尉符。
“摸金符是什么东西?”郝韵好奇地问道。
秦麦走到郝韵身边,嘴角挂着意味复杂的笑意扫了铁莘一眼,后者居然被他淡淡的眼神看得黑脸通红,显出扭捏的姿态。
“摸金符是摸金校尉一门的护身宝物,至于它是否确实那么神奇并不重要。”秦麦含笑对郝韵说道,“最重要的是这枚摸金符是铁家祖传之物,铁莘浑身上下最宝贵的东西。”没有人更清楚这摸金符对铁莘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平静的语气中还是透出一丝郑重。
郝韵听到这摸金符竟然意义如此珍贵,慌忙递向铁莘,“这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铁莘大急,脸庞涨的通红,把手藏到背后不接,秦麦笑道:“郝韵,这是铁子的一番心意,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唐离也把郝韵伸出的手臂拉了回来,“妹妹,你这样拒绝了铁莘的好意,他恐怕要伤心了!”
“那......就算我暂时帮他保管吧!”郝韵犹豫了片刻,收手把那闪动着乌、金光芒的摸金符挂到了脖颈上。
铁莘大大地松了口气,朝唐离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郝韵犹自好奇地问秦麦,“麦子,什么是摸金校尉?”
“就是早些年倒斗的手艺人!”铁莘抢先说道,他当然不愿意郝韵知道自己祖辈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格外强调了一遍:“就是手艺人!”
刚刚走近窑洞口,一股让人闻之做呕的浓烈的腐臭味扑鼻而来,秦麦暗忖经过三天时间,墓室内的幽冥花香气和回魂散应该已经彻底消散了,就算密道内有些残余,也不会危害到众人的生命,接过铁莘递来的酒壶——从平旺老爹那里要来的烈酒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灌下一大口,登时觉得一条火线从喉咙直烧到心底,呼吸之间全是酒气,难闻的腐臭立刻减轻了许多。
“都喝点,可以防尸气。”秦麦回头对唐离和郝韵说道。
听到尸字,二女脸色微变,尽管都不喜酒味,还是听话地捏着鼻子表情痛苦地喝下一口。
打开电筒,秦麦当先迈入了窑洞,黄平、唐离、郝韵、卡恩和铁莘鱼贯而入,黄平与卡恩的电筒在墓室中电量告馨,铁莘和郝韵的则在密道坍塌时遗失,现下六个人也只剩下秦麦、唐离手中的两把照明工具了。
秦麦走得极慢,目光转动将窑洞看了个仔细,与这遗址内所有的窑洞并没有任何不同,转过一个弯便到了尽头,与入口相对的墙壁上离地面一米多处有一道高约米半、宽不到一米的黑乎乎的洞口,想必就是铁莘昨天打通的。
秦麦擎着电筒探过洞口,即便是早有心里准备,却仍被眼前的景象骇得手脚冰冷,也终于理解了郝韵那么惊恐的原因。
洞|茓足有几十米深,地上遍布着无头尸体,层层叠叠,也不知道有多少具,因为这洞|茓一直封闭,而且极为干燥,这些死去了至少几百年的尸体并没有彻底腐烂,白骨丛中还可以看到不少包着皮肤的骨头,在电筒照射下呈现出灰败的青紫色泽,尸身表层渗出的黑褐脓液将衣服碎片粘连在了一起,断臂残肢随处可见。
唯独没有颅骨!
唐离借着光亮朝洞里张望了一眼,闷哼一声,脚下发软,差点便摔倒,幸亏被跟在身后的郝韵及时扶住,二女脸色一样惨白,几乎是闭着眼睛钻过了洞口,唐离眼睛盯着秦麦的后脑,紧紧抓住秦麦的手,不敢朝地面看半眼。
秦麦小心翼翼地寻找没有尸体的位置下脚,可这洞里的尸体实在密集,无奈之下,秦麦只能踩在软绵绵的尸堆上前行,心里默念罪过......
跟在他身后的唐离脚下打滑几次险些跌倒,勉力支撑的唐离举步维艰,只觉得从这洞口到密道入口竟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一行六人憋着气好不容易挨到了密道入口,也终于找到了一处没有尸体勉强立足的实地。
从上望下去,这条密道果然陡峭得吓人,四壁光滑异常,显然是刻意制造出来的,而且入口处狭窄得只能容下一人爬行,秦麦越发肯定这密道不是预备逃生使用的。
而在尸洞里,秦麦另有发现:在众人走过的干石洞两侧各有个小口连接着其他两间稍小的洞|茓,其中亦是遍布干尸,同样都没有头颅。
让秦麦感到不解的是,从干尸的服饰和体态来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洞|茓的里面还有不少和尚的尸体,这让他一时想不明白这些人的死因。
地面上残留着不少断掉的箭簇,有的甚至深深地刺入了骨头中,看起来像是残酷的战争留下的痕迹,可若是战争为什么还有为数不少的孩童、女人甚至和尚?这些人的头颅哪里去了?
秦麦只能把这些疑问埋在心里,现在他没有时间仔细探寻这座干尸洞。
吩咐铁莘和黄平将攀岩的绳索牢牢固定后,秦麦低声嘱咐大家当心,率先脚下头上钻进了密道入口,密道就像一条滑板,秦麦双手在两壁轻轻一推,身体便朝下滑去,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在几秒钟便到达了拐角处,秦麦双腿曲起,在就要撞上墙面前双腿踏地,身体陡地从地面上借力弹起,变成了头前脚后飞向坚实的墙壁,秦麦仗着多年练武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的柔韧性,双手拉住绳索,前扑的势头稍顿,立刻松手,可惯性已经被抵消了大半,双脚在墙壁上轻点,整个人灵活得如游鱼般转过了拐角。
揉着被震得酸麻的臂膀,和被膈得火烧般疼痛的ρi股连连苦笑——昨日铁莘留下的借以攀登的豁口把这条密道变成了洗衣板,这种方式下降的速度虽然疾快,可这苦头也委实让人难以忍受。
跟在他后面的黄平显然有了经验——他没有秦麦那般惊人的力量和身体,老老实实地拉着绳索,踩着豁口倒退着一步一步攀了下来。
随后四人也有样学样地用同样的方式通过了这条陡峭的密道。
“秦先生一身武学非同凡响,看起来文质彬彬,却身怀绝技,黄某佩服得五体投地!”黄平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惊叹。
秦麦没好气地哼了声,看到最后的铁莘也已经转过了拐角,举起电筒观望了一下前面的路,“走吧!”
看到秦麦裤子臀部那条没有沾染土渍的痕迹,黄平若有所悟,暗骂自己这一记马屁又拍到了马蹄上!
拐角后的道路平缓了许多,而且也很宽敞,一行人速度极快,片刻便到达了那具巨大的石棺处,秦麦对着棺壁上的浮雕双眼冒光,他最清楚这石棺四壁的浮雕有多么珍贵,无论从艺术价值还是研究价值看来都可以称得上重大发现,只可惜石棺实在太巨大了,绝无带出去的可能。
最让秦麦恼火的是,唐离的相机也被彭施民给要走了,就连留下影像资料也成了妄想。
越过石棺,六个人沿着笔直的密道前行了将近二百米,陡然显出了一道拐角,转过去是一条盘旋向下的阶梯,与连接着古格冬宫和唐天华所在的密室的那条烟囱似的密道极为相似,只是这阶梯的台阶要窄得多,最多不过二十公分宽,秦麦朝下张望了一眼,射程达到百多米的电筒的光线尽头仍旧是黑黝黝的虚空!而那看不到底的深渊直径也要比之前所走过的那条通道宽得多,相对的两壁相距至少有五六十米远。
幸亏秦麦心思缜密,转弯时停步观察了一下前方的情况,不然他这一脚迈下,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黄平探头望去,顿时头晕目眩,若不是秦麦及时地拉了他一把,黄平几乎一头栽了下去!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黄平缩身贴着墙壁喘息了几口,心有余悸地道:“这可不是要命么!”
那窄窄的阶梯仅容双脚紧贴并立,稍有失误便会坠落深渊,立刻打起了退堂鼓,跟在后面的唐离等人也都看到了前面的情形,神色都变得忐忑起来,最苦恼的是铁莘,他的腰身比常人粗了许多,脚也又长又宽,那台阶只够他一只脚站立,一旦踏足其上,他就是想停下来歇歇脚也不可能。
秦麦沉吟了片刻,沉声对铁莘道:“铁子,你和......”秦麦的目光移到了唐离的身上,看到后者紧紧地抿着嘴唇,目光决绝,一副下了决心的神色,怔了下,“唐离”二字被吞下了肚里,“你和郝韵留在这里等我们。”
“秦先生!”黄平结结巴巴地叫道:“我恐高,您把我也留下吧!”满眼祈求地望着秦麦。
惊魂未定的郝韵狐疑地瞧了眼唐离,刚好看到唐离与秦麦含笑对视,心内腾地升起一股酸气,咬牙嚷道:“我还是那句话,唐离姐留下我就留下!”
秦麦头疼无比,看到唐离微微地却坚定摇了摇头,无奈地吁了口长气,望向铁莘,这家伙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了。
果然,铁莘哭丧着脸拍了拍胸脯,底气不足地叫道:“我老铁怕过什么?再说咱们兄弟有危险自然要一起去闯了。”
听秦麦说来说起就是不提自己,黄平慌了神,双腿抽筋了似地抖动着:“秦先生,我、我留下吧!”
“你想留下?”秦麦不置可否地睨了眼黄平,摸着颏下刺手的胡茬,为难地道:“黄老板,我倒也不勉强你,可是按照我的计算,应该......”秦麦看了眼时间,接着道:“再有几个小时,你身体里的毒又该发作了,我们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万一耽搁了服用神水的时间,你.......”
黄平几乎流下眼泪,带着哭腔哀求道:“那您就给我留下些神水吧!”
“干恁娘咧!”铁莘恶狠狠地骂道,“你当老子傻啊?你巴不得我们都回不来了吧?”
秦麦不等黄平分辨,意味深长地说道:“黄老板,别怪我不信任你,现在咱们还处在建立信任的时期啊!”
黄平靠着墙壁不再说话,满脸是认命的绝望,他算是看明白了秦麦压根就不打算让自己留下,说什么都是白搭!
倒是卡恩,虽然眼底也闪过几分惊惧,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盯着看不见底的深渊,露出亡命之徒的狠色。
秦麦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冷干燥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踏上了第一级台阶,回头叮嘱紧张无比的众人:“不要看下面!”
六个人沿着狭窄的台阶贴着石壁缓缓下行,从那不知道有多深的森寒深渊中不时卷起阵阵带着凄厉呼啸的狂风吹动众人身体,身体消瘦的黄平被刮得前后摇晃,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嘴里发出分不清是哭是笑的呜呜声,好几次差点控制不了身体的平衡。
那些不知道在几百年前的建成的土阶即便夯得十分结实,却还是逃不过岁月的侵袭,众人脚步挪动间往往会有已经疏松的土块碎裂、扑簌簌地朝着无底的深渊坠下。
秦麦心中记挂着唐离和郝韵,却不敢回头张望,心神无法集中,被陡然袭来的一阵无声劲风吹得打了个趔斜,站立不稳,身体猛地向那万丈深渊倾斜了过去,眼看就要坠下阶梯!
“麦子!”跟在他身后的唐离心神欲裂,发出一声充满了绝望的惨厉尖叫,全身的力量一下子被抽空。
与秦麦距离最近的黄平离他还隔着十几级台阶,根本来不及拉秦麦一把,更何况已经被吓得呆住了的黄平脑子里空白一片,壁虎一样死死贴着墙壁动也不敢动,而唐离与秦麦之间更隔着黄平,那一瞬间摇摇欲倒的唐离想要闭上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一幕,却又强迫自己死死地睁着眼睛,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郝韵紧闭双眼,泪水已经夺眶而出,铁莘张目欲裂,他位于最后和秦麦隔着近一圈台阶,眼睁睁看着秦麦的身体仿佛没有了重量的落叶,打着旋朝深渊倾斜倒下。
黄平陡地纵声惨嚎,秦麦的变故带给他的震撼太强烈了,一时间天旋地转的黄平只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棉花团上。
身处半空中的五个人紧贴着墙壁,眼睛都集中在了秦麦身上,那漆黑的虚空就像通往地狱的通道,狞笑着张开巨口准备吞噬秦麦。
那阵劲风就像隐身于黑暗之中的刺客,一击即退,秦麦在顺着风向倾斜的瞬息间魂飞魄散,暗叫了一声“我命休矣!”千钧一发之际,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踏在台阶上的那条腿,勉强将重心降至最低点,在他那条腿也将离地的前一刻重新找到了平衡。
时间仿佛停止,目瞪口呆的众人看着秦麦歪曲的身体以超出了人类极限的角度静止了下来,一寸寸地就像跳芭蕾舞似的旋转着慢慢立直,等到他重新直立着双脚踏在了台阶上时,整个人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
唐离手中的电筒射在秦麦的身上,就像漆黑的舞台上罩着演员的唯一光亮,秦麦在脚下这块仅容两脚并立的舞台上做出了一次绝境求生的精彩表演
双脚踩在实地的秦麦长长地呼出了一口寒气,内衣片刻间已经被冷汗湿透,掌心濡湿,额头也是一片湿冷,秦麦抬起无法抑制颤抖的胳膊擦了把脸上冰冷的汗水,默默念叨了一句“命不该绝”,探手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
郝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叫道:“麦子!你吓死我了!你......”
唐离痴痴地望着秦麦的背影,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和体温,成串的泪珠无声滑落,从绝望到狂喜竟让她说不出话来。
“哈哈!”铁莘欣喜若狂的笑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在深渊里四处回荡,“老子差点跟你一起跳下去!幸亏我多了个心眼,要不然我跳下去了你却没事,老子死得不是太冤枉了嘛!”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泪水涟涟的郝韵被铁莘的话逗得“扑哧”笑了出来,忍不住啐了一口,没好气地骂道:“你就算跳下去能救回麦子吗?把自己说得跟以死殉情的贞节烈妇似的!”
铁莘偷偷地揩掉眼角的泪痕,嘴上嬉笑道:“郝妹妹,要是换成你掉下去,我也肯定和你一起跳!”
郝韵没有注意铁莘语带双关的调侃,急忙连吐了十几下口水,大骂铁莘乌鸦嘴。
经历了惊魂一瞬后,六个人的步伐更加缓慢慎重,只求稳不求快,秦麦更不敢再分心他顾,双眼直视前方的台阶,心里默默数着走过了多少级阶梯。
在秦麦数过了五百后,电筒的照射下,他终于看到了阶梯的尽头!
深渊底是一片平整的地面,而在这平地正中赫然是一口直径十米左右不知道有多深的竖井!目光敏锐的秦麦身在高空时在电筒扫过竖井周围时注意到地面散落着几颗白森森的人类颅骨,连忙将电筒射向墙壁,生怕身后的众人看到人头惊恐之下失足跌落。
率先踏上地面的秦麦提起的心落回了原位,紧绷得神经稍稍松弛下来,便感觉到四肢发软,体力和精力都损耗严重,他来不及喘口气几步奔到了那竖井旁朝下望去,这才散了架似的跌坐在地上,大大地松了口气:这竖井并不很深,一眼就能够看到凹凸不平的井底,估计深度不会超过十米,井壁光滑没有攀爬的阶梯,不过秦麦并不担心,他背包里的绳索足够应付这点高度。
除了这口竖井,四壁与地面在没有任何通道、暗门。
“我好像踢到什么了?”郝韵下了台阶还没走出两步停了下来嘟囔了一句,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人在其中双眼如盲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郝韵好奇地弯腰朝脚下望去。
两只电筒一个在秦麦的手里照着竖井下,另一个握在唐离的手里,她正仰望着这可怕的深渊,听到郝韵的声音,唐离想也没想把电筒射向了郝韵脚下。
因为眼前一片黑暗,郝韵的腰弯得极低,几乎要贴到了地上,突然一片光明照亮了她身前,一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头颅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双眼睛此时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空洞无声地与她对视着,头顶一团枯草般乱发随风舞动,脸颊上还残留着一片微微晃动着的风干的皮肤......
“啊!”郝韵骤然看到这和自己面对面相望的恐怖断头,脑袋里嗡地如同遭到了高压电击一片轰鸣声,头皮倏地炸开,郝韵一ρi股跌坐到地上,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膈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将坐在身下的东西抽了出来,魂飞魄散地发现竟然是一条连着五指的臂骨!只是五根手指已被她压断了大半,只剩下两根残骨孤零零地晃荡着......
郝韵双眼一翻,很干脆地昏了过去。
唐离也被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头颅给吓了一跳,来不及移开电筒,郝韵便仰头倒了下来,唐离连忙伸手扶住了绵软的郝韵,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没什么大事,只是被吓晕了。”唐离对奔过来的秦麦和铁莘说道,“其实昏迷也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当她无法接受时便选择这种方式以逃避。”
铁莘接过唐离手中的电筒打量起深渊谷底,骇然变色,忍不住连吸冷气,地面上散落着足有百多具头颅和其他零落的肢体,“麦子,上面那些......的脑袋八成都在这里吧?”
秦麦皱眉,鼻腔里那股淡淡却无处不在的腐臭让他胸口憋闷得异常难受,“看数量到差不多。”
“为什么要把头颅斩下放到这里呢?”唐离被一堆头骨包围着,只觉得像是被无数道阴冷的目光注视着,刺得她周身寒冷,倒立而起的汗毛就像无数根针不停地刺着她每一寸肌肤。
秦麦目露疑惑不确定地说道,“我也没有想到合理的解释,或许是一种惩罚的手段......也许是某种特殊的祭祀或殉葬方式?”话音落下秦麦便立刻摇头自言自语说解释不通。
电筒冰冷的清光射在白森森的头骨上,透出诡异阴森的幽幽青蓝,阵阵阴风吹过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轻轻地触摸着众人的面颊,每个人的心头都生出不寒而栗的惊悚,就连秦麦和铁莘也面色苍白。
黄平的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便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烂泥一般再也走不动半步,这黄平二十多年前也是老北京城里有名有号的人物,原本不至于如此胆小不济事,只是这些年来养尊处优,胸中的那点豪情狠厉早被消磨殆尽,连翻险象环生的惊吓后表现得竟然连唐离、郝韵都不如。
反而是卡恩,见惯了生死,对这种感官上的恐惧反而麻木了。
在唐离的呼唤声中,郝韵悠悠醒转,把脸埋在唐离的怀里,颤声叫嚷着:“我们快走!快走!马上离开这里!”
秦麦和唐离飞快地交换了个眼色,都看出对方的担忧:郝韵现在已经表现出惊吓过度的迹象,前面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加可怕骇人的情形,这么下去郝韵很有可能无法承受而彻底崩溃。
可问题是走到这里一行人已经骑虎难下。
铁莘眼珠转了转,突地发出一声怪笑,讥讽道:“郝警官,你该不是从来没见过死尸呢吧?”
“胡说八道!”郝韵勃然大怒,从唐离的怀里跳了起来,对铁莘怒目而视,就算她反应再迟钝也听出来了铁莘在嘲笑自己胆小呢!“谁说我没见过死尸?”郝韵怔了下,露出古怪的神色,声音也低了下去:“我昨天就看到了上面的那些无头尸!”
铁莘的话一出口,秦麦微微一愣就明白了这小子安的是什么坏心眼,心中暗赞铁莘将郝韵的脾气秉性看得透彻,郝韵虽然身为女子,可倔强和要强的心性比任何男人还要强上三分。
显然,铁莘的激将法已经收到了立杆见影的效果。
可唐离一时间却没有意识到铁莘的用意,这倒不是说她反应比秦麦或者铁莘迟钝,归根结底是思维方式的问题,作为心理医生,不可否认唐离有着最专业的理论知识,可同时她的想法也被这些理论上的条条框框给约束在了一个有限固定的范围里,对于郝韵由于受到过度惊吓而出现的情绪波动,唐离从心理医生的角度出发是如何以和缓的手段缓解她的压力;与她相比,铁莘这以毒攻毒的法子就算是兵行险招的旁门左道了。
“铁莘!你说什么呢?”唐离眉头微皱,暗暗责怪他开玩笑也不分时机,同时也奇怪,这几天铁莘对郝韵一直都温顺的小绵羊似的,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胆量”?
铁莘举手嘿嘿笑道:“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看见!麦子,不如你先送郝妹妹回上面去?女人嘛,就算是个警察终归也是女警不是?”
“呸!谁是你妹妹!”郝韵冲到铁莘面前,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射在铁莘身上,简直比传说中的三味真火还要厉害,内心叫苦不迭的铁莘胸中打鼓差点就开口求饶。
“告诉你,铁莘!我郝韵从来没怕过什么!”愤怒的郝韵像极了一只支棱起全身羽毛的斗鸡,俏脸气的煞白,双颊还残留着没有干透的泪痕,“咱们走着瞧,看到底谁会被吓得尿裤子!”
说完,郝韵再不看铁莘,转身气咻咻地对一脸关切的唐离说道:“唐离姐,咱们就让他看看女人到底哪里不如男人!”
“铁子,你这招还真是用心良苦啊!”秦麦来到铁莘身边低声笑道,“不过,这次你也彻底把郝韵得罪啦。”
铁莘苦着脸无力地摇头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把绳索固定好,沿着竖井垂了下去,秦麦再次观察了一番井底的情况,与上面人为修建的工程浩大的暗道不同,这井下却是个自然形成的溶洞,怪石嶙峋。
秦麦把电筒挂在腰间,率先沿着绳索攀了下去,耳边除了风声还隐隐传来水流的声音,唐离等人紧张地趴在井边注视着秦麦的一举一动,谁也不知道这漆黑如墨的地下溶洞里有什么可怕的存在。
秦麦举着电筒扫了一圈周身景象,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井下空间的宽阔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一片怪石密布的开阔地足有足球场大小!在他身后十几米远处是如巨斧开山般陡立的悬崖,一道深不见底足有五十米宽的鸿沟将这片巨大石台与对面的峭壁分割开来,鸿沟下隐隐传来湍急的水流声,虽然看不到,秦麦猜测这深渊底部很可能有一条流量很大的地下河。
而在其他的三个方向,近百米外是无数犬牙交错的林立巨石,仿佛不规则的蜂巢般分布着数不清的洞口,不知道有多深的洞|茓就像大小不一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个渺小的闯入者。
一股幽幽的香气钻入了鼻腔,让秦麦重新感觉到了惊骇的几乎停着跳动的心脏有力的搏动,精神亦是大振。
“幽冥花!”秦麦心头一惊,却没有找到这传说中的神奇植物,勉强压下被这突然出现的奇景所震惊的心情,仔细观察了片刻,确定了没有危险,给井上的众人做出了安全的信号。
所有人都被这宏伟诡丽的一幕震撼得手脚冰凉,泥塑般呆立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麦打破了沉静,沉声道:“难以想象的存在,是吧?”
“这可真是......真是......”铁莘打了个冷战,“麦子,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鬼什么神的?”
“鬼斧神工!”郝韵不屑地白了铁莘一眼。
铁莘眼睛一亮,兴奋地大叫道:“对!就是这个词儿!鬼斧神工,这可真他妈的是鬼斧神工啊!”
铁莘的叫喊声撞在峭壁上四散弹去,无数的回音响荡在众人的耳边,就好像千百个人纷乱地叫喊着。
黄平被这陡然发生的巨响吓得跌坐在地上,随即惨叫着弹了起来,泪眼婆娑地摸着被尖锐的怪石膈得撕裂般疼痛的ρi股痛哼连连。
“麦子,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唐离眼中闪动着兴奋的色彩,一边快速浏览着电筒下的奇景,一边忘情地摇动着秦麦的胳膊。
黄平附和道:“真是人间奇观啊!”
就连一直显得麻木的卡恩也不断地在胸前划着十字,嘴里不断地呢喃着什么。
“人间奇观?”铁莘冷笑,“那可未必!”
众人不知道铁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纷纷疑惑地望向他,铁莘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阴森的气息:“这里......很可能是冥界的入口啊!”
像是回应他的话,一阵湿冷的风无声吹过,注入了远处无数的溶洞内顿时鬼哭狼嚎般的回音响彻在众人耳边,郝韵哇地一声尖叫,跳到了铁莘的身后,黄平双腿一软,无声无息地滑倒。
饶是心志坚毅的秦麦手心里也渗出了冷汗,唐离握着秦麦的双手猛地一紧,死死地咬着嘴唇才没有叫出声。
这座蔚为奇观的地下溶洞到处都充满了诡异的感觉,秦麦牵着唐离的手走在最前面,郝韵也忘记了与铁莘的“深仇大恨”,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襟用铁莘宽阔的身体遮挡着自己跟在黄平和卡恩的后面。
“这么多洞口,我们该怎么办?”唐离无助地望向秦麦,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忧虑。
秦麦沉吟了片刻,大脑迅速转动起来,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让秦麦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无比,就连思考的反应速度似乎也比平时快了不少。
“幽冥花!”秦麦脱口道,没错,就是它!既然幽冥花生长在所谓的冥界入口,那么只要沿着香气寻找下去,找到了它就等于找到了入口。
唐离和郝韵听到幽冥花也立刻领悟了他的想法,虽然从这至少上百个洞|茓里寻找幽冥花的香气来源几乎是大海捞针,但这也的确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铁莘迷惑不解地重复了一遍:“幽冥花?麦子你这个时候还想着花儿呢?”
秦麦没心情给他解释,拍了拍铁莘的肩膀道:“你鼻子灵,肯定闻道了一股花香吧?找到它传来的方向!”
“花香?”铁莘吸了几下鼻子,咧嘴笑道:“我早闻道了香味,你这么一说还真像是花香!”
“别废话了!快闻闻从哪传来的!”郝韵没好气地催促道。
铁莘的笑脸一下子塌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表情渐渐沉静了下来,众人遮着口鼻,小翼地把呼吸放到最轻柔,生怕一不小心打扰到铁莘。
“应该是那边!”不知道过了多久,铁莘猛地睁开了眼睛,手指向正前方。
郝韵眨了眨怀疑的眼睛,“你确定?”
铁莘立刻瞪圆了眼睛,委屈地叫嚷起来:“你这是对一个优秀侦察兵的侮辱!”
“相信铁子!”秦麦朝郝韵肯定地点了点头,笑道:“这小子从小鼻子就比狗还灵,隔着一公里就能闻到谁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其实秦麦的嗅觉虽然不如铁莘那般匪夷所思,却也敏感得很,他的判断与铁莘做出的相同。
黄平借着卡恩的搀扶走在队伍的中间,一行人心头寒气四溢,最初的兴奋早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秦麦平日里的考古勘察不知道曾经多少次在阴森恐怖的墓|茓里作业,唐离也有过丰富的探险经历,其实压在众人心头的巨大压力更多的是来自于冥界入口的传说。
反而是卡恩流露出猎奇的兴奋,他不懂汉语,自然也不知道这溶洞可能是传说中的冥界入口了,在他心里到真的把这里当作了一处景观来看的。
一行人仅有的两支电筒虽然是目前最为先进的军用品,可进过长时间的消耗,电力减弱了许多,秦麦和唐离无奈,只能把远光调为近光,光柱由凝聚变成了散射,照明的距离狂缩到二十米以内,不过好处也是明显的:两只电筒散射的光芒足以将众人正面大部分范围囊括其中。
越过了巨大的空地,六个人面前大小洞|茓至少有数十个,最小的不比狗洞大多少,而最大的,足以容卡车通行,幽冥花的香气果然浓烈了不少,可要想判断出是从哪个洞口传出来的,难度比判断花香来源的方向难上百倍。
铁莘在这些洞口前来来回回地往返无数次,一遍遍在各个洞口走进走出,始终皱着眉头,不断地摇头,显然没有什么发现。
“怎么,不灵了?”郝韵忍不住扬眉问道,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嘲讽。
铁莘没有搭话,有些烦躁地对秦麦摆手道:“至少有十个洞口香味都差不多的特别强烈点,我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麦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没什么想不通的,谁说这些个洞口不能相通呢?”
“啊!”铁莘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恍然大悟地使劲拍打了两下后脑勺,“对呀!肯定是这么回事!”
唐离看到秦麦的笑容,忐忑的心情也随之安稳了许多,含笑问道:“这么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喽?只要我们沿着一条溶洞走下去就会找到幽冥花了吧?”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和秦麦此时的心境十分贴切,微微思考了片刻,秦麦选择了幽冥花香气最为浓郁的是个洞口中最大的那个,秦麦很清楚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这溶洞里很有可能是通道纵横、如蜘蛛网一般相连相通的,一旦走进去,就等于走进了一座巨大的迷宫,结果可能会是顺利或周折地找到幽冥花,亦有可能迷失其中连回头路都找不到了。
没有人对秦麦的决定有任何的异议,秦麦一手举着电筒、一手握着手枪走在最前面,唐离和郝韵携手跟在他的身后,随后是黄平、卡恩,铁莘提着81-1自动步枪殿后,每逢岔路便会用匕首在显眼处留下记号。
溶洞内怪石林立,形状千奇百态,不时能看到比刻意雕凿还要生动的怪石造型,溶洞内的地势缓缓向下,蜿蜒曲折,秦麦等人前行了里许后,地面变得潮湿起来,洞顶有水滴落下,能够看到一洼洼的积水,这是水滴石穿的结果。
岔口越来越多,嗖嗖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幽冥花的香气越来越浓,让秦麦体会到一种类似于吸氧的快感,他觉得自己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这种奇妙的感觉本来是绝不该在阿里这样高海拔地域里所能出现的,幽冥花的神奇功效让秦麦愈来愈心惊,只是花香就有这般强悍的效果,那它的花、叶、茎、根该有怎样的能力?
又向前走过了四五百米,地面的积水已经汇成了涓涓小溪,溶洞内流淌着让人战栗的阴冷气息,“我的天,这洞到底有多深?”铁莘骇然地嘀咕道。
“怕了?”郝韵回头看了眼铁莘,鄙夷地撇了撇嘴。
铁莘涎笑着刚要说话,众人身侧四五米外一块如跃起的猛虎般造型的巨石后传来一声怪异的“吱吱”声,那声音虽然极短促,在点掉的滴滴答答的水流声里却极为突兀。
秦麦和铁莘的反应都极其迅速,枪口几乎在怪声响起的同时就指向了巨石,黄平的速度却比两人还要快上三分,一路上半死不活的黄平用超乎想象的高速将卡恩甩脱,跳到了铁莘的身后。
秦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巨石,脚下缓慢地移动将唐离和郝韵护在了身后,铁莘亦警惕地慢慢接近了巨石。
“是谁?”郝韵双手握枪,颤声喝道,“不要动!”
“吱吱”像是在回答她的问话,怪声再次响了起来,巨石后缓缓地钻出来一只足有一尺长,壮得像只小猪仔的灰褐色老鼠!
郝韵倏地向后跳去,死死抓住唐离的手臂,连看也不敢看那老鼠一眼,“怪物啊!”
虚惊一场的众人同时松了口气,这老鼠虽然体态大得出奇,但毕竟只是一只老鼠而已,“妈的!吃了化肥不成?”铁莘倒转枪托向那硕大的老鼠砸下,大老鼠抬起在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死灰色泽的小眼睛看了铁莘一眼,“吱”的一声,陡地灵活无比地折身钻进了一条岔路。
铁莘倒吸了一口凉气,嘟囔道:“乖乖,这速度简直好像武林高手啊!”
唐离抚着郝韵的背心轻声安慰道:“别怕,只是一只大老鼠而已,已经跑掉了。”
郝韵心有余悸地缓缓张开了眼睛,看到那只骇人的大老鼠果然已消失不见,重重地吐出口气,拍着胸口道:“我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老鼠和蛇了!”
“我还以为郝妹妹最害怕的是我这种人呢。”铁莘嘿嘿一笑。
郝韵哼了一声,“本人最不怕的就是你这样的恶棍!”
电筒射向前方,谁也没有看到黑暗中刚才那只老鼠钻进的洞口里无声地滑过一段粗若人腰的躯体,一双闪烁着阴冷色泽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说笑着缓缓前行的众人,那只大得出奇的老鼠此刻已经被吞在了它的口中,只余下了一截比手指还粗的尾巴还软软地垂在空中。
片刻后,黑暗中一张血盆大口嘶然开阖,长长的猩红舌信在空中灵活已及地舞动了下,长有数米的诺大身躯悄无声息地游走了.......
秦麦六人转过了一道弯,眼前的景物霍然变化,一片空旷的平台出现在众人眼前,溶洞里的小溪汇聚成一条颇为湍急的河流泻入崖下。
溶洞的终点便这样毫无征兆地现身了!历尽千辛万苦的众人万万没有料想到这条路的终点竟然是一块百十平米的悬崖!
秦麦将电筒重又调回远光,却仍旧无法看到平地尽头的虚空究竟有多大,众人来到了平台边缘,脚下一片黑暗,流水坠下,却听不到任何落地的回音。
茫然地望着四外的虚空,众人不寒而栗,这里的确是尽头,却只是道路的尽头,而非真正的尽头,谁也不知道这无尽的黑暗通往哪里。
这里难道就是冥界的入口?
似乎除了深的好像有些不可思议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麦子,你看!”唐离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平时的冷静柔美已经荡然无存,所有人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十几米高的顶壁竟然是一面看不到边际、浑然一体的平滑岩石,一团大如脸盆灿然怒放的鲜花赫然倒吊在青黑色的石面之上,石壁看起来光洁平整,饶是以秦麦的目力也没有发现任何缝隙,让人根本无法理解那朵花是如何在坚硬的岩石中发芽、生长的。
相隔十几米远看起来便有脸盆大,这朵花的大小只怕超过了二人合围的尺度,最让众人震骇不已的是它的颜色,每个人心头都升起诡异绝伦的感觉,花瓣在白炽光下仿佛每一秒都在变换着颜色。
“我眼花了吗?”铁莘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那朵花刚才还是白色,怎么变成了红色?不对!现在是紫色了!”
秦麦舔舐着因为紧张而干涸紧绷的嘴唇,那股浓郁的花香深入五脏六腑,无处不在,“你没看错,它的颜色真的是在变化中!”
“这、这就是幽冥花!”郝韵忽地扑到,也不管地上的冷水将自己的衣裤打湿,顶礼膜拜地仰视着顶壁的幽冥花,仿佛临死之人发出的最后呻吟,“我的天!它在看着我们!”
众人心头都升起诡异的感觉,郝韵的话荒诞绝伦,一株植物怎么可能会主动“观察”呢?可偏偏每个人都有着相同的感受:那朵花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心底最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在它的面前无可遁形,像是被彻底掘开的暗沟,每个角落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时间在这一刻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生命中记忆深刻的往事恍如电影般在每个人的眼前闪现,快乐的、伤心的、痛苦的、甚至自以为已经忘却的人和事都鲜活地再现。
眨眼的瞬息却让众人觉得像是重头活了一次!
麦痴痴地望着石壁上的幽冥花,在没有见到它之前一心想要采摘的想法突然间烟消云散,没有人舍得让这么美丽的存在失去生命,这朵花仿佛有着灵魂一般!
似乎每一个念头都逃不过它的眼睛,这是一种怪诞到了绝顶的荒唐感觉,一朵静静的花儿竟让人生出赤身祼体、无处可逃的感受。
唐离踉跄着来到秦麦的身旁,脸上水光闪动,竟然已经泪水满面,“麦子,这里是不是就是冥界的入口?天书呢?天书呢?”
唐离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将秦麦心头的痴迷熄灭,在看到幽冥花的瞬间,秦麦甚至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看到除了自己和唐离,其他人都目露痴狂,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幽冥花,秦麦心中一惊,突地暴喝一声:“都醒醒!”
恍如惊雷的吼声在众人耳边炸开,心志稍弱的郝韵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颓然倒地,唐离连忙抢上前去,在铁莘帮助下把她扶到了旁边的干燥处。
“我没事。”郝韵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挣扎着坐了起来,惨白的俏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无力的笑意,“我刚才只是太激动了。”
听到她的话,秦麦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唐离咬着嘴唇把秦麦拉到了一旁,低声道:“我想我们并没有走错。”
“嗯!”秦麦点头表示同意,“我想这肯定就是幽冥花了!”秦麦连看都不敢再看头顶的幽冥花一眼,这诡异的花似乎有着迷惑人心的能力,他怕自己再次陷入那种让人精神分裂的回忆之中,“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冥界入口!”
唐离的脸色更加苍白,两只手纠缠在一起,迟疑着说道:“可是......可是天书会在哪里?”唐离忍不住朝脚下那仿佛没有底的深渊飞快地瞥了一眼。
秦麦心头一沉,唐离的担忧与他不谋而合,如果天书是在这陡如刀削的万丈峭壁之下,那么众人此行所有的努力和希望都将化为泡影。
两个人默默对视不语,“我们剩下的绳索只有五十米......”秦麦哑声道。
唐离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电筒的射程便已超过一百米,谁也不知道在电筒照不到的黑暗里还有多少个一百米。
“我们可以重新准备充足了再来!”秦麦做出了决定,将心头的失望强行驱散,眼睛里重又射了坚定的目光,“但是我们首先要确定天书是不是在那下面。”
唐离涩涩地笑了笑:“怎么确定?虽然我不敢肯定天书就在下面,但是至少这上面......”唐离环顾四周,“这上面只怕是没有的。”
秦麦的嘴角也浮出苦涩的笑意,这空旷的平地一眼便可以尽收眼底,光滑完整的石崖上连块小石子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天书了。
“我想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一试!”郝韵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借着铁莘的手臂站了起来,尽管脸色还很虚弱,但是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什么办法!”
秦麦、唐离、黄平和铁莘异口同声地问道。
郝韵指了指铁莘身后的背包,自从昨天在墓室遇险开始,铁莘便将两人的背包合二为一由他一个人背着。
秦麦与唐离都知道她的背包里装的是什么,二人眼睛同时一亮,“你是说......神鼓?”秦麦沉声问道。
黄平听到秦麦的话不禁露出了震惊之色,他做梦也没想到神鼓居然在秦麦的手里!同时亦为自己的明智感到庆幸。
唐离一喜,随即有些不确定地望着郝韵道:“可是你并没有能够继承鼓姬的全部能力,可以使用神鼓吗?”
“不是我。”郝韵缓缓摇头,凝视着唐离,“是你。”
回忆起在纳木那尼峰下营帐里唐离滴血的那一幕,秦麦心中砰然而动,神鼓的诡谲奇异之处他是见识过的,而且唐离的一滴鲜血的确让神鼓发生了难以解释的神奇反应,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唐离是孤师的后裔,那么作为与神鼓同出于孤师之手的天书会否也同样会对唐离产生反应?
唐离没有丝毫的犹豫,用力握住了郝韵的手,两人的手掌一样寒冷如冰,“我该怎么做?”
郝韵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将神鼓取了出来,黄平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据说能够找到开启箭道的命运之眼的宝贝,激动得差点便纵声高歌起来,他觉得神鼓的存在证明了净土并非虚无缥缈的神话。
“其实我也是猜的。”郝韵把神鼓摆到了唐离的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打扰到神鼓似的,“神鼓与天书或许会产生某些共鸣,而你是孤师的血脉,有可能会感觉到天书的所在。”郝韵的办法与秦麦的猜想如出一辙。
“唐离姐......”郝韵神色复杂地看着唐离,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有风险。”
唐离平静地笑了笑,“我不怕。”
郝韵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转身对秦麦和铁莘神色郑重地嘱咐道:“等下我会帮助唐离姐发动神鼓,你们一定要保证我们俩不被打扰。”
秦麦认真地点头,铁莘目露狠色扫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神鼓的黄平,这空地上除了一行六人外在没有其他的活物,唯一要防备的自然是黄平了。
“放心!那老不死的要是敢乱动,我就把他扔下去!”铁莘把拳头攥得嘎嘎作响,望向崖下的深渊。
郝韵默默地点头,对于自己的想法她亦没有任何把握,但其中的凶险郝韵却清楚得很,无论是否成功,作为神鼓的侍者,鼓姬都要承受神鼓发动所带来的痛苦,她曾亲眼目睹上任鼓姬动用了神鼓后骇人已及的痛苦状,第一次准备发动神鼓的郝韵心跳得如擂鼓一般,她终于要亲身体味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了。
将中央地带让给唐离和郝韵,秦麦和铁莘持枪护在两人五六米外,将黄平与卡恩挡在溶洞的出口处,紧张地警戒着。
唐离盘膝坐在神鼓前,双手展开扶住了神鼓两侧鼓沿,郝韵缓缓地弯起衣袖,抽出了匕首,秦麦和铁莘的瞳孔急速收缩:郝韵在她那赛霜欺雪的白嫩手臂上割开了一条长约寸许的深深刀口,殷红的鲜血瞬间从伤口涌了出来,汇聚成一条血流顺着她的手心流过,从指间滴落在神鼓的鼓面上。
触目惊心的血流仿佛一条扭曲的小蛇在撕咬着郝韵,伤口血肉翻翘,宛如张开的婴儿小嘴,那把刀割在了她的身体上,同时也刺入了铁莘的心头,铁莘钢牙紧咬,被咬破的嘴唇渗出了一颗颗的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秦麦亦看得心神巨颤,郝韵的脸色苍白无比,没有一丝血色,因为剧烈的疼痛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着,让秦麦担心她下一秒就可能晕倒。
并不宽大的鼓面片刻就被郝韵的鲜血全部覆盖,那黑漆漆的鼓皮就仿佛久旱的土地,贪婪地吸取着鲜血,甚至发出了滋滋的欢呼似的声音!
足足吸食了近一分钟后,神鼓像是喝饱了般,鲜血不再渗透,郝韵松了口气掐住了伤口的血管,身体摇摇欲坠地退后了两步。
铁莘再也坚持不下去,猛地向前冲了过去,口中低吼道:“郝韵!”
“别过来!”郝韵眼中射出又惊又怒的神色叫道,“我没事!你快退回去,你会害死唐离姐的!”
郝韵的话让秦麦大惊失色,疾如闪电般朝铁莘抓去。
铁莘只迈出了一步,胳膊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住,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铁莘不需要回头便知道是秦麦,铁莘痛苦地扭动了着,最终放弃了脱离秦麦控制的企图,无力地蹲下身子,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嘴里发出了犹如受伤的野兽般绝望的呻吟。
秦麦的手掌重重地拍在铁莘的肩头,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直神色平静的唐离陡然间发生了变化!
闭着双目的唐离发出了一声闷哼,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束着长发的丝带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在了地上,满头乌黑的秀发忽地飞舞起来,而这时秦麦等人根本没有感觉到空地上有一丝风动!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神。
仿佛被狂风吹动的长发遮掩了唐离的脸颊,让秦麦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是秦麦从唐离抖动的身体看得出来她此时必定在忍受着惊涛骇浪一般的冲击。
就像铁莘看到郝韵挥刀刺伤自己时的反应,有那么一瞬间,秦麦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去制止唐离继续下去,可是郝韵的警告就像滚滚的惊雷一样不断在他的脑海里炸响,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若是自己惊扰了唐离,只怕她会更加危险!
唐离放在神鼓边缘的双手没有用丝毫力量,可神鼓却如同被看不见的绳索拉动般轻轻地颤抖起来,渐渐地竟然离开了地面十几公分,在空中前后左右地摆动起来,像极了醉酒的人跌跌撞撞的模样!
郝韵露出一丝喜悦,能否驱动神鼓她其实也根本没有把握,不过到了现在,她所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要看唐离的了。
黄平和卡恩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简直像瞧见了恐怖故事里的鬼怪,凸出的眼珠几乎从眼眶里跳出来,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喉咙里传出无意识的咯咯声。
铁莘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立在唐离身后的郝韵虽然神态衰弱却已经止住了伤口的血,这让他放心了不少,也记起了郝韵的再三嘱咐,端枪密切关注着黄平和卡恩。
神鼓在空中跳动了一会儿,像是感觉到劳累,慢慢地降了下来,晃动的频率和幅度也大大降低,死寂中一阵扎扎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那声音最初极低,就像老鼠快速地咬磕木板,旋即越来越响,不一会儿变成了像是石块摩擦的声音,让人听得牙齿发酸、头皮发麻。
秦麦听了片刻,发现那声音并不是来自神鼓的方向,凝神四处寻找了一番,猛地抬头向顶壁望去,骇然发现原本花团锦簇的幽冥花瓣竟然慢慢向花心蜷缩,花色也迅速地变深,幽冥花生长的那处岩石震动起来,不消片刻,已经缩成了拳头大小一团的幽冥花变成了纯黑的颜色,而它下面的原本完整的顶壁亦凸出了一块长方形方方正正的岩石。
幽冥花的花瓣展开时将它背后的石面遮挡住无法看到,这时秦麦才发现那凸出的一块岩石颜色与整面青黑的顶壁截然不同,呈现出散发着柔和色泽的|乳白色。
原本已近停息的神鼓猛然跳动了一下,便再也没了动静,一阵劲风从深渊下狂卷而过,顶壁的幽冥花倏忽化为无数肉眼难见的粉粒洋洋洒洒地飘散开来。
“啊!”秦麦没料到这世间罕见的幽冥花竟然就此烟消云散,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就在这时,凸出的那块|乳色石块陡地脱离了顶壁坠落下来!
与此同时,郝韵狂喜地叫道:“接住它!那是天书!”拔腿向石块坠落的方位奔来。
秦麦心头狂震,大吼道:“我来!”幽冥花生长的位置所对应的地面距离他本来就近,秦麦的动作又迅疾异常,虽然比郝韵晚发动了少许,却比她更早抵达了天书坠落的方位,高高跃起的秦麦在空中手疾眼快地伸手接住了那石块,诧异地发现它的重量远比自己预想的要轻得多。
秦麦刚刚落到地面,除了唐离的其余四个人已经奔到了他的身边,兴奋而又紧张地看向他怀里的东西。
“这就是天书?”秦麦手中的电筒罩住臂弯处的“石块”狐疑地问郝韵,“石块”长约一尺,宽最多不超过十五公分,高十公分左右,入手温润,光滑的四周雕刻着密密的奇怪符号,在电筒的光线下散发着盈盈白光,秦麦这时已经辨认出这石块应该是玉块才对。
谁也没想到天书居然嵌在顶壁之内。
如此品质的玉石算得上极品,最难得的是通体晶莹毫无瑕疵,不过秦麦现在可没心情研究这些了。
郝韵看了眼秦麦手上的玉石,惊喜交加地叫道:“这上面雕刻的是《金刚伏魔经》,天书应该在它的里面!”
秦麦愣了下,按在玉石表面的拇指微微向左右试探地推动,“咔”的一声轻响,所有人的心也都随着这声轻响震动了一下,“这是个匣子!”秦麦强按下心中的激动,沉声说道。
“快!快打开看看啊!”黄平亟不可待地催促道。
秦麦自然也想要马上打开玉匣看一看传说中的天书究竟是什么样子,却又不敢贸然开启密封,何况唐离尚未脱离危险,“郝韵,唐离怎么样?”秦麦抬眼望向郝韵,却被郝韵的表情给吓了一跳。
与秦麦相对而立的郝韵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妖魔鬼怪,双目圆睁惊恐欲绝地望着秦麦,铁青的嘴唇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秦麦马上意识到她看得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
“怪、怪、怪物!”郝韵像被冻僵了似的,勉强吐出几个含糊的字来,手臂尚未举到一半,这时候五个人中只有郝韵自己面对着众人来时的方向,其他四个人都朝着无边的虚空,听到郝韵的话除了秦麦,都没有听清郝韵说的是什么。
秦麦却听出来郝韵说的是“怪物”,他想象不出郝韵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竟然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目光越过郝韵看到了兀自颤抖未醒的唐离,脑子里瞬间涌入无数闪念。
铁莘关心地伸手摸向郝韵的额头,“郝韵,你怎么了?”他看到郝韵难看已及的表情还以为因为失血过多,“别动!”秦麦低声厉喝,“小心背后!”
秦麦与铁莘朝夕相处二十多年,彼此之间那份默契甚至已经深入骨血,听到秦麦的警告再一看到郝韵那幅活见鬼的表情,铁莘立时便知道了身后有危险,全身的肌肉顷刻绷紧,手指扣住了扳机,瞬间沉入战斗状态,等待着秦麦发出攻击信号......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