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是黑头发的洋娃娃。

有两个学期，我坐在前面第二排，张慧坐第一排，我同桌的前面。她总是扭过头来和我说话。我们斜斜地说话，脖子都酸了。那时每天的太阳也是斜的。从早上，它就一点一点慢慢地穿过窗外的梧桐茂盛的枝叶，斜斜地透过被我们做值日擦得明净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教室，照在张慧­精­灵古怪的长头发上，照在刻字斑驳的墨绿­色­课桌。张慧小心警惕地瞄着老师，捂着嘴笑，她的黑头发一跳一跳。

后来，不知怎么就要换位子。先是别的几个同学换座位，最后又让我起来换，我心想不知道要换到哪里去。老师让我换位子的时候，全班都在看着，我看到张慧扭过头来也在傻傻地看，眼神痴了，嘴微微张着，牙齿上的淘气还未褪去……

老师让我和我的同桌换了位子。

换好后，继续上课。我把铅笔盒一直推，推到课桌最前面，被张慧的椅子挡住。我捅了一下她的后背，她没有理我。上了好半天课，我又捅了捅，张慧还是没有理我。终于下课了，教室里喧哗四起。张慧扭过头，冲着我傻笑了一下，然后拿着水碗儿喝水去了。

我和张慧离得更近了，可是她要再和我说话斜着扭头就不行了，她需要把脑袋和身体都转过来才行。不是她需要，而是我需要。因为开始她只是把后背挺直了，脑袋后仰，朝着房顶。我说，你这样不行。于是从此，她就会彻底转过身来和我说话。

我凑得很近，脸对着她的脸，眼睛看着眼睛，这样说话才舒服。我们完全在说话里面了，偶尔听到从后排传来的起哄声，我也顾不上。张慧是面向后排的，开始她也许受点影响，可是她眼中的走神很快就回来了。她喜欢舒服地趴在她的椅子背上，我趴在桌子上。

上课的时候当然不行，但有时老师会让同桌互相背诵东西，我们就会立刻这样，丝毫不顾彼此的同桌。于是那两位也自觉地结成另一对，互相背诵。教室声音很大，嘈杂起来，我们两个嘻嘻哈哈，像是都藏在一处最安静的地方，说了个痛快。

有一次老师走过来，说你们怎么回事，同桌之间背诵！张慧撅着嘴扭过去了，她的同桌立刻向她背诵起来，她低下头，用脑门磕了两下桌子。我看到我的同桌正在看着我，就说，你背吧。

一会儿，老师让我站起来背诵，五讲四美是什么？

……五讲是……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讲秩序，讲道德。四美是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

张慧悄悄地说：环——境——

走过去的老师好像捕捉到了若­干­分贝，突然转身又走回来，一边看张慧一边走向讲台。

我继续背道：环境美……

三热爱是什么？老师本该让我坐下的，不讲理地临时又加了一个问题。

热……热……

老师说：你热吗？全班哄堂大笑。我顿时感觉很热。

……热爱环境！……热爱道德！热爱自然，热爱生命，热爱学校，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