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很富惴惴走进去，还是被吓住：里面像开了锅，好大一口锅，贴的都是人，像老家大锅里的饽饽饼子。

他在两排座位间穿行，有人不高兴了，说你乱挤什么啊，后面也喊：嘿，土包子，你蹲下行吗，吃多了，到这儿消食来啦？不一会儿，突然所有人惊叫着站起来——进了！进了！啊——！

刘很富更惊了，在震耳欲聋的人浪中像奋勇拼搏的单人皮划艇，最后游到靠边的铁栏上。在那儿执勤的警察以为他要闹事，突然用手一拦，闹事者立刻瘫软。

全场欢腾，锣鼓喧天，开始大合唱北京国安足球队的队歌：“啊，北京国安，国安永远争第一，啊，北京国安，我们永远热爱你……”忍了一会儿，旁边的警察离开，刘很富又在“国安永远争第一”的声浪中继续前进。

他沿着铁栏走，边走边看，人群看球，他看人群。快走到头的时候，差点撞到警察怀里。你怎么回事？！又是那个警察。我……找人。找什么人？我告诉你，老实点，坐那儿好好看球，不许动！

刘很富对“不许动”这个词非常敏感，小时候经常在老电影里面听到。他进城以后，这个词送给他好几回了，像炸雷一样。他躲了躲，选个合适的角落蹲下，焦急而乏味地看着场内。

球场里在­干­啥哩？有的拼命地跑，却好像不知自己在­干­什么，有的好像知道……渐渐分开了，两种颜­色­。不，三种，还有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只有他自己穿黑­色­，踢球的时候少，主要是在吹……裁判，对，是裁判。

球场的外边是画得好看的跑道，一圈一圈，还有站岗的？警察和解放军隔几步就站一个人，他们很奇怪，也不看球，都是背对着球场，面对观众。

球从老远飞了过来，落到近处一个小伙子的脚下，这个小伙子立刻带着球沿着边上的白线猛跑，比兔子还快，敌人追过来，眼看快跑到底了，嘿！他身子突然一扭，把球踢向中路，好！刘很富似乎看上瘾了。哎呀……

可他没有追着球看中路，而是看到传出球的小伙子飞了出去，撞在广告牌上。这一下摔得够狠，都听到声音了，“咣——！”。刘很富这才注意到，球场边还有一圈五颜六­色­的广告牌，上面都是外国字母。不知道是铁板还是木头做的，反正撞上都不轻。那小子呲牙咧嘴站起来，痛苦地扶着腰，一瘸一拐走回去。

刘很富扭头看了看，警察正在看他。他只好回过头，掏出手机打电话，还是关机。花了全部积蓄买了这么个先进的东西，为了和老家联系方便，平时没啥用处，好不容易用一回，还要对方也开机才行，唉，不怎么先进。突然他想起上次在路上被拦住审问，幸亏那次带了手机的发票，想到这儿，他立刻把电话放回口袋，继续看比赛。

人群欢呼，刚才那小子，又带着破皮球，拼命跑。这个不知死的，跑慢点儿，一会儿又摔着你。啊？！那个小子传完球之后，再次飞出去，这次没撞到广告牌，而是越过了……刘很富目瞪口呆。站那儿的解放军对球场内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的任务是维持球场的治安，突然感到身后有动静，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快速转身，左手按在枪上，一看，田径跑道上躺着一个人，仿佛死了……引起人群一片惊呼，远处教练席有队医狂奔过来，抬担架的几个紧随其后……刘很富愁容满面地目睹了这一切，心想：哎呀，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嗡嗡振动，拿出来一看，是老段的号码。

“怎么样？”“我帮你借钱呢，那个老板不是？我跟你说过，人家忙得很，让我到体育场见面，人家看球呢，我到了，人家关机呢，我再等等，你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