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警察故事 > 75

75

块,正好能剩25块钱打车回家。燕飞不耐烦地吐着烟圈。

行,小姐,快点上菜啊。王其实意犹未尽地合上了菜单,不瞒诸位说,我从昨晚上就没吃饭,净憋着吃大户呢。

小姐,有吃剩的窝头没有?先给这头猪垫上点!燕飞没好气掐了烟。

服务小姐很客气地说对不起本店不卖窝头。

吃着饭王其实开始散布小道消息,喂你们听说了吗,为什么一开始奖金没小包的份?

还不是劳资科那帮混蛋捣鬼,当年姓黄的跟老队长有过节,一直憋着打击报复,说什么包仁杰胆子小素质低不适合­干­刑警,给他发奖金同志们会有意见……什么东西!燕飞一口灌下去一大口­干­白。

包仁杰有点心疼,燕飞你慢点喝,葡萄酒不是这么喝的。

王其实接着造谣传谣,那你知道后来怎么又发给他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

咳,不知道了吧?小包啊,你真得谢谢我哥啊。王其实得意洋洋地啃着鱼脑袋。

这里边有你哥什么事?

我老哥跑到局长办公室,把帽子一摔,说得那叫一个策略!局长咱们谈谈,我知道您时间宝贵,所以我希望咱们能尽快达成共识,要是谈得不顺利也没关系,下次咱们到老队长的墓碑前谈去!顺便给老队长上柱香,让他也知道咱警局不­干­那卸磨杀驴的事……

包仁杰的心情指数顿时跌落谷底,闹半天这500块钱还是借了老爹的面子,真他……的没劲。

燕飞微笑着给王其实夹菜,你接着说。

然后局长就把姓黄的那一套搬出来了,我哥就一条一条跟他理论。胆子小?谁说包仁杰胆子小!胆子小他能跟人家玩命,他肚子上的刀口到现在还清清楚楚!胆子小他能在死人坑里待好几天一句软话都没有!你让那姓黄的来,我看丫不尿一裤子!

包仁杰立刻下了决心,燕飞一会儿咱们接着特训!

我哥还说了,晕血怎么了?晕血只是小毛病,没什么了不起,谁说晕血就不能­干­警察了?

燕飞叹口气,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王志文嘴里说出来的。

就是就是,局长当年还被人­肉­叉烧包吓得大病一场呢。包仁杰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

就是嘛,兵熊才熊一个,将熊可是熊一窝呢。王其实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抹着嘴出门的时候燕飞悄悄问王其实,喂,你哥怎么知道小包肚子上的刀口到现在还清清楚楚的?

王其实打着嗝说你问我­干­啥有本事你问我哥去!

包仁杰开始觉得当刑警也没什么不好了,虽然说王志文还是成天拉着个脸,可是看惯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王其实说他哥那人就那个德­性­,见谁都不给好脸,跟得了肺气肿似的,跟这种人打交道你就得遵循十六字方针,打他的游击战!

燕飞说你别听王其实的他跟他哥游击了20多年一次也没赢过!

包仁杰笑着说你们游击你们的我得去给我们队长打开水了。

王其实说烫死你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王其实那张嘴真的很乌鸦,包仁杰果然就被烫到了,还好不算很严重,手上烫掉了一块皮。

燕飞把包仁杰整个胳膊都缠上了纱布,指着王队长骂你个剥削阶级你个冷血动物你个混帐东西!老队长尸骨未寒你就这么欺压奴役他的后代,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

包仁杰说燕飞你别这样,我爸都死了好几年了。

燕飞说不­干­你的事我就是看他不顺眼骂着解闷我走了再见!

王其实吐吐舌头跟着溜了出去,临出门时留下半句话,老哥你确实有点……

王志文铁青着脸说你小子怎么这么笨啊!打个开水都能把手烫了你是什么东西变的啊你!我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包仁杰傻笑着说呵呵队长呵呵……你终于开始骂我了。

王队长头上开始冒烟。

第二天,刑警队里忠诚服役了几十年的暖水瓶正式下课,刑警队员们喝上了方便­干­净健康卫生的捅装纯净水。

王队长喝着纯净水说包仁杰,把你的纱布拆了!大热天的也不怕捂臭了,收拾收拾咱们去省厅开个会。

到了省厅包仁杰说原来省厅会议室这么破啊。

旁边一老头说就是就是真是寒酸到家了简直是给咱警察脑袋上的国徽抹黑。

包仁杰说那倒还不至于,不过真没想到连省厅都还没喝上桶装水呢。

老头说没办法啊,谁让我们总也没能被开水烫到呢。

王队长说哎呀您老人家的耳朵是什么材料做的啊怎么连这都打听到了?

包仁杰红着脸一溜烟跑了,老头说小同志­干­吗去?

王志文说大概是找找看有没有地缝好钻下去。

老头说我没听错吧你王大队长什么时候学会调侃了?

王队长说这也是被逼无奈不然我迟早得被他气死。

老头哈哈地笑说拉倒吧你王志文当年比他还可气呢,你忘了老队长被你气得差点中风的事了?

王队长摸摸后脑勺说有这事?

包仁杰溜达一圈回来会议已经快开始了,王队长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你瞎转悠什么还不老实呆着!

包仁杰老老实实坐下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杯热茶,呵呵队长你倒的?谢谢啊。

王志文轰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废话!回头再把你烫了我还不被他们骂死!你一会把笔记做详细点。这次准是个大案子,连厅长都亲自出席了。

厅长,在哪啊?

刚才你跟人家说会议室太破的那个就是。

哦,没看出来,长的跟连环画上的动脑筋爷爷似的。

王队长说就凭你能看得出来什么啊。

动脑筋爷爷开始讲话,王志文估计得没错,果然是个大案子:某市新发银行抢劫案,作案手法和上次刑警队查到的那伙人极其类似,初步判断可以并案。厅长说王志文你给我打起­精­神立功赎罪,这次线索再断在你们手里我就让你搞装修去!

王队长叹口气说怪不得指名叫咱们俩参加会议呢,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包仁杰说这会议室是该重新装修一下了。

王志文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先修了你!

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忽然鸦雀无声,同志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转过来……忽然间哄堂大笑,一帮人捧着肚子东倒西歪,包仁杰的脸红得像猴ρi股。

局长说王志文你给我老实点开玩笑也不分个场合!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打算休了谁啊!

厅长说算了算了下不为例难得我到今天才知道刑警队王队长还有这种表情呢。

局长马上见风使舵换了口气,就是就是真是难得谁带相机了赶快拍下来!

王志文咬牙切齿地说包仁杰咱们回去再算帐!

同志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在各个嫌疑人可能出现的地方守株待兔,单等着人家自投罗网。王队长和包仁杰守在百花小区某居民楼对面的一套空房子里,摆上了望远镜紧密监视。说起来这一次的任务就轻松多了,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虽说眼睛累了点可心情是很愉快的!

队长您喝水。队长您擦把汗。队长您吃点什么?队长您嗑瓜子吗?

你给我滚一边睡你的觉去!回头轮到你值班的时候打瞌睡出了岔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是我就是睡不着嘛。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应该给你唱几句摇篮曲啊?王队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包仁杰垂头丧气地上了床。

王队长侧对着包仁杰守在窗前,红­色­的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地闪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面。

队长,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包仁杰咳嗽了两声。

罗嗦!

早上8点王志文推醒了包仁杰,起来起来吃饭了。

二组组长送来了早饭,我媳­妇­包的韭菜馅饺子快趁热吃!

饺子?我最爱吃了!包仁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王队长说你给我先去刷牙洗脸去!

好吃!恩……真好吃!我好久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饺子了。包仁杰狼吞虎咽口齿不清。

唉,还是有个媳­妇­好啊。王队长也发起了感叹。

包仁杰立刻没了胃口。

王队长也闭了嘴,三口两口扒拉完又到窗户跟前呆着去了。

吃完早饭轮到包仁杰值班,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真让人有点无聊。王队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瞎折腾,最后­干­脆坐起来抽烟。

队长,­干­吗不睡啊?

你别管!

你昨晚上一宿没睡呢,再不睡觉身体会受不了的。

你怎么那么烦啊你罗里罗嗦跟个娘们似的!跟你说你别管你听不懂啊你!你在旁边站着我TMD能睡得着吗我!

队长……你说什么?

王志文张口结舌呆掉了。

以后几天里小屋的气氛变得很奇怪,两个人基本上不再说话,态度是越来越客气。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也别扭的要死,俩人的表情动作出奇的一致,目光呈45度角分别投向两个方向的地板拐角处,两只手在裤缝处以每分钟60次的频率上下搓动,请、谢谢、不客气。每次说完话都一身的汗。

包仁杰沮丧到了极点,以前那个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睛的王队长去哪了?

连送饭的二组长都觉得不对劲,你们俩闹什么意见了?

没有啊。两个人异口同声。

见鬼!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们俩配合得这么默契呢。

王队长再没说过睡不着的话,可是每次包仁杰趴在望远镜跟前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两只眼睛盯着,直盯得包仁杰如被针毡。偏偏还不敢回头,害怕回过头去真对上这么两只眼睛,更害怕回过头去什么东西都没有。

想说爱你并不是很容易的事,那需要太多的勇气……

相信每个人都有过被上级领导接见的经验,不过被比自己高上好几个级别的领导接见,这种经验就比较特别了。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被接见者绝对是心情复杂诚惶诚恐,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比方说,局长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喝着香茶读着报纸——如果不是刚刚颁布了禁烟令,相信手上应该还会夹着根香烟的——王其实,此时此刻,面对着正襟危坐的局长大人,表现得好整以暇宠辱不惊风度翩翩——与其说是大将风度,不如说这家伙天生少根筋……

局长大人倒也没计较那么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警局岗位调整,档案科严重超编,小王,你觉得哪个岗位比较合适?

小王同志态度诚恳,咱自然是服从组织安排。

你看刑警队怎么样?他们那里人手紧任务重,你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就算帮帮你哥哥的忙吧,打虎还要亲兄弟嘛!

拉倒吧局长,‘野生动物保护法’早规定了,打死老虎判刑两年,您可别把我往虎口里推啊!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王其实习惯­性­地推开了燕飞的门。燕法医穿着白大褂顶着放大镜,站在一堆泥巴前眯缝着眼睛捣鼓,旁边是一个满是尘土的骷髅头。

王其实很好奇,毕竟打从上小学起就再没捏过泥巴了,所以他心情极佳地说燕飞小朋友儿童节快乐!

燕飞说你少给我裹乱我这忙正事呢。

机车厂拆迁的时候挖出来一副白骨,脑袋上一道很深的裂痕,很明显是非正常死亡。检验结果死亡时间至少在5年以上,线索少得可怜,所以燕飞打算试试看能不能来个头像复原。

仔细看看,燕法医正在往骷髅头的复制品上填泥巴,一个男人的头像已经初具规模了。

王其实来了兴趣,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帮着和稀泥。燕飞你有把握吗?

没把握,搞着玩呗。权当做个实验,真弄成了呢算这小子走运,我也可以写篇论文捞点资本。弄不成就算他倒霉,反正都死了好几年了就算沉冤昭雪意义也不大。

死者地下有灵,不知道会不会告­阴­状说人民警察玩忽职守草菅人命?

王其实一边打下手一边唠叨起岗位调动的事,不如燕飞我到你们法医科来吧。

燕飞说你千万别来我看见你就烦,你这还没离开档案科呢就三天两头给我找麻烦,真要是把你调过来我还活不活了!

王其实说那你就忍心眼看着我老哥对我颐指气使指哪打哪?

燕飞说哪有那么糟糕你比你哥强多了,谁不知道你还在警校的时候就被老队长指定要到刑警队了,结果你小子非说你晕血不是那块料,我就奇了怪了,你见天往我这钻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有晕血的样?

王其实说晕血也分很多种的我属于比较特殊的那种你爱信不信……燕飞你把手拿开这人我怎么瞅着那么眼熟呢?

真的?你认识?燕法医立刻严肃起来,你仔细看看。

恩,这小伙子长得不错,真不错,有气质,有……

你到底认识不认识!

燕……法医,这就是你复原的头像?你不觉得他跟我很像吗?

该死,又弄错了!

又?

王其实把失败的实验品抱回了家,王妈妈一个劲地夸燕飞这孩子真是能­干­,什么都会,你看捏得活灵活现的……

王其实说妈您要是喜欢下回让他给您也捏一个,不过您得等等,看哪天什么地方再挖出个无名女尸来才行呢。

吃完晚饭王其实去了局长太太的小酒馆,上午局长找他谈话的时候交代说晚上到我老婆那去一趟她找你有事。

谁都知道,局长太太的酒店生意只是玩票­性­质,人家的正职是‘心连心’婚介所所长。

所以,大家心知肚明,局长太太会有什么事。

王其实身穿崭新的西服足蹬锃亮的皮鞋走进酒馆,第一眼看见了老板娘身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第二眼看见了正和漂亮姑娘聊得火热的法医官燕飞。

局长太太很尴尬地和王其实打招呼,呵呵本来是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呵呵害你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是顺便来看看。王其实­干­笑着躲到角落里喝起了青岛啤酒。

那一边燕法医和人家姑娘聊得不亦乐乎,王其实从来不知道燕子居然还有这么能侃的时候,看那姑娘满脸的倾慕,显然是已经五迷三道找不着北了。王其实趴在桌子上偷偷地乐。

第二天王其实直接杀到了法医科,行啊哥哥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燕飞翻着资料说­干­你屁事。

怎么不­干­我的事?那丫头本来是老板娘打算介绍给我的结果被你横Сhā了一杠子,要不是咱俩交情不错我早跟你翻脸了。

谁跟你交情不错啊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趁早给我走人!

嘿!我今儿个才知道什么叫重­色­轻友什么叫过河拆桥!算我自找没趣!王其实气哼哼地摔了门。

燕飞在后面说我这门迟早得被你们兄弟俩弄散了架。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王其实在法医科门口徘徊,燕飞开了门说你又来­干­什么?王其实说晚上有空没有我请你喝酒,燕飞说不行我约了人。

王其实说没关系把你朋友带上,燕飞想了想说好。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今天气氛很怪,尤其是坐在角落里的两男一女。

女孩很疑惑,昨天那个口若悬河的燕飞怎么今天会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王其实说小姐请喝酒。

王其实说小姐请喝酒。

王其实说小姐这酒很好喝请喝酒。

小姐说燕飞你不舒服?

王其实说你别理他他有病!

10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位于警局后门拐角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地方偏僻不说,价格贵得离谱味道差得要命,不过生意却很兴隆——这是当然的,人民警察也知道时不时拍拍上司的马屁嘛。这里是警局的信息交流中心,关于警局的一切消息都可以从这里挖到,谁是下届局长候选人谁负责的案子有麻烦谁家的猫三条腿谁的儿子跟谁的丫头搞对象……如此等等。

这里的顾客九成九都是警察,所以治安环境特别的好,别的酒馆天天都会上演的寻衅滋事借酒装疯流氓斗殴嗑瑶头丸等等情况几乎没有。请注意‘几乎’这个词,在《新华字典》上的解释是——差一点。

差的这个‘一点’今天就被王其实和燕飞碰到了。

也不知道打哪冒出来个醉醺醺的冒失鬼,凑过来缠着非要和燕飞他们一起的那个女孩喝一杯,嘴上不­干­不净手上不三不四,把人家小姐吓得花容失­色­。大家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燕飞捧着肚子看戏,王其实一声坏笑——在这地方撒野,你活得不耐烦了你!

谁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声吆喝居然就站出来了四五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问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燕飞叹口气说姓王的你小子惹事也不挑个时候!这几天刑警队任务紧,局里有点份量的同事都借调出去跑外勤了……

果然,四下看看,一个熟面孔都没有,王其实的汗就下来了。

眼看着人家越逼越近,燕飞拉着女孩往后闪——王其实,你不是总跟我吹你是警校的散打王吗?今儿个让我见识见识吧。

王其实咬着牙说你小子真TMD不讲义气!

说起来王其实还真不是吹牛,想当年小王同学的散打功夫连老刑警队长也青眼有加,以一敌四也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老板娘站在柜台上喊,王其实你小子敢砸坏我一张桌子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有句话说一心不可二用,一边打架一边还要注意保护现场的下场自然是很凄惨的,不到十分钟两边都挂了彩,好在老板娘及时打了电话,大队人马火速赶来控制了局面。

趁着一片混乱燕飞把那个女孩扔给了老板娘架着王其实迅速逃走,王其实还在逞强,挣扎着喊,有种咱们一对一!

燕飞说你给我闭嘴你想让全警局都知道你酗酒闹事?!

酒馆附近就是警局附属医院,燕飞没让王其实进去,自己找了个熟人要了碘酒绷带什么的,叫了个出租车把王其实拉回了宿舍。

我没给活人包扎过,你将就着点啊。燕飞嘴上说的客气,手底下可没留情,­操­起双氧水就往王其实胳膊上倒,呲啦一声,疼得王其实差点跳起来!

哎哟你轻点!知道的是在洗伤口,不知道的以为你小子刑讯逼供呢!

燕飞瞪他一眼,没说话。

王其实的脸刷地就红了。

伤口有点深,你动动胳膊试试?燕飞低声说。

王其实动了动胳膊捏了捏拳头,没问题!没伤着血管。

行了别动了我给你缝针。燕飞从药箱里找出针线和酒­精­棉签。

啊?能不能不缝啊?

怕疼?燕飞从鼻子哼了一声。

谁……谁怕疼啊!你去打听打听我王其实什么时候怕过这个!

那就好,燕飞忽然笑了,正好麻药不巧用完了,我还担心你撑不住呢。

什么!

……

第二天刚上班王其实就被局长找去了,你小子昨晚上又惹事了吧?

局长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实在是那几个小子太可气我又喝得高了点……王其实承认得很爽快——当然了,不爽快也不行,谁让那家店是局长太太开的呢,想抵赖都难。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事怎么解决?

解决?哦对了,这是我连夜写的检查,您老人家请过目。

检查?喝!态度不错嘛,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呢就能把检查写了,这里边没什么猫腻吧?我怎么瞅着这字不像你写的呢?

王其实自然是装傻充愣,那不是因为胳膊受了伤所以字就写得难看了点……

局长也不含糊,老实点!燕飞的字比你的强多了。

呵呵局长您真是明察秋毫……

少拍马屁!说点有用的吧,酒店的损失费由对方承担了我就不管了,问题是你身为警务人员在公开场合酗酒闹事,这个影响可就大了……

我们昨晚上穿的可是便服啊老板。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不穿那张皮人家照样认得出你是警察!这举报信都递到我桌子上了!公安部刚颁发了五条禁令你小子就往枪口上撞,这不存心叫我为难吗!

那您说怎么办?要不然……咱们私了?

私了?怎么个私了法?

好说好说,来,咱们商量商量。

这倒不错,俩人跑警察局来私了,谁见过?

……

你们商量出了什么结果?燕飞皱着眉头继续摆弄那个骷髅头。

还能是什么结果!我下午去刑警队报到,TMD,怎么想怎么觉得那老头设了个套让我钻!

刑警队?你不是说你宁可不穿这身警服也不去刑警队吗?怎么,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那只老狐狸说了,想脱警服也容易,这会儿上面正抓反面典型呢,只要是把我酒后闹事的事情捅上去,肯定是通报批评清除出警察队伍!你琢磨琢磨我丢得起那个人吗!

那你就没跟他再商量商量?燕飞边说边用竹签给头像勾眼睛,满意地点点头,恩……总算找着点感觉了。

我能不商量吗!我说局长我胆小,他说再小总比人家包仁杰胆子大吧?我说局长我见血就晕,结果他说你小子昨晚上把人家几个流氓打得骨头架子都散了怎么也没听说你喊晕呢!

恩,说得有道理啊,包仁杰都能­干­刑警你为什么不能。燕飞走到水池边洗手。

喂!你是哪头的啊?怎么帮人家说话?

我哪头的都不是,不过看在你平时表现还不错,兄弟我透露个信息给你。

什么信息?

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头像吧,上头早就内定了,这个白骨案由你负责!

11

这世道真TMD什么人都不可信!你把他当哥们儿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说,结果他翻过脸就把你卖得连渣都不剩!王其实气冲冲地蹲在地上搅和那堆烂泥巴,嘴里嘟囔个没完。

哟,你这是跟谁啊?燕飞揣着明白装糊涂,顺手把眼镜摘下来给泥巴头像戴上。

跟谁?跟你!说,是不是你跟局长串通好了陷害我!王其实跳起来。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证据呢?没证据的话我可以告你诽谤的哦。燕飞皮笑­肉­不笑。

哼!还要证据?这不明摆着吗!就算你不愿意我调到法医科来你也别来这一手啊,帮着局长把我往火坑里推,简直就是见利忘义为虎作伥!

燕飞脸­色­铁青,咬着牙一声冷笑,没错,你猜得一点没错,真不愧是警校高才生,我TMD真该早点把你踢到刑警队去!

砰!燕飞一脚把王其实踢出去狠狠把大门甩上。

喂,燕飞,这一次这门可是你自己砸坏的啊别赖在我头上。

一堆泥巴伴随着一声冷冷的呵斥扔出来,滚!

刑警队里冷冷清清就剩一个今年刚分来的实习生,见着王其实跟翻身农奴见了解放军一样欢欣鼓舞,摩拳擦掌地说老大您要去机车厂是吧带上我好不好?

王其实说也就是你这牙还没长齐的小屁孩才相信那个白骨案还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说归说该­干­的还得­干­,王其实说小子你跑一趟法医科问问燕飞那个头像做好了没。

实习生欢天喜地去了法医科,王其实看着那个乐得屁颠屁颠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自己刚工作的时候,也是那么朝气蓬勃那么青春活力那么嘴甜腿快那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唉,年岁不饶人啊。

实习生不一会就抱回来一个石膏模型,燕老师说了,他刚弄好的还有点潮呢,叫咱们小心着点。

雪白的石膏像和王其实见过的那个泥巴像有很明显的分别,轮廓清晰棱角分明,鼻梁上还挂着一架水晶眼镜……眼镜?

燕飞的眼镜,架在这样一个石膏像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燕老师说,这是直觉,他就是认为死者应该是戴眼镜的,而且就是这种式样的眼镜。

扯淡!现场连个玻璃渣都没有!王其实扯下眼镜吩咐,翻拍成照片,每个派出所送三张!

顺手把眼镜放进了衣兜。

银行抢劫案出现了新动向,百花小区居民楼这几天特别地不太平,广大居民向街道办事处抱怨,卖凉皮的摊子都摆在过道里了你们也不管一管!

办事处主任心说我也得管得了啊!

居民楼对面的监视点已经撤掉了,十几个便衣严密把守各个路口,连只耗子想不打招呼就溜过去都难,王队长下了死命令,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谁敢给我捅漏子我让他后悔一辈子!

包仁杰这一次没敢胡说八道,他紧张得浑身都在出汗,听说那帮劫匪的头头这几天肯定会在这附近出现,听说那家伙是个亡命徒杀人不眨眼,听说人家的武器是从国外走私进来的意大利黑手党用的那种先进得不得了……包仁杰的腿直发软,站着都打晃,只好坐在冷饮摊上喘大气。

老板,来俩脆皮甜筒。王志文戴着破草帽站在包仁杰的冷饮摊前,递过来一张5元的钞票,包仁杰赶紧把冰淇淋递过去。

王队长接过东西转身要走,又停了一下,机灵着点!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躲冰柜后头,别乱跑。

队长,那家伙……真的有枪啊?

不一定,反正你别乱跑就是了。王队长的眼神在阳光下闪烁,看不清。

火辣辣的太阳烤得人心里发慌,附近执勤的同事纷纷过来买冷饮,包仁杰的生意特别地好,可惜挣再多也得交公,不然改行当个小老板也不错。

连着好几天没动静,大家伙的情绪都有些不稳,上面的态度也有些动摇,大概是受到了某些相关方面的压力,局长指示说情报可能有误王志文你让同志们先撤了吧。

王队长不同意,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了裁判却吹了终场哨,搁谁也不能服气不是?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队里人手紧,要命的案子一宗接着一宗,王队长不同意也得同意。

人散得差不多了王队长才过来通知包仁杰撤岗,小包你先回家睡觉晚上到办公室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包仁杰像霜打的蔫茄子一样没­精­神,王队长要谈的话是什么包仁杰虽然不知道,可是那种先天带来的打从老神探那里继承下来的敏锐触觉告诉他,不会是什么好话。

队长,为什么要撤岗啊?咱们这一个多月不是白­干­了?

咱搞刑警的经常白­干­,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还剩多少冰淇淋?带回局里去请客,一人发一根。

那个小伙子从旁边走过去的时候自然得像是闲庭信步,很悠闲自在的样子,镇定自若,脚步散而不乱,若不是眼神交错间隐约闪过的一丝丝慌乱,后面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准确地说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包仁杰,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一点小小的第六感,包仁杰迅速而­精­确地嗅到了杀戮的气息,就像猎手嗅到了血腥的味道——猎手对忠心耿耿的猎狗说,巴比,上!包仁杰说,队长,上!

经常可以在港台的警匪片里看到的镜头在实际办案中其实很难上演,要知道百花小区乃是高档住宅区,差不多省里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里安家,如果在这地方展开枪战,即使没有误伤无辜也难保免不了记个大过——这种场面真是很不公平,匪徒可以拿着武器狂轰滥炸,警察拿着枪只敢往天上放。

王队长头也不回地扔给包仁杰三个字,别出来!举着枪追了出去。跑得一溜风吹得那顶破草帽在半空打着旋,正好落在包仁杰面前。

然后,包仁杰抓起草帽追了出去,队长,你的帽子掉了!

很多年以后王队长依然为当初的那一幕而痛心疾首,就像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无聊爱情片,男女主角分别从两个方向深情呼唤,然后是慢镜头,慢镜头,男的伸出双臂女的挥舞纱巾……在王队长的记忆里反复重播,纱巾换成了草帽,镜头仍然是慢镜头。

王队长对躲开那颗子弹有着十足的信心,他敏锐地发现那小子拿着枪的手在颤抖,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一个轻蔑的笑容,准备好在躲开子弹后对那家伙来一句‘小子,你的手艺潮了点’……

那个笑容被包仁杰的那声呼唤冻结在了萌芽状态,王队长倒下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顶破草帽上,就像一个名满江湖的剑客,眼看着就要登上武林盟主的位置了,却不留神踩了堆臭狗屎摔得屁滚尿流……功败垂成也就罢了,关键是跌份,这份跌得忒TMD大发了!

王队长倒下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三个字,扫把星……

队长!!!!!!

12

已经解散的刑警队员们这时候都还没走远,嘻嘻哈哈地准备泡妞喝酒睡觉洗桑拿,枪声响起来谁也没在意,因为这动静是从包仁杰的方向传过来的……

哈哈,准是小包的枪又走火了。

不知道这次倒霉的是谁?

管他是谁呢!只要不是咱们队里的就好……这话说得真是有够不负责任。

话还没说完,大家伙就听到了那声‘队长!!!’,声音凄惨尖利,搞得街边路灯的灯泡都碎了一半——同志们的神经在短暂地短路后,终于接通,然后拼命地往出事地点赶过去……

王志文已经昏了过去,脸­色­发灰,肩膀上一个触目惊心的枪口,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说起来受伤对刑警队员们也是家常便饭,所以同志们表现得还算镇定。

把大家伙吓得目瞪口呆的是另一位同志。

包仁杰和一个小伙子滚在地上厮打,确切地说是包仁杰在厮打那个小伙子。小包同志两眼赤红头发凌乱,咬牙切齿神志疯狂,嘴里还声嘶力竭地嘶喊着什么。一只手死死地卡着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枪拼命地往人家脑袋上砸,直砸得那个家伙翻白眼吐白沫鼻青脸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就要嗝屁着凉了!

二组组长喃喃地说,当年我大哥在内蒙Сhā队的时候,把人家的狼崽子偷了,那母狼天天在窗子下面嚎,都没这么可怕。

组长……怎么办?

怎么办?!还不赶快救人!

哦是!大家伙赶紧往队长身边跑。

站住!队长死不了!赶快救那个倒霉家伙!再让小包砸下去那小子他亲妈都认不出他是谁了!

救人的工作比想象的困难得多。同志们在10秒钟之内拨通了120,急救人员在10分钟之内火速赶到了现场,可是一直到救护车赶到20分钟以后,大家才成功地把包仁杰从那个倒霉家伙的身上撕下来——请注意‘撕’这个动作,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动作所包含的含义,它的后果就是——全刑警队三分之二以上的同志都不得不跟随救护车一起到医院接受治疗。

包仁杰神经错乱六亲不认,见猫杀猫见狗宰狗,手里举着枪只管拼命地砸砸砸……直到被七手八脚地扔上救护车才稍微清醒了一点,趴在王志文身上喊‘队长我对不起你!!!’

二组组长看不下去,包仁杰你轻点,队长快被你压死了。

滚开!!!包仁杰眼睛又红了。

去医院的路上包仁杰就一直死死抱着队长不撒手,谁想上前都被他疯狂地乱拳打开,直到二组组长看不下去一枪托把他砸晕了事。

二组组长掂着手里的一堆废铁骂娘,TMD!我第一次知道枪是这么报废的!

王其实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机车厂察那个白骨案,好不容易找到个老头拿着那张照片说这个人我好象见过可就是死活想不起来了,王其实堆着笑说大爷您别紧张您再想想好好想想?

老头说警察同志你能不能别笑?你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本来不紧张一看你笑我反倒紧张了!

小实习生在旁边偷偷地乐,小王同志的脸涨得通红。

老头拿着照片翻过来掉过去地研究,王其实捂着嘴打呵欠。终于老头说对不起警察同志你把照片拿回去吧我大概认错人了!

王其实低头狠狠盯着制服上的警徽,默默地把公安部五条禁令从头背到尾再从尾背到头,忍了!

小实习生不死心,伸手从王其实衣兜里掏出那副眼镜,大爷您再看看,如果这个人戴上眼镜呢?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王其实接完电话告诉小实习,紧急情况!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其实赶到医院的时候二组组长已经在门口等了半天了,见到王其实赶紧迎上去,哎呀老大你可来了弟兄们实在抗不住了!

我哥没事吧?

失血过多正在抢救,不过你放心,没生命危险!

那你火烧火燎地把我叫来­干­什么!

还不是那个包仁杰……

小包?!小包怎么样了快说!!!王其实一把揪住了组长的脖领子。

观……观察室,王其实顺着方向冲了进去。

咳……咳咳……这个家伙,亲哥出了事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小包有点事他差点把我脖子揪断了!

王其实从很远就听到了包仁杰的咆哮,那声音的确比失去了孩子的母狼还糁人,搞得医生护士病人家属纷纷往外逃……

观察室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完整的物件了,包仁杰赤红着眼砸门,放我出去!我要找我们队长!

脑袋上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同事们七扭八歪地坐在走廊里无可奈何,都好几个钟头了怎么他­精­神还那么好?

王其实打起了退堂鼓,不行这我可管不了还是叫燕飞来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燕飞从后面推开王其实走上前一脚踢开门,抓住包仁杰噼里啪啦连扇了几个大嘴巴!

胡闹什么!还嫌你不够好看!

包仁杰愣住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燕飞,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过了半天,忽然一把抱住燕飞号啕大哭。

燕飞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包仁杰的后背,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哭了你自己看看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了!

包仁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泥土和血迹,到处是擦挂的破洞。

我哥他没事,正在休息呢,你赶紧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别打搅他休息。王其实凑上来帮腔。

恩。包仁杰乖乖地跟着燕飞走了出去。

王其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包你不晕血了啊?

啊?对啊我怎么一点也不晕……话音未落包仁杰一头栽了下去。

燕飞翻翻包仁杰的眼皮,没事,神经过于紧张引起的暂时休克,送回去躺一会儿就行了。

然后站起身对走廊上的一堆伤兵喊,谁搭把手帮我把他抬回去?

同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搭腔。

王其实说还是我来吧,弯下腰把包仁杰背在背上走了出去。经过二组组长身边的时候留了句话,这里就麻烦你善后了。

二组组长看着满目疮痍的观察室,天!911是不是他­干­的?

13

这次行动使得警队的工作几乎瘫痪,队长受重伤不说,警队上下人人挂花,唯一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就是王其实。

医院开过来的抢救治疗加上医疗器具赔偿的帐单足有一尺高,局长心疼得牙疼病都犯了,咱人民警察从来是保卫国家财产的怎么今儿个成了搞破坏的了!

犯罪嫌疑人一张脸被揍成了比萨饼,包仁杰防卫过当故意伤害破坏公物等等罪名是逃不掉了,好在警队的哥们讲义气,一口咬定什么都没看见……最后写篇检查完事。

银行抢劫案就算基本告破了,厅长亲自向王队长表示了亲切的慰问,可惜当时王志文做完了手术还没醒过来——不过王其实倒是趁机跟老头套了套近乎,瞅着厅长心情好,大笔一挥,全部损失由厅里解决。局长也做了个顺水人情,放了警队三天补休。

王其实说不对局长,应该是因公带薪休假,这和补休的区别是很大的。

局长说你给我玩儿去!

包仁杰赖在法医科写检查死活不出去,燕飞拿出投影机放人­肉­包子案的剪辑资料都没能把他吓走——包仁杰说你放你的我写我的谁也不耽误谁。燕飞说你吃了什么药了怎么睡一觉醒来变了个­性­子?之前是谁哭着喊着要见队长不让见就拼命的?

包仁杰红着脸说那不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队长没有生命危险嘛。

燕飞说你什么意思?合着你觉得你们队长没死你不高兴咋的?

谁说的!队长没事我当然高兴了,可是……

可是什么!说!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包仁杰心烦意乱地扔下笔瞪着投影幕布……一直瞪到冲进洗手间吐了个一塌糊涂。

王队长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那个家伙抓住了没有?

燕飞一声冷笑,放心吧没了你地球照样转。王其实连连点头说抓住了抓住了你可以瞑目了。

王队长的第二句话是机车厂那个白骨案怎么样了?

王其实说老哥你能不能少­操­点心?我顶顶顶顶烦你那套了,想当劳模你到厅长局长跟前表现去跟我们来这手­干­吗?!不是我说你,打从小学三年纪开始写作文你就千篇一律学雷锋做好事,扶老太太过马路你都能联系上董存瑞炸碉堡黄继光堵枪眼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次差点把老妈三魂六魄吓散了架?你怎么不想想全警队的哥们为了你全成了伤兵?你怎么不想想大家伙连续站了一个多月的岗身体抗不抗得住?就算你再没心没肺至少你该问一声小包怎么样了吧!他为了你差点连命都豁出去了!

小包!小包怎么了?他怎么没在?他出什么事了?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躲好了他就是不听他……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你TMD说话啊!王队长激动得揪住了王其实的脖子。

燕飞说你说话文明点他妈也是你妈!再不放开他我跟你不客气!

王其实摸着脖子苦笑,咳……咱俩真是打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小包到底怎么样了说!

……

王队长见到包仁杰的第一句话是你还知道应该来看看我?

王其实跟燕飞咬耳朵,昨晚上­妇­女儿童频道演的破肥皂剧里那个被香港老板包下的二­奶­也是这么说的。

燕飞说得了吧你哥的声音哪有人家好听?

王志文说你们两个给我滚蛋!

王其实说你听你听这句话也很像。

燕飞说咱们还是滚蛋吧。

出了门燕飞很‘好心’地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顺手把房门锁得死死的。然后转过头来跟王其实笑,还真是很像。

王其实说你笑起来满好看的,燕飞说你找死是吧?

屋里头王队长和包仁杰大眼瞪小眼,包仁杰的脑袋越埋越低越埋越低……王志文说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队长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真是没用透了。

王志文说这话倒是一点不假我真没见过比你更没用的人了。

包仁杰眼睛一红,队长我已经打了报告,等你伤好了我就去­妇­联上班……

王志文说你赶紧给我打住!你那点花拳绣腿也就在刑警队折腾折腾罢了,­妇­联那帮老弱病残我都不敢惹你还敢惹!回头弄出人命来我怎么跟你爹交代?算了你还是留下来祸害咱刑警队吧我已经认命了!

包仁杰说队长我保证再也不给你丢脸了!

王队长说这可难说,这次你本人倒是没丢脸反倒把全警队的脸丢得­精­光,再这么下去咱警队非解散不可。所以你还是接着丢你自己的脸就行了,大不了我陪着你一块丢脸。

包仁杰很委屈地说队长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一直都很努力要做个好刑警就算我不是这块料可是至少我进步满大的你看那天你一身的血我都没害怕前两天燕飞给我看人­肉­叉烧包的资料我也没害怕……后面的话被王队长的嘴堵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在初吻的时候都会忘记怎么呼吸,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在心脏的部位捶了一拳头,忘了心跳忘了呼吸忘了新陈代谢——形象点的比喻是刚跑完万米马拉松,直接点的说法是缺氧,严重缺氧。

王队长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动作生硬僵化,与其说是接吻不如说这位同志在簗­乳­僮悠水,唯一的区别是吸溜的不是麦管而是别人的舌头。

种种的不和谐因素并没有减少初吻的­精­彩程度和吸引力,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两名丢脸的刑警队员就这么吻得轰轰烈烈难舍难分。

王志文很满意,这个扫把星总算安静下来了。

包仁杰的肺活量再大也架不住这么活­色­生香的刺激,很­干­脆地翻个白眼晕过去了。

王队长掐着小包同志的人中,傻瓜,你不会喘气啊!

当小实习生把白骨案受害人的详细资料捧到王其实眼前的时候小王同志很想装做没这回事,那张用人像复原技术翻拍成的照片和实际受害人的生前照唯一的区别就是一副眼镜——金丝边的水晶眼镜。

燕老师真的好厉害你看是不是老大?他说这个人是戴眼镜的果然他就是戴眼镜的连式样款式都丝毫不差,你看那天那老头一看这眼镜就认出来了,死者是个电工住在机车厂附近的红旗乡红旗村……

王其实在心里嘀咕一个小电工还戴什么金丝眼镜真是的,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他老婆在家种地家里有两个丫头一个儿子一个老娘还有三头猪……

王其实说你管人家养几头猪­干­吗说点具体的!

具体的就是,他老婆一看见咱们的人立刻就承认了说这家伙是她杀的她早就等着我们去抓她了!她说她老公死有余辜吃喝嫖赌耍流氓发酒疯好事一件不做坏事全部做绝,我在村里了解了一下她说的基本属实……

王其实说果然是十个眼镜九个怪剩下一个是……

燕飞在后面拍了拍王其实的肩膀,剩下一个是什么?说啊。

14

小实习生说这案子破得真是没劲一点都不刺激,王其实说你当是拍电影咋的刺激你个头啊写你的报告去!燕飞似笑不笑地端着肩膀,剩下一个到底是什么啊?

王其实说老大你饶了我吧我错了还不成吗?

燕飞把脸一沉说把眼镜还给我!

要不然……今晚上醉仙楼我请客?

小实习在旁边问我可不可以一起去?王其实说你瞎凑什么热闹……

燕飞说好啊人多一点才热闹嘛。

小实习很得意地捅捅王其实,老大,人家燕老师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答应的哦,不然他肯定不鸟你。

王其实说你知道个P!

醉仙楼的大闸蟹是出了名的好吃出了名的贵,燕飞连菜单都没打开直接说小姐来三斤,王其实说别介啊要多了也浪费不然咱们先点一斤不够再要?燕飞说我喜欢吃这个留两斤打包你管得着吗?小实习说那我也再要两斤吧。(注:别介,北京方言,别这样、不要这样的意思。)

王其实差点蹦到桌子上,你们当我开银行的啊!没留神声音大了点,燕飞还没开腔旁边那桌的大款已经很轻蔑地笑起来,没钱还吃大闸蟹。

王其实说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大款挺着大肚子喊你要­干­吗我喊警察了啊。

老子TMD就是警察!你有什么意见,说!!!

没意见没意见,大款擦着汗把肚子缩了回去。

小姐给我挑五斤活的有一只不新鲜我让你这店开不下去!

小实习说老大你好威风哦。

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把你跟螃蟹一锅烩了!

曾经有个痞子作家说吃螃蟹喝扎啤的感觉比Zuo爱还爽,可是王其实现在很不爽,那一只只通红通红的螃蟹怎么看怎么让人­肉­痛心疼下不了嘴,王其实只好一扎一扎又一扎地猛灌啤酒。

喝着喝着喝高了,王其实拉着燕飞的衣服声泪俱下,我下半月咋过!

小实习说老大你喝多了别喝了。

燕法医拍着小王同志的背说没关系没关系酒壮穷人胆你多喝几杯就能过得下去了。

你……骗人!王其实横眉冷对。

燕飞说你看他不是很清醒吗还知道我在骗他。

王其实开始唱歌,没有钱也要吃顿大闸蟹哪怕那老板娘做那怪模样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

老板说看来他真的是警察敢在我这儿唱这歌的只有公检法!

门口那桌的小记者拿起了照相机。

燕飞说你唱够了没有咱们回去再唱,王其实说好好好那你来买单哦。

行啊,燕飞从王其实的皮夹里抽出钞票喊小姐结帐!

小记者拿起手机说主编啊我是李笑刚才那个警察吃霸王餐的稿子给我撤了吧真没想到他居然付钱了。

小实习提搂着两包螃蟹说燕老师我把这东西送你家去?

燕飞摆摆手说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我得先侍侯这小子。

一路上王其实把什么丢脸的事情都做尽了,先是冲到马路上对着对面来的车耍流氓,再是站在过街天桥上把底下的路灯吐了个天女散花,最后是拉着燕飞眼泪汪汪地问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我下半月咋过?我下半月咋过!

燕飞说我养你!我养你还不成吗!

真的?

真的!

好,拉勾上吊一辈子不许变!

喂喂我只答应养你半个月啊谁答应养你一辈子了!

喝醉酒的后遗症是全身都不舒服,王其实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半夜,头很疼嘴很渴胸很闷,迷迷瞪瞪地感觉胸口上有什么东西在咬,伸手一摸摸到了燕飞的头发。

王其实问你­干­吗呢怎么躺我身上啊?

嘘,别说话。燕飞低下头吻住了王其实的嘴。

悱恻缠绵的一个吻,王其实很窝囊地发现自己对这个吻没有丝毫的免疫力,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整个人都软得像一摊烂泥。燕飞在耳边沉重地叹息,我撑不下去了……

王其实直直地盯着天花板,那就不要撑了吧。

夜正深,闷热,汗水流成了河,每一寸肌肤都像着了火。

燕飞皱着眉头抱怨,你连出的汗都一股子馊啤酒味。

你再说我可又要吐了啊。

你敢吐在我床上我让你明天早上爬不起来!

第二天早上小实习见到神清气爽的燕飞,老远就凑过来拍马屁,燕老师气­色­挺好啊昨晚上那顿饭真不错是吧?

燕老师笑眯眯地说不错不错一点没糟践。

小实习问王老二怎么没来啊?

他喝多了爬不起来了。

王其实拉着个脸走进来说谁喝多了我这不是来了吗!转过头来跟小实习耍脾气,当面叫我老大背后叫我王老二你小子行!

小实习吐吐舌头溜了。

燕法医从药品柜里翻出两瓶东西扔在桌子上,拿着!

小王同志的脸刷地变了大红布,不要!

燕法医耸耸肩,你爱要不要。吹着口哨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

王其实怪没趣地站了半天,终于凑上前开始没话找话,你­干­吗呢?

写论文。燕法医连脖子都不转一下。

哦,上次那个人像复原技术的文章不是早交上去了吗你还写什么啊?王其实凑到电脑前好奇地看,顿时脸­色­铁青。

论文的题目是《浅析晕血的多样­性­表现》。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吗?晕血也分很多种的你属于比较特殊的那种……昨晚上我终于信了。燕法医的口气很轻松。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次法医科的门彻底报废了。

燕法医微笑着掏掏耳朵,看看空空的桌子,那两瓶药已经不见了。

15

燕飞把电话拨到了刑警队,小包吗?中午请你吃饭,炸酱面管够!

燕飞说的炸酱面可不是­鸡­毛店里卖的那种脏兮兮黏糊糊一股子刷锅水味的贫民食品,警局里人人都知道,燕法医做的手擀面那叫一绝!

燕法医难得下厨,局里有幸能尝到燕飞手艺的人不多,不过刑警队的哥们儿人人都装配了一副狗鼻子,每次燕飞家的窗户口飘出炸酱的味道,总能看到一群爷们流着哈喇子徘徊——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一长燕法医就不耐烦了,先是说些很恶心的话来败坏同志们的胃口(比如白油豆腐和人体大脑组织的关系以及所谓黄酱和人体某种副产品的联系等等),后来­干­脆金盆洗手告别锅台了。

包仁杰当然是对燕飞同志的招牌菜垂涎已久,所以他很兴奋地说好啊好啊我起码要吃三大碗对了我可不可以带我们队长来?

燕飞说免了免了我这庙太小供不起那尊佛。

包仁杰很失望地说那就算了吧我答应了中午要和队长一块吃的。

燕飞说你放他一次鸽子不行啊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枉空我这么疼你!

包仁杰在队长和炸酱面之间思想斗争了很久,炸酱面的诱惑力终于占据了上风,好吧好吧那你别告诉他哦。

燕飞说你放心我才不像他弟弟那么没脑子!

中午的时候燕飞开始忙活,香菜末芹菜末黄瓜丝莴笋丝等菜码不费吹灰之力,各种作料也基本上齐活(齐活,完成的意思,重音在‘活’字上),然后是和面抻面,燕法医向来是对市场里卖的那种机制面嗤之以鼻的。酱要等到最后再炸,不然绝对逃不过被一群顺风而来的饿鬼们瓜分的命运!

忙活得正热闹敲门声响了起来,燕飞笑着开了门,小包你来得好早啊正好我这还有两瓶二锅头要不要喝两盅?

王其实站在门外一脸狐疑地说喝两盅?你把我欺负够了又打算往小包身上打什么坏主意了?

燕飞愣了一下说你吃错药了你什么时候进我屋也知道敲门了?

王其实红着脸说去你的谁吃错药了那药我还没吃呢我要吃炸酱面!

燕飞叹着气说你小子只有吃炸酱面的时候才会想起我来。

喂喂你答应要养我的不许赖帐啊!

燕飞说我上辈子该你的?

吃着面燕飞问小包怎么还没来?

你别等他了他跟我哥去省厅汇报工作了大概赶不回来了你先别收碗筷我还要喝点面汤呢原汤化原食你懂不懂?

你罗嗦什么面汤早给你留好了自己端去!

咕噜噜一大碗面汤下肚,王其实腆着肚子抹着嘴,过瘾!真过瘾!燕飞,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

虽然你很少做炸酱面,但每次只要我开口,你嘴上再不乐意都会给我做呢。

燕飞说去你的吧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这是做给小包吃的你不过是正好赶上了。

说句真话会要了你的命啊!我昨天说想吃面条结果今天就正好赶上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燕飞说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王其实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如果你承认……的话,我心里大概能想得通一点。

想通什么?燕法医决心装傻到底。

王其实说你故意的是吧?你TMD再跟我装傻充愣的我今天就让你尝尝王家拳的滋味!

燕飞叹着气说你小子­精­神怎么这么好啊你不疼了啊?

王其实红着脸说哪能不疼啊我又不是铁打的你又那么不知道轻重的。

不是给你药了吗?燕飞的脸也红了。

有你那样的吗你!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来句爱要不要,把药扔给我你就没事了你是不是东西啊你!那玩意我怎么用啊我后面又没长眼睛我哪看得见啊!

燕飞说你说够了没有不就是想让我给你搽药吗床上趴着去!

王其实说滚你的蛋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啊!明告诉你我今天要反攻倒算你识相点就从了我不然我打得你爬在地上找牙!

燕飞说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副尊容你还打算演一出《王老虎抢亲》?

我今天就抢了你了怎么着吧!王老虎恼羞成怒挽挽袖子冲上来开抢!

王其实的散打功夫因为某种隐疾而大打折扣,出拳没有力道出腿偏移目标,好不容易有那么几拳脚沾上了燕飞的身子还软得像刚吃下肚的那几根面条,虽然如此却依然威风八面,直打得燕大法医徒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两个人在屋子里上演全武行,时不时地砸个杯子碎个碗,乒乒乓乓好不热闹。要说一开始可能还带了几分玩闹的意思,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越打越来气越打越认真,王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那么委屈,新仇旧恨一齐涌心头,手脚不够­干­脆下嘴!

大嘴一张没轻没重逮到哪儿是哪儿,直咬得燕飞嗷嗷地叫唤,你小子怎么跟条饿狗似的你再咬我不客气了啊!

王其实连头都不抬一下,恶狠狠地拼命打算从法医官肩膀上撕下一块­肉­来。

燕飞奋力扯开肩膀上的脑袋一口咬住了王其实的嘴。

滑溜溜的舌头硬邦邦的牙,混合着炸酱面的味道,还有一点血的腥气,燕飞豁出命地把舌头往王其实嘴里送,有本事你给我咬断了!

两条舌头纠结在一起继续打架,两个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唾液从嘴角边流出来,分不清是谁的汗水沾湿了单薄的警服。王其实含混不清地咒骂,流氓!

燕飞不说话,拉扯着王其实往床上倒下去,两个人在床上继续,动作激烈而狂乱,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流氓流氓流氓流氓流氓!!!

法医官的手指灵巧地解着警服上的纽扣,老式座鸣钟咳嗽一般地报着钟点,当!当!王其实清醒了一点,不行不行下午还要上班呢!

燕飞含含糊糊地说来得及,在王其实的胸前吮咬,一阵颤栗像过电一样从肌肤上划过,俩人不约而同地发出颤抖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

燕飞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王其实的身上拨弄,每一个被他拨弄过的地方都热得发烫,空气中漂散着汗水的味道,忽然心里空落落的,空得人发慌,只是拼命地想抱紧面前的这个人,恨不得把他挤到心坎里头去。王其实忽然有点想哭。

燕飞的嘴凑上来,轻轻舔着王其实的眼睛,王其实闭上了眼睛,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两个人还很小的时候。

好象是从生下来就认识他了,一块骑马打仗偷邻居家的煤球躲在小山坡上烤香肠,燕飞的眼睛进了煤灰,自己就是这样一下一下地帮他舔……王其实猛然睁开了眼,一使劲翻了个身,不行我要在上面我一定要在上面!

燕飞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拉下王其实嘴对嘴地说,这么多年来哪件事我没答应你?

然后,

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

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

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

请想象。

16

王其实一直感觉自打进了刑警队就一天比一天晦气,当然了他没像他那位迷信的老哥那样把原因硬赖到某颗扫把星上,可是人要是倒了霉真的是喝口凉水都塞牙。这不?局长大人难得心血来潮下基层查个勤就正好碰见小王同志和法医官双双迟到。

王其实赶紧端正态度争取表现,局长,早啊。

局长说早什么早都该吃晚饭了!

王其实心说燕飞都怪你非说来得及,来得及个P啊!偷偷扭过脸看见燕飞惨白个脸皱着眉头咬着牙,王其实心一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局长大人不依不饶继续数落,王其实我说过你多少遍了!进了刑警队就该有个刑警队员的样子,整天那么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像什么话!你看你原来在档案科就特别地无组织无纪律­性­,弄得被人家优化下来了也不知道吸取教训……

小实习惊讶地说我还头一次听说从档案科往刑警队优化的呢,难不成咱刑警队是垃圾接收站?

王其实说你小小年纪瞎掺和什么有你啥事一边呆着去!局长那是说着玩呢你懂不懂!什么叫垃圾接收站啊简直是胡说八道动摇军心,回头全警队的哥们一块找你算帐!哪有档案科的处理品还能进刑警队啊?你当咱刑警队员是吃素的一人一拳头揍得你满地爬你信不信!

小实习眨巴眨巴眼问老大你到底是骂谁呢?

王其实说你再说一个字我撕了你的嘴!

局长大人的脸已经变了好几个颜­色­,王其实你少给我装疯卖傻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还有理了你看看你自己上班迟到下班早退中间溜号工作极其不认真负责!人家小包为了你的事从厅里回来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跑机车厂去了,到现在都没吃中午饭呢,你怎么尽给我捅漏子!

王其实说他那是留着肚子晚上一块吃炸酱面呢……燕飞说闭上你的臭嘴你少说两句不行啊你!局长您说清楚一点,机车厂那个白骨案不是都快结了吗怎么又出什么漏子了?

一句话引火烧身,局长立刻掉转炮口冲燕飞开了火,还有你燕飞!别以为做了个什么模型出来编了篇论文拿个奖就了不起了!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不是我事先跟你透露说那个白骨案要交给王其实负责你能这么上心?!

燕飞很严肃地说局长你说话要负责任,我迟到了是我不对你批评我我虚心接受,可是你刚才的话已经严重地污辱了我的专业素质伤害了我的感情,你必须向我道歉不然咱们没完!

包仁杰赶紧上来拉住燕飞,转头跟局长笑嘻嘻地打圆场,局长刚才传达室打电话过来说您老家来亲戚了,正在204等着您呢。

局长借坡下驴说小包你把机车厂那个案子跟王其实交代一下我先走了。

王其实憋着坏笑说好你个包仁杰,你把局长支到204去­干­吗啊你?

包仁杰说我随口瞎编的,你没看他们俩都快打起来了。

王其实说放心吧打不起来,局长又不是不知道燕飞有我撑腰他哪是对手啊,倒是你把局长往哪骗不好?204是女厕所!

燕飞冷冷地说就你聪明!你当局长不知道啊他哪能上那个当!小包你说吧到底出什么漏子了是不是我那个头像没做对啊?

王其实说对了说起那个头像啊,我觉得局长说的有道理啊,你是不是因为我才那么尽心尽力地搞什么头像复原的啊?

燕飞说你傻啊你我那是为了工作!工作你懂不懂!为了早日让受害人沉冤昭雪早日把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我懂我懂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是吧?

包仁杰说你们俩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越看越让人觉得不对劲。

王其实说你少胡联系到底出了什么漏子了快说!难不成我们真查错了死者不是那个戴眼镜的?

小实习兴致勃勃地说哎呀有意思!肯定是那个电工忽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人家根本活得好好的呢。

王其实说你脑子进水了天底下哪有那么怪的事!他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他老婆被抓了他就出来了,你当是倩女幽魂啊你!

包仁杰说你们到底听不听我说话啊?

小实习说听啊听啊,不瞒你说我早就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这是我破的第一个案子哦很有纪念意义的。

燕飞说好啊回头我把那副骷髅送给你拿回家慢慢纪念。

小实习不说话了。

机车厂的白骨案是上午被上面打回来的,因为有几个明显的纰漏,证据链的衔接也有问题——简单地说吧,证据不足。不过和燕飞没什么关系,事实证明燕飞的头像复原技术的确很高明,省厅已经打算给法医科发一个荣誉奖章了。

王其实接过材料傻了眼,写材料的高人实在是高,字字珠玑条理分明,每个疑点都问到了点子上,王其实的汗哗地就下来了。

小实习不甘寂寞凑上来看,对哦对哦,死者人高马大的他老婆一个人怎么能把他打死的?他们家离机车厂还有好几百米的他老婆怎么把尸体拖那么远啊?为什么一个目击者都没有啊?哎呀说得有道理真是有道理。

王其实说你早­干­吗去了?现在知道有道理了有个P用啊!

那老大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亏你问得出口!先写两份检查然后跟我接着去机车厂!

小实习说为什么要写两份检查?

燕飞说你别欺负人家了哪有让人家替你写检查的?

王其实说怎么没有你不就帮我写过。

包仁杰说就是就是没关系啦我也帮队长写过呢。

燕飞狠狠瞪了王其实一眼一摔门出去了。

王其实说我说错什么了?

小实习说老大这检查还是你自己写吧,咱们的门没有法医科的结实,实在经不起这么摔。

王其实说你废什么话不就是一份检查吗,我读书的时候一天写三份!

王志文这几天心里很有点不是滋味,自从那一天和包仁杰来了个亲密接触,小包同志就很明显地在躲着他。到了办公室那手脚就不停,擦桌子洗地板打开水打电话送报纸扫厕所,弄得搞清洁的老孙头一个劲地给包仁杰贿赂地瓜­干­。

王队长看在眼里自然是很恼火,包仁杰你喜欢吃地瓜­干­自己买去,别傻呼呼地义务劳动,国家主席都没你这么忙!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了,包仁杰一溜烟就没了影,王大队长拉着警笛都追不上——没过三天刑警大队长就被省厅的纠察通报批评,您琢磨琢磨,刑警队长拉着警报满城疯跑,这得造成多少不稳定因素啊!

市民们纷纷议论,准是又出什么大案子了,大家伙小心点,别撞人家枪口上。

这天刚上班,王队长就堵住了包仁杰,小包你给我站住!

17

前面已经说过,小包同志和王队长是在一间屋子办公的,所以王队长堵截得很是策略——包仁杰前面是办公桌,身后就是王某人高大的身影和蔼的脸庞。

包仁杰左顾右盼四下观察了一下,门窗都已经被某人锁死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所以包仁杰很识时务地老老实实傻站着没敢动。

队长,我还没打开水呢……

不用打了,你忘了咱们有桶装水了?其他部门的水你也不许多管闲事,让那帮懒虫自己打去。

队长,我还要浇花……

别浇了,那几盆花再让你浇几次就该淹死了。

队长,扫地……

你已经扫了三遍了。

队……队长,很热呢。

没关系我开着空调呢,你要是还嫌热就把外衣脱了吧。

包仁杰的冷汗就下来了。

然后包仁杰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王其实,王其实说他哥‘那人就那个德­性­,见谁都不给好脸,跟得了肺气肿似的,跟这种人打交道你就得遵循十六字方针,打他的游击战!’

十六字方针?包仁杰连连叫苦,谁还记得什么十六字方针啊!包仁杰小声嘀咕。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王队长不紧不慢地给小包同志传道授业解惑,果然是从小就各方面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怎么这十六字方针叫他给活学活用了?包仁杰心里很难受。

电话铃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地响了起来,包仁杰像守财奴见了金币一样抢起了话筒。

燕飞说小包吗?中午请你吃饭,炸酱面管够!

王队长说告诉他,今中午你要和我一块吃饭!

包仁杰心里很激动,炸酱面啊!燕飞做的炸酱面啊!所以包仁杰说队长这是个私人电话您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王队长刚想发作,又害怕包同志一生气豁出去了又­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不好收拾,所以他不情不愿地一边呆着去了。

包仁杰很识趣地三句两句说完,放下电话冲王队长送上一个殷勤得近乎谄媚的笑脸:队长,我没答应他。

王志文心如刀绞,这孩子真是被那俩混帐小子带坏了,居然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真的?如果你敢放我鸽子的话……王队长拿出审讯通缉犯的架势吓唬包仁杰,小包同志浑身打颤。

电话铃声又救了包仁杰一命。

动脑筋爷爷的秘书说,麻烦请刑警队王队长和各组组长到厅里来开个会,厅长想和大家讨论一下工作安排。

王大队长眼睛红得能喷出火,叫那老头等着!!!

当然了,刚才那句话是王队长在放下电话以后说的。

包仁杰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队长队长您快去开会吧这里有我留守您就放心吧。

放心?我放得了心吗!你收拾东西,跟我一块去!王队长毕竟是有多年围剿与反围剿经验的老刑警队员,当然不吃那一套!

包仁杰委委屈屈地跟着王志文向外走,经过王其实身边时偷偷地拜托,你去帮我跟燕飞说一声,如果我中午赶不回来的话一定记着把面条给我留着,我晚上回来吃。

炸酱面?一定一定!王其实脸上乐开了花,如果有剩的一定给你留着!

刑警队的专车是那种四周都焊上了铁栅栏的小面包,各组组长都已经在车上等着了,王队长扶着方向盘吩咐二组组长,你,坐后面去!让小包坐我旁边。

二组组长老大不愿意,队长,后面是犯人坐的……

大队长眼睛一瞪,少废话!犯人都能坐你就不能坐了?

队长,您今儿个吃了枪药了?二组长看着包仁杰,那意思很明显,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啊?一天到晚净惹队长生气,害得我们背黑锅!

包仁杰脑袋埋到了胸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明明是他在惹我……

省厅的变化很大,会议室刚刚粉刷一新,又气派又亮堂。动脑筋爷爷很热情地跟包仁杰打招呼,小包同志在上次的银行抢劫案里表现不赖啊,不愧是老包队长的继承人。

包仁杰擦着汗说厅长您过奖了我比我爹差远了,心里偷偷嘀咕,您老人家不会是说反话吧?

老厅长笑哈哈地拍着包仁杰的胳膊,别客气别客气,不许叫我厅长多生分啊,论起来你应该叫我叔叔,你爸爸可是我师哥呢,。

真的啊,您和我爸爸是师兄弟?包仁杰很惊喜,很少有人会以一种平等的口气跟他说起他爸爸,连王志文提起老队长都是一副稍息立正站好的态度,好象稍有不敬就会遭天打雷劈。

是啊是啊,当年你爸爸比我早一年进的刑警队,后来我们俩一起搭档配合了很长一段时间呢。你爸爸那个时候啊,可威风着呢……老厅长眼神迷离回忆起当年风华正茂,无限感慨。

包仁杰点点头很认真地说那你比我爸爸爬得快多了,他到死都还只是个队长,你现在都是厅长了。

厅长的脸就有点发青。

王队长赶紧说厅长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开会了?转过脸冲包仁杰吹胡子瞪眼睛,爬?你给我爬!

厅长打着哈哈说没关系没关系,这孩子真像他爸爸,当年我离开刑警队的时候,老包说得比这难听多了。

包仁杰兴致勃勃地问我爸爸怎么说的?

厅长转开脸说同志们都就座吧咱们开会了。

会议的内容很无聊,无非是传达指示领会­精­神学习文件整顿警察风纪。群众反应,个别警务人员在下班时间开着警车拉着警报满城兜风,严重损害了警察形象,影响十分恶劣!这里我们就不点名批评了,各部门都要注意一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包仁杰说队长你听见了吧,以后不能随便开警车了,影响多不好啊。

王队长的指甲在桌子上深深地拉下了五道印子。

队长……

闭嘴!

厅长面无表情地说王志文破坏公物,散会后到总务科交50元赔偿金,注意是赔款不是罚款。这里我顺便再传达一下上级指示,中央三令五申各部门,尤其是交警、行政等职能部门,严禁违规罚款,大家注意一下。

王志文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会议结束的时间掐得刚刚好——差十分钟下班,正好给大家留出了收拾东西上个厕所整理仪容的时间。政府部门的同志们在这方面是很有心得的,所以当厅长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大家伙如同­精­确计时的钟摆一样同时摇了摇头。而当厅长说‘好吧就到这里吧散会!’的时候,大家伙不约而同地问了同一句话:

“厅长你管我们饭吗?”

总务科长说大中午的,大家下午还要上班,很多同志还要开车不能喝酒……实在是不太好安排,不如这样吧,去省厅接待所三层的小食堂怎么样?饭后同志们还可以顺便休息一下。

省厅接待所三层的小食堂是专门接待上级领导的地方,光特级厨师就有一大把,同志们当然很满意。

局长说刑警队小包你留一下,机车厂那个案子出了点问题,委屈你跑一趟把资料带回去吧,回头局里给你发100元伙食补贴。

好啊好啊,包仁杰觉得局长从来没这么可爱过,以百米赛跑的速度一溜烟没了影,王队长跳上警车刚要追,被二组组长拦住了:队长,纠察科的那几个小子正盯着你呢。

18

王队长从厅里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一帮子手下见势不妙各自逃命,刑警队本来就冷清,这下子更是门可罗雀,王志文想都没想直接上法医科要人。

法医科关着门,旁边劳资科黄科长大发牢­骚­,这个燕飞,太不象话了!无组织无纪律,迟到了好几个钟头被局长抓了现行也不吸取教训,现在居然提前溜号,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局长放在眼里吗!刚写了篇论文就骄傲自满目无师长,简直是……不行我要照章办事,绝不能姑息放任,扣奖金!扣奖金!

王队长从腰里掏出手枪,咔嚓一声推上子弹,见鬼,这破枪老TMD走火!

姓黄的说王……王志文你、你要­干­什么!

我找燕飞帮我修修枪,您让开点,我这枪忒不听话。

姓黄的刺溜一下窜进办公室锁上了门。

王志文在外边喊,黄科长你刚才说什么?燕飞溜号了是吧?对!扣他奖金,少扣一分钱都不行!

门里鸦雀无声,王队长满意地用枪托在门上磕了磕,转身离开,哼!你小子敢!

姓黄的擦了把汗,这个王志文,真是被那个包仁杰给带坏了。

阿嚏!王队长一个大喷嚏差点栽到地上。

燕飞在宿舍里被王志文叫醒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很多人都有一种被叫做‘起床气’的毛病,说起来这也很好理解,任谁在休息的时候被人叫起来心里都会很不痛快,很想发火,很……看谁谁不顺眼。

所以王志文就撞到燕飞的枪口上了。

只能说王志文自己倒霉,他哪里知道燕法医因为某件事情伤损疲劳以至于会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呢。

燕飞说我又不是包仁杰他老妈我哪知道他跑哪去了?

王志文说他就是老喜欢跟你一块混所以我来问问。

不知道!燕飞不耐烦地要关门,王志文赶紧说你先别关!实在是小包这两天情绪不对头所以我不放心……算了我到别处找找。王队长转身要走。

假惺惺……

你说什么?王志文回过头问燕飞。

没说什么啊。燕飞很无辜的样子。

哦我大概听错了,你休息吧不打搅你了。

假正经……

王队长叹气,燕飞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说他了,时间长了连王志文自己都觉得好象有点道理。

胆小鬼……

王队长终于受不了拉,所以他很愤怒地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只是看不惯有的人一边念经一边吃­肉­,吃完了吐掉骨头就跑,还装得没那么档子事似的真TMD没劲我还是睡我的觉吧。

这下子王志文站不住了,推开燕飞进了屋,小包你给我出来说清楚!我怎么欺负你了你这么说我!

跟你说了包仁杰不在!燕飞很是恼火,急忙要挡在王志文跟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是不是把他杀人灭口了?王队长表情怪异肌­肉­抽搐。

不能怪王志文想象力丰富,实在是燕飞的屋子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凶杀现场,锅碗瓢盆碎了一地,桌子椅子缺胳膊少腿,床上还有几点很有点可疑的暗红­色­的痕迹……

燕法医手忙脚乱地毁灭证据,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队长更怀疑了,不行!今天见不到他我就不走!

你!你……燕飞这下着了慌,燕法医从来不着慌,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没了主意。

你们­干­吗呢?王其实站在门口很不满,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哥你没事­干­欺负小包去啊,你来惹燕飞­干­什么!

你看见小包没有?王志文和燕飞异口同声。

小包?他跟我们一块去了机车厂了,这会正帮着小实习写报告呢,写完了就过来。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王其实很茫然。

王志文一ρi股坐下来擦汗,你怎么不早说!

燕飞冷冷地说行了吧你听见了吧?你可以走了吧?

王志文说我在这里等他。

燕飞这下真的是很想杀人灭口了。

王其实很识趣地过来帮燕飞收拾东西,他哥哥在旁边瞪大了眼睛,咱妈要是看见你也会­干­活说不定会吓出心脏病来。

王其实说哥你要是还想见到小包就少说两句!

燕飞说你的检查写好了?

王其实说写了写了我写得又深刻又沉重有思想有力度,局长感动得差点就给我发军功章了。

燕飞撇了撇嘴说你那么能­干­还让小包帮你写报告?哼!

王志文拉着脸说就是!小包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呢你也好意思欺负他!

我怎么欺负他了?燕飞这不是给他预备了炸酱面了嘛,一份报告换一顿炸酱面啊,燕大法医官亲手做的炸酱面啊,他福气忒大了!

燕飞说你少油腔滑调的!快点把案板收拾好我好擀面条。

王其实很利落地收拾东西,不是我欺负他,实在是这报告非他不行。说起来真是邪了门,包仁杰那魅力忒大了!我跑了那么多趟机车厂,找谁谁不在问谁谁不言语,那帮人那嘴跟TMD焊枪焊死了似的撬都撬不开!嘿,今儿个小包一去,冲人家那么一乐,好家伙!围上来一大堆人七嘴八舌就说开了,那叫一个热闹!我们三个人轮流记录都忙不过来。

燕飞说那当然了,这就叫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没有贴不出去的狗皮膏药。

王队长说小包要是块膏药就好了,往身上一贴撕都撕不开。

燕飞说这要分情况,就算是膏药也不是逮谁贴谁,对某些人不能贴就是不能贴!

王志文说燕飞咱们是不是有点误会?我真的没有欺负小包。

你没欺负他他会躲着你跟花姑娘躲日本鬼子似的?!

王志文眼前开始发黑,这冤枉大概是洗不清了,所以他决定换个话题,把矛头对准了王其实。

案子查清楚了?

基本上有点头绪了,死者的老婆大概真的是冤枉的……唉,我真是后悔透了当初真不该接这案子!

王队长对弟弟的畏难情绪很不满意,作为一名刑警队员,怎么可以见困难就让见荣誉就上呢?一抬头看见燕飞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假正经!

王志文决定把这个问题忽略过去,跳到下一个问题,不是她­干­的她为什么要承认!她这是妨碍司法公正,我们可以起诉她!

王其实不说话。

燕飞拍拍王其实的肩膀,是她儿子­干­的?

王其实还是不说话,点点头。

他儿子那时候还不满十八岁吧?

恩,十七岁多一点,小包的报告书会特别指出来的,争取让他判得轻一点。

王志文也不说话了,谁家里出了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人都注定是个悲剧,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刑警,就是和形形­色­­色­的悲剧打交道的职业。

燕飞开始和面,王其实过去悄悄地说,你不舒服就别做了,我到外面买点现成的。

没关系你一边呆着你的去!燕飞不耐烦地赶人。

很快地,屋里弥漫着炸酱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连王志文也开始咽口水,连声催促,小包怎么还不来!

燕飞觉得有点奇怪,刑警队那帮狗鼻子今天怎么那么老实?一个都不露面。

王其实很得意,当然了,我刚才把我哥的警服挂门口了,他们谁敢过来!

什么!王队长火烧ρi股一样跳起来冲出了门口。

怎么了?我哥吃了跳药了?王其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燕飞笑了起来,小包……大概来不成了。

19

王队长出击得刚刚好,包仁杰刚逃出大门就被人从后面揪住了领子:哪里跑!

王队长的口气很不友好,当然了我们知道并不是王志文同志生­性­粗鲁,这纯粹是一种职业习惯——谁见过哪个警察抓小偷的时候会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地说‘先生请站住我要给你戴手铐’的?除非是冒牌警察您说是不是?

包仁杰就这样垂头丧气地被押了回来,王队长很威风地一扬下巴,你们两个出去!

王其实说老哥你也忒霸道了吧?这又不是你的办公室。

燕飞说让我们出去当然不是不可以,一句话,有什么好处?

王志文说没什么好处,不过你再不走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有什么坏处!

王其实扯扯燕飞的袖子,算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哥又不会把小包吃了。

燕飞说那可难说。包仁杰打了个寒战。

出了门燕飞说都是你!害得我辛辛苦苦抻好了面条一口没吃上。

王其实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请客!

燕飞说你哪来的钱?

王其实很得意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把优惠券,要说还是咱刑警队的福利好啊。

燕法医耸耸肩膀踢了门口的垃圾桶一脚。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里很热闹,老板娘数着钞票笑得合不拢嘴,老远就冲着王其实打招呼,哎呀小王啊怎么老不来啊朱小姐一直等着你呢!

王其实吓了一跳,这地方什么时候改行变窑子了?

老板娘冲燕飞白一眼,臭小子看我撕了你这张嘴!

燕飞说你要撕他的嘴就撕吧看我­干­吗?

王其实问朱小姐是谁啊?

哟哟哟——老板娘夸张地拖着长腔,上次你为了人家在我这里打得稀里哗啦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这会儿倒说不认识人家了?

打架?上次跟我打架的是几个男的啊,哪又冒出个小姐了?王其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哎呀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次你们三个一起在我这里喝酒结果来了个家伙对朱小姐耍流氓结果你们就打起来了你想不起来了?

燕飞冷冷地说他不是想不起来了他是装孙子呢。

老板娘说装孙子怎么了总比有的人强!自己的女朋友在危难时刻,不挺身而出也就罢了,居然宁可当缩头乌龟把别人推出去挨打,看见事情闹大了还把女朋友扔了自己跑了,那才叫真孙子呢!

燕飞说我招你了?

王其实说对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朱小姐不是你女朋友吗燕子?你女朋友找我­干­什么?

燕飞说你别转移话题,那个朱小姐和我没关系,你们俩爱怎么腻味怎么腻味别拿我当挡箭牌,怎么着?你和人家小姐­肉­也吃了油也揩了一抹嘴想装成没那档子事?你们哥俩怎么一个德行!

王其实说燕飞你别乱吃飞醋好不好?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你至于这么酸吗你?

老板娘扬着下巴说现在知道吃醋了?晚了!人家朱小姐说了,找男朋友就得找王先生这样的,一表人才孔武有力男子汉大丈夫为女朋友敢两肋Сhā刀!不像有的人,穿上身警服好象也像那么回事说得比唱的都好听,结果啊,绣花枕头一包草!

燕飞说你再说两句我让你老公食物中毒你信不信?

王其实擦着汗说你们都少说两句吧行不行?燕子咱们还是走吧我忽然不想喝酒了。

不许走!老板娘一把拦住了王其实,朱小姐马上就来了。

王其实说那我更得走了!

出了门王其实说燕子咱们今晚上怎么办?回去肯定得被我哥揍个半死,横不能睡马路牙子吧?不如……找个宾馆开间房明天让我老哥报销?

燕飞说这主意不错,找间便宜点的吧别让你哥心疼,四星级的也就凑合了。

王其实说那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宁可被他揍个半死,至少还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

回去?那就回去吧。

站在楼下俩人犹豫了很久,看着窗户上透出的灯光,王其实皱着眉头抱怨,为什么回自己家反倒跟做贼似的?

燕法医说你炸酱面吃撑了是不是?你家离这儿远着呢!看见前面那个公共汽车站牌没有?走过去,坐18路12站,下车以后往回走往右拐过三棵树,门口有个卖冰棍的老太太的那个才是你家呢。

王其实说这可真是奇了怪啦,自打我工作以后搬了家你就从来没来过,怎么你对我家这么门清啊?比我还清楚。

燕飞说你到底上不上去?

门关着,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王其实趴在钥匙孔上支棱着耳朵使劲听,屋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

怎么回事?他们走了?

燕飞刷白了脸盯着地上,暗红­色­的几点血迹,滴洒在走廊上一路延伸到了楼梯口。

王其实的脸也白了,燕飞,要不要我替你跑趟法医科,把你的工具包拿来?

拿工具包­干­吗?验尸?你怎么不想点好的!燕飞很恼火。

想点好的?也是哦,如果我哥敢动小包一根手指头我就跟他拼命!王其实斩钉截铁地冲着天空挥了挥拳头。

燕飞叹气,那要是反过来呢?万一是小包把你哥……

那、那……算了我还是去木工房找老李头借把锄头吧,王其实挠挠头皮。

­干­吗?帮着小包埋尸灭迹?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豆腐渣!燕法医一脚把王其实踹进了门!

包仁杰坐在椅子上发呆,满脸的委屈。

小包,怎么了?燕飞过去拍拍包仁杰的脸。

王其实冲到案板前,喜出望外,小包我真是没白疼你,就知道你肯定得把面条给我留着!

闭嘴!吃!就知道吃!看撑不死你!小包,到底出什么事了?

包仁杰趴在燕飞怀里号啕大哭,队长他……我,我把队长……

你把你们队长怎么了?燕飞有点糊涂,忽然脸­色­发青,你、你……你不是把你们队长给……那个了吧?

王其实一口面条没咽下去,噎得差点翻了白眼,什什什什么!不不不不会吧?

包仁杰抽抽搭搭地问,那个?那个是哪个啊?

20

包仁杰当然没有把队长‘那个’,他不过就是一个不小心给了队长一拳头,又一个不小心正好打中了王队长面部中央的位置,再一个不小心没有把力道掌握好,以至于王志文同志流了一地的鼻血而已。

老祖宗有句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王其实现在觉得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他把从课本上学来的那点刑侦知识全用上了,也没弄清楚这一拳头到底是怎么出的手。

你说清楚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然后你正当防卫?王其实急得抓耳挠腮。

燕飞皱了皱眉头,王其实,你这叫引诱供诉你知道吗?

队长没欺负我。包仁杰埋着脑袋低声回答。

那你打他­干­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他想要欺负你还没得逞?或者说,你以为他要欺负你?总之就是他行为不轨咎由自取是不是?王其实继续诱供。

燕飞说姓王的你给我一边呆着去!少在这胡说八道的跟只八哥似的,你到底是在帮忙呢还是在添乱呢你!小包,人是铁饭是钢,先把肚子填饱了咱们慢慢说。来,我先给你下碗面条吃吧。

包仁杰还是没抬头,恩,少放点醋,多搁点葱花,出锅的时候记得要过一下凉水,还有你把酱重新炸一下吧我喜欢吃热的。

王其实说你哪那么多讲究啊?你看我,一碗面都成面疙瘩了咱照样吃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包仁杰终于抬起了头,谁像你啊?二食堂的剩饭你都吃得吧唧吧唧的,刘师傅还以为他养的那头老母猪跑出来了呢。

王其实一下就没了胃口,看着碗里的面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很愤怒地摔了碗。

燕飞扯着嘴角说姓王的,要不要我再给你煮一碗啊?

不要!

包仁杰的确是饿坏了,一口气吃了一大锅,然后终于情绪平复开始口供。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包仁杰一天没吃饭当然就饿得够戗,再加上燕飞的面条又香得让人直流口水,所以包仁杰就有点头脑发昏。偏偏王志文不知好歹拉着小包同志非要和他交交心……

包仁杰说队长我饿了我要吃饭。

王志文说你吃吧吃吧我看着你吃。注意,王队长说的不是看见的那个‘看’,而是看守的那个‘看’……

包仁杰说队长你看着我我吃不下去。

王志文说吃不下去?正好啊,吃不下去就别吃了咱们谈谈吧。

包仁杰就……就……

其实包仁杰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糊涂,真的是一时糊涂。凡是家里养过狗的人应该都知道,即使你养的那条狗和你亲密得就像小布什跟布莱尔,那你也千万别指望在他啃骨头的时候从他嘴里抢下一块­肉­来,是不是?

可惜王队长没养过狗,更没被狗咬过,所以他当然不晓得这个道理,所以……他活该被揍得一脸鼻血。

燕飞摸了摸鼻子,以后一定要记住吃饭的时候离包仁杰远一点。

然后呢?王其实问得兴致勃勃。

然后,队长就生气了,摔门走了……包仁杰瘪瘪嘴又想哭了。

不是,我不是问你这个,我的意思是,那一拳头打出去,是不是感觉特爽特痛快?你想想,咱警局有几个敢揍刑警大队长的?小包,你简直太帅了,绝对会被载入史册!

燕飞说有你这么当人家弟弟的吗你!

第二天早上包仁杰是被王其实和燕飞押进办公室的,王其实把胸脯拍得山响,放心,我哥敢动你一根汗毛我跟他没完!

燕飞说你就知道瞎出主意!小包你别听他的,一会儿见了人家记得认个错,不管怎么说人家大小是个队长,管不着天管不着地偏偏正好就管得着你,关系弄僵了对你没好处。再说了,王志文那家伙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你态度好点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知道吗?

包仁杰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心里的委屈就别提了。壮士断腕一般进了刑场。

王其实和燕飞目送着包仁杰进去受死,你说我哥会不会把小包给……?王其实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燕飞说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啊?局长那正找人去人民广场搞‘警民一条心’的义务劳动呢,你去扫大街吧你。

糟糕!你不提我差点就忘了,昨儿个局长偷偷跟我打招呼,说是这次凡是参加劳动的一人一台微波炉,我得赶紧报名去晚了就排不上了!

怎么不早说啊你!快,算上我一个!

王队长铁青着脸坐在办公桌前,鼻子有点红,不过不仔细看是注意不到的,包仁杰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昨晚上做的噩梦看来纯粹是自己胡思乱想。

队长……

王队长冷冷地扔过来一份东西,城东小阳村发生特大失窃案件,你跑一趟吧。

队长,对不起……

你哪那么多废话!工作时间,集中­精­力!别婆婆妈妈的!

很明显,王志文同志的自尊心受到的莫大的伤害,在短时间内是平复不了的了,包仁杰哭丧着脸转身走了出去。

小实习正趴在门外边,一见包仁杰走出来立刻站好,很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包仁杰倒没注意那么多,你看见王其实他们俩了吗?

老大和燕法医去报名参加义务劳动去了,不过你放心,不出三分钟,他们准得回来。

为什么?

这次劳动的名额肯定早满了,你别看咱局长一开会就说什么要注意咱们工作的特殊­性­要有保密意识,真有点什么事他传得比谁都快!打昨儿个他就逮谁跟谁说,这一次要发微波炉哦早点报名哦千万别晚了哦,您琢磨琢磨这会去能报得上吗?反正我是不凑那个热闹!

包仁杰很敬佩地睁大了眼睛,恩,你好聪明哦!

哪里哪里。小实习很谦虚很客气。

果然,刚过了一分多种,王其实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你出来了?我哥没把你怎么样吧?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燕飞呢?

找局长算帐去了,这次我们饶不了他!

小实习捂着嘴躲一边去了。王其实则继续对包仁杰表示关心。

你知道城东小阳村吗?包仁杰拿着资料犯愁。

知道啊,我实习的时候就在小阳村派出所,简直就是林冲发配,那鬼地方!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什么奇迹,在咱们市哪个地方发现了恐龙,那肯定就是小阳村!

真的啊,那地方很远吗?

远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交通不方便,路烂得跟汉堡包似的一层一层又一层,颠得我回家以后趴着睡了三个多月!怎么了?你打听小阳村­干­吗?那地方出案子了?

嗯,说是特大盗窃案件……

拉倒吧!要说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说起小阳村啊,连人带猪一共才40多口,合着全村也值不了几个钱,哪个不开眼的小偷肯上那去偷东西?还特大盗窃案?这不明摆着折腾人吗!肯定是我哥公报私仇对你打击报复,不行你等着,我进去跟他说理去!

别!别去了!包仁杰赶紧拉住王其实,你别­操­心了,我跑一趟吧没关系。

那怎么行!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你这一次不跟他计较他下一次还得变本加厉,不行我跟他不客气!

燕飞从后面狠狠踹了王其实一脚,你安静点听小包把话说完!

哎哟!哦你回来了啊?局长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全局上下,不管参加没参加劳动的,一人一台微波炉。哼!

包仁杰说燕大哥你好厉害哦。

瞎说什么呢?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你先说说看,小阳村到底出什么案子了?

哦,是这样……包仁杰连忙低头翻资料,看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好象真的是个大案子呢。包仁杰有点愣。

怎么了,村长家的大花猪被人偷偷宰了吃了是不是?王其实还在胡说八道。

不是,是……小阳村派出所丢了一把枪。

21

枪丢了?我看看!王其实一把扯过资料翻起来,我哥他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叫你去查失枪案?这不是存心砸全警队三十几号人的饭碗吗!

没有啊,这上面写着呢,案子是城东分局负责的,刑警大队只是协查。包仁杰很无辜地解释。

那也不能就叫你一个人去啊,到时候案子破不了,分局那帮坏小子准得害你背黑锅,搞不好咱全队的年终奖就泡汤了……

姓王的你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没事­干­你陪局长扫大街去!小包怎么就害得你拿不着奖金了?你拿得还少啊你!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些日子刑警队的几个大案子哪个没小包的功劳?你至于这么糟践人吗你!我真是看错了你了!燕飞一脚把王其实踹开,小包!别这么畏畏缩缩的,挺胸收腹抬下巴!把帽子戴正了,走!

是!包仁杰立刻有了劲头,­精­神抖擞地一扬头,声音洪亮,一个漂亮的军礼,大踏步走了出去。

别说,小包还真像那么回事啊。王其实不好意思地拍拍燕飞的肩膀,是我不好,不该那么说,等他回来我跟他道歉,好不好?

燕飞叹口气,把王其实的手拨下来,你呀,总这么没心没肺的。告诉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把他包仁杰当回事,你我也不能瞧不起他!知道吗?你这么说话多伤人啊……咦?小包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那个小阳村应该怎么走啊?

燕飞说材料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你先到城东分局报到,然后和分局的人一起去啊。

哦就是啊,我怎么没注意到……行,那我走了啊,再见!包仁杰信心十足地第二次走出了门。

燕飞转过身来看着王其实,你说小包他……能行吗?

能行能行,你不是说了吗?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把他包仁杰当回事,你我也不能瞧不起他,对吧?

警局里有个顺口溜,东城怪西城坏,南城北城卖白菜,全市的警察分布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有关系没本事的集中在南城和北城,有本事有关系的集中在西城,东城的哥们儿就属于那种有本事没关系,郁郁不得志的牢­骚­人物,看谁都不顺眼。

包仁杰一到东城分局就被立了个下马威,分局刑警支队的几个臭小子怪声怪气地起哄,哟,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包老队长的公子啊,第一次出任务就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个。

说完了还不忘添个尾巴:是你吧,嗯?装出一副特真诚的样子看着包仁杰,那意思很明显,非逼着人家点头说是不可。

包仁杰笑眯眯地回答,是我啊没错,您是陈队长吧?我听我爸爸提起过您,他说您在警局实习的时候有一次练­射­击不小心把自己的腿打了个洞,搞得每逢­阴­天下雨您的腿肚子就抽筋,现在怎么样了啊?好了吗?

坏小子们哈哈地乐起来,队长,闹半天你腿上的伤是这么来的啊?真够丢脸的,怎么会自己把自己给打了啊?这也太笨了吧!

包仁杰很认真地跟人家解释,不能这么说啊,陈队长才不笨呢,他只是运气不好,就像足球比赛有时候会出现乌龙球一样,陈队长也就是打了个乌龙枪而已啊,没什么拉,你们别笑了。

陈队长拉着一张‘乌龙脸’像轰鸭子一样把那帮坏小子轰了个­干­净,转过身来瞪着包仁杰叹气,我说呢,怪不得上次开会看见你们王队长老得不象样了,当时我心里还纳闷呢,说起来他还不到30,怎么会都开始长白头发了呢?唉,现在我明白了。你们队长不容易,真不容易!

队长长白头发了,我怎么没注意?回头我得看看去。包仁杰点点头拿出了资料,陈队长,您看看,这案子怎么安排?

小阳村派出所的杨所长就在外边等着呢,你直接跟他联系吧,我们这里再整理下材料,随后就到。行了,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去!

包仁杰愣愣地看着姓陈的,我……一个人去?

不是说了吗?你先去,我们随后就到,行了快去吧,大家都忙着呢!

包仁杰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姓陈的根本是把他支出去当枪使唤,说是随后就到,这个‘随后’谁知道是随在什么东西后头?包仁杰开始后悔了,真不该揍队长一鼻子……

真TMD应该直接把他脑袋砸扁了!这个小心眼的王志文!

分局外边人很少,包仁杰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一个穿警服的,只好向传达室打听。

传达室坐着个老头,跟着收音机里的京剧哼得正带劲,被包仁杰一打岔,很不耐烦地跟旁边喊了一声,找你哪!还不快点,蹲个茅坑蹲八年!

来了来了,一个小伙子急冲冲地系着裤腰带跑了出来,哎呀不好意思我有点拉肚子,您找我?

我姓包,是市局刑警大队的……

哦哦哦,包队长,您好您好!我是小阳村派出所的我姓杨!小伙子很热情地伸出了双手。

不是不是,我不是队长……包仁杰赶紧解释。

哎呀不管您是不是队长,反正到了我们那儿,您就是领导,千万别客气!杨所长拉住包仁杰的手像荡秋千一样使劲地摇,摇得包仁杰的膀子都快散了架。

好不容易松开了手杨所长说,麻烦您等一等,我刚才上完厕所还没洗手呢。

包仁杰已经被摇晕了,迷迷糊糊地觉得好象有点不对劲,怎么想也没想明白。

行了洗完了,咱们走吧!杨所长拉着包仁杰就走。

咱们怎么去啊?听说你们那交通不是太方便……

没关系坐我的摩托车!才80多公里,很快的一会儿就到,我来的时候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呢。杨所长满不在乎。

什……什么?80多公里你半……个小时就就就到到了?包仁杰有点结巴。

是啊,要不是我们那路太烂,哪用得了半个小时啊,最多25分钟!跟你说,我最喜欢开警车了,拉着警报一路往前冲,什么红绿灯啊限速线啊全不理那个,这满大街的大马路随便压没人敢拦着!那叫一个痛快!谁让咱是警察呢!哈哈!杨所长眉飞­色­舞说得口沫横飞。

警察……也不能随便开车啊……包仁杰提醒得很小心。

那当然,今天不是特殊情况吗?咱来报案送材料,公务在身啊。杨所长很得意,好象丢了枪是件很了不起的事。看!那就是我的摩托车!酷吧?杨所长指着拐角的梧桐树,就像国王指着他的宝座。

哪呢?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包仁杰睁大了眼睛仔细找。

怎么会!我明明就停在那的啊……杨所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杨所长的咆哮声传了过来,哪个混蛋TMD胆子那么大!敢在警察局门口偷警车!

包仁杰松了口气,还好,这条命算是保住了,那时速160公里的摩托车……这小偷算是积了大德了。

22

咱中国人有个习惯,哪有热闹往哪钻,杨所长一嗓子喊出去,没把小偷叫回来,倒是呼啦啦围上了一大堆人,纷纷表示慰问和关心。这个说这警察可真是够霉的,那个说这小偷胆子真不小,有个长舌老大娘绘声绘­色­地描述,声称刚才那小偷就穿着警服打她身边过去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有长成那样的警察吗?又长又瘦风一吹都打晃,那脸白得跟擦了珍珠粉蜜似的,眼圈黑得跟动物园里那大熊猫似的,那能是警察吗?一看就是吸毒的!您琢磨琢磨,不是那吸毒吸得倾家荡产的败家子,谁有那胆子敢冒充警察偷警车?唉,毒品这东西害人哪!

包仁杰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大娘您说得有道理,毒品这东西是害人不浅,我们应该坚决抵制彻底消灭!可是您是不是认错了?也不能因为我长得白了点就说我吸毒啊,您说是不是?

杨所长说老太太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这位同志哪看上去像小偷了?就算人家长得白了点瘦了点,谁规定白点瘦点就不能当警察的!如果人民警察一个个长得都像我这么忠厚老实,我们怎么开展工作?总得有几个长得像地痞流氓的当卧底的是不是?包同志您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他们就知道以貌取人!

门卫老头狠狠地凿了杨所长一栗子,臭小子你瞎嚷嚷什么!就你那辆破摩托,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哪个不开眼的小偷能看得上!你真是把你爸爸的脸都丢尽了,还不快回去!

哟!老头,闹半天是你把车给我藏起来了?怎么不早说啊!瞧这一堆人­操­了半天的心,都散了吧都散了吧,车没丢,对不住大家了!

一群人意犹未尽地散开了,很失望的样子,­干­什么啊,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吗?车没丢你嚷嚷那么大声­干­吗?好玩啊?真是不象话!

杨所长愣愣地问包仁杰,怎么车找着了他们反倒那么大意见?

包仁杰没说话,他意见比谁都大。

门卫老头还在听京剧,孤王酒醉桃花宫,韩素梅生来好貌容,孤王一见龙心宠,兄封国舅妹封在桃花宫……杨所长探头进去,老头我走了啊,你少听点那些个靡靡之音,回头我妈又该生气了。

老头说臭小子你存心气我是吧?你妈都死了好几年了你还拿她开玩笑,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滚!

包仁杰只在相声里听说过所谓‘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他总觉得那是夸大其辞,可是眼前的这部摩托车一点没夸张,包仁杰刚往后座一坐车子就开始哆嗦,就像得了非典型­性­某炎,全身没劲油箱发热,咳啊咳地怎么也发动不起来。

没关系,我这车子就这毛病,起步的时候不太听话,等跑起来了就好了,你想叫它停它都停不住。杨所长乐呵呵地跟包仁杰解释。

包仁杰手心全是汗,不如杨所长让我试试吧?我的车开得还是不错的。

你?行吗?杨所长显然是不想把飙车的乐趣拱手相让。

我当然行,刑警没有不会开车的,你等等,我的驾照……好象忘了带了。

带那玩意儿­干­吗?谁会查咱们的驾照啊?我的都丢好几年了,走吧。

包仁杰战战兢兢地发动了车子,摩托车发出像是放屁的声音,噗,噗噗,噗噗噗……终于老实上路了。

喂,开快点啊,太慢了。杨所长在后面大声叫唤,摩托车的噪声太大,听起来很费劲。

哦,知道了,包仁杰踩一脚油门,时速由30提升到了40。

喂,你叫包什么啊?

包仁杰,包青天的包,大唐狄仁杰的仁杰。你呢?杨什么?

杨柳,前几年中央电视台有个播新闻的也叫这名字,长得跟棵豆芽菜似的,你有印象吗?

没印象,我从来不看新闻。

那你看电影吗?以前有个老片子,里面有首诗,就是说我的。

是吗?你念念我听听。

听好了啊,杨柳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朗诵起来,河边小杨柳,潇洒又风流……

包仁杰一身­鸡­皮疙瘩,嘴上还很客气,哟,不错,满有味道的。

还没完呢,你听后面两句啊,仔细瞧一瞧——杨柳拉长了嗓子,木头!

包仁杰笑翻了车。

车翻得不是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俩人推着走了两个钟头才找着个修车铺,修车老板老大不愿意,我就没见过这么破的摩托车!人家拉猪­肉­的二道贩子还知道给车子安俩后视镜呢,你这车,要嘛嘛没有,送废品收购站人家都嫌收拾起来麻烦!我说,你们真的是警察?

杨柳说废话我们不是警察难道还是偷车的?哪个偷车的能有这么笨,偷这么辆破车还不赔死他!我们是小阳村派出所的!

小阳村?那就难怪了。行啊,今儿个我练练手艺免费给你们拾掇拾掇,就当咱支援灾区了。

到了小阳村天已经黑了,杨柳拉着包仁杰到村长家蹭饭,村长的二丫头红着脸端来了热汤面,吃得包仁杰满头的汗。

吃完面杨柳说小包你跟我在值班室凑合一宿吧,我们这就这个条件,委屈你了。

值班室里很简陋,能没有的都没有,一张桌子两张床,连把椅子都没有,屋顶有点漏水,墙角堆着几个瓶瓶罐罐,一看就是下雨的时候接漏用的。

屋里唯一算得上装饰品的就是满墙的奖状和感谢信,杨柳有点不太好意思,村里人穷,买不起锦旗,就写感谢信,全都是些跑了鸭子飞了鹅的­鸡­毛蒜皮,没什么可看的。

包仁杰说杨大哥你真行,这么多奖状。

杨柳越发地不好意思,你随便坐啊,我去村长家要点开水。

包仁杰百无聊赖,忽然发现桌子上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仔细一看是张毕业合影,包仁杰一眼就认出来和杨柳站在一块傻笑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王其实。

杨大哥,你和其实哥是同学?

是啊,我们俩当初一起来这里实习的,后来他回了市里,我留下了。

哦,包仁杰很想问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为什么会留在这么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没敢问。

杨柳来了兴致,看着照片开始回忆,想当年在警校啊,我们俩关系最铁了,回回他挨了打都是我给他报仇去!

包仁杰说不会吧?我听说其实哥在警校的时候挺威风的,拿过好几次散打冠军呢。

那也架不住他老在外边惹事啊,那小子野着呢,有一次他不知道怎么着惹着了街上一个流氓团伙,十几个流氓举着西瓜刀满学校追他,我二话不说抄起教学枪就冲上去了,别看那是橡皮子弹,打在身上也疼得要命呢,没几下就把那帮笨蛋赶走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俩一人一个大过,然后就发配到这里来了。

23

一晚上包仁杰听着杨柳海阔天空地侃大山,他发现杨柳这个人很有趣,似乎对什么事情都大大咧咧的,可是工作起来倒满负责,小阳村被他管得井井有条,很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这里民风淳朴,杨柳和村民们处得极好,尤其是村长家的那个贼漂亮贼漂亮的二丫头。

杨柳把自己的恋爱史吹得云山雾罩,当初他怎么对人家一见钟情,村长怎么死活不同意,说是城里小伙子个个都是陈世美,又嫌他不会­干­活钱也挣得少,他又怎么誓死扎根小阳村咬定姑娘不放松,追得人家大姑娘没处躲没处藏的……整个一出新编梁山泊与祝英台,听得包仁杰眼泪都快出来了。心有戚戚想起了王队长,越想越糊涂,糊里糊涂地就睡着了。迷迷瞪瞪就做梦,警察抓小偷,那小偷骑着杨柳的破摩托在前边跑,自己和王队长拖着两条腿在后边追,结果摩托车一跟头翻到悬崖下头去了,王队长冲上来就跟着跳下去了。包仁杰就站在悬崖边上思想激烈斗争,跳?不跳?跳?不跳?……跳吧跳吧豁出去了!

这一跳就跳出了毛病,心脏忽忽悠悠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也落不回去,包仁杰‘啊——’的一声惨叫翻身坐了起来,一身的汗。

杨柳也是一声惨叫,猛地坐起来愣愣地瞪着包仁杰,脸上没一丝血­色­,过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俩人异口同声,怎么?做噩梦了?

都是那张照片闹的,我梦见王其实被十几把西瓜刀砍得血­肉­横飞,我就在旁边怎么也动不了,急死我了。杨柳大口喘着粗气,你呢?梦见什么了?

我……没什么,我有点认床,睡得不太习惯。对了杨大哥,你那枪是怎么丢的啊?包仁杰岔开了话题。

哦,枪啊,丢枪那天不是我值班,我们全所三个人就只有一把枪,平时就搁在抽屉里,也不知道怎么着就不见了。

哦,包仁杰开始做笔录,用很专业的口吻开始问话,那天是谁值班啊?

是个刚分来的实习生,跟我当年一样,打架受了处分发配来的。要说这一代更比一代强这话真不假,听说现在的小孩打起架来­操­的都是真家伙,我们那时候啊,真没法比。

八成就是这小实习­干­的!包仁杰开始觉得这案子有了曙光,无非就是一把枪嘛有什么难的,迷迷糊糊地就好象上了领奖台,主席台上一个老头笑眯眯地给他戴上了奖章,嘴里还说了一句话,行啊儿子!你总算给你老爸争了一口气!然后包仁杰就很谦虚地说,爸爸您过奖了,这都得谢谢我们队长栽培,没有队长他无私地传帮带,我也破不了这失枪案。我今后一定更加努力,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就像您一样,做一个最最优秀的刑警!

太过美好的东西从来都不够真实,包仁杰很快就发觉自己不过是又做了一个南柯梦,睁开眼一看天刚亮起来,对面的床是空的,手机抽风一样没命地响,包仁杰揉着眼睛看了看,是从燕飞家打过来的。喂?

小包吗?我王其实啊。我想起来了,小阳村派出所的那个所长是不是叫杨柳啊?他以前跟我是铁哥们啊,那个人挺不错的,你跟他打个招呼,就说我拜托他,多照应着点。

包仁杰心里有点不痛快,这不明摆着是瞧不起他吗?所以他打着哈哈说王大哥瞧您说的,杨所长早告诉我了,说你们俩以前一块实习的时候­干­什么都在一起,还为了村长家的那个二丫头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哎对了,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刘……刘什么……

刘春梅,那时候不懂事,其实那丫头长得也不怎么样,就是身材好一点……王其实傻傻地接下去,话筒却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

小包?你说的那女的是­干­什么的?燕飞的声音有点变调。

村长家的老二啊,长得贼漂亮,跟张曼玉年轻时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听说其实哥追了人家好几个月呢。包仁杰的口气很像个八婆。

燕飞在那边笑起来,是吗?姓王的,你眼光不错嘛,哼哼。包仁杰听得后背直发痒。

放下电话看看表,还不到6点,包仁杰有点纳闷,这么早,王其实怎么会在燕飞家啊?难不成……他昨晚上就没回去?

吃完早饭包仁杰开始翻资料,杨柳的报告写的很详细,枪的型号编号丢枪的经过现场的情况案发时在场者的口供村民提供的各种线索等等,足有十好几页,包仁杰越看越糊涂。从报告上看小阳村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打外边搬来一只耗子都能惹得全村老少出来围观,所以外人作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是杨柳的报告又信誓旦旦地一口咬定不可能是本地人­干­的……最后,包仁杰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枪,大概是被谁家的猫叼走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枪再怎么也是跟耗子有分别,猫叼它能有什么用?包仁杰苦笑着摇了摇脑袋,忽然注意到一个很不起眼的细节,村里的杂货店在丢枪前几天曾经卖出过一件塑料雨衣。

这些日子一直没下雨,怎么会有人买雨衣呢?包仁杰忽然想起了读书的时候,有个长得很帅气的教官,教过关于野外生存的课程,他曾经提过,野外生存必备的几样东西,其中一个就是雨衣——下雨的时候挡雨,平时可以做防水的包裹,晚上可以铺在地上当睡袋……包仁杰下意识地抬眼望着村那边的山林,外人进村不容易,可是本村的人出去,会引起注意吗?

包仁杰开始努力回忆,那个教官还说过什么来着?除了雨衣,还有什么是必备的?真是的,都怪自己上课爱走神,什么都记不住。可是也不能完全怪自己啊,谁让那个教官长得那么帅啊?那双眼睛亮闪闪的直放电,每次都电得包仁杰晕晕忽忽的……

包仁杰找到了杂货店老板,那件雨衣是谁买的?

南口刘三的老婆买的,说是包玉米种子防潮用的。我也纳闷啊,我们这从来没人这玩意包玉米的。

包仁杰还没来得及问下去就看见杨柳急冲冲地跑过来,小包快!鬼子进村了!

村口烟尘滚滚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十几辆警车发出刺耳的嚣叫声冲进了村里,包仁杰下巴颏差点掉下来,东城分局刑警支队的老爷们就是这么办案的?他们是打算扫荡吗?

陈队长皱着眉毛过来握了握包仁杰的手,最新情况,某省有个通缉犯流窜到这附近来了,很可能就藏在后面那座山上,小包你跟我们一块上山去搜搜看,说不定那枪就是那家伙偷走了。

不可能!杨所长大声反驳,这几天我们村没发现过生人。

有可能是内外勾结,陈队长的眉毛都打成了结,那个人有个亲戚是你们村的。

刘三?包仁杰脱口而出。

24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姓陈的带领大队人马搜山,杨柳带着包仁杰到南口找刘三。看着分局的人往山上爬,杨柳苦笑着摇了摇头,陈队长这两年……唉,他以前不是这么贪功的人啊。

要说这小地方的老百姓是好糊弄,刘三两口子从来没见过派出所那个小杨这么一脸严肃样,再听说包仁杰是市里派下来的‘大官’,专门来查他们的,登时吓得腿都软了,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交代了。山里藏着的那个是刘三的表哥,因为失手捅死了人躲起来了,刘三两口子也不懂法,傻呵呵地就当了包庇分子。只是刘三死活不承认偷枪的事,看他吓得腿肚子都抽筋估计说的不是谎话,杨大所长也没了主意。

最后还是包仁杰捡了个便宜,他只用一块巧克力就和刘三的小儿子套上了磁,小朋友快言快语地说表叔叔也给了我一块巧克力哦,我就把杨叔叔抽屉里的那把枪给了他了。

杨柳差点没晕过去,拉着包仁杰就往山上跑,跑了两步又回来老鹰抓小­鸡­一样拎起了刘三,快,带路!

包仁杰很紧张,他看过很多动作片,那些个江洋大盗都是躲在山里不出来,而且个个枪法奇准,一般这种场面准逃不了来一场火拼,歹徒负隅顽抗警察英勇无畏,最后结果准是两败俱伤,歹徒抓住了警察也趴下好几个。包仁杰眼前一个大特写,他倒在某人怀里七窍流血万分艰难地说,报告队长,任务完成了。王队长眼含热泪,小包,好样的!山林里一片清脆的枪声,众刑警脱帽鸣枪向不幸牺牲了的小包同志表示哀悼……砰!砰!砰!

包仁杰说杨大哥咱们别走太近了行吗?实在不成咱们就放火烧山吧,把那个坏蛋烧出来。

杨柳吓了一跳,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啊!你烧烧试试?看村里人不刨了你家祖坟!放心吧,那枪里没子弹。

上面枪声已经响成了一片,陈队长他们跟歹徒接上了火,确切地说是陈队长他们对着歹徒藏身的山洞开火。姓陈的大声嚷嚷,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命令你立刻放下武器,缴械投降!包仁杰松了口气又有点想笑,这位陈队长十有八九也是个电影迷。

里面的人却是从来不看电影的主,一点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的自觉都没有,居然就那么举着手乖乖地走了出来,一帮子刑警拥上去把人家按在地上铐了个结结实实,浩浩荡荡带了战利品扬长而去。

包仁杰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警车,完了?这就完了?他们怎么把我忘了?怎么办啊杨大哥?

杨柳说能怎么办?还是我用摩托车送你回市局吧,这帮孙子真TMD不是东西!

回到局里包仁杰说杨大哥我带你去找王其实吧,你们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今晚上我做东,咱们好好聚聚!

杨柳说不用了我得赶回去写检查,这一次处分小不了说不定连帽子都得摘了。下次吧下次好吗?下次我请你。

王其实在后面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假客礼’了?哥哥我怎么得罪你了这么不给面子?连个照面都不打就想走,信不信哥哥我把你车子砸了?

杨柳苦笑着说别!您千万别!好几十里路呢,就算您心疼我行不?别眼看着兄弟累死在半路上啊。

燕飞把包仁杰拉到了一边,枪找着了?还不赶紧写报告,别让分局那帮草包抢了先啊。包仁杰说我知道我知道一会儿我就去跟队长汇报去。

王志文这会儿不在,你直接去找局长去,记住了!

哦知道了。包仁杰很想问一声队长去哪了,又怕燕飞说他‘贱骨头’,想想只好算了。

从局长那里出来包仁杰直接去了小酒馆,王其实他们三个已经在那等着了,小包怎么这么慢啊罚酒罚酒!

四个人­干­掉了两大箱啤酒,其中大部分是王其实喝掉的,包仁杰很想说燕大哥你怎么不拦着他点,看看人家脸拉得老长,就把话咽回去了。

杨柳也不知道怎么着,好象变了个人似的浑身不自在,那张脸始终就没抬起来。王其实说弟弟啊我弟妹还好吧?杨柳低着脑袋像蚊子似的哼了一声,包仁杰在旁边说什么弟妹啊人家还没结婚呢,王其实马上又问什么时候请哥哥我喝喜酒啊?我到现在还惦记着老村长埋的那坛女儿红呢。燕飞说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惦记人家的酒啊还是惦记人家的姑娘啊。

王其实的舌头都打了卷,谁……谁说我惦记那丫头了?我当时就是气不过!你说说看啊,我们俩当初那是什么交情?好得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对吧弟弟?你说是不是?咱们是不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说!

杨柳的脖子根都红了,王其实你别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谁说我醉了!谁说我醉我跟谁急!我问你,你那时候为什么不理我?天天跟那个臭丫头一块混,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走路爱扭腰吗?我也会!

包仁杰也已经喝得晕头转向了,傻呵呵地看着王其实发酒疯,笑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转过头来跟燕飞说嘿嘿……王大哥真好玩嘿嘿……

燕飞脸­色­铁青,一只手死死地捏着啤酒杯,指关节都泛着白,可怜挺漂亮的水晶杯,生生地裂了一条缝。

包仁杰很好心地想替燕飞换个杯子,倒不是担心燕飞用破杯子喝酒不方便,关键是谁都知道,老板娘的杯子值钱,砸坏一个杯子老太太敢让你赔出一栋楼来!

可惜燕大法医不买小包同志的帐,没等包仁杰把手伸过来已经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杯啤酒,很帅气地一使劲,啪地一声把杯子砸了个粉粉碎,顺手就揪住了王其实的领子,起来!家去!

王其实刚要挣扎,燕法医不由分说一拳头砸昏了小王同志,威风凛凛地像抗麻袋一样把人家抗上了肩,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老板娘皮笑­肉­不笑地过来,抄着手冲包仁杰一努嘴,哪位先生结帐啊?

包仁杰不记得是怎么从小酒馆出来的了,也不记得是怎么和杨柳分的手,反正迷迷糊糊地就发现自己来到了河边,河风一吹好象清醒了点,脑子很乱,好象什么事都想起来了又好象什么事都没想起来,总之是很委屈很愤怒很痛苦,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忽然想起来王志文就住在拐角,包仁杰随手捡了根烂拖布就打上门去了。

姓王的你给我出来!老子今天跟你没完!包仁杰连踢带踹地砸门,冲旁边探头出来的邻居泼口呵斥,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25

门……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一只手颤抖地伸出来,大大大哥!我下次不敢了,这是我向张四借的那两万块,还还你……

包仁杰愣住了,酒劲又有点往上涌,头晕眼花,你是谁?

王六啊,您不是找姓王的吗?那个人从门背后探出头来,大哥求您了,剩下的再宽限我几天……咦?你是­干­吗的?

我……我找刑警队王队长……包仁杰甩甩头把酒劲又压了下去。

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是张四找来的呢,我说哪家讨债公司找的人瘦得跟根火柴棍似的还大模大样地找姓王的,刑警队那个姓王的住三楼!记住了没有?你差点把我的魂吓飞了!王六一把扯回钱砰地一声关了门。

哦对不起。包仁杰对着门板道了歉,转身往楼上爬。

站住!我们是110的,有住户报警说你在这里寻衅滋事,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出示你的身份证,说明你的身份。否则我们有权利带你回辖区警局接受处理!两名威风凛凛的人民警察神兵天降,十分严肃地挡在了包仁杰面前。包仁杰的酒立刻全醒了,手忙脚乱地掏证件,没……带。

两名人民警察交换了一个眼­色­,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别!我……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我来找我们队长他叫王志文他就住在三楼你们上去问一下就知道了我保证没说谎!包仁杰指着楼上发誓。

上去?两名警察啼笑皆非,挤挤眉毛清清嗓子,你说王队长住楼上?

对啊真的我真没骗你们我是他搭档我叫包仁杰不信你们打个电话到市局去问问市局没有不认识我的……包仁杰紧张得又忘了呼吸。

包仁杰……两警察互相看了看,忽然笑了起来,你就是那个包仁杰啊,难怪难怪。行了下次注意带证件别人可不像我们这么好说话,再见。两个人乐呵呵地挥挥手。

哦,谢谢。包仁杰擦擦汗,继续往楼上爬。刚爬了两步又被叫住了。

包仁杰同志,如果你真是要找你们队长的话,还是不要再往楼上走了,这里是四楼不是二楼。两名110笑眯眯地说,包仁杰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往楼下跑。那俩人在后面毫不客气地大笑,要不是你走错了我们还真不敢肯定你真是包仁杰呢哈哈……

王志文的门紧锁着,包仁杰已经没有勇气敲门了,垂头丧气地准备打道回府,正好被从楼下上来的王队长迎了个正着。

你怎么来了?王队长的口气很冷很硬很不耐烦。

队长,我……我……我来向您汇报那个小阳村丢枪的那个案子……包仁杰鼓起勇气找了个借口。

哦,我刚从东城分局回来,陈队长已经向我汇报了。王志文打了个饱嗝,浓浓的二锅头的味道。

原来陈队长他都是在酒桌上汇报工作的啊。包仁杰点点头。

你胡说什么啊,我就不能自己去喝酒啊?王志文打开了锁,进来!

包仁杰很想逃跑,刚才借着酒劲一时冲动打上了门,那股子勇气已经被两名110折腾得差不多了,再被王队长这么一瞪眼,包仁杰就有点冒凉汗了。

说吧,什么事?别告诉我你是专程来找我汇报工作的,我这刑警队长可不是吃素的!王队长把帽子一甩,解开了脖领捋起了袖子,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脚踩上了凳子,包仁杰立刻就联想到了中美合作所——招?还是不招?

要说这小包同志也是够没出息的,王队长那里老虎凳辣椒水什么的都没摆上呢,包仁杰已经眼圈一红鼻子一酸吧嗒吧嗒地掉上了眼泪。

队长,我怎么招你了你这么欺负我?从我一进刑警队你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我胆子小嫌我晕血嫌我给你丢脸,你从来就不给我个好脸。我拼了命的跟着你,再害怕我都不往回缩,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我从来不敢抱怨,就怕给你拖后腿给咱们队里抹黑我容易吗我!我……包仁杰越说越委屈,两只手胡乱地擦着眼泪,怎么也擦不完,眼泪就像坏掉了的水龙头拼命地涌出来。

不想让他看到,不想让他看到这么窝囊的自己,虽说以前也曾经在队长面前哭得淅沥哗啦的,可是那不一样,说不出为什么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包仁杰觉得好悲惨,什么都一团糟,工作是,感情也是,没办法止住哭泣,只好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两腿中间,紧紧地抱住自己,就像一只笨笨的鸵鸟。

一只手在背上轻轻地拍,包仁杰别扭地躲开了。王队长叹着气,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跟耗子躲猫一样,我就那么凶吗?

包仁杰埋着头,不说话。

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啊,当初是我硬让你读的警校,也是我把你要到刑警队的,我怎么会嫌弃你?

包仁杰抬起头不哭了,你骗我,你一直都觉得我给你丢脸给全队丢脸,我虽然胆子小,可是我不笨!我看得出来!

哦?看得出来?那你看没看出来……我喜欢你?

一句话勾起了伤心事,心里别提多辛酸了,包仁杰就像被恶少逼婚的良家­妇­女一样,义正词严誓死不从。

你喜欢我什么?你明明是玩我!你明知道我是男的你还亲我,你明明是喜欢女孩子的,你还交过女朋友。知道我害怕你你就故意逗我欺负我,我是怕你,我躲你远远的还不成吗!我他妈的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

王志文呵呵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唉,原来你只是不相信我啊,你怎么不早说啊害得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王队长的手圈了过来,一把把包仁杰扯在怀里,­干­了这么长时间的刑警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笨得让人吐血!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笨蛋!

我才不笨呢……包仁杰不服气地抬头反驳,没想到王队长就近在咫尺,一个不留神就被他吻了下来,你敢再晕一次试试看!

包仁杰还真是听话,很努力地保持着清醒,王志文的舌尖在自己的口腔里游走,暖暖的,痒痒的,有点舒服,也有点晕……

包仁杰一把推开王志文,下次不准喝了酒再亲我,臭死了!

王队长的脸转红又转青,咬着牙一言不发站起来进了洗手间。

队长……包仁杰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

王队长板着脸用力地刷牙,随手扔过来一个杯子,你也给我漱漱口!

然后,继续!吻他个天昏地暗!

两个人就像饥渴的野兽,死命地纠缠,胡乱地撕扯着对方的衣服,王队长的手很大很温暖,包仁杰的汗像下雨一样,整个人都湿透了。

队……队长,你还、还没说,你为什么喜欢我?包仁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因为你他妈的笨得可爱!王队长恶狠狠地扯开了包仁杰的衬衫。

这、这算哪门子理由啊!

王志文的­唇­在身上游走,赤­祼­­祼­地着了火,往下一点,再下一点……包仁杰一个激灵,队长不行!

王志文没理会,埋着头­干­自己的事,越来越往下,越来越接近目标。

包仁杰很着急,看王队长这架势,他老人家八成是打算攻城略地把小跟班生吞活剥了!

包仁杰一把推开了王志文,住手!队长,我、我要做1号!

王志文吓了一跳,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招,这小东西说什么!

26

不行!王队长一声怒吼。

为什么不行?!包仁杰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一句话问得王队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不行?

王队长开始头疼,所谓一个傻子提出来的问题十个聪明人也答不上,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包仁杰还在追问,为什么不行?怎么就不行?

你给我住嘴!

王志文开始后悔,真的,后悔透了。当初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硬把这个包仁杰拉进刑警队呢?打从这个笨蛋进了刑警队,哪天不是­鸡­飞狗跳塌了锅台倒了灶?说实话,那些日子真是一看见他就头昏脑涨眼睛花,偏偏这笨蛋明明什么都­干­不好还硬撑着逞强什么都要­干­,害得自己天天跟在他ρi股后头收拾烂摊子。虽然说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不觉得怎么着了,毕竟这个笨蛋笨是笨了点可是很认真很努力很……可爱,可是!这绝对不是说他就可以借坡上驴得寸进尺为所欲为!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让这个死脑筋的笨蛋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该怎么让这个糊里糊涂的小东西搞清楚状况而认命地让他…… ‘那个’?

包仁杰很听话地住了嘴,不服气地瞪着王队长,眼睛里是明明白白的三个字,为、什、么?

王队长说作为一个正常的男­性­,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这种要求的。

包仁杰拼命地点头,队长你说得太对了,所以我一定要做1号。

王志文说,两个字,你休想!

包仁杰说队长你数错了,这是三个字。

王队长说我还是不是你的领导?

是啊,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啊队长。包仁杰回答得严肃认真必恭必敬。可是……你确实数错了嘛。

王队长咬着牙说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实事求是’是我党一贯作风和优良传统啊?

包仁杰说队长您是党员您懂得比我多,该怎么着您看着办好不好?

王队长说你少来这套!总之你别想我答应你!

包仁杰说我就说你在玩我你还不承认,你如果真是喜欢我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凶的?

这是两码事你懂不懂!

不懂!明明是一码事!包仁杰很不满意。

王队长无语问苍天,当初怎么会觉得这个凡事都很认真很努力很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死脑筋很可爱的?早知道是这样,宁可醉死在小酒馆里不回来!

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两个大男人为了谁上谁下的问题剑拔弩张……

队长,咱们抽签吧好不好?包仁杰想到了解决方案。不然你先让我做一次,下次我让你做?包仁杰咬咬嘴­唇­做了一点点退让。

王队长趁机追击,你先让我做一次,下次我让你做。

不­干­,你骗人,你肯定会反悔的。

谈判破裂。

两个人坐在黑夜里,谁也不说话。包仁杰很委屈,按理说自己暗恋了队长这么长时间,酸甜苦辣什么都尝过了,好不容易队长也有了那层意思,应该算是两情相悦了吧,可是怎么说呢?就好象小孩子做梦都想要的一个玩具,好不容易到手了,才发现,也没什么好玩的。

王队长如果知道包仁杰的想法,八成得气出心脏病。

嘴上说得跟抹了蜜似的,结果连那么一点点牺牲都不肯做,哼!包仁杰越想越委屈。以前做梦都想要这样,两个人一起坐在黑夜里,依偎着看满天星斗,良宵一刻值千金嘛。谁知道会这样……真是的!

王队长说你别以为你哭我就会心软,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你哭起来难看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丢不丢人啊!不许哭了,听见没有?告诉你没用的,你再怎么哭我都不会答应的,喂!别哭了,你到底有完没完……

……

天,­阴­沉沉的,乌云堆积着蓄谋一场暴风雨,空气中满是水蒸气的味道,潮湿得人都生了锈,浑身酸疼,懒得动。

欲哭无泪。

王队长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就只剩这四个字了。

堂堂的市局刑警大队长,居然、被人给……上了。

­干­了这么多年刑警,什么事情没经历过?王队长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眨眼的硬汉子啊,怎么会被一个小毛头一个眼神几句软话给迷糊得晕头转向什么都忘记了呢?丢脸啊!真他妈的丢尽了脸!王志文同志痛心疾首,牙齿嘎巴嘎巴做响。

队长,包仁杰睁开了眼睛,眉开眼笑地贴在王志文的胸口,你牙不疼啊?你昨晚上咬了一夜的牙呢,睡着了都还在咬,听说只有肚子里长蛔虫的人睡觉才咬牙呢,你要不要吃点肠虫清?

王队长还在咬牙。昨晚上怎么会淅沥糊涂就答应了他呢?就因为他说他怕疼,因为他现在只有看见队长的血才不发晕,说穿了,就因为看不得他掉眼泪……唉,自己真是蠢出了圈。

队长,来,我给你擦擦身子吧。包仁杰蹦蹦跳跳进了卫生间,很快端出了一盆热水。

我自己会洗!王队长感到很屈辱,一个用力撑起腰站起来,走了两步,腰上钻心的疼,眼泪差点没掉出来。短短的几步路,费劲得就像红军长征过雪山草地。

包仁杰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着蹭进了洗手间,队长……

滚!王志文咬牙切齿地咆哮,一抬头看见包仁杰赤­祼­的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一声长叹,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喝醉了发酒疯的人在清醒以后都会把自己喝醉时候­干­的那些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反正王其实是这样。当他在周末的早晨醒来,看见燕大法医官正合衣睡在身边的时候,心情自然是好得不得了,二话没说就把嘴凑了过去打算来一次亲亲热热的密切接触。

啪!结结实实的一耳光,响亮!­干­脆!利落!王其实同志的腮帮子立刻猩红一片。

小王同志酒劲还没完全过去,压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晕晕乎乎捂着腮帮子抱怨,你拍蚊子使这么大劲­干­吗?

燕飞掀开被子跳下了床,醒了是吧?出去!

27

燕飞,我觉得你最近好象变了很多哦……王其实没有出去,他还在捂着腮帮子。

是吗?燕法医黑着脸等下文。

是啊,你看你,三天两头的不给我好脸,活像我借了你谷子还了糠似的。还有,你是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说真的,我老妈更年期那会儿都没你这么难侍侯。我听说这人要是老跟死人待一块,时间长了,这个……压力一大,难保不出点什么事。我说,你是不是去警局心理减压咨询中心看看?我记得你以前脾气挺好的啊,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燕飞的脸更黑了,滚!

我说你­干­吗这么苦大仇深的啊?大早上起来就这么拉鼻子拉脸的多没意思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替你报仇去!

这要是搁别人准得说就是你欺负我,可是燕飞没这么说,他采取了最直接的方式——把王其实连衣服带人踹出了门。

正赶上住在对门的二组组长端了一盆子尿布正往走廊上晾呢,见到王其实呵呵直乐,酒醒了?

王其实说你怎么知道我昨晚上喝酒了?

燕飞半夜三更费了老鼻子力气把你架回来的,你小子喝了多少啊?全楼都被你吵醒了,我家丫头被你吓得都拉肚子了,这不?我刚洗完一盆屋里还有一盆呢。我可告诉你,我女儿要是有什么好歹,我可跟你没完!

王其实说这容易,她要是歹了我管埋,她要是好了我管娶!

燕飞一把把王其实扯了回去,你胡说八道什么!转过身来跟二组组长解释,他酒喝多了还没醒呢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二组长说他给我当女婿我倒没意见,就怕有人不答应。

燕飞的脸刷地红成一片。

进了屋燕飞砰一声闩上门,一言不发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煎­鸡­蛋的味道,馋得王其实直流哈喇子。

王其实说燕飞把火关小点,我喜欢吃­嫩­点的。

燕飞头也不回地说这是给我自己煎的没你的份,想吃回去自己做!

行了行了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昨天那不是见了老朋友高兴嘛,再说了,就算我喝多了撒酒疯你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嘛。

老朋友,真的就只是老朋友?燕飞的口气酸溜溜的。

王其实说瞧你这话说的多没意思,不是老朋友还能是什么?当然了,我和杨柳关系是不错,同学嘛,谁有点什么时还不招呼一声你说是不是?这么多年没见面,要不是小包,我还差一点就把他给忘了。

燕飞的耳朵根染上了一抹红,随手关小了火焰,把­鸡­蛋翻了个面。以后少喝点酒,瞧你那点出息,刚喝两口就找不着北了,什么不着三不着两的话都胡说,酒馆里一大家子人看你丢脸你也不觉得寒碜!

我说什么了?王其实很紧张,我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吧?对了杨柳怎么不在他走了没有我没对他怎么样吧?你说得对我真是不该喝酒一喝多了就乱来杨柳肯定还记着那件事呢怪不得他不想见我……

燕飞的手僵住了,那件事?你对他做什么了?

没、没什么啊,王其实尴尬地傻笑,我……那什么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燕飞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了啊。

站住!你动一下门闩试试!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别想出这个门!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啊。王其实很识相地坦白交代争取从宽,不过就是俩人不小心喝多了就搞到一块去了……王其实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就是一只蚊子在哼哼。

可惜还是不够小,不巧让燕法医听了个清清楚楚。燕飞的脸一下就白了,你、你说什么?

我发誓我们什么也没­干­啊,真的,我们就是一块喝了几杯酒喝得有点多了就抱在一块睡着了。王其实急忙澄清。

真的?燕飞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真的真的,后来觉得热了就把衣服脱了……

燕飞的脸又白了。

全脱了?

全脱了,哦不是,­内­裤没脱。王其实总算还没愣到家,赶紧辟谣。

燕飞的脸还是很白,然后呢?

然后……然后……王其实难得地红了脸,燕飞的脸就更白了。

我问你然后呢?你们怎么着了!

没、没怎么着啊……王其实的脸越来越红。

燕飞的脸越来越白。

忽然俩人同时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锅里浓烟滚滚,可怜本来应该是很完美的煎­鸡­蛋,已经煎成了焦碳一块。

燕飞手忙脚乱地关火,把­鸡­蛋铲出来,然后急冲冲地扭开水龙头刷锅。王其实擦擦汗松了一口气,还好。

一口气还没松出来,燕飞已经端着碗狠狠瞪过来,不给我把话说清楚就把这个蛋吃下去!

……

要命还是要脸?这个问题只有两个答案。王其实的答案是前一个。

所以他一咬牙一跺脚一横心一闭眼,招了。

那会子他和杨柳都还是懵懂少年,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天下第一,成天混在一块喝酒打架胡作非为,直闹得一人背上一个处分发配去了小阳村。

俩混帐小子不知道吸取教训,到了村里没了人管更是好事不做坏事做绝,提笼架鸟饶世界惹事,除了给警察抹黑没­干­别的事——结果把村里人惹火了,老少爷们齐上阵,按着俩警察一人一拳头,硬把俩个连警校都改造不好的天罡地煞星收拾得服服帖帖。

杨柳就是那时候看上村长家老二的,为了挣表现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为人家鞍前马后地忙乎得不亦乐乎。

剩下王其实落了单,心里自然就不好受,也不知道出于哪种­阴­暗心理就使坏捣乱,和杨柳大唱对台戏,生生搅得小鸳鸯­鸡­飞狗跳。杨柳一着急就找上了王其实谈判,谈判当然得有酒,有酒自然就得喝几口,几口喝下来俩人都晕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滚到了床上——第二天醒来俩人都吓了一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什么都说不出来。一个礼拜后实习期满,杨柳留在了小阳村,王其实火烧ρi股一样逃回了城里。

一别好几年,再没见过面,王其实渐渐地就把那件事抛在了脑后……

燕飞的表情很平静。

说完了?

完了。王其实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好,很好。你可以走了。

28

王其实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会子走不得,他要是胆敢踏出房门一步,估计这辈子就别想再进来了。所以王其实赶紧解释,燕飞你别生气,我……我就只有那么一次。

燕飞说谁管你一次还是一百次?你爱怎么就怎么着关我什么事。

王其实听明白了,燕飞的意思是说一次和一百次从本质上来说是没有区别的,总之他犯的这个错误­性­质恶劣后果严重不能饶恕。

燕飞,我、我那次真的是喝多了喝糊涂了,向毛主席保证我真的不是有心的!王其实指天发誓。

喝多了?真是个好理由啊。燕法医笑起来,你当然不是有心的,咱俩一块从小混到大我还不知道你?不光是没心,你连脑子都没有。

刺啦一声,又一个荷包蛋打进了油锅。

王其实摸了摸脑门,一手的冷汗。

我说……燕飞,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从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王其实不是没脑子,他不过是经常把脑子转错了方向而已。

所以他被燕法医一脚直接踹下了楼。

这一脚把王其实踹明白了,都说姜是老的辣醋是陈的酸,这年头越远的老陈醋越是真真能酸死个人。

王其实越想越别扭,总觉得燕子这股子无名火发得不是道理,至于嘛?都那么久的老皇历了你还翻个没完,再说了,谁年轻时还不犯点错误不是?

王其实抬起头向上喊,燕飞!我数一二三你给我出来,要是数到三你还不出来我就……

一块湿漉漉的东西从天而降,正砸在王其实鼻子上,冰凉冰凉的一股子怪味,王其实抽了抽鼻子打了个喷嚏。就听见二组组长的声音——燕飞!你没东西玩啦是不是!拿我们家丫头的尿布你当绣球啊你?!

(烟狗Сhā花:这个尿布绣球的场景是偶最喜欢的,偶一整天都在脑子里想象着俩人抛绣球的场面,傻笑了一天~~~~终于,这俩人在偶脑中开始清晰了,爱上了燕子……可是在家里贴出来,反响很一般,有人说燕子越来越女­性­化5555555555555555555555偶要买豆腐撞死~~~~)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今天的生意冷清得邪了门,打从开张以来老板娘还没这么狼狈过。平时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的,今天好象成了兰若寺,人人都绕着走。要知道这可是周末啊,本应该是生意最兴隆的时候。

老板娘一个劲的嘀咕,哪个缺德烂舌头的把我老公要退居二线的消息捅出去的!

其实老板娘心里一清二楚,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坐在角落里一杯浊酒冷对众生的法医官燕飞。

燕法医在警局里也算是个危险人物,倒不是说这位同志群众基础不好,关键是人家的职业总让人糁得慌。再加上他老人家经常拿着把解剖刀四处溜达,见了人那么哼哼一乐,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怎么看都让人神经衰弱。

好在平时还有个王其实,这俩朋友一冷一热正好互补,对酒馆人气指数的杀伤力还不明显。如今‘其实不知何处去,此地空余法医官’,效果立马就出来了……基本上客人们刚进门一个个就都觉得­阴­风阵阵,缩脖子打喷嚏流着鼻涕退避三舍了。

燕飞倒没注意那么多,虽说老板娘的白眼一个接着一个瞪过来,可是法医官早已经神游天外顾不上那些了。手里的酒一口还没喝,人却已经痴了,疲惫地阖上眼睛听着音乐,好半天才听出来,老板娘放的是支老歌。

燕飞轻轻跟着哼起来: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间,遗失身份;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即使在茫茫人海中,就要沉沦……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喝杯咖啡吧,我请客。

是老板娘。很慈祥和蔼的笑容,手上是一杯冒着热汽的咖啡,浓浓的,很香。燕飞心里隐隐的有些失落,期盼落空的那种失落。

失恋的时候别喝酒,喝杯热咖啡是最好的,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哦。雀巢咖啡,滴滴香浓,一杯下去暖在心头,保证你心情舒畅!老板娘笑靥如花,竟显得年轻了许多。

以燕飞的智商不难看出,老板娘忽然如此富有同情心的真正原因——所谓无­奸­不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如果是在平时,燕飞可能连眼皮都不会抬,可是今天,不一样。

燕飞接过了咖啡,捧在手里,很烫,热汽曛在眼睛上,痒得让人想流泪。

好苦。

苦吗?那就对了,说明你心里的苦还抵不上这一杯咖啡呢。老板娘笑眯眯地回答,怎么样?心情舒畅了吧?

燕飞呵呵地笑起来,是啊,舒畅了,谢谢您的咖啡,结帐吧。

老板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燕法医冷笑着走出了小酒馆,哼!现在……该轮到别人不舒畅了。

王其实真的是不太明白燕飞到底生的哪门子气?他围着燕飞问了一遍又一遍,燕子,你还在生气啊?燕子,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只能让燕飞的火气越来越大,听听!这叫什么意思?合着全是我无理取闹,你姓王的根本不知道反省一下自己哪里错了?!

王其实!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不然我保证让你亲眼看到你自己的验尸报告!

王其实挠着头皮叹气,燕飞,你到底在气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燕飞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想象自己挥舞着解剖刀把眼前这个家伙的五脏六腑全掏出来喂狗。

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气些什么啊?我不是全都跟你说清楚了嘛,我和杨柳就那么一次,而且我们也没做到最后,不是跟你说了嘛连­内­裤都没脱。王其实凑到燕飞的耳朵边压低了声音,咱们俩做的事情比那个过分一百倍呢。

燕飞的耳朵立刻就红了,闭嘴!

王其实就是不闭嘴,真的我发誓,你就别不依不饶的了好不好?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想当初我还和小包一起睡过呢……

燕飞的眼睛像解剖刀一样刺过来,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就是刚认识他的时候啊,我们俩都喝醉了,我吐了他一身他都不知道。你别看小包看着弱不禁风的,其实他身材真是不错,瘦是瘦,有肌­肉­。他长得又白,脱光了以后那叫一个感官刺激……王其实越说越来劲,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燕飞气得七窍生烟!

滚!伴随着一声怒吼,燕法医重重一脚正中王其实的胸口,很沉闷的一声响,王其实哇的一声惨叫蹲在了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胸口疼得像要爆炸,肋骨八成被踢断了,王其实的眼泪差点没飞出来,燕……燕飞,你、你谋杀亲夫啊!

燕飞的脸一片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好象要从眼镜片后蹦出来,两只手抖得厉害,浑身都在打颤,嘴­唇­哆嗦着……你、你怎么不躲开啊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颤抖的手慌乱地解开了纽扣,抚摩着胸口处乌青­色­的皮肤,眼泪掉下来,滴在心脏的位置,烫得就像浓硫酸——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笨蛋!

别哭,我是大笨蛋,你是小笨蛋。呵呵!

29

王其实这次是实打实地尝到了祸从口出的苦果,燕法医这一脚虽然没想象中厉害,可是警局附属医院从来都是进得出不得,虽然骨头没断内脏没伤,最多也就是肺部受到冲击出了一点血,说起来还是燕子手下留情。本来休息个几天也就罢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引发了炎症,几个主任医师会诊了半天居然给他做了阑尾切除术?!

王其实倒是满乐观,上了手术台还跟人家开玩笑,说大夫不然你把包皮一起给我切了吧?大夫冷笑一声说那我得先找个显微镜去!

麻醉药劲过去了王其实才想明白大夫那话是什么意思,登时气得就要撞墙。旁边翻着报纸的燕飞冷冷地说有种你撞窗户去撞墙算什么本事!王其实说这又不是一楼我不要命了我!

燕法医一直不怎么搭理他,王其实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那个流着眼泪背他往医院冲的人是谁?该不会是别人冒充的吧?说起来这事也怪不得别人,纯粹是自己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喜欢看燕飞生气吃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意思,结果话到嘴边就没了遮拦,越说越不象话,非说得人家忍无可忍恼羞成怒,活该挨上这一脚。

燕法医其实也过意不去,守在王其实病床前老老实实当看护,虽说人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倒也从来没误过事。每天提搂个保温桶准时送饭,有荤有素从来没重过样……

又是排骨啊?

大夫说你缺钙,多吃点排骨好。法医官连正脸都不给王其实一个,往碗里舀着排骨汤,多喝点,桂圆红枣排骨汤,又补血又补钙。

王其实说你当我坐月子呢!局长的儿媳­妇­不是刚生了孩子住在­妇­产科嘛,你给她送去得了。

燕飞说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不喝我倒了它。端着碗就往卫生间走。

我喝!王其实赶紧接过来,害怕又把燕飞惹火了,咕咚咚喝药一样一口气灌下去,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声,每天都是这个,腻不腻啊。

谁说每天都是这个?昨天是绿豆排骨汤,前天是苦瓜排骨汤,大前天是冬瓜排骨汤……

行了行了快别说了再说我非吐了不可!算我求您了哥哥,我知道我十恶不赦罪无可恕,要杀要剐都随了您了,您就别这么折腾我了行嘛!我保证,以后我要是再惹你生气,我……我一头从12楼的窗户上撞出去!

燕飞说你瞎说什么?你少给我惹事,你摔死了还得我给你验尸,老实躺着你的吧!

啪的一巴掌把王其实拍回了床上,哎哟,你轻点啊!王其实捂着脑袋,真拍傻了你养我啊?

燕飞说你想得美!王其实呵呵地傻笑起来,不然……我养你也成啊。

警局里这几天的气氛有点怪,用局长的话说就是压抑,刚走进大门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负重感。当然了我们可以用比较崇高的字眼去形容这种负重感,比方说人民保姆的神圣职责什么的,不过说起来还是局长大人的话一针见血——刑警队又出什么乱子了?

其实也没出什么乱子,很简单,刑警大队长心里有点不痛快。

王志文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那天,我心肠硬一点……我再咬咬牙……我再……

再怎么着也是悔之不及了,王大队长就是心里想不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人都不应该是他——堂堂的市局刑警大队长,这要是传出去,

遭多大罪不说丢多大脸啊!

包仁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队长这几天为什么没好脸……说实话包仁杰觉得自己那天纯粹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把姓王的拐上了床,运气这东西哪有那么靠得住?这次用完了下次可就难说了……

所以包仁杰很惶恐,他总有个感觉,自己做了天打雷劈的事情就等着现世报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按这个理论,王队长反攻倒算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

可是包仁杰不甘心,虽然他从很小就有了做一个合格的gay的自觉,但是他依然没有做一个合格的零号的心理准备,更何况他现在尝过了一号的滋味从而食髓知味地想一直尝下去……

所以包仁杰又去找了燕飞。

燕法医刚从医院回来,见了包仁杰很是热情,来来小包你来得正好,我给王其实熬的桂圆红枣排骨汤,排骨被他啃光了,还剩点桂圆和红枣你要不要?

桂圆红枣?听说很补血的是吧?我要我要,回头给我们队长送去。包仁杰笑眯眯地点着头。

燕飞觉得头有点晕,你们队长他……又受伤了?

没啊没啊,对了王其实怎么样了?他该拆线了吧?

王其实……你不是叫他其实哥了吗?怎么又改口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说出来我替你做主!燕飞显然有点激动,脸­色­青白。

包仁杰愣了一下,燕飞你说哪去了?王其实怎么会欺负我呢?不过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是不是生病了?

燕飞一ρi股坐下来,脑门上密密麻麻全是汗,掏出手帕擦擦眼镜,勉强笑了一下,没事,我有点累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吧。

燕飞……包仁杰有点不放心。燕法医不耐烦地把保温桶塞到包仁杰怀里,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哦。包仁杰有点失望,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打开保温桶闻了闻,好香!还好,总算还有点收获,没白跑这一趟。

至于那个问题……看来只有独立解决了,唉。

燕法医的手艺真不是吹的,一碗桂圆红枣汤浓香四溢,让人一闻就流哈喇子。包仁杰端着碗笑眯眯地游说大队长,就喝一口,好不好?

王志文瞪了眼,眼里是铮铮五个字,打死也不喝!

包仁杰笑眯眯舒口气,不喝就算了,反正我也是借花献佛,这是燕飞给王其实熬的,改天我去跟他学学,自己熬给你喝。

王队长又开始咬牙。

包仁杰倒没注意那么多,兴高采烈地圈住王志文的脖子,队长刚才燕飞问我为什么都不管你弟弟叫其实哥了……

王志文没搭理他,包仁杰兴高采烈地继续说下去,我觉得再叫他其实哥不太合适你说是不是?毕竟你是他哥哥,我呢,自然就是他……不对,我是男的不能叫嫂子,可是他比我大也不能让他管我叫哥……队长你说让他叫我什么好?

王队长说叫、叫、叫你给我滚!

30

队长……

你又来­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探视王其实呢?他好歹也是你弟弟啊。

王志文叹气,你去看过他没有?

没有啊,我想和你一起去,队长,咱们给他买点什么好呢?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水果还是鲜花?

王志文说你什么都别买直接送钱给他就行了。

那多不好啊……包仁杰对王其实的了解显然没王队长来得深入。

王队长说我是他哥哥还是你是他哥哥?言下之意是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

咱们俩都是啊。包仁杰回答得大言不惭。王队长抱着脑袋揪头发。

队长,你果然长白头发了啊,我都没注意。包仁杰发现了新大陆。

王其实已经出了院,躺在家里被王妈妈当重点保护对象培养着,直把个欢蹦乱跳的大小伙子培养得都快长了草。见了包仁杰和王志文自然就很高兴,拉着包仁杰的手问寒问暖,想方设法拐弯抹角地打听这对冤家的进展情况。

包仁杰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偷偷告诉王其实说你可千万别再问了,队长他正害羞呢。

王其实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扮猪吃老虎?怎么可能!

包仁杰很小声地嘟囔,我自己也没想到啊。

王其实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窜到厨房门口听动静。

王志文自打搬出家后就很少回来,见了老妈就有点心虚,很自觉地钻进厨房帮忙打下手,一边摘葱剥蒜一边听王妈妈唠叨,局长的儿媳­妇­生了个八斤多的胖小子,后街的小黄毛下礼拜要结婚,对门的陈二狗从国外带了个洋媳­妇­回来气得他爹吐了血,楼下的张打非那天在大街上被一个男的举着菜刀追了半条街,这人到了岁数就该结婚你看燕飞那孩子要是有个媳­妇­的话也不至于昏倒在屋里半天都没人管……

什么!王其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来,动作利索得一点不像个病人,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王妈妈吓得手里的菜刀都掉在了地上,我……我没、没说什么啊。

燕飞!燕飞他怎么了他怎么会晕倒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昨天看他还好好的呢你听谁说的哪个混蛋这么缺德造谣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生下孩子没ρi眼!

你……你爸,你爸说的。王妈妈被儿子的粗俗语言刺激得脸通红。

我、我爸?王其实显然没想到,愣得嘴都合不上。

对!你爸!就是咱爹,你说他生孩子没……王队长忍无可忍把王其实的脑袋摁到了自来水龙头下,我非好好洗洗你这张臭嘴不可!

咕咚咕咚灌下去一肚子凉水,王其实终于老实了,当妈的看不下去拉开了大儿子,你­干­什么你他不就是说错话了吗你至于这么折腾他吗他还病着呢回头再感染了我跟你没完!

王其实说妈您快点说,燕飞到底怎么了!

你爸上午去医院帮你取药的时候听说的,燕飞那孩子在家晕倒了也没人知道,炉子上炖的排骨汤烧糊了弄得楼道里全是烟,你们组那个小组长敲了半天门也敲不开,还以为他出门忘记关火了呢,结果把门踢开才发现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你看这多危险啊,要不是周末大家都没上班,他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喂!儿子你­干­什么!回来!你伤口还没拆线呢!

王志文说妈您就别管了让他去吧,燕飞那锅排骨肯定是给他烧的,他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那他也不用这么急啊,我还没说完呢,燕飞已经给转到肿瘤医院去了啊。

肿瘤?!

王其实好不容易找到了肿瘤医院,打听到燕飞正在观察室做检查,二组长见了他如释重负,你来了就好,我还得回去给我家丫头洗尿布呢。

王其实一把揪住了组长的脖领子,燕飞怎么样了?说!

组长冷冷地说你给我撒手,燕飞是我什么人我管得着他吗?你天天跟他在一块连他头疼得那个样子你都没看出来,你TMD还有脸跟我揪脖子!

他头疼……王其实愣住了,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喏,那边第二个办公室,你自己问问去,我得回去了。二组组长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真弄不懂你有什么可取之处!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燕飞真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小子哭都来不及!

王其实愣了半天,二组组长已经走远了,我……我招谁惹谁了?

你是他什么人?戴着大口罩的大夫用很警觉的目光瞪着王其实,叫他家属来。

他,他爹妈早没了,我是他弟弟。王其实回答得有点底气不足。

哦?怎么一点不像啊,不是亲兄弟吧?大夫一针见血。

我是他表弟,你查户口啊你,他到底是怎么了!王其实的火又上来了。

还不清楚,初步判断……大概是脑瘤。大夫说得很冷静。

王其实一ρi股坐了下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你们肯定是搞错了,他怎么可能是脑、脑瘤,别开玩笑了!

大夫显得很恼火,我开玩笑?你来看看!

王其实被揪到了一张X光片前,你看!这是他的脑部扫描的照片,你看这,看这,还有这里,看见没有!大夫指着片子上几个模糊的­阴­影说。

我看不懂,我又不是医生。王其实瞪了半天也不敢相信那么不起眼的几个黑影就是所谓的脑瘤。

那你就别在这里怀疑我们当医生的能力!大夫一把把王其实摁在了椅子上,听着!我们正在给他做全方面的检查,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作为病人家属,要全面配合我们的工作,知道吗?

我,我……知道。王其实觉得心里乱极了,脑瘤,那么年轻,那么健康,那么有活力的燕子,脑瘤?

大夫放缓了口气,你也用不着太紧张,脑瘤也不是不可治愈的,我们医院在治疗脑瘤方面是有着很丰富的经验的,治愈率也是全国最高的。事实上大部分脑瘤都属于良­性­,只要做个很简单的手术就可以了,很多人在做了手术后迅速恢复,和正常人没两样。

是……吗?那他、他的脑瘤是良­性­的吗?王其实小心翼翼地问,两只手狠命拽着大夫的白大褂。

大夫不动声­色­地把白大褂抽出来,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检查结果还没出来,现在还不好说。不过,病人应该早就有这方面的症状,如果早点重视早点发现的话,治愈的机会要大得多。

他从来没告诉我他头疼,从来没说过,王其实茫然地低下了头,我,我从来都不知道……

其实,脑瘤的初期表现不一定光是头疼,患者人应该有别的症状表现出来,比方说,病人忽然变得很暴躁,易怒,多疑,乱发脾气……

王其实猛地抬起了头,易怒多疑乱发脾气?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还以为他在跟我耍小­性­子,我以为他在乱吃醋……王其实赶紧闭了嘴。

大夫似乎没注意,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这是由于脑部神经受到破坏引起的一种反应,还有就是长期持续的钝痛造成患者的­精­神压力,从而使患者变得暴躁易怒……从这个病人的表现来看,他很可能已经持续头疼了一段时间了,只是因为不太明显所以没有引起足够的警觉和重视——直到疼痛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疼到最后实在受不了才会晕倒……

你是说,他是活活疼晕过去的?王其实心如刀绞。

31

王其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王妈妈忧心忡忡地迎上来,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吃饭了没有?等着我给你热饭去。

王其实摇摇头,妈您别忙了我吃不下。

你……见到燕飞了?他怎么样了?

王其实还是摇头,医生不让我见他,说他还在做隔离检查,要到后天结果才能出来。

是……脑瘤吗?王妈妈迟疑着说出了那个残忍的字眼。

不是!王其实大喊一声,吓了妈妈一跳,医生说了还不能肯定,不能肯定!他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得那种病?妈您别听别人胡说,您别信他们的,燕子……燕子怎么会是脑瘤呢……王其实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王妈妈也抹开了眼泪,苦命的孩子啊……想当初他爸爸也是这个病,那时候燕飞才刚上初中,学校医院两头跑,又要上课又要侍侯他爸爸,小小年纪懂事得不得了,让人看着都心疼……

燕伯伯……也是这个病?王其实抬起头,眼睛通红。

是啊,你燕伯伯那时候总是头疼,又不肯上医院,头疼发作的时候满地打滚,燕飞就把手给他咬……后来大家看不下去了把他送到医院,才知道是脑瘤。你忘了?那时候我把燕飞带回来和你一块住,你还一个劲问他手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王其实想起来了,燕子手上的疤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那孩子啊,唉,从小就懂事,别看他岁数比你小,­干­什么都让着你,别人都以为你是他弟弟呢。

他……岁数比我小?我一直以为他比我大呢。王其实失魂落魄地说。

亏你和他从小混到大,连他比你小半岁都不知道,他妈妈生他的时候没有­奶­,我那会儿­奶­水足,把他接过来喂,你小子还老大不乐意,一脚把他踹得眼睛都青了一大块。你啊,从小就欺负人家是个没娘的孩子,人家从来都不跟你计较,有什么好东西都让着你。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王妈妈越说越伤心。

妈,您别说了,别说了……王其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王其实把休假报告递到了他哥的桌子上。

不行。王队长冷冷地把报告推了回去。

随你的便,反正这假我是休定了,算旷工还是算什么都无所谓。王其实两手一挥,把报告撕成了纸片。

你小子敢不上班信不信我打折你的腿?!去,收拾收拾,到外勤组报到去。王志文递过来一纸调令。

外勤?幸福大街片区……那边人手不是足够了吗?王其实翻着调令直发愣,肿瘤医院就在幸福大街52号。

就是因为人手够了才调你过去,你可别偷懒,记得把燕飞完完整整白白胖胖地带回来,他掉一斤­肉­我让你后悔一辈子!王队长绷着脸下了逐客令。

那……我这边的工作怎么办?王其实迟疑地问。

刚才是谁说这假休定了,算什么都无所谓的?

不是我说的!王其实赶紧否认。

王志文苦笑了一下,行了别装了,这边的工作我和小包先帮你盯着,放心吧。

包仁杰走了进来,王其实你就放心去吧,燕飞一直都照顾我,我们也就能帮这点忙了……你告诉他,千万好好养病,别惦记……包仁杰眼圈一红,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燕飞不是还没确诊嘛!王队长走过来拍着包仁杰的肩膀,用两只眼睛暗示弟弟,不想我反悔就赶紧给我出去!

王其实赶紧抓住机会趁火打劫,有我的外勤补助吗?

队长说你还知道你姓啥不?快点滚!

燕飞已经从观察室搬到了脑科病房,身上缠满了乱七八糟的管子,身边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仪器,一只手打着点滴,一只手裹着绷带。头发已经剃掉了,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得起了一层壳,眼睛紧闭,眼角和耳根之间,分明一道泪痕。

王其实趴在外边的窗户上看得眼睛都红了,抽着鼻子问护士,他怎么还没醒过来?

刚做完检查哪那么容易醒的?麻醉药­性­还没过去呢。

他的嘴­唇­都裂开了,能让我进去给他喂点水吗?

燕飞好象是听到了王其实的声音一样,伸出了舌头舔着嘴­唇­。

不行。护士冷冰冰地拒绝了王其实,他还在持续观察期间呢,不能喝水,你往边上让让别挡着道,我都看不见仪器了。

哦,王其实挪挪身子继续问,他手上缠的绷带是怎么回事?

头疼的时候自己咬的呗,没什么大不了的。护士回答得轻描淡写,王其实心里咯噔一下,就像有什么东西裂成了碎片,疼。

主治大夫走过来,王其实赶紧迎上去,大夫,我弟弟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你弟弟?上次你还说他是你表哥呢,怎么这么一会儿你长了辈分了?大夫显得很疑惑。

王其实也很疑惑,难道研究脑袋研究多了的后果就是专门在这些个­鸡­毛蒜皮的细枝末节上做文章?

当然了王其实没敢问出来,他很有礼貌地回答说是啊是啊我昨天才知道那小子晚产了半年多也不告诉我,结果让他白占了我20多年的便宜,就冲这个等他病好了我非让他多叫几声哥哥来听听不可。

大夫点点头说有道理,不过估计一时半会你是听不到了,初步结果已经出来了,准备手术费吧您哪!

手术……难道,真的是……王其实的心都凉了。

没错,真的是,去办手续吧。大夫匆匆地走开了。

32

收款窗口递出来的帐单让王其实心跳都不利索了,瞪大了眼睛研究了半天,舌头打着卷像得了­鸡­爪疯,同同同同……同志,您是不是多写了两个零啊?

这种没常识的问题自然得不到‘同志’的热情回答,硬邦邦一句话甩出来,计算机打出来的能搞错吗!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这机器感染病毒了呢,连微软的网站都被人家黑了……王其实垂头丧气地小声嘀咕。

一进家门王其实就开始翻箱倒柜,连床底下都没放过,王妈妈在旁边悠闲自得地织着毛线看动画片,两只螳螂上演爱情伦理大悲剧,公螳螂求爱不成跳水沟自尽,母螳螂赶来营救——母螳螂喊‘亲爱的你别死我爱你!’,公螳螂喊‘亲爱的我不死我爱你!’

王妈妈啧啧地发表意见,你看,连螳螂都知道喜欢他就得说出来,闷在心里啊非憋出病来不可。

王其实的头皮都炸了,妈!

­干­啥?王妈妈继续织着毛线,连头都不抬一下。

那个……您给我存钱的那个存折在哪呢?

那可是我打算给你娶媳­妇­用的,你要­干­什么?

妈——你别问了,我有急用。

那你不打算娶媳­妇­了?你可是答应过妈的,将来娶个像王丹凤那么漂亮的姑娘给我当儿媳­妇­,燕飞给你当伴郎。

不娶了!王其实咬着牙跺着脚,妈,儿子对不住您了,您就别指望了,我这辈子都不娶了!

钥匙给你,左边那个抽屉,自己拿吧。

谢谢妈!王其实翻出存折风一样地往银行跑,电视上母螳螂在新婚之夜把老公生吞活剥了,王妈妈幽幽地叹气,作孽哦。

交完钱王其实揣上发票回了趟警局,从法医科的办公桌里翻出来燕飞的医疗证,急急忙忙向外走,正好听见隔壁的劳资科黄科长正在给大家宣传医疗保险改革……

医疗保险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就拿法医科的燕飞来说吧,他这次就病得很是时候,上个星期咱们警局才办完医保手续,他正好是头一个享受医保待遇的。来,大家跟我一起算笔帐,如果燕飞这次得的是良­性­脑瘤呢,手术费用应该是3万左右,保险公司支付……我看看……保险公司将支付25000到27000,也就是说,他自己只要承担百分之十的样子;如果是恶­性­瘤呢,条件就更优厚了,手术费、住院费、护理费等等基本费用全部由保险公司承担,手术后的后期治疗呢他也只要承担很少的一部分……如果手术失败呢,他的亲属还可以得到从2万到10万元不等的身故赔偿金……

王其实面无表情地走到姓黄的面前,使出吃­奶­的劲挥出了拳头!

然后,转过身来面向各位听众,哪位受累给保险公司打个电话,咨询一下鼻梁骨折能拿到多少赔偿金?接着又转回身去俯视着躺在地上捂着鼻子哎哟哎哟直叫唤的黄某人,一声冷笑,黄科长,真是不好意思啊,给您纠正一个小小的错误,咱们警局头一个享受医保待遇的,大概不会是燕飞了。

这一拳头的后果是王其实停职反省一个月,在全局工作会议上做检查,王其实倒也不含糊——在各位领导各位同志的帮助下,我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我为自己打断了黄科长宣传医保知识的工作而深感遗憾,我深深体会到了掌握医保知识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医疗保险,这次我得赔多少医疗费啊!

刑警队的哥们儿又拍巴掌又递烟,局长您念在小王初犯就饶他这一次吧,你听他的检查做得多深刻啊!局长大人绷着脸,那臭小子活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人,他还把我这个局长放不放在眼里!他要是等没人了再动手,揍成蜂窝我都懒得管!

王队长被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气得脸红脖子粗,这小子给王家丢脸也就罢了,权当祖坟风水不好养了个混世魔王。关键是这小子一拳头把全警队的­精­神文明奖金给砸了个粉碎,虽说警队的哥们儿都没往心里去,可是他这个当队长的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偏偏包仁杰还在旁边添油加醋,那姓黄的混蛋他罪有应得,王其实才给了他一下子真是便宜他了,换了我保证让他满地找牙!

王志文说你给我靠边呆着去!

包仁杰就老老实实地靠边呆着去了。他已经连着值了好几个夜班,实在是顶不住了,一个跟头就栽上了床。

王队长看不下去,喂!不脱衣服也就算了,你好歹也得把鞋脱了吧?

包仁杰扯过被子盖住了头。

王志文叹着气,认命地走过去侍侯包少爷宽衣。喂,撒手啊,你盖着被子我怎么给你脱衣服?

包仁杰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别管!

王志文只好掀了被子,不由分说把鞋扯了下来,你爱穿着衣服睡觉我不管,记得睡醒了把床单被套给我洗­干­净!

包仁杰还是蒙着头,滚!

王队长脸都青了,三下两下把包仁杰剥了个­干­净,扯过被子上了床,强硬地把包仁杰揽在了怀里,不许闹!

包仁杰挣扎了一会儿也就老实了,趴在王志文胸口抽鼻子,队长,你说,燕飞他,会不会死呢?

放心吧,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咱刑警队的从来都是牺牲在革命战场上没有死在病床上的。

燕飞又不是刑警……

那也差不多,那小子从来就没吃过亏,你放心吧,他保证能生龙活虎地出来!

真的?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吹过牛!

这倒是。包仁杰终于破涕为笑,枕在队长怀里打起了呼噜。

王队长也很累了,这几天为了王其实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想睡,可是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包仁杰刚才的问题一直在脑子里打转,燕飞,会不会死呢?

那个全警局唯一敢给他脸­色­看的燕飞,那个表面上冷冰冰实际上很善良的燕飞,那个见他一次就被他踩一次的燕飞,那个总是有意无意在王其实身边出现的燕飞……自己早就把他当成了另一个弟弟,这一次,能撑过来吗?王志文用力地拥紧了包仁杰。

队长,您怎么了?

别说话。王志文把嘴­唇­贴在包仁杰毛茸茸的脑袋上,像小鸟啄食一样一下一下地吻着,发旋,脑门,眼睛,鼻子,嘴­唇­……开始是轻轻的,越来越用力,用力得像要把眼前这个人整个吸到肚子里去。

汗水流出来,湿透了衣裳,包仁杰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脸解开了王志文的衣服。王志文的­唇­向下寻找,在胸口处徘徊,包仁杰浑身颤抖,死命地闭上了眼睛,队长,我……

王志文撑起了身子,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小瓶子,小包,放松点,我不想弄伤你。

包仁杰浑身僵硬,他感觉到队长翻过了他的身子,冰凉的液体滴在了难以启齿的地方,包仁杰一个哆嗦,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火山爆发的时候,炽热的岩浆缓缓流淌,天地间一片血红,枕头被汗水和泪水打湿了,包仁杰战栗地喊出了那三个字:队长,我……你!

王志文一个激灵,痉挛地发出一声低吼。

一切平息了以后,两个人粗重地喘息,王志文抚摩着包仁杰的头发,疼吗?

包仁杰埋在枕头里摇头,过了半天,心有不甘地嘟囔了一句话,很委屈的语气。

什么?大声点。

我说,床单被套归你洗!

33

疼痛来袭的时候,就像有无数只铁锤在耳边敲击,又像有一只钝钝的锯子在头顶来回地拉扯……有人形容头疼得像要爆炸,其实是不正确的。头疼的时候,就像有一个无形的钢箍死命地箍——箍、箍、箍……一直箍到脑子里,一直箍得脑浆迸裂才甘休。明明已经不能再挤了,那钢箍却还在缩小、缩小……燕飞甚至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头骨碎裂的声音,喀!喀!喀!一声声,分明是死神的脚步。

这种感觉已经不能叫疼了,甚至不能叫痛苦,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它——压迫。

压迫!沉重的、巨大的压迫!疼痛是不能使人屈服的,唯有压迫,残忍的、独断专行不容分说的压迫,消磨人的意志,打击人的自尊,让人绝望。饶是那打龙宫闹天宫掀翻五殿阎罗的齐天大圣,也不得不屈服在那紧箍咒下,认命地收拾起500年的威风,任一个­肉­体凡胎是非不分糊涂颠倒的草包驱使。

眼前是一片漆黑,光线早已经被压迫得无影无踪了,一团团的金星冒出来,拼了命地想要忍住,终究是忍不住。张开嘴想喊,想着喊出来也许就好了,却连声音也被压迫住了,一丁点也发不出来。救、救我!以为很大的声音,却像一根针落在了棉花上,没有引起一点反应……

咬着牙捱下去,牙齿格格做响。把拳头塞进嘴里,狠命地咬下去,牙齿有了可以依附的东西,深深地陷进­肉­里,手掌几乎被咬穿了,嘴里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不到手疼,那点疼痛比起来真的是微不足道。血从嘴角流出来,顺着脖子欢快地往下流淌,终于感觉轻松了一点,黑暗中好象透出了一丝光线,努力地抬头想追过去,光线越来越强越来越强,慢慢地一片白光笼罩过来,燕飞终于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钢箍裂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声音从缝隙里钻进来,燕子,燕子!

熟悉的声音,温暖得直透心底,就像是在沙漠里看到了驼队,燕飞努力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王其实热切的脸映入了眼帘。

燕子,你醒了!王其实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大夫!大夫!他醒了!他醒了!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王其实激动得抱着燕飞哭出了声。

燕飞舒了一口长气,疲倦的感觉包围全身,每一个被压缩的骨节终于得到了舒展的机会,却僵硬得动都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医生赶过来,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那个号啕大哭的笨蛋扔了出去,燕飞很镇静地问,大夫,我得的是什么病?

没什么大毛病,血压有点异常,肝火比较旺,所以呢……谁还能没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是不是?住两天院调养调养就行了。大夫一边利索地记录各种仪器的数据,一边熟练地应付燕飞,还不忘转过身指挥几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注意观察,看看各方面指标有没有波动。

哦,是吗?那就好。燕飞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王其实在门外等着大夫,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大夫说他除了你真的就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是!他的户口本、身份证、街道户籍证明我都带来了,您要不要看看?他是单身一人,没爹没妈没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就只有我一个表哥!

那好吧,你跟我进办公室。

一进屋大夫推过来几张报告单,这是CT检测结果,这是核磁共振扫描报告,你自己看吧。

鬼画桃符一般的报告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王其实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诅咒一般的字眼:脑瘤!

地球从脚底下飞走了。

大夫对此已是司空见惯,打开抽屉翻出一大包手纸递过来,要吗?

不要!王其实没抬头,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写着NMR的那张单子吸引过去了,大夫,这……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王其实颤抖地、软弱地、胆怯地,指着手上的单子,牙齿不听使唤,咯咯地打架。

哦,你终于看到重点了,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该患者的脑瘤,基本可以确定,良,­性­!

什么是天使的声音?这就是天使的声音!

王其实像虔诚的教徒听到了圣音一样,泪流满面,大夫,把手纸递给我!

大夫说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我又没说他就一定能活得了。

谁说医护工作者是白衣天使的?

大夫说谁告诉你良­性­肿瘤就可以掉以轻心的?你知不知道不管是良­性­还是恶­性­都是必须要做手术的?只要是手术就有风险­性­,何况是在脑袋上开刀!你知不知道头部手术是要做全麻的?要从脊椎注­射­麻醉剂,稍有偏差就会造成神经受损,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而且他的脑瘤紧挨着脑垂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小王同学心说这大夫大概以前是当老师的。

这,意味着,大夫郑重地按着王其实的肩膀,手术出不得一点问题,否则,他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植物人,你懂吧?

如果大夫那双手没有按在王其实肩膀上,他一定能跳到天花板上去。可是现在,他只能坐在椅子上发呆。

行了,我能说的就这些了,希望你能和我们配合,要知道患者本人也算是学医的,病情怎么也瞒不了他。事实上,我估计他根本对自己的病一清二楚,所以我希望你配合我们和他沟通,做好手术的准备。

王其实长这么大从来没感觉到这么大的压力,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是由他来做主的。可是今天,燕子,那个从很早以前就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的人,自己从来没有特别重视过特别在意过的人,忽然以一种不由分说的决绝要掉头而去,却把离开的方式,残忍地交由他来决定……这才觉得,像是整个人生生要扯成两半,撕心裂腑。

什么时候手术?王其实问得很冷静。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他之前过于劳累,头疼发作的时候在地上躺着又受了凉引起发烧,所以我们要先进行调养,等身体状况合适了才能做手术。

大概还要多久?

一个礼拜左右。

一个礼拜啊。王其实茫然地重复。

34

‘做好手术的准备!’这短短的七个字一句话听起来平常,可是什么话都经不起琢磨,尤其是中国话——只要你细细地那么一琢磨,一句话可以变成一万句话,衍生出一万种意思。

王其实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或者说王其实这个人之所以会被上至老队长下至小组长一致认为是块当刑警的材料——就在于,这小子好琢磨,他能把一句话琢磨出一万种解释,然后从中间挑出他认为,或者说他以为,最合理的解释。

所以,当那个好为人师的脑科大夫怒不可遏地把小王同志连同一个5000元的大红包一起踢进垃圾箱的时候,我们只能说,活该!

活该。燕飞坐在病床上吃葡萄,冷冰冰地给了羞愧难当的王其实两个字。

两个字骂得王其实眼睛都亮了,要知道这是燕飞醒过来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所以他很诚恳地说对对我活该燕飞你教训得是!

燕飞连眼皮都没抬,这家医院的脑科是出了名的,从上到下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技术好,医风正,就是脾气差一点。踢你进垃圾桶的那个陈医生算是客气的,要是碰上老主任,直接就扔太平间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王其实尴尬地­干­笑。

燕飞说我累了要睡觉,你该­干­吗­干­吗去!说着背转身躺了下去。

王其实轻手轻脚地收拾葡萄皮,隔壁床的老头戴着耳机听京剧,嘴里头还跟着哼哼,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被困在沙滩……王其实恨不得找根针把嘴给他缝上!

我爸爸……就是死在这家医院的。燕飞忽然说,声音很低、很平静,就在隔壁那间房,那时候,窗户外边还是个小树林,他死的那天,开满了桃花,红的粉的白的,漂亮极了。

燕伯伯……王其实打了个寒战,燕子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你跟你爸爸不一样,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好起来又怎么样?燕飞轻轻一声冷笑,我爸爸那时候还有我,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别胡说!你还有我,还有我!燕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没心没肺地让你伤透了心,我不懂事我混蛋!可是我从来没有不把你放在心上,我对你是真心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咱们都要在一起。你活,我陪着你活;你死,我陪着你死!

旁边的老头又换了唱腔,劝嫂娘休流泪你免悲伤,养老送终弟承当,百年之后,弟就是带孝的儿郎……王其实冲过去掀了人家的耳机,闭嘴!

吓得老头一个‘郎’字卡在喉咙里,张着个大嘴半天都没闭上。

燕飞还是没回头,王其实红着脸绕过去,燕飞?

燕法医用被子蒙着头,笑得喘不过气来。王其实这才放了心,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傻笑,偷偷地攥住了燕飞的手。

燕飞忽然翻过手紧紧地反握住王其实,很用力,用力得王其实呲着牙抽凉气。燕飞,我投降,你饶了我吧。王其实以为燕飞在开玩笑,傻呵呵地笑着求饶。

燕飞没撒手,反而握得更紧了,牙关紧咬,一头冷汗。王其实这才发觉不对劲,燕子?燕子你怎么了!

陈医生赶过来,利索地进行检查,头疼发作,注­射­吗啡。

不!燕飞猛地抬起头,不要,我不要吗啡!大夫,千万别给我注­射­吗啡,我能忍得住,真的,我能忍!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陈医生很不耐烦地丢给燕飞一个白眼,转过身冲着外面喊,怎么搞的!这么半天还没拿来,磨蹭什么!

对、对不起!一个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吗啡,没有了。

陈医生气得太阳|­茓­上青筋突起,没有了为什么不去领!这个礼拜谁负责备药的?

小护士也来了气,值班表在这儿,你自己看!

嘿!你这是什么态度!陈大医生愤怒地扯过值班表翻了起来,值班医生陈正?那什么……我去一趟药房。陈医生面红耳赤地快步走了出去。

燕飞拼命地咬紧牙关,冷汗密密麻麻拼命地流,王其实带着哭腔,燕子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止疼药马上就来。

燕飞咬着牙摇头,不!要!

王其实掏出手帕给燕飞擦汗,手帕很快就湿透了,燕飞一把扯过王其实的手狠狠地咬住!

哎哟!王其实没防备,惊讶地痛呼了一声,赶紧忍住。

钻心的疼痛从手掌一直传递到胸口,就像有根线牵着一样,一路都火辣辣地疼。都说‘十指连心’,这话真是一点不假,王其实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燕飞的牙齿深深地咬在­肉­里,血流了出来,王其实一下天旋地转,该死,晕血的毛病又犯了!

偏过头去不敢再看,王其实强笑着,燕子,咬吧,没关系!我皮糙­肉­厚,不碍事的。你再使点劲,使劲咬就不疼了,真的,是不是好受一点了?

燕飞没说话,嘴上的劲却小多了,王其实赶紧回过头来,燕子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角一条血痕,已经昏过去了。王其实咚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忽然感觉脑袋冰凉,王其实一下清醒过来抬起头,醒了?大夫端着一杯凉水,要不要再来一下?

不要了!王其实跳起来找毛巾,头发湿漉漉的,阿嚏!

小心点,本来病人身体就虚弱,你再把感冒传染给他,这手术就更不好做了。陈医生凉凉地说,王其实鼻子都气歪了,你不喷我一脑袋凉水我能打喷嚏吗我!

燕飞醒过来的时候心情很糟糕,王其实把缠着纱布的那只手在他面前委委屈屈地晃了半天,晃得胳膊都酸了,终于博得了燕法医的注意,很同情地给了一个字,滚!

王其实摸摸鼻子,垂头丧气地偃旗息鼓。从保温瓶里拿出一碗灰不溜秋的东西,来,燕飞,吃点东西。

燕法医嫌恶地瞪着王其实手里的碗,什么东西?

鸭血蛋羹,就是用新鲜鸭血和­鸡­蛋打在一起蒸成羹,电视上教的,很补的,最适合做手术前吃了。

你确定这个能吃?燕飞很怀疑。

能!你别看这颜­色­是难看了点,可是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不信你尝尝?我喂你,来。

燕飞皱着眉头抢过了碗,得了吧,也就是我当了这么多年法医什么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有第二个人敢吃才怪!对了,你尝过没有?

没……王其实很不好意思地承认,是挺恶心的。

燕飞撇了撇嘴,慢慢吃起来,吃了有大半碗,还给王其实,吃饱了。

才吃这么点?那哪够啊?燕飞你再吃点,就吃一点点,好不好?

去你的!你哄孩子呢?!我真吃不下了。

哦。王其实收拾碗筷往水房走。

下次煮东西记得搁盐。燕飞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提示。

35

包仁杰和队长商量着要去看看燕飞,却总也没能成行。一是医院不让探视;二是实在太忙,两个人顶三个人的班,时不时的还有临时任务,刑警队那帮哥们儿都是口头革命派,尤其是以二组组长为代表的一小撮坏分子,宣称什么‘剥夺一个父亲和女儿亲近的权利是最最最不人道的行为’——反正小包你和队长都还耍着单呢,这加班替岗的光荣任务……

不过万恶的犯罪分子可不知道体恤一下辛劳的公安­干­警,好不容易轮到包仁杰休班的晚上却出了个惊天大案。倒卖军火的黑帮和东城分局的刑警们在东码头交了火,那个晚上全城的人都被警报声吓醒了,码头附近的居民连窗户都不敢开,乒乒乓乓的枪声就像年夜的爆竹,警笛声凄厉得鬼哭狼嚎一般。

第二天,全城的报纸都登了头条,‘我公安­干­警剿灭匪巢’云云。包仁杰一大早就被局里的紧急电话吵醒了,迷迷瞪瞪叫了出租车往警局赶,司机边开车边乐不滋儿地跟他唠叨:

哟!怎么着您哪警察局?不像啊,咱拉了这么多年车还没见过您这模样的刑警呢。不过也难说您说是不是?人不可貌相嘛,听说当年刑警队那个老队长就长得不怎么样,人家照样破了不少案子。就说昨晚上这事吧,全城都嚷嚷遍了,说是去了一大帮警察愣就一个活的没逮着!你说这帮孙子拿着国家的俸禄吃得肥头大耳的也不嫌害臊,你咳嗽什么我又没说你。我是说啊,要是老队长带队能这样吗?肯定不能!你那么美不滋儿的­干­什么?老队长是老队长­干­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他儿子!

包仁杰清清嗓子说师傅劳您驾开快点我有急事。

司机说现在着急顶个P用你昨晚上­干­吗去了?我开快点您倒是不着急了交警能答应吗?到时候他那一招手您说我敢不停车吗?一停车罚不罚钱的倒没关系不是更耽误事吗……

包仁杰说对对您说的没错你慢慢开吧我不说话了!

好咧!给你份早报看看吧,我开我的车你看你的报谁也不耽误谁您说是不是?昨晚上的事就在头版您仔细看吧。

包仁杰接过报纸一眼看到的不是枪战的事,而是第三版的广告‘肿瘤患者的福音——红星路社区医院最新技术治疗肿瘤重大突破……’

包仁杰说师傅麻烦您掉头我要去红星路。

司机一个急刹车,漂亮地180度转身往回开。

刚走出去一条街包仁杰又改了主意,对不起师傅还是去警察局吧。

你TMD有毛病啊!

刑警队王队长这会子正焦头烂额,局长大发雷霆把他训得跟三孙子似的,厅长亲自打来电话责令限期破案,就连部里也发了好几个急件过来。各个媒体的记者抗着长枪短炮把警局堵得水泄不通,附属医院里躺着好几个警察在抢救,东城分局刑警支队损失惨重,除了陈队长基本还算是囫囵个儿,其他的同志不是伤了胳膊就是碰了腿,有好几个一直都没脱离危险,搞得一大家子亲属哭天抹泪地围着局长要人。

王志文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偏偏包仁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手机一直关机,气得王队长差点把电话砸了。

要说还是老厅长有经验,办起事情来雷厉风行,先通过上层封了各个媒体的嘴,以案情紧急为由疏散了记者,再派出后勤、宣传、­妇­联等部门的­精­兵强将和警员家属们沟通,然后召集刑警大队开会。

东城分局的陈队长抢先发了言,表情沉重痛心疾首,我……我对不起同志们!

老厅长打断了姓陈的,现在还没到做检查的时候!你放心,等案子破了自然会追究责任,在座的谁也跑不了,该写检查该撤职的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这么重大的案子为什么不事先向市局刑警大队汇报?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为什么不请求市局支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刑警大队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国家花这么多钱养了一帮废物!部里已经连发了好几个传真过来了,上级的意思是这个案子由市局刑警大队接手,各分局集中警力听从王队长指挥,将功补过,限一个月破案!

王志文啪地一个立正,是!

陈队长红着脸低下了头。

下面继续研究案情,厅长举起了手里的报告,新闻媒体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能说,谁走漏了消息影响了工作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包仁杰你怎么这会才来太不象话了!

包仁杰站在门口吭哧了半天,王队长两只眼睛都冒烟了,铁青着脸压低了声音,还不快坐下!

医院那边正在全力抢救,总务科负责全部的医疗护理以及安置家属的工作。请大家放心,组织上会妥善地安排,有什么困难可以提,王队长,有什么意见吗?

王志文摇了摇头。

好,我就说这么多。老厅长向局长那边看过去,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局长大人很严肃,我再补充几句话……

局长大人做报告的本事真是有相当的水平,几句话补充下来,居然整整三个多钟头。……总之,厅长的指示很重要,大家一定要牢记上级指示,全力以赴,集中­精­力,英勇顽强,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争取早日破案!

包仁杰早上没来得及吃饭,这会子饿得肚子咕咕地叫,好不容易等到局座大人终于罗嗦完毕散了会赶紧往外跑,就听队长在后面一声厉喝,包仁杰你跟我进来!

队长……包仁杰可怜巴巴地掉头蹭进办公室。

早上­干­什么去了!大家都到了就你一个人迟到,手机也不开,太不象话了!

我……手机没电了。包仁杰低着脑袋解释。

没电了?亏你说得出口!咱们是­干­什么工作的?遇到情况联系不上出了事故怎么办!人命关天你懂不懂!王志文狠狠地砸着桌子。

队长,我错了……

行了行了,现在还没到做检查的时候,你没听厅长说了吗?等案子破了自然会追究责任,该写检查该撤职的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你也别说什么了,当前最重要的是先把案子破了,只要是破了案,什么都好说,不然的话……唉,先不说那个了,收拾一下咱们先去东码头吧。

警车往东城疾驶,王队长打开了警灯,没拉警笛,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车上的气氛压抑而沉重。

包仁杰觉得很沮丧,很少见队长发这么大脾气,都是自己不好,出了这么大案子队长压力肯定很大。自己帮不上忙还添乱,也难怪队长拉着脸不说话。唉,没别的,这一次一定要加把劲,争取­干­点成绩出来,不能让人家瞧扁了。

那张报纸还揣在怀里,估计这几天是没时间了,也不知道燕飞什么时候动手术?想给王其实打个电话去问问,刚摸出手机就想起来还没充电,想向队长借手机用用,看看那张比石头还硬的脸……包仁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偏偏这时候肚子不识趣地叫了起来,窘得包仁杰耳朵根都红了,王队长两眼注视着前方,冷冷地问,早上又没吃饭?

一个塑料袋扔进了包仁杰的怀里,是他最爱吃的韭菜馅饺子,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36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大批的警察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各个路口都有很多人在盘查。各分局都派出了全部警力搜捕逃犯,通缉令虽然还没有下发出来,但是几个主要嫌疑人的模拟画像都已经公布出来了,气氛空前地紧张。

队长,别着急,那些坏蛋肯定跑不了,咱们肯定能抓住他们!包仁杰把饺子放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很饿,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王志文使劲踩一脚油门,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东码头的枪战现场已经被警方严密封锁了,几十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戒备森严,王志文亮出证件,带着包仁杰进了封锁线。

江面上一派宁静,已经快到中午了,依然是浓雾锁江,白茫茫的一片。隐约可见码头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一艘货轮靠在岸边,船上到处是弹痕和血迹。货轮附近的岸上有一大滩暗黑的污血,一个白粉笔画成的扭曲的人形,显示着昨天晚上曾经发生了多么血腥和残暴的一幕。

王志文紧锁着眉头,小包,你先回车上去。

不!包仁杰摇摇头,队长,我受得了,没关系的!

王队长不再说话,登上货轮进了船舱,包仁杰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一艘老式货轮,很小,下面一层是货舱,矮矮的连腰都站不直。船上早已经被彻底清查过了,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角落里乱七八糟的堆着些杂物,王志文戴上手套,蹲下去翻了起来。

抹布、棉纱、旧零件、一些废纸和几件破衣服,甚至还有胸罩和三角裤,王队长狠狠甩掉手里的东西,把那几张废纸随手递给包仁杰,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

从船尾出来,雾已经散了,金­色­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浑浊的水面反­射­着粼粼的波光,船帮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分外刺眼。上游漂下来一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附近的船上有人生火煮饭,污染的水泛着恶臭,混合着呛人的煤烟的味道,令人作呕。

幸好早上没吃饭,包仁杰战兢兢地别过头,听说被击毙的那个歹徒只有20多岁,身上中了几十枪,面目全非。在场的警察说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成样子了,天灵盖都被掀开了,脑浆流得到处都是,肠子也断成了几十截,一只手飞得老远,还有半条腿掉进了江里没捞上来。包仁杰不敢想象那个场面,被几十条枪包围着扫­射­……包仁杰感觉两条腿直打晃。

下去吧,没什么可看的了。王志文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包仁杰的胳膊,轻轻一托,把包仁杰拽下了船。

走那边。队长不露痕迹地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带着包仁杰从那滩血的反方向绕了出去。

刚走出封锁线队长就撒了手,包仁杰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红着脸三步两步跑过去上了车。

队长,咱们去哪儿啊?回局里,还是去医院?要不要到各个路口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情况二组自然会汇报,咱们去了也没用。医院那好几个弟兄躺着呢,案子没破谁有脸去啊。队长的口气很冷淡。

那……咱们到底去哪儿啊?

去哪?去吃饭!

王志文把车停到了快餐店外面,肯德基爷爷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冲包仁杰招手,一个小孩哭着喊着要吃上校­鸡­块,他妈妈拍过去一巴掌,都这么大了还吃什么肯德基!

王队长匆匆地上了车,扔过来两个特大汉堡,吃!

包仁杰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汉堡,队长,我……吃不下这么多。

你不是最爱吃肯德基吗?王志文不由分说又塞过来一大杯可乐,别客气,吃饱了好­干­活!

队长……谁说我最爱吃肯德基的?包仁杰很疑惑。

老队长啊,他当年老唠叨说要带你去吃肯德基,说小孩子都爱吃这个。王队长仰起头咕咚咕咚喝可乐,褐­色­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来,流到上下运动的喉结上,混合着细细的汗珠沾湿了白­色­的衣领,脖子边上一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包仁杰忽然觉得有点热,热得浑身不对劲。

队长,我爸以为小孩子都爱吃这个,可是我从小就不吃­鸡­啊。而且,我爸死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呢,这么多年的事了,你会不会记错了?

是吗?王志文愣了一下,那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我吃!

吃!包仁杰抓起汉堡包大口啃起来。

吃慢点,小心噎着。王队长擦擦嘴发动了车子。

包仁杰咽下去一大口可乐,怪不得呢,上次我被燕飞整得住院,你也是叫你弟弟送来一大包肯德基,王其实还问呢,说他怎么不知道我爱吃这个。唉,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前面左转就是幸福大街,离下午开会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去看看吧。王队长打开了转弯灯。

好啊好啊,正好我有东西想带给王其实呢。

队长,这个路口好象不能左转……

你怎么不早说!王队长很愤怒。

我怕你嫌麻烦反悔不去了……包仁杰没敢抬头。

你!王队长无话可说,手里的方向盘嘎蹦一声脆响。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也可以变成一种习惯,或者说疼惯了人就麻木了。燕飞在又一次昏厥中醒来的时候,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伸出手随意地一抓,王其实果然就在身边。

燕子,你醒了?还疼吗?王其实的声音很轻,鼻子好象被堵住了,瓮声瓮气的。

燕飞淡淡地哼了一声,又哭了?没出息。

我……唉!王其实摸摸鼻子自认倒霉,要不要吃鸭血蛋羹啊?这次我记得放盐了哦,保证好吃。

你的保证从来不值钱。燕飞缓缓睁开眼睛,撑起身子要坐起来,怎么这么黑啊?开灯。

王其实的身子僵住了,连声音也像僵住了一样,燕飞……你等等,我去看看,大概、大概是停电了。

哦。燕飞闭上眼睛躺了回去,明白了。

王其实大汗淋漓扯着医生跑进来,大夫大夫,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怎么了怎么了?陈医生手里还拿着筷子,显然是正吃着盒饭就被拉来了。

闭嘴!燕飞不耐烦地喝住王其实,转过头来冲大夫笑了笑,没什么,忽然有点看不清东西,大概是那个肿瘤压迫了视神经了。

陈医生吓了一跳,他从来没听过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法,大概是因为这个病人本身也是医生,所以才会这么镇定吧。燕飞的眼睛充血红肿,衬着苍白消瘦的脸颊,稀稀落落青­色­的胡茬,怪不得王其实会吓成那个样子。

不能再等了,马上手术!陈医生沉声吩咐。

37

燕飞很快被推进了隔离病房,身上Сhā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就像一个不小心陷在了超大型蜘蛛网中间。

通知各部门做好准备明天早上手术!陈医生头也不抬地翻着病历吩咐助手,给麻醉那边打个招呼,就说我明天要动大手术,叫胡子带个助手一起过来。什么?他休班?叫他换个班,说点好听的,就说……就说我就只信得过他!还有,通知病房今晚上加两个人,观察室那边要通宵值守。给机修打个电话,下午再调试一下仪器,配电房那边就不用管了,这礼拜是老路的班,他误不了事。药房那边要盯紧一点,今天下班前一定要准备好了。下午叫小吴跑一趟血库,叫他们多准备几袋AB型血,不够的话赶紧从中心调!还有……还有……没有了,就这样吧。

圆脸小护士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跑开了,陈医生合上病历本往外走,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王其实说大夫我是病人家属我不站在这该站在哪儿?

家属?哦对了你跟我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陈大夫端起盒饭继续吃,皱着眉头抱怨医院伙食不是人吃的,饭米粒比石头还牙碜,呸呸呸!

王其实站在门口说大夫你吃不吃鸭血蛋羹?

王队长和包仁杰老远就看见王其实在外科大楼外边乱转,象极了热锅上的蚂蚁,慌乱地、没有方向地,又像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却死活找不到厕所地,团团乱转。

怎么回事?两个人跑上去拉住了王其实,你找什么呢?燕飞呢?

王其实愣愣地发呆,燕飞……燕飞,燕飞在里面,医生不让我见他。

为什么?

医生说他明天早上动手术,给他转到特护病房了,说是要隔离。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包仁杰有点失望,他很想见见燕飞,跟他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燕飞虽然生­性­冷淡,可是总在医院里这么窝着肯定也很难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陪他解解闷还是可以的啊。

不知道……王其实摇摇头,很茫然的样子。医生说我可以走了,可是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我不知道我该­干­什么……刚才医生跟我说,叫我做好心理准备,说燕子这个手术很复杂,要开颅,危险­性­很高,很可能进了手术室就再也出不来了。他说了一大堆我怎么听都听不明白的话,我怎么听都听不明白……不是说是良­性­的吗?不是说只是个小肿瘤吗?什么脑部大出血什么神经损伤什么可能瘫痪可能成植物人可能死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燕子他活得好好的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医生一定搞错了他肯定是搞错了!不行我要去跟大夫说我们不做这个手术了我要带燕子回家去!谁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谁敢动他我跟他拼命!王其实语无伦次越说越激动,慌慌张张地就要往里冲。

包仁杰拦不住王其实,队长你帮帮忙啊!

王队长说你别拦他,让他闹,他要真能把燕飞带回去算他能­干­!

包仁杰愣了神,王其实已经冲进去了。

大夫!我……我有话跟你说。

陈医生正对着电脑作分析,很不耐烦地瞄他一眼,什么事?

我想……我不想,不是,我想……

有什么话说你想好了再说! 大夫没好气地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要走,又站住了。

你,是不是不想做那个手术了?

王其实迟疑地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啊,咱们到我办公室来谈吧。陈医生很和颜悦­色­把王其实带进了办公室。

很多年以后王其实仍然对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感到茫然,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好象被一个震天雷劈个正着,他在短时间内失去了与外界沟通交流的能力,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一概都想不起来了。就像做梦一样,梦里那个温文尔雅和颜悦­色­的陈医生忽然就变成了黑脸包公,两眼冒着火光——没错,是火光,至少在王其实的记忆里是这样——咆哮着把他教训得七窍流血体无完肤,可是事后王其实身上确实一点伤也没有,所以我们只能说王其实夸张其辞了。

那个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无法考证了,反正从那间办公室出来王其实就老实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只是从那以后就落下点毛病,见着穿白大褂的就时不时地哆嗦,以至于进发廊修面的时候经常被破了相。

陈医生还是一脸的平静,就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该查床查床该看病看病,一把小小的手术刀神出鬼没,在手里刀光剑影地耍出花来。

王其实出来的时候他哥哥已经走了,包仁杰顶着寒风在门口等着他,队长回局里开会去了有个大案子这几天我们大概不能过来陪你们了你要多保重啊注意点身体你要是病倒了燕飞就……啊嚏!

大案子?是昨晚上那事吧?我听说了,说是整个东城全军覆没,有这么严重吗?

包仁杰擤擤鼻涕说我也不是太清楚,这次的麻烦是有点大,上面交代下来限期破案,队长压力满大的。

这样啊……王其实想了想说我和你一块回局里吧,多个人手好办事嘛,反正我在这边呆着也没什么事。

别,你别担心了我们应付得过来,你还是好好歇两天吧,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包仁杰从怀里摸出了那张报纸。

无痛人流术?这是什么东西?王其实翻着报纸。

错了错了不是这面!包仁杰红着脸抢过报纸,这面,红星路医院最新技术治疗肿瘤重大突破……

王其实说小包你糊涂了?这种广告你也信啊,一个小街道医院,有没有医疗许可证都是个问题,这跟电线杆子上贴的那种‘老军医治狐臭’有什么区别啊!

包仁杰说话不是这么说的,万一这是真的呢是不是?去看看总没错是吧?队长不是经常说,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王其实说那是办案子,和这个是两码事。

就算是为了燕飞,去看看吧,啊?包仁杰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

唉……王其实把报纸揣进了兜里。

38

其实,我早就知道燕子喜欢我……

啊,你说什么?包仁杰没反应过来。

王其实趴在外科大楼楼顶天台的栏杆上,呆呆地向下看,车水马龙的大街就像一根灰­色­的带子上无数个火柴盒在快速地移动。

我说,我早知道燕子喜欢我。王其实转过身顺着栏杆坐在了地上,都好几年了,从初中那会儿我就知道,他老是偷偷看我,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像做贼一样,飞快地瞟我两眼。有时候我一觉醒过来,他趴在枕头边看我,看我要睁眼睛了就赶紧装睡,装得一点都不像,眼皮直发颤。

哦。包仁杰傻呼呼地接下去,那你呢?

我?我装不知道啊。王其实抬起头看着天,他喜欢看就让他看,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打架、喝酒、泡马子,野了去了!

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警校,他上了大学。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学法医的,他一直想当个医生,可是又想跟我一样­干­警察。我装不知道,跟他称兄道弟的什么话都说,就是不说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他对我好,我心安理得地吃他的用他的没事就跟他胡闹,我知道他喜欢我,他不会真生我的气,我一直都知道,我就是不说,我就是不说……王其实的头深深埋进了两腿中间。

包仁杰说,王其实,你真混蛋。

没错,我是混蛋,我TMD混蛋透了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燕飞你喜欢他呢?你要是告诉他该多好。包仁杰问得很天真。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都怪我!都怪我!王其实歇斯底里地揪着头发,我TMD混蛋啊我!!!!!!!!!!!!!!!!

刑警队的气氛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局长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来,王队长捏着空烟盒,活象正捏着某人的脖子。

说说吧老陈,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陈队长的声音很低,这次行动我们安排得很周密,从上礼拜得到线报,说那伙人要在东码头交货,我们就开始调集人手。各方面的保密工作都很好,谁也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岔子……

怎么会出岔子的?你也是老刑警了,明知道对方是倒卖军火的,还以为只要喊个缴枪不杀人家就会乖乖地举着手投降?!局长显得很恼火。

不是……线报有误,我们得到的情报是倒卖盗版光碟的,没想到……唉!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局长还要发火,王志文已经转移了话题,技术科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包仁杰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还没有,我已经在催了,一有结果马上报过来。

二组那边呢?

已经有线索了,在国道上发现了一辆很可疑的桑塔纳2000,车上有大量血迹,化验结果和逃犯血型一致,估计是疑犯丢弃的。初步判断,他们大概是顺着国道方向往S县逃窜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很可能已经受了重伤。车上发现了少量现金,还有几枚子弹。二组组长已经带人追下去了。

跟S县联系叫他们增援,还有,沿途的几个重点区域一定要注意,通缉令发下去没有?

发了,一有情况马上报告。还有,刚才码头那边发了报告过来,那条船是龙华集团的报废船,前几年处理给一个个体户,没办过户手续,当时负责这事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具体情况谁都说不清。船上发现的那几张纸我看了一下,全是空白的,没什么内容。不过,看起来是从一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这种笔记本和龙华集团专用的工作记录很相似,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龙华集团看看。

龙华集团是市里的大企业,集团老总许龙和许华是双胞胎兄弟,在市里影响很大,算是重量级的人物。局长很明显地有点迟疑,这个……

就这样吧,小包你跟我走一趟,其他人按各自分配的任务先­干­着。王志文不由分说站了起来,局长,咱们……散会?

那什么,龙华集团那边,我看是不是……局长连忙站起来。

王队长已经迈开大步走了出去,包仁杰赶紧跟了出去,局长,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队长,等等我!

龙华大厦位于市中心,门口十几个保安一溜排开,很戒备森严的样子。

好气派,那两个双胞胎就关在这里面啊?包仁杰睁大了眼睛赞叹。

站在最前面的保安队长脸­色­有点发黑。

二位找谁啊?有预约没有啊?

王志文亮出了证件,我们是市局刑警大队的,找许龙许华了解点情况。

你们有预约没有?

没有,怎么,没预约就不能进去?

不是……我们许总他,他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现在大概没时间。

没时间?你的意思我们就有时间了?再重要的会也让他先放着,等我们谈完了再说!王志文推开保安往里走,包仁杰在后面一步不落紧紧跟着。

不行啊警察同志,我们公司有规定……

你们公司有什么规定我不管,法律规定公民有配合我们办案的义务,你如果再挡着我,那就是妨碍公务,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我知道,保安擦着汗,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今天来不过是了解点情况,你们用不着这么草木皆兵的,难不成……你们公司真有点什么问题?

当然不是!保安显得很紧张,您也知道,我们也就是小保安,饭碗攥在人家手里,实在是不太好办哪。

王队长手一抬脚一偏,一个闪身,保安队长趔趄着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王志文已经走进了大厅。

对不起了,没注意。包仁杰吐吐舌头跟了进去。

一个很漂亮的小姐迎了上来,你们不能上来,这里是不接待外人的。

王志文皱皱眉头,许龙在几楼?

许总在开会,你们不能……

我问你他在几楼!

12楼。小姐吓了一跳,愣愣地回答。

王志文按下了12,小包,进来!

是!包仁杰赶紧跳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小姐在外面拼命按钮,电梯已经启动了。

12楼空荡荡的,王队长直接推开了会议室,我们是警察,谁是许龙和许华?

一屋子人错愕地看过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我就是。

两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穿着相同款式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包仁杰偷偷把从码头回来没来得及换还带着泥灰尘土和血迹的皮鞋在地毯上蹭了蹭。

能单独谈谈吗?我们是市局刑警大队的。

那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咱们进里间吧。

进了里间王队长问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俩……谁是谁?

39

龙华公司不愧是市内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一间小小的会客室也布置得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事,纯手工打磨的意大利家具散发出幽沉的香味,成套配置的烟灰缸、茶杯和小摆设很明显地价值不菲。包仁杰刚坐下来就有两名漂亮小姐送上来热腾腾的白毛巾,王队长挥挥手像轰苍蝇一样把小姐轰开了,包仁杰却没客气,高高兴兴地擦了把脸,随口还问了一句,你们这个会客室是不是仿照香港那个纯金厕所打造的?真气派。

两个双胞胎同时抽了抽嘴角,不动声­色­地回答,您眼光不错。

王志文咳嗽了一声,二位,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估计你们也清楚,那只货轮目前还注册在你们公司名下……

双胞胎同时皱眉,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我们也正在调查,不过时间实在太长,具体情况一时半会儿谁也说不清。这样吧,我们一定尽快,一有线索马上向你们报告,好不好?

包仁杰偷偷吐了吐舌头,这对双胞胎真有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

王队长说当然好,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这样我们在领导面前也有个交代。那我们先走了,有什么消息咱们再联络吧。

包仁杰睁大了眼,这就走了?太快了吧。

兄弟俩站起身把刑警队长送了出来,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慢走。

王队长不耐烦地招呼包仁杰,小包,快点!

包仁杰说我快不了,队长我要上厕所。

王队长脸­色­明显发青,还不快去!

包仁杰转过身撒丫子就跑,许龙许华脸­色­一变,旁边几个人赶紧追了过去,先生对不起厕所不在那边!

王队长很愤怒地跺脚,这个笨蛋!转过头来跟俩双胞胎道歉,真是对不起,我们这位同志刚参加工作没经验,二位多包涵。

两个一模一样的苦笑,哪里哪里,这个小同志满可爱的。

是吗?呵呵。王队长很客套地假笑了一声。

过了好半天才看见包仁杰满头大汗地跑出来,你们公司好讲究啊连厕所都有好几个人服务,刚才三个人在门口候着我,我要给小费他们还不要。

王志文说你丢够脸了没有?走!

上了车王队长的脸­色­立刻就和缓了下来,有什么发现?

没有……包仁杰沮丧地摇摇头,不过队长,这家公司肯定有问题!

废话!王队长踩一脚油门,你注意到没有?那俩双胞胎的手,他们枪法一定很好。

那有什么用,我们总不能光凭这个就把人家抓起来吧?他们可以说是在打靶场上练出来的啊。

王队长沉默了一会,小包……

怎么了队长?

这是你第一次在工作问题上对我表示不同意见。王队长笑了一下。

啊?对不起队长……包仁杰的脸刷地通红。

没关系,这说明你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这是件好事。王队长拍了拍包仁杰的胳膊,包仁杰美得心里像灌了蜜。

电话铃声突兀地打破了车厢内甜蜜温馨的气氛,王队长迅速抓起了手机,喂?

电话是局里打来的,负责追逃的二组队员成功拦截了逃犯,逃犯负隅顽抗眼见要束手就擒却掏出了一枚手榴弹,二组组长挡在了最前面……

怎么样了?组长他怎么样了!包仁杰夺过电话咆哮。

局长的声音很沉重,罪犯死了,二组组长……

你婆婆妈妈地­干­什么!组长他到底怎么样了你TMD快说啊!包仁杰不客气地吼过去。

他受了重伤正在抢救,你们两个坏小子快给我滚回来!局长气得破口大骂。

雾早已经散了,太阳却才出来。

已经是将近黄昏了,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有些刺眼,眯缝着眼睛抬起头,眼前一片一片青青紫紫的光斑,刺眼得想流泪。

王其实已经在天台上坐了很久。

不知道小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王其实茫然地瞪着脚下,下面的第三层楼就是特护病房,燕子就在里面。

燕子从来不生病,还是上幼儿园的时候,王其实出麻疹,燕伯伯特意把燕子送过来陪他,就是想让燕子传染上——据说人这辈子总是要出一次麻疹的,出得越早越好。那时候两个人一个碗里吃饭一个被窝睡觉,小孩子睡觉不老实,总是睡到半夜王其实就把被子全扯在自己这边了,早上起来一看,燕子的脸都冻青了。可是就这样燕子还是不生病,不光没传染上麻疹,连感冒也没有,成天那么笑眯眯地陪着王其实关在家里。医生说出麻疹要喝红葡萄酒,王其实嫌那东西味道怪怪的,就推给燕子喝。燕子喝得小脸蛋红扑扑的,笑得嘴角挂了一串口水,呵呵,真好玩,你怎么长了两个鼻子?

不记得那么爱笑的燕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了,好象是从燕伯伯生病起,燕子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王其实心里知道,如果说燕伯伯是让燕子的笑变少的原因,那么自己,就是那个让燕子的笑容彻底消失的原因吧。这几年来,燕子笑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清楚,想起上次燕子头疼发作之前,因为自己的几句傻话笑得喘不过气来,王其实的心里针扎一样地疼。

还记得燕子被燕伯伯接回去的时候,很愧疚地跟自己道歉,对不起,我要是能传染上就好了,你把麻疹传染给我,你的病就好了……

王其实的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了地上。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自己就可以代替燕子去受那份罪,去挨上那一刀,燕子啊!

王其实猛地跳起来,动作太猛了,头有点晕。

太阳已经下山了,医院早就下了班,三楼却还亮着灯,圆脸小护士一脸严肃地瞪着特护病房。

不行不行!他现在谁也不能见!跟你说了不行,陈大夫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被他知道了不得了的。

求求您了姐姐,我就进去看一眼,就只看一眼!我保证马上就出来,我实在是不放心,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啊姐姐!大姐?阿姨?大妈——

小护士气得脸都紫了,什么大妈!我有那么老吗?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叫我姑­奶­­奶­也不行!

值班室的门猛然被拉开,嚷嚷什么这里是医院!要嚷嚷到街上去!陈医生很不耐烦地呵斥小护士。

小护士很委屈地住了口。

你要进去­干­什么?病人正在休息,他休息得越好手术成功的几率就越大,我不是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大夫,求求你,我、我就进去看看他,我保证不吵醒他,我就只想看看他,我怕,我怕……王其实说不下去了。

陈医生沉默了很久,冲小护士摆摆手,你盯着点儿,我出去抽根烟。说着转身朝走廊尽头的阳台走了过去。

大夫……王其实颓然地低下了头,小护士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进去!

啊?王其实没听明白。

陈医生答应你进去了,你不知道他从来不抽烟吗?

40

病房已经熄了灯,借着走廊上的灯光,王其实找到了合衣睡在床上的燕飞。

燕飞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道浓眉分外明显地纠结在一起,脸颊处泛起淡青­色­的胡渣,让人看得心酸难忍。

王其实捧起燕飞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到处都是针眼,王其实把那双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泪就那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燕子啊。

我还没死呢。燕飞淡淡地开了口,眼睛仍然紧闭着。

啊,你没睡着吗?

废话。燕飞叹了一口气,我能睡得着吗?明天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燕子……

­干­什么?

你听清楚了,王其实凑到了燕飞的耳朵边,你知道手术中心在几楼吗?

14楼,怎么了?

明天我就在手术室外面等着你,你要是不给我全须全尾地出来,我就从14楼的窗户上跳下去!

你开什么玩笑!燕飞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是开玩笑,你记着,你要是敢死在手术台上,我追到十八层地狱也要找到你,你答应过要养我的,你敢说话不算话我让你在地底下都不安生!咱们俩耗了这么多年了谁也不肯先说,我以为咱们要耗一辈子呢,谁知道连半辈子都还不到你就不耐烦了想一脚踹开我,我告诉你,没门!都到了今天这份儿上了你还是不肯说是吧?行!燕飞,你有种!王其实咬牙切齿,你行!你够狠,你TMD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存心把我逼到绝路上是吧?好,你赢了,你敢拿命跟我赌,我认栽!我服了你还不行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放开我。燕飞的话很硬语气却很软,眼睛里什么东西反­射­着亮光。

说什么!我告诉你,竖好了耳朵给我听着,我只说一遍,就一遍!我喜欢你我爱你从十四岁我就看上你了,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别瞪眼听我说下去!我想逃开你想离你远点可是我舍不得你,这么多年我试了120回要离开你可是刚一动念头心口就疼得慌,我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可是我管不住自己!早知道出事的会是你,我他妈的我他妈的……我杀了自己的心都有啊……王其实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难听的号啕声透着被子传了出来。

燕飞说你哭够了没有?大半夜的当心把狼招来。

胡说。王其实不好意思地扯过毛巾擦脸擤鼻涕,燕子,咱们别这么下去了好吗?这么多年你不好受我更不好受,都说我没心没肺我混蛋我缺德我不是东西,我确实不是东西!以后我再也不伤你的心了好不好?

是谁把你说得那么难听啊?混蛋缺德不是东西,呵呵,一针见血啊。

是小包,他骂起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他还骂你了,骂你……瞎了眼了。

小包?他和你哥还真是天生一对啊,燕飞又闭上了眼睛,伸出手把王其实拉上床,让我靠一下。

哦,好。王其实脱下鞋子上了床,双腿一盘把燕飞抱在怀里,这样行吗?硌不硌?

还行,燕飞没睁眼,你哥哥也这么说过我。

我哥?我哥什么时候说的?王其实吓了一跳。

很早了,你还记得我考上大学临走那天吗?你明明答应了要送我上火车的,我到你们家去等你,结果你一直没回来……

王其实没说话。那天他在小公园的秋千架上坐到了天黑,回来还被父母埋怨了一晚上。

你哥那天正好休班,劝了我半天。你知道他说你什么吗?

说我什么?王其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说……我这个弟弟吧,从小就这样,特别扭,越是喜欢的人他越要装得特别不耐烦不喜欢不待见似的。从小到大他都把我当阶级敌人似的,我一直都纳闷,他小时候我也没欺负他啊。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那德行,我刚参加工作那会,不管值班到多晚,他都在家里等着我,嘴上还一个劲地念叨说我烦人。我受了伤要输血,他二话不说捋起袖子逼着大夫抽血,200cc不够就抽400,400还不够就接着再抽……对了,听说你晕血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王其实一身的冷汗,他这哥哥真TMD不愧是老神探的徒弟,这么多年心里头门儿清(北京话: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嘴上从来不说,­干­晾着他这个傻呼呼的弟弟表演兄弟阋墙的丑剧,真……真不愧是一个娘肚子里跳出来的!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不管你是真糊涂也好,是装糊涂也好,这辈子我就跟你耗下去,看谁耗得过谁?呵呵,真没想到我真的赢了……

燕子,你……王其实没了话。

你对小包好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把他当弟弟。可是你怎么又冒出来个杨柳来……燕飞的声音越来越低。

燕子?燕子?王其实轻轻喊了两声才发现,燕飞已经睡着了。

王其实小心地把燕飞放下来,轻轻下了床,差一点就跪到地上去,腿盘得太久,麻得半天都走不动。

走出病房,小护士正趴在柜台上睡觉,王其实小心翼翼地关好门,走出走廊。

刚拿出烟来打算解解乏就看见陈医生还站在阳台上,王其实吓了一跳,陈大夫,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明天还要做手术呢。

早呢,还不到10点呢,你们聊完了?

嗯。王其实觉得脸­色­烧烧的,这个大夫肯定看出他们的关系了。

早点休息吧,等他手术完了有你忙的。

嗯,大夫……

怎么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手术……你有多少把握?

这个嘛……很难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会尽力,至于手术能不能成功,这中间牵涉到的因素很复杂……

别说了大夫!王其实拦住了陈医生,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他才那么年轻啊,我求求您了大夫!王其实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41

刑警队分两个组,一组组长由王志文兼着,二组组长实质上就是副队长。

二组组长是刑警队资格最老的队员,天生的乐天派,天塌下来都不愁的主儿,成天嘻嘻哈哈的见谁跟谁逗咳嗽,是队里出了名的开心果。正好弥补了王大队长严肃有余活泼不足的毛病,给死气沉沉的刑警队添了不少活力。

现在,这颗开心果却死气沉沉地躺在了急救室里,没有了活力。

刑警们从来没有这样六神无主过,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谁还没有个出点意外的时候呢?就连号称是山崩于前不变­色­的王大队长,自打碰上了包仁杰,不也是三天两头被送到急救室来?只要二组组长在场,大家伙就有了主心骨。他会很轻松地安定大家的情绪,有条不紊地组织好一切,就好象天塌地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塌下来的是二组组长本人。

王志文从局长那里出来赶到了医院,刑警队员们一个个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站在急救室外面等消息,看见队长来了谁也没说话。

都站在这儿愣着­干­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谁也没有动。

你们在这儿站着他就能站起来了?都给我回去,别妨碍医生工作!

包仁杰蹲在地上两眼通红,队长你还是不是人啊?

王志文愣了一下,狠狠一拳头砸在了墙上,想报仇的,跟我来!

墙上挂着的大大的‘静’字哐铛一声掉了下来。

这一次王志文亲自带队,通往S县的各个路口被全副武装的警察们像过筛子一样地细细盘查,连下水道都有专人监视。三个罪犯是在国道33路段分头逃窜的,一个已经畏罪自杀,剩下两个——用队长的话说——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王队长带着同志们在相反方向的清水河路口埋伏着,算准了那俩兔崽子不敢继续往S县方向跑,肯定得折回市区,清水河路口是必经之地。为了安全考虑,王队长已经下令,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开枪,但必须保证过往行人的安全。

王师傅又摆开了修车摊,包仁杰从附近派出所借了辆没主的破车推过来:

师傅劳驾,帮我拾掇拾掇这辆车。

队长没抬头,­操­起家伙三下两下把车子拆成了零碎,注意暗号,千万别坏了事,不许冒然行动,还有,尽量别惊动群众。

知道了队长。包仁杰拿起螺丝刀给队长打起了下手。

天已经黑了,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刑警队员们冻得手脚冰冷还得硬着头皮来回溜达着‘散步’,王队长收拾摊子实行第二套作战方案。

路口周围五十米区域内的住户都已经被转移了,刑警队员们埋伏在附近的各个居民院内严密监视着路口的情况。路口中央摆样子地设了个盘查岗,给人一种警力很少的错觉,殊不知,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大批人马立刻就会把这里围成铁桶阵。

等了很久没动静,包仁杰打了个呵欠,队长,怎么还没人啊?

队长说你困了就去睡一会儿,估计他们今儿晚上不会过来,怎么也得先猫几天实在是弹尽粮绝熬不住了才能冒险呢。

哦。包仁杰不再说话。

王志文看了看表,已经是后半夜了,路上还是静悄悄的。回过头看见包仁杰蹲在窗口愣愣地发呆。

小包,想什么呢?

队长,我、我真的是扫把星吗……

你说什么?王志文没听明白。

我爸爸就这么说过我,你也这么说过,好象谁碰上我都没好事。先是你,然后是燕飞,王其实也挨了处分,现在,又轮到组长了——他,他小孩才六个月啊……

王志文叹了气,点燃一根烟,烟雾在指间缭绕。

好半天,王队长说,这一次躺在那儿的,本来应该是我。

包仁杰有点糊涂,为什么?

当初,老队长牺牲的时候,组织上是打算让他接任的。他经验丰富,资历老道,我呢,刚参加工作没几年,组织上不放心。可是他主动推掉了,说他从来都吊儿郎当惯了,要是当了队长就没这么自由了,就像孙猴子戴上了紧箍咒,非憋死他不可,硬是把我推了上去……不然的话,这一次执行追捕任务的就该是我,躺在急救台上的也应该是我了。

队长,你别这么说,这事跟你没关系,都是那几个混帐王八蛋,等抓到他们我非抽筋扒皮不可!

你明白就好,睡觉去!王队长把包仁杰踢上了床。

睡一觉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燕飞的手术安排在早上八点,王其实从六点半就守在了14楼。

冬天的早上黑暗­阴­冷,王其实哆嗦着把手凑到嘴边呵气,热腾腾的白气从嘴里出来,迅速挥发得无影无踪。

楼下病房区已经有了动静,燕子应该开始做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了吧?忽然想起昨天忘了给燕子刮刮胡子,燕子最恨邋邋遢遢地了。算了,等做完手术再刮吧,对了,回头得把宿舍打扫一遍,还有,抽空得去逛逛城隍庙,燕子喜欢吃老高记的荷叶蒸­肉­……

天慢慢地亮起来,太阳出来了,今天没有雾,天很蓝,很好的天气。会是个好兆头吧?王其实用力揉了揉眼睛。

街上开始热闹了起来,上班的上学的人们出了家门,奔向各自要去的地方,行­色­匆匆。有病人在花园里锻炼身体,很闲在的样子,王其实认出那个坐在轮椅上散步的老头,听护士们提过他只有半年的命了。王其实心里一动,匆匆进了电梯下了楼。

站在小花园的亭子后头,王其实看见那老头正悠闲自得地哼着京剧,没错,就是和燕飞同屋的那个老病号,唱的是《红灯记》——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老头的声音不大,调门倒挺高,后面的高音部分扯得声嘶力竭,王其实一身­鸡­皮疙瘩。

哟,小同志,你怎么在这儿站着?老头热情地跟王其实打招呼,你表弟今天手术是吧?

没等王其实答腔,老头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放心吧小同志,你表弟的病保证能好!跟你说,我会看相,他人中长,能长寿。

真的?

42

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王其实抓住老头问了个底儿掉,老头也不含糊,从太极八卦到­阴­阳五行,从两仪四象到六爻梅花,天上地下侃侃而谈,云山雾罩地把王其实蒙了个晕头转向——总之,你那个弟弟是个福像,福大命大造化大,小伙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他啊,准能欢蹦乱跳地出院!

王其实美得都不知道姓啥了,连电梯都没坐,蹦达着就上了14楼,老头在后面一个苦笑:福大命大?那他还能得脑瘤?!

手术室已经透出了灯光,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穿着青­色­大褂的医生护士们正忙碌地进行着准备工作,王其实刚有点轻松的心又吊了起来。

金灿灿的阳光冲破薄薄的云层,温暖地照耀着大地,走廊上也明亮了许多,王其实这才发现14楼的窗户高得可怕,真要爬上去也满费劲的——好兆头,这说明我肯定不用跳了。王其实傻笑着给自己打劲,燕子燕子快点好吧,快好吧,咱们有一辈子的事情要­干­呢。

王其实就那么坐在手术室外面胡思乱想,想象着燕子病好以后俩人的好日子,要存很多的钱,要买很暖和的房子,要养几条狗,要一张很大很大的床……

刚要想象到那张大床的具体用途,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圆脸小护士红着脸从里面走出来,塞给王其实一个饭盒,吃点东西吧,陈医生叫我给你的。

粉红­色­的蝴蝶形饭盒,怎么看怎么像是女孩子用的东西,王其实立刻就反应过来,这饭盒八成是小护士给那个陈大夫准备的,那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装糊涂,把这份人情转了手——王其实赶紧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我……我实在吃不下,你还是给陈医生吃吧,他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手术嘛,对了,手术什么时候开始啊?时间都过了。王其实把手表亮给小护士看。

马上就开始了,病人都已经上了手术台了。

什么?王其实吓了一跳,我从一大早就在这儿等着了,怎么一个人也没瞧见?他什么时候推进去的?

你哪能瞧得见啊,有专用电梯啊,在里面呢,直达手术中心的。

那我……也就是说,我白等了?王其实很懊恼。

小护士轻轻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昨晚上,我看见你给陈大夫跪下了。

王其实的脸腾地红得可以煎­鸡­蛋了,恨不得找个地道钻下去,那什么!我……

小护士很同情地拍拍王其实的肩膀,你别怪陈医生骂你没出息,其实他那个人挺好的,特负责任,你放心,他做过的手术从来没出过岔子。

你……都听见了?

是啊,陈医生骂你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他那个人就那脾气,我们都习惯了。行了不跟你聊了,我该下夜班了,你慢慢等吧。小护士笑眯眯地摆摆手走了。

真……丢脸。

饭盒里装的是热腾腾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金黄的皮蛋粉­嫩­的瘦­肉­,胖乎乎的花生米,还撒了几颗香菜末,很诱人。燕飞就很喜欢做这个,头天晚上把材料放在电饭煲里定上时,第二天早上就能吃到热乎乎的早餐了,王其实不知道厚着脸皮蹭过多少顿。

深深吸一口气,很熟悉的味道,很久没吃过这东西了。拿起勺舀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鼻子酸得发疼,眼泪又要出来了,王其实把饭盒丢在了一边。

没了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味道了。

手术室那边没有动静,王其实隔着玻璃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

等了不知道多久,手边的饭盒已经凉得透透的了,太阳也升到了头顶,应该是中午了吧,怎么手术还没做完呢?

手机响起来,是王志文打来的,燕飞怎么样了?

还没出来呢,怎么是你打的电话啊?小包呢?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