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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警察故事 > 75

75

他不敢打,害怕。

哦。王其实没了词,想了半天,找了个话题,你们那边还好吧?

咱爸咱妈挺好的,你就别惦记了。

不是,我是说……听说这次的案子挺麻烦的?

王志文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你好好侍侯燕飞吧,队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王其实知道了,这次的案子肯定确实是挺麻烦的。

一个护士擦着汗从里面走了出来,王其实赶紧关了手机迎过去,怎么样了?手术还……好吧?

快做完了,我得下去安排病房去,你也别在这儿等着了,还是回去多准备点穿的用的吧,等病人醒过来好用。

我都准备好了啊,对了护士,麻烦您给他安排个暖和点的房间,最好是朝阳的,通风的,离水房卫生间比较近,不过也别太近了,还有……

同志,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旅店!

王其实赶紧闭嘴,跟着护士下了楼。

燕飞的病床被安排在了值班室拐角的单间,很安静,条件还不错,王其实手忙脚乱地把从家里带来的被褥铺在床上。

你­干­吗啊?我们医院有被褥。

家里的暖和一点,王其实低着头解释,医院的太素净,他不喜欢。

电铃响起来,床位准备好了没有?病人马上就出来了。

王其实赶紧往楼上跑,护士在后面喊,你急什么啊,至少要等到明天你才能见得着他呢。

一上14楼就看见指示灯已经灭了,手术中心的门却还是紧闭着,王其实焦急地等了好半天,一个护工从里面推开了门,你怎么还在等啊病人早送下去了。

王其实抹头就往下跑,冲进病房,床却还是空的,忽然就意识到什么,心一下子揪紧了。

护士,他,他,他人呢?

小护士扑哧一乐,瞧你吓得脸都白了,怎么着?又胡思乱想了吧?呵呵,人在特护病房呢,得等醒了才能送过来,有什么问题你去问陈医生吧。

跑了好几趟才找到陈医生,他正在小食堂吃午饭,脱了白大褂,一身笔挺的西服,很有浊世佳公子的意思,可惜的就是手里肥腻腻的酱肘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王其实在食堂里转了半天也没发现他,陈医生装着没看见,自顾自啃着猪肘子,啃得吧唧吧唧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小的手术刀,碰到难啃的地方就用刀剔,弹指间,骨­肉­分离,­干­净利落,决不拖泥带水,看得王其实一身冷汗。

大……大夫,您好啊。

好,吃肘子吗?

谢谢,不用了。

不吃是吧?那你先溜达溜达去,有什么事情等我啃完了再说。

好……您,胃口真好。王其实擦擦脑门。

我一般做完手术都会来吃个酱肘子,当然了,如果做的是腿部的手术,我就改吃猪头­肉­了。

王其实冲到水池边吐去了。

43

总的来说,那个手术……还算顺利!

陈医生终于啃完了肘子,仔细地洗了手擦了嘴,嚼着口香糖给了王其实一个说法。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医生谢谢你谢谢你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您要不要再吃个肘子?我请客!王其实差点抱着大夫的脚亲下去。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手术到底算不算成功还得看他恢复得怎么样呢,跟你说了脑部的手术很复杂,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他醒过来压根就不记得你是谁了。陈医生耸耸肩膀看手表,我该去查房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不记得我是谁呢,呵呵,不会的。王其实的声音­干­巴巴的,自己听着都没底气。大夫,我什么时候能去看他啊?

等他醒过来再说吧,对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你,记住了。

什么事?王其实很紧张,大夫您慢点说,等我找枝笔记一下,是不是手术后的注意事项?有什么东西不能吃?还是要做什么检查办什么手续?对了脑瘤会不会复发啊多久来复查一次?他还能继续­干­法医吗……

你罗嗦够了没!

没……没有了,您,您说。

我问你,手机什么牌子的?借我看看。

啊?王其实愣了半天,莫名其妙地把手机交了出去。

诺基亚?喝!名牌啊。陈医生冷笑了一声,这牌子好,信号强得要命,你知道要命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哼,那你总该知道手术区禁打手机吧?这手机我没收了,你先到总务科交罚款去,回头拿着罚款收据来赎!

王其实傻了眼。陈医生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顺便告诉你一声,你那个手机要是早响一会儿,就不是交罚款这么简单了,我保证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这个老哥,早不打晚不打,偏偏那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王其实很愤怒——与此同时,清水河路口的修车摊上,王志文打了两个喷嚏。

包仁杰嘻嘻地笑,队长,一个喷嚏有人想两个喷嚏有人骂哦,准是局长在骂你呢。

王队长说你给我严肃点儿,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许开玩笑。

是。包仁杰吐了吐舌头。

一辆摩托车沿着河堤开了过来停在了修车摊前,车上是两个穿着黑夹克戴着大头盔的小伙子,师傅,能修摩托车吗?

这俩人和他们要找的那俩人身高体形都很相似,包仁杰心里一紧,看着王志文。

队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小毛病还能凑合,大毛病我可对付不了,你这车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着,打火特费劲,油门声音听着不对。

行啊,我看看。王队长过去摆弄了几下,随手掏出香烟递给前面那个人,抽根烟。

谢了啊哥们儿。那个人揭下头盔接过烟抽了起来,包仁杰心里一阵失望,不是他们。

不行,我修不了,你们还是到前面看看吧,路口那边就有个修理厂。王志文指了指路口的盘查岗。

那俩人犹豫了一下,骑上车走了。

王志文竖起衣领挡住了对讲机,各小组注意,加强监视,争取今天晚上收网!

队长,出什么事了?刚才那俩人有问题?

王队长眼睛闪出一点­精­光,点点头。

队长你真厉害!包仁杰感觉队长的形象一下高大了许多,威风凛凛的,队长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王队长给了两个字。

包仁杰信服地点头,感觉队长的形象更高大了。

可惜队长的高大形象没能维持多久,十分钟以后包仁杰就知道队长的直觉是怎么来的了——那俩小伙子是辖区刑警队的便衣,刚才是过来报信的,在附近的村子发现了可疑情况,很可能逃犯就在附近了。至于队长为什么要那么神秘兮兮的?包仁杰也很快给了自己一个解释——酷,队长真是酷毙了!

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队长买来了盒饭,白花花的回锅­肉­,­干­杂杂的豆腐条,让人倒足胃口。

小包,吃饭,今晚上还得­干­活呢。

队长,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算了那有热水你泡方便面吧。

包仁杰泡了两碗方便面,忽然想起来,队长,你再给王其实打个电话吧,问问燕飞出来没有?

王队长显得很不耐烦,赶快吃饭,你哪那么多废话!

包仁杰嗓门一下高了起来,你那么不耐烦­干­什么!你不打我打!

不许打!

我偏要打!包仁杰掏出手机刚要拨,王志文劈手夺了过去,不行!

你还给我!你还不还?!我,我跟你拼了!包仁杰像头豹子一样冲了过去。

附近执勤的同志们连眼睛都没斜一下,装做没看见。

包仁杰简直要疯了,拼命撕扯着王志文,把手机还给我!

王队长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担心闹大了会坏事,咬着牙把手机扔了回去。

拨一遍,不通;两遍,不通;三遍、四遍,一直拨了十几遍,仍然是那个腻死人的声音: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别拨了,我都拨过好几遍了。队长垂头丧气。

他为什么不开机?为什么不开机!是不是,是不是燕飞……队长,怎么办?燕飞他……包仁杰急得直跺脚。

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心,燕飞他不会有事的。王队长拍着包仁杰的背,说着连自己也觉得很没有说服力的安慰之词。

燕飞……包仁杰用力擦了擦眼睛,队长,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吵架。

别说了,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再说,眼前的任务是,吃饭。

是。包仁杰端起了碗,一滴眼泪掉进了面里。

陈医生的办公室里,一个人正用很为难的口气和大夫讨价还价,大夫啊,我交了罚款了就行了吧,就别叫我写检查了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打手机了!

44

冬天的晚上寒风刺骨,呼啸的北风肆虐着,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为了要就近抓捕,附近居民院的埋伏点撤了一些人手转移到了路口周围。大冬天里站露天岗的滋味不好受,王队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趴在了河堤下的风洞口,包仁杰二话没说,跟着队长一块趴下去了。

小包,你回屋里去。王队长盯着河堤,没回头。

不。包仁杰把僵硬的手凑到嘴边,有点着急,队长,怎么办啊?我的手有点动不了,一会儿怎么扣扳机啊?

队长叹口气,把包仁杰的手抓过去,放在手心暖着,叫你进屋去你不听,以后记得晚上执勤的时候多穿点衣服。

队长,你的手真暖和……包仁杰小声说,眼睛笔直地盯着前方,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王志文没说话,两个人的手就那么握在一起,很暖和。

对面盯着岔路的便衣做了个手势,来了!

王队长掏出了枪,小包,你蹲在这儿别动,我过去看看。

队长,我和你一起去。包仁杰赶紧掏枪,我非好好出口恶气不可!

王志文犹豫了一下,你从河堤后面绕过去,从背后盯着他们。

岔路上出现了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顺着河堤往路口摸。

站住!把手举起来!王队长站在树后,举起枪指着那两个家伙:把手抱在脑袋后面,慢慢走过来!

包仁杰已经绕到了后面,看见那俩人迟疑地慢慢抬起了手……

队长小心,他们有枪!话音未落,那俩人已经动了手,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枪声一响,两个人分别向两个方向就地一滚,密集的子弹呼啸着向前方­射­出去,那棵树立刻被打成了马蜂窝,木头的碎屑飞得到处都是。

好厉害的武器,虽然天太黑看不出枪的具体型号,可是很明显比警察手里的家伙好多了,包仁杰赶紧卧倒!

刑警们从各个掩体后面包抄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子弹划破了夜空的宁静,燃烧出浓重的火药的味道,有的子弹甚至是擦着包仁杰的头发过去的,吓得包仁杰浑身冰凉,死死贴在地上不敢抬头。

警察毕竟人多,强大的火力很快就压得那俩人不能招架,王队长借着树的掩护冲到了河堤上面,随着一声惨叫,一名匪徒滚下河堤,掉进了河里。另一名见势不妙,慌里慌张地且战且退,连滚带爬地往小胡同里钻。

糟糕!这附近地形复杂,小胡同密密麻麻地像蜘蛛网一样,真让他钻了进去就麻烦了!大家顾不上危险,纷纷从各自藏身的地点冲出来追了上去。

匪徒急红了眼,举着枪疯狂地扫­射­,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我跟你们拼啦!

队员们互相掩护着跟匪徒拼子弹,几个人在队长的指挥下冲到了胡同口挡住了匪徒的后路。那个亡命之徒眼见着跑不掉了,心一横将手摸进了怀里,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王队长手一抬,一枪撂翻了那个家伙,你TMD做梦!一群刑警冲上去死死按住了案犯,七手八脚地卸了他的膀子,小心翼翼地搜出了手榴弹,这才松了一口气。王志文撕开了那个家伙的裤腿,检查了一下伤势,大手一挥,先送医院!

七、八个警察吆喝着把那个家伙扔进了警车,王志文歪着脑袋擦擦汗,小包,给局里打个招呼,汇报一下情况,局长还等着呢。小包……小包哪去了?

队长,我、我在这儿。包仁杰喘着粗气在后面答了腔,队、队长,有、有衣服吗?冻冻冻冻……冻死我了。

王队长吓了一跳,包仁杰浑身湿淋淋的冻得嘴­唇­都青了,一个劲地打哆嗦,手里还死死地捏着掉进河里的那个家伙的脖领子。再看那个家伙,脸­色­灰白,翻着白眼,都不成个人样了。

大家伙赶紧围过来,小包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跳下去了?大冬天的你不要命了!冻出病来怎么办?快,把手撒开,这家伙交给我们了,你赶快上车暖和暖和去!

包仁杰一呲牙,勉强挤了个微笑出来,我……我也想撒手啊,可是,可是这手、手冻得松不开了……

王队长推开众人挤了进来,把包仁杰的手捏在手里搓了搓,一根一根地把指头掰开,上车去,把衣服换了!

王队长打开了车上的暖气,找出自己的警服,先凑合穿吧,把衣服脱了!

队长,你,你转过身去……

王志文转过身,从座位下面翻出一瓶白酒往后递,喝几口,暖暖身子。

包仁杰没伸手,也没说话。

­干­什么?别磨磨蹭蹭的,当心着凉!

队长,我胳膊冻得抬不起来了……

唉……队长无可奈何地转过头,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大冬天的你逞什么能啊?叫河面管理处派船捞不就行了,你跳下去­干­吗啊?那么深的水你也敢跳,你长脑子没有啊!抬头,张嘴!王队长抄起酒瓶子捏着包仁杰的鼻子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咳!咳咳!队、队长你慢点,咳,我怕他淹死啊,那么宽的河,等船来了他早就沉底儿了。

你就不怕你自己沉底!把手抬起来!王队长像揭膏药一样把包仁杰的湿衣服揭了下来,裤子你自己脱!

包仁杰红着脸穿上了王志文的制服,衣服肥了点,长短也不太合适,可是料子的质地很好,穿在身上很温暖,即使是紧贴着皮肤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衣服上是熟悉的烟草味道,还有队长的体味,包仁杰深深吸气……什么味道?

队长,能不能先让我回趟家收拾一下啊?那条河真TMD臭死人了!

不行,先回局里,我给老李头打了招呼,叫他把锅炉烧上了,你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然后回办公室。王队长摇下车窗向外面打了个手势,收队!

东方已经一抹鱼肚白,又是一天了。

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食堂的刘师傅笑呵呵地端着碗姜汤等在那里,小包!来,把这个喝了发发汗,你们队长亲自煮的,把我藏的那点红糖全糟践光了!

谢、谢谢啊。包仁杰不好意思地接过碗,我们队长就爱大惊小怪,哪至于那么紧张啊……

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这是从你爸爸那时候传下来的规矩,像这种时候出任务回来的,当队长的得负责煮姜汤给大伙儿喝,刑警队人人有份,你多喝点不够的话再去盛去,他煮了一大锅呢。对了,刘师傅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你们队长煮汤的时候美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头去了,一个劲儿地跟我念叨,说你这回特勇敢,跳下河去亲自抓了一个回来,真是给你爸爸长了脸了。

真的?包仁杰别提多得意了,队长真的这么说的啊?

当然了,我还能骗你?!不过……你真是自己跳下去的?别是那小子掉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把你撞下去的吧?

你怎么说话呢!包仁杰愤怒地把空碗往刘师傅怀里一摔,我从小学起就进了游泳队,还在市里拿过奖呢!

哈哈,跟你开个玩笑嘛,快过去吧,他们都在会议室等着呢。

会议室里没几个人,忙碌了好几天的刑警们已经解散回家休息了,王队长正在跟局长汇报情况。审讯的工作交给了省厅的刑事组,王队长感到很疑惑。

不是说好了我带队吗?为什么要把案子交出去?

就是啊,我们辛辛苦苦把人抓来了,他们省厅的连ρi股都不抬一下就把案子要过去了,这TMD办的是人事吗!包仁杰愤怒地搭腔。

小包,说话文明点!局长大人很不满意,王志文你怎么教育下属的!

王队长捏着资料,局长,我是老队长教出来的,我记得老队长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的话更不文明。

我爸爸怎么说的?包仁杰兴致勃勃地问,我爸从来不当着我的面说脏话,我都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局长苦笑了一声,老包啊……呵呵,你爸爸最爱说,这帮孙子,吃人饭不拉人屎!

王队长也乐了,局长,这话可是你说的啊,跟我没关系。

唉,是我说的没错,可是这案子,你还是得交出去。局长叹了气,谁叫人家管着咱们呢?

我找厅长去!包仁杰愤怒了。

算了小包,交就交吧,咱们正好歇歇,一会儿咱俩去医院看看,听说组长已经脱离危险了。顺便再去趟肿瘤医院,看看燕飞怎么样了。王志文拦住了包仁杰,局长,没别的事我们先走了?

局长站起来,等一下,我和你们一块去。

45

二组组长躺在床上,脑袋上缠着绷带,胳膊上打着夹板,整个人包得像个木乃伊,包仁杰的眼圈红得像个桃。

局长把大夫叫到一边,情况怎么样?

失血过多,全身多处骨折,脾脏破裂,好在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再加上他身体素质不错,恢复得比较好……

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啊?包仁杰很着急。

这个……得看他恢复的情况了,一般来说,这个……

你吞吞吐吐的­干­吗啊?什么这个那个的!包仁杰急得直跺脚。

要说还是局长有经验,一脚把包仁杰蹬到旁边,笑眯眯地拍拍大夫的肩膀,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谁不知道咱警局附属医院外科是出了名的技术高啊呵呵,局里也知道医院的条件差了点,慢慢来嘛,一步到位是不太现实,可是该落实的局里肯定不会含糊,再说了,局里不行还有厅里,听说厅里正打算提高医护人员待遇……

大夫苦笑了一声,局长,您别拿套话哄我。打我刚参加工作您就这么说,说是医护人员待遇已经落实到厅里了,马上就要落实下来了。结果可倒好,都10多年了,那待遇赖在厅里下不来了!我琢磨着待遇这东西比我是有心计多了,他都知道还是在厅里呆着保险点,到了局里,还不定变成什么样儿呢。

包仁杰扑哧一声乐了出来,这个大夫是出了名的损,上次王其实动阑尾手术,就是他主刀,搞得全警队都知道小王同志割包皮得用显微镜,王其实差点跳了楼!

局长也乐了,你小子说话就不能给我留点情面吗!痛快点儿,说,到底怎么样?

后遗症倒不会有,不过脸上会留块疤,为了不让他吓着他女儿,我建议,做面部整形,不过这种手术不算在公费医疗范围……

嗐!就这个啊?少废话,做!对了我把话说到头里啊,别整太好看了,刑警队不缺帅哥。

大夫瞥了王队长两眼,不见得吧?

包仁杰认了真,什么不见得?我觉得我们队长是很帅啊。

王志文红了脸,你们还真有心思耍嘴皮子,东城支队那边还躺着好几个呢,局长你不过去看看?

废话,他们那边有事的话我还能这么松快?省厅那边已经打了招呼了,除了两个伤势比较重的,其他的都没大碍,你啊,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包仁杰说我们放心不了,燕飞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王其实终于打开了手机,包仁杰劈头盖脸骂了过去,你存心让我们急死是不是!

王其实恨不得把手机砸了,咬着牙咽下一口气,你们别过来了,他还没醒呢,医生不让探视。我回家来补个觉,等下午再过去,听说你们也忙了一宿是不是?也回去休息休息吧。王其实的话里满是疲惫。

局长在旁边说,告诉他,等燕飞醒过来以后记得来上班,局里已经决定,让他留用查看以观后效,工资奖金待遇全部恢复,就一条,不许再给我惹事!

王其实已经在电话那边打起了呼噜。

王志文嘱咐了看护几句,跟大夫打了个招呼,转过头来问局长,是不是派几个人去组长家里看看?他孩子太小,媳­妇­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局长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早安排后勤的几个女同志过去了。

出了医院局长说你们回去休息吧,下午还得开会呢。

包仁杰拉拉队长的袖子,点头哈腰地跟局长说好啊好啊局长您慢走不送了啊。

两个人回到了队长的宿舍,门一关睡了个天昏地暗,实在是累坏了,包仁杰一沾枕头就打起了呼噜,口水流了一枕头。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桌子上摆着一碗蛋炒饭,下面是一张纸条:

我去局里开会了,你醒了以后到医院看看燕飞,有事的话给我发短信。还有,饭要搁微波炉里热过再吃,保温瓶里有丸子汤,榨菜在冰箱下面那格。

包仁杰愣了一会儿,嘿嘿地笑起来,真有点老夫老妻的样子了呢,嘿嘿。

燕飞还是没醒过来,王其实已经有点急了,大夫,到底怎么回事?都一天多了,麻醉药劲儿早该过了啊!

陈医生没理他,沉着脸指挥助手进行各种检查,你一边呆着去别妨碍我工作!

王其实跳了起来,大夫!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解释,不然我跟你没完。

大夫拿起电话挂了保卫科,派两个保安过来把他给我扔出去!

正好赶到医院的包仁杰在门口接住了被踢出来的王其实,怎么了怎么了?

王其实一头靠进了包仁杰的怀里,对不起,借我靠一下。

包仁杰不明所以地抱着王其实,到底出什么事了?

别说话……王其实的声音很低。

包仁杰心悬了起来,是不是……是不是燕飞……呵呵……你、你别胡思乱想,他他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的……

没事,你别说了,让我靠一会儿,我就是有点累了,没别的。

哦,那你靠吧,想靠多久都可以啊。

王其实没说话,靠在包仁杰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慢慢的,两颗眼泪从眼角流出来,顺着脸庞滑到了包仁杰的胸口。

包仁杰一个哆嗦,这眼泪,烫得跟硫酸一样。

起风了。

燕飞一直没有醒过来。

陈医生把王其实叫到了办公室。

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

王其实打断了医生的话,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用说了……我等了那么久,心理准备已经做得很充分了,我能抗得住。

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尽了力了。你告诉我一句话,他……还有没有希望醒过来?

从理论上讲,有。

王其实已经没有一点激动的感觉了,理论上?

他的这个手术不是太复杂,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伤害到神经的可能­性­很小,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昏迷的具体原因,不过我认为,他一定可以醒过来!

那……会是多久呢?

很难说,有可能是几个月,有可能是几年,也有可能……

别说了!我会等下去,只要他活着!

那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他已经转到病房了,你可以去探视了。

王其实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陈医生盯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燕子躺在病床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王其实握住了他的手,软软的没有丝毫的活力,如果不是还有心跳,大概没有人会知道,这个人还活着。

王其实把耳朵贴在燕飞的心口,贪婪地聆听着心跳的节奏,砰!砰!砰!一声一声。

感谢老天,你还活着!王其实露出了笑容,好好活着吧,我陪着你,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希望,是不是?

坐轮椅的老头又在走廊上亮开了嗓子:自从儿夫西凉战,妻为你在寒窑受尽熬煎。早来三天还相见,迟来三天不能团圆。看罢书信望长安,王三姐,宝钏,我的妻啊——

王其实亲吻着燕飞的额头,王宝钏等了薛平贵18年,你要让我等多久?嗯?

46

早报登出了特大新闻:《铁拳出击,捍卫长城!——我市刑警大队协助省厅破获军火贩运大案》。

包仁杰拿着报纸翻过来调过去地看,市刑警大队在各级领导的关怀下,在省厅刑事组的指导下,积极请战,顽强战斗,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连续埋伏在……终于成功抓获犯罪分子,捣毁军火贩运集团,缴获各类枪支共计……这报纸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王队长捏着报纸进了局长办公室,这是怎么回事!省厅那帮人是吃­干­饭的吗?审了一个多月就审出这么个结果!

局长没抬头,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这个结果……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不对?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不对!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局长,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没那么简单?唉,简单不简单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我也知道这个案子很复杂,可是现在上面的意思是要把复杂问题简单化,你当队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您的意思?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那东城支队牺牲的两个人就白死了?还有二组组长,他差点为这个案子送了命!

就因为我已经赔上了东城分局!我不想再赔上市局大队!这个案子有多深你知道吗?!局长提高了声音。

不管有多深,这个案子不能就这么完了!省厅不肯查我来查!

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个案子我查定了,不能让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我们给警徽丢脸!

王志文!别忘了你是个警察,警察的职责是服从命令!局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警察的职责是为人民服务保一方平安!王队长毫不示弱把桌子拍得更响!

局长愣住了,王志文很少这么激动过。

你这话,跟老包说的一模一样……

老队长?

当初,他去查那条走私船……局长慢慢坐了下来,我劝他不要去,太危险,他也是这么回答我的,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因为那句话。我让他去了,他去了,就再也没回来……我到现在都在后悔。

王志文嘴角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没有说出口。老队长牺牲的情景怎么可能忘得了。

今天,你也说了这句话……我不想让你做第二个老包。

局长,您别忘了,王志文沉吟了一下,每个队员进刑警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遗书,就算我成了第二个包队长,我相信,肯定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王队长,怕死不能当刑警。

我跟自己发过誓,只要我还在这张凳子上坐着,刑警队就不能再死一个人。我老了,­干­不了几年了,这是自然规律,我想得开。可是你们都还年轻,我不想你们走在我前面。帮我守住这个誓言,行吗?

王队长摇了摇头,局长,我还记得我进警队的第一天,您给我们讲话,您说的一段话,您还有印象么?

局长苦笑了一声,每年都是老一套,还不就是那些套话嘛。

可是我一直都记得,您说,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局长,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局长沉默了。

过了很久,局长挥了挥手,去吧,保重!

王队长啪地敬了一个礼,转身向外走。

站住!

局长,你……反悔了?王队长站着没回头。

不是,局长摇了摇头,你听好!保护好小包,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拉着你一块到地底下给他爸爸赔罪去!

王队长点了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王其实来到了红星路,手里攥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旧报纸,逢人就打听,红星路医院怎么走?

一个梳着辫子的小伙子随手一指,闻到一股臭味没有?戗着(戗:逆、迎头)味儿走就到了。

我找的是医院不是厕所。

没错!医院就在公共厕所后头。

王其实就这样找到了那家医院。

院子里堆着乱七八糟的草药,一个穿着灰不溜秋的白大褂的中年­妇­女热情地迎了上来,大哥,看病啊?

有个专治肿瘤的胡大夫……

哟!您找胡大夫啊?他在里屋呢,您得先挂号,去排队。

排队?这年头得肿瘤的人还真多。

里屋很小,又黑又潮不通风,偏偏人还不少,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胡大夫坐在桌子后头,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眯缝着眼睛给一个老头诊脉,厚嘴­唇­里念经一样地念叨:

­精­血不足……肝火太旺……先抓两服药调理调理,去吧。

老头感激涕零,胡大夫您真是神医啊,说得一点都没错!

王其实有点发愣,那个胡大夫明明什么也没说啊。

又一个带着孩子的老太太抹开了眼泪,真是多亏了胡大夫啊,我们这孩子在肿瘤医院开刀,手术完了说是失败了没救了,成了植物人,医生让拔管,我们舍不得啊!心说死马当活马医吧,送到胡大夫这里来看看,没想到,这才两个月,孩子能下地了。胡大夫真是活菩萨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

胡大夫笑得露出了黄板牙,哈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嘛,孩子醒了就好啊……王其实拨开众人挤了过去,大夫,您看看,看看这个!说着塞上燕飞的病历。

喂!喂!排队排队!我们都等着呢。有人高声叫起来。

胡大夫收起了笑容,小伙子,别着急嘛,一个一个来嘛,先排队……哦,你这个病人情况特殊,病情比较严重啊?那大家伙先等等吧,他这个情况比较急,就让他先看吧。

谢谢!谢谢大夫!

没什么,救死扶伤嘛,应该的应该的。

王其实心说什么应该的?你明明是看到了病历里夹的200块钱!

大夫,您先看看,这个是他的CT……

不用看不用看,这些什么检测啊是西医那一套,我们中医没那么复杂!脑瘤是吧?小毛病!我先开两个疗程的药给你,拿回去不要洗,拿水泡两个钟头,用小火慢慢地熬,熬得只剩一小碗了趁热给他喝下去,记住要趁热,凉了就没效果了。行了到外边交钱去吧。

王其实答应了一声要走,想了想又站住了,大夫,您这药多钱一疗程啊?

一个疗程2000,你先买两个疗程的吧。抽什么凉气啊?嫌贵?我这可是包好,你想想,4000块钱换回他一条命,值不值?太值了!也就是你运气好,搁别人谁能碰上这么好的事!

王其实咬咬牙,行,我先上银行取钱去!

王队长抽空回了趟家,好久没回来看父母了心里过意不去,王其实一心扑在医院也难得回家,父母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也难受。

一进门就看见王其实吹着口哨在捣鼓什么东西,哟,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碰上什么好事了?

王其实没抬头,哥,你过来,帮我看看,我后脑勺上是不是长白头发了?

王志文没动脚,没有,挺好的,就只有几根,少年白,挺正常的。

是吗?也对,肯定是遗传,你不是也有嘛。王其实没在意,笑了起来,不过我还真得去染染了,不然燕子醒了该不认识我了。刚才在车上给个抱孩子的让座,那老太太居然跟孩子说,孙子,快谢谢爷爷。吓了我一跳!

王志文没有笑,弟弟的白头发不是几根,而是几片,看上去就像个小老头。

王其实找出保温瓶,哥,你陪着爸妈,我得去趟医院,这药得趁热给他灌下去。

灌?他不是没醒吗,怎么灌?

你别管了,我有办法!王其实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陈大夫刚进病房就看见王其实正­干­着儿童不宜的勾当,你­干­什么呢?想憋死他啊!

王其实吓得一ρi股坐在了地上,哎哟大夫,我没­干­坏事,我给他喂药呢。

喂药?用嘴?

是啊,他自己喝不了,我想……王其实不好意思地解释。

什么药?我没给他开口服药啊,拿来我看看!

王其实赶紧把那张报纸和药一起递过去,把事情经过源源本本讲了一遍。

陈医生捏着报纸,脸­色­铁青。

大夫?怎么了大夫?怎么不说话?

陈医生按下了呼叫铃,护士长,到食堂要盆冰块,把这个糊涂东西给我按在里头凉快凉快!

47

王队长开始着手调查龙华公司。

龙华公司前身是本市一家大型工业企业,改组为股份制合营企业后短短十年,已经一跃成为省内知名的大公司。公司董事长许龙和总经理许华是双胞胎兄弟,38岁,均未婚。俩人的私生活十分神秘,没有固定的异­性­朋友,同­性­朋友也仅限于商务往来……

包仁杰吐吐舌头,队长,你说他们是不是也是……

王队长说你给我闭嘴!

军火走私案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宣判了,就像公诉人说的那样,‘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一个字,杀!

王队长急得腮帮子都肿了,这个案子自己不能参与,两名案犯又被重点羁押,再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局长,能不能帮我开张介绍信?我有话得问问他们。

唉……局长爱莫能助地摇摇头,这个案子,上面封得太严,我也没办法。

王队长犯了愁。

包仁杰也着急,队长,咱们直接去找厅长吧。

老厅长还是那么乐呵呵的样子,听完王队长的汇报后考虑了一会儿,你们觉得案子有疑点?

对!这个案子绝对有问题。

那你们就查吧,老厅长很大方地给他们办了手续,不过,没证据的话,翻案是不可能的。

包仁杰很兴奋,这下好办了,咱们肯定能找到证据!

队长瞥他一眼,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两个人软的硬的都用过了,什么资料也没挖出来。

这俩混蛋,当初真该直接扔河里淹死他们!包仁杰气得鼻子都红了。

王队长点点头,小包你总算说对了一句话。

局长把王志文叫到了办公室。

碰钉子了?

王队长叹气,您早就料到了是吧?

局长笑一声,转移了话题,好久没见你照顾我老婆的生意了。

王志文一声苦笑,谁还有那个心情啊。

拉倒吧,谁不知道你对那地方是能躲就躲,优惠券全送你弟弟了。现在可倒好,你们哥俩儿都不去了……说起来,燕飞的病怎么样了?

听说……还没醒过来。

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事?

医保部门通知,如果他还不能醒过来……从下个月起就停止负担医护费用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医保的意思是,费用由个人承担,或者……拔管。

不行!我弟弟会疯了!王队长断然拒绝。

唉,你劝劝他吧。我知道他和燕飞感情好,可是……这些日子,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局长,您……别说了,你不懂。王志文坐下来,刑警队真TMD流年不利。

你啊,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我给你个建议吧,这个案子,先放一放。

为什么?

这一次龙华公司虽然侥幸逃脱,毕竟也算是隔山震虎敲了他一下子,他们肯定会防着你,把什么都抹得滴水不漏。你现在查,就算查出点蛛丝马迹估计也很难抓到真正有用的东西。还不如先放一放,等他们以为风声过去了,放开胆子出来活动了,你再捣了那帮兔崽子的窝!

王队长考虑了一下,行,局长,您说得有道理。

趁着这几天没什么大事,给队里安排一下串休吧,让大家也清闲清闲。

行,我走了局长。王志文起身告辞。

等等,有个好东西交给你。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你不是在找案情的原始记录吗?这个复印件可是我拼着顶上乌纱从厅刑事组偷出来的,没有经过一点加工的版本,你可给我收好了。

王队长睁大了眼,局长,怪不得大家在背后叫您老狐狸呢,你真TMD狡猾到家了。

你小子!没把小包教出来反倒跟他学了一身的毛病,什么话都说!滚蛋!

包仁杰在外边等着,队长,局长怎么说?没为难你吧?

队长说小包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份资料要看,你替我去趟肿瘤医院吧,把这份文件带给我弟弟。

包仁杰答应得脆生生,好啊我正好想去看看燕飞呢队长您忙您的我保证完成任务!

王队长偷偷擦汗,进了办公室。

刚坐下来门就被踹开了,哪个混帐东西起草的狗屁文件!这不是存心要他的命吗!

王队长没说话。

包仁杰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摔,燕飞要是死了,王其实也活不成!队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缺德的差事你还让我去办,你就不怕我出门被车撞死!

包仁杰!有你这么跟领导说话的吗!王队长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

包仁杰吓住了。咬了半天嘴­唇­,队长,你真的不怕你弟弟出事?

王志文叹了一口气,抓起那份文件三下两下扯成了碎片,你还是去看看他吧,别告诉他文件的事,我这边再想想办法。

是!唉,燕飞要是能马上醒过来就好了。

不记得是哪位诗人曾经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当王其实忽然看见燕飞病房外悄悄开放的那一树桃花,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这句话。

桃花开了,春天来了,燕子,为什么不飞回来?

燕子曾经说过,燕伯伯死的时候,窗外就开满了桃花,红的粉的白的……王其实心里一悸,不行!燕子!不行!

狂乱而炽热的亲吻印在冰冷的双­唇­,心,也渐渐地变得冰冷而僵硬。绝望的痛苦的感受就像凌厉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刺破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血流出来,凝固成冰。死生,只一线。睁开眼,就能跨越过来的生死线。

燕子,为什么你不肯睁眼!不肯看看我看看这个世界!为什么!

难道你就真的不留恋?滚烫的眼泪落在冰冷的双颊,燕子,你醒过来!王其实疯狂地摇撼着燕子没有知觉的身躯。

包仁杰推开门冲了进来,王其实你­干­什么!不许折腾燕飞!

你看清楚是他在折腾我!王其实疯狂地吼了回去,我受不了受不了,再这样下去我宁可和他一起死掉……

难听的号啕声响起来,王其实把头埋在燕飞怀里,鼻涕眼泪沾了燕飞一身。

别哭了,小心燕飞醒过来骂死你。包仁杰轻轻拍着王其实的后背。

小包,你说……他,还能醒过来吗?王其实停止了哭泣,抓起毛巾擦擦脸。

能,肯定能。他这会儿肯定也着急,想醒过来跟你说话,他心里最看重的就是你了。你放心,他肯定能醒过来。对了,今天我和队长在网上找资料的时候,翻到了一条消息,你看看?包仁杰拿出一张纸,你看,某地有个老头,也是昏迷,他老伴天天给他唱歌,唱他最爱听的,《真的好想你》,结果这老头真的就醒了。

王其实说拉倒吧,你就别害我了,上次你给我的报纸,害得我到现在都不敢跟陈大夫说话。

这个又不是假药,你就试试嘛,多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他听见了心一软,就醒过来了。包仁杰把纸往王其实怀里塞,你跟他说啊,说啊,算了你不说我说!燕飞,你快点醒过来吧,王其实为了你都快疯了!他每天都偷偷占你便宜,你再不醒过来就太吃亏了。我跟你说,你别看他表面上什么都不懂,其实他特喜欢你特在乎你,连给你换裤子都不准护士Сhā手……

王其实一把捂住包仁杰的嘴把他推了出去

包仁杰扒拉开王其实,看!快看!燕飞!燕飞的眼皮动了!

48

王其实站住了。

确切地说,王其实呆住了。

就好象被哪位武林高手点住了|­茓­道,王其实全身的经络都短了路,僵硬得动不了。费了半天的劲,就像蚊子哼哼一样,迟疑地冒出了一句话,你……你说什么?

包仁杰没搭理他,直接冲到病床前大声地呼唤,燕飞!燕飞!

燕飞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明明看见了,他的眼皮动了的!包仁杰焦急地推着燕飞的肩膀拍打燕飞的脸,醒醒!燕飞你醒过来!你说话啊!

王其实背对着病床,仍然一动不动,两行泪从眼角流出来,顺着脖子落在了衣服上。

小包,你出去。

不!燕飞,燕飞肯定要醒了!我没看错!我不出去!包仁杰不死心。

出去!王其实猛地一声厉喝,瞪大血红的双眼。

包仁杰委委屈屈地住了嘴,磨磨蹭蹭地向外退,边退边不甘心地嘱咐,你仔细看看这条新闻,多跟他说说话,唱唱歌,他肯定能醒过来。别忘了啊。

门,关上了。

王其实一ρi股坐在了冰凉的地上,揪着自己的头发,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种哭法,一个男人,失去了自己的最爱,绝望到极点的哭法,没有人听到过——听到的人,心会碎。

雪白的病床上,一个陷入了沉睡的人,深深地皱了一下眉。

晚上,查房的陈医生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他还没哭够啊?都好几个钟头了!

值班的护士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不是,他在唱歌呢,不过真是比哭还难听!

唱歌?

对啊,《真的好想你》,你听,真的好想你,那是我灿烂的黎明。寒冷的冬天哟,也早已过去,能承受我爱你的心……天啊,好好的歌能被他糟蹋成这个样子!什么《真的好想你》?简直是‘好想杀死你!’

算了,随他去,我看他迟早要疯了。

真的好想你呜呜……你是我生命的黎明呜呜……燕子,你怎么还不醒啊——啊——

一声凄厉的呼唤,犹如午夜的狼号,凶狠的狼王失去了伴侣,一声声月夜下尖利的号叫,让人不寒而栗。

起风了,风很大,桃花落了一地。

王其实终于止住了哭泣,一脸的鼻涕和眼泪,脏兮兮地不成个样子。找出毛巾轻轻走出来,陈医生正站在门外,哭够了?

王其实低着脑袋匆匆点点头,让开身往水房走,没敢跟大夫搭腔。

今儿晚上我负责的这一层15个病人有14个出现血压异常,唯一一个没被你害到的就是他。陈医生不凉不热地说。

王其实当没听见,快步走进水房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一把把开关扭到最大。冰冷的自来水冲在头上,浑身一个激灵,冻得牙齿格格地打架,人却清醒了不少。

拿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回到病房,陈大夫已经离开了,王其实轻轻地别上了门闩。

燕飞仍然沉睡。

王其实跪在了床前,依次亲吻着燕飞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和脸,最后,落在了双­唇­。

燕飞的­唇­还是很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王其实每天给他涂的护­唇­膏的味道。柔软的双­唇­在外力的作用下轻轻展开,像一种邀请,极具魅惑的邀请,王其实小心地感受着、探索着……

很久没有这样深吻过了,曾经那样熟悉的味道,贪婪的吮吸,不甘示弱的啃咬,激烈得像是打仗一样的吻,深得像要把舌头连同生命一起吃下去,吃进肚子里,消化、吸收。而现在,燕飞的舌头软得像没有了生命,依然是熟悉的味道,却不再有贪婪的吮吸和不甘示弱的啃咬,不再是激烈的吻。

唾液从两张嘴之间流出来,打湿了燕飞的病号服,王其实摸索着解开了衣服上的纽扣。

这之间王其实一直没中断和燕飞的亲吻,虽然很吃力,可是似乎不这样就不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一样,不这样就不能活到明天一样,即使是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即使边亲吻边脱裤子的姿势难看到了极点,还是不能放弃亲吻,不能。

王其实趴在燕飞身上喘气,一丝不挂,燕飞的衣服没能完全脱下来,全堆在手腕处扎着针管的地方,羸弱苍白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那样地不真实,仿佛一个触碰就会破碎。

顺着脖子吻下去,肩胛上的凹陷,锁骨,胸口,一根根浮现在外面的肋骨,王其实的舌尖在燕飞的肚脐处打转,然后,来到了两腿之间。

两个人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似乎是从第一次就直接做到了最后,疯狂激烈,却少了很多温情的感觉。总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卑微,两个骄傲到极度的男人谁也低不下这个头,宁可互相刺探互相伤害,在撕裂的疼痛中获得Gao潮——只是Gao潮,不是满足,那种爱着珍惜着对方、也被对方爱着珍惜着的满足。从来不在乎,不觉得那样的满足感有多宝贵多幸福,直到崩溃,直到失去。

深深地把燕飞含在嘴里,用尽力气的吞吐,唾液从嘴­唇­的缝隙中流下来……燕飞似乎本能地有了反应,男­性­的器官在王其实的口中变得火烫、坚硬,生命,在这样一个时刻,悄悄绽放。

埋在心里一点点微小的希望忽然就冒出了火花,王其实更加努力地吸吮着,小心地用舌尖描绘着燕飞的轮廓,一时间泪如泉涌,视线变得模糊,泪水混合着苦涩的味道充盈­唇­齿之间,什么都不存在了。名誉、面子、高傲,种种世俗的曾经是难以放下的东西,都不存在了,只有身下这个男人,这个有点倔强有点别扭有点小­性­的男人,倔强别扭小­性­可是爱他爱得一塌糊涂的男人。自己怎么会那么蠢?居然为了一些不存在的东西忽略了这样的至爱,居然为了那些根本毫无道理的东西差点失去了他!

燕子终于在王其实的舔舐下投降,伴随着一阵痉挛似的冲动,­性­器的尖端喷发出大量的液体,王其实眼睛一热,努力地吞咽了下去,似乎是要把燕子的生命一起吞下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王其实努力地不去思考些有的没的,燕子Gao潮的时候腿似乎也动了一下,可是却依然没有醒来,没有反应。

很快的,嘴酸了,酸得不得了,徒劳地讨好,你却不醒来,王其实的心里忽然就委屈得不得了,没有原因的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自己的那个器官已经硬得不行了,王其实小心地垫高燕飞的腰,伸出手费力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索着找出给燕飞按摩用的茶树­精­油。

把瓶子凑到嘴边,一口咬掉盖子,手一翻,要把­精­油倒出来,哗一声,大量的白­色­药片落了下来,倾泻在身上、床上和地上……

该死!拿错了。

再打开抽屉,摸到了另一个瓶子,不放心地凑到鼻子跟前闻一闻,芬芳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次总算对了。

小心地把­精­油一点点倒出来,仔细地涂抹在燕飞的两腿之间和自己的­性­器上,然后,慢慢地倒在那个洞口,一点一点往里抹。

下腹像有火焰在燃烧,硬得发疼,燕子,对不起!王其实闭了一下眼,鼓起勇气把­性­器缓缓送进燕飞的身体。

很紧,不能适应的洞|­茓­难以容忍这样粗暴的东西,紧闭着不肯打开。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了燕飞的温度,火热的秘道让人想哭,王其实努力地向里面挺进,好象每前进一点就离他更近了一点。

那东西就像钉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向里挤,柔软的地方经不住如此的强硬,燕子终于被撕裂了,温暖的液体流出来,是血。

燕子,疼吗?疼吗?疼就醒过来,疼就说话!你说啊,说你疼,说你受不了,说你叫我滚下去,说啊,你醒过来说啊!王其实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又是一脸的泪水鼻涕……

努力地擦掉眼泪,王其实不甘心地抬头,猛然就对上了燕飞的眼睛……眼睛?!

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静静地、带着困惑和愤怒地,瞪着他。

啊!王其实没防备,傻掉了。

49

燕子?燕子!燕子你醒了天啊燕子你醒过来了大夫大夫他醒了!王其实跳下床撒腿就要跑,一个趔趄栽了个倒栽葱,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床沿,眼前一团一团的金星直冒。

这才反应过来,裤子绊住了脚。

王其实手脚并用,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燕子你别、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我着急……不是,我害怕……不是!我……你,你疼不疼?

燕飞的眼神显得清醒了一点,也更加锐利了一点,虽然没说话,可是脸上很明显地浮现了两个字:愤怒。

王其实顾不上那么多了,很狼狈地金­鸡­独立着套上了裤子,七手八脚地找出卫生纸给燕飞擦身子,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燕飞的身体仍然虚弱得没有丝毫的力度,软软地任凭王其实摆弄,隐蔽的部位还残留着情yu肆虐过的痕迹,王其实找出湿纸巾,手忙脚乱地擦拭,冰凉的纸巾接触到最私密的部位,燕飞忽然一个寒战,低低的一声呻吟,嗯……

王其实手一抖,腿都软了。

好不容易收拾个大概,冲出走廊刚要去砸值班室的门,陈医生已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脚把王其实踹了个‘山路十八弯’,让开点!好狗不挡路!

王其实已经顾不上愤怒了,他现在的心情很难用一句话形容,激动!慌乱!害怕!害怕到了疯狂的地步,害怕一切都只是幻觉,害怕燕子只是给了他一个苏醒的假像,害怕燕子再有什么意外,也害怕……燕子不会轻饶了他。

好在陈医生很快走了出来,打断了王其实的胡思乱想,你,跟我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陈医生指了指椅子,坐。

王其实说没关系大夫我我我还是站着吧。

陈医生走到水池跟前洗了把脸,从镜子里盯着他,怎么了,做贼心虚?

不是!王其实赶紧否认,大夫我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什么大夫,我真真不是故意的我……王其实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医生把毛巾挂了回去,别解释了,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我也懒得追究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一下,病人现在很虚弱,需要全面调理,你给他熬点稀饭什么的,清淡一点,越烂糊越好。对了,不许再做那个什么毒羹了……

不是毒羹,是鸭血蛋羹……

闭嘴!陈医生脱下白大褂,我下班了,再见。

大夫,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今天不行,他还在休息,大概明天吧。

大夫,他,他说没说点什么……

陈医生砰地关上了抽屉,很不耐烦地把王其实踢了出去,他说,叫你回去洗­干­净了等着他!

燕飞清醒过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警局,王志文二话没说放下工作冲到后勤给燕飞办医保续费的手续,人家说这个事情得病人家属来办……王队长说少他妈废话我是他哥!

办完手续拿着付款凭证往回走,忽然就听见大门口传来机关枪一样的大动静,砰砰砰得没完没了,王队长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

局长也跑了出来,哪个混蛋敢在公安局跟前放肆?!

王队长反倒放慢了脚步,局长您放心,不会出什么事。

局长一跺脚,八成又是那个包仁杰!除了他没别人,处处给我捅漏子!

果然就是‘那个’包仁杰,举着挂鞭炮在大门口兴高采烈地放得正欢,嘴里还唱呢,‘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一群人围着警局大门指指点点,听说上个月那个抢了40万的被抓住了,这不?受害者给刑警队送锦旗来了。

不对吧,受害者怎么还穿警服啊?

咳!你没听说啊?那个个体户一看一辈子的血汗钱没了,当时就疯了,找了身警服穿上就要抓坏蛋去!你看你看,这小伙子眼神不对劲吧?是不是?这就是神经不正常的表现……

王队长说都给我散开!包仁杰你不知道市区范围内严禁燃放烟花爆竹啊,当心我关你禁闭!

二组组长走了过来,队长别生气别生气,是我叫他放的,我不是今天刚上班嘛,放挂鞭炮去去晦气。

局长大人很不满意,怎么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嘛,你看你看,搞得一地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

包仁杰吐了吐舌头,找出扫帚要扫地,被组长给拦住了:别扫!先叫大家伙都来跺几脚,这有讲究的,叫做跺尘,步步高升大吉利是,保佑咱刑警队个个都平平安安的!局长您也来跺几脚吧?

局长吹胡子瞪眼睛,就你小子事多!

包仁杰拉过王志文的手,队长,来来来,咱俩一起跺几脚!

队长说你给我老实点上班时间玩什么过家家!

二组组长捧着肚子笑,倒不像过家家,像……拜天地!

包仁杰红着脸跑了。

局长也乐了,行了行了你们赶快收拾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局长递过来两份材料,这个是S省缉私大队刚刚转过来的,上个月在内航线上发现有可疑船只活动,你们看看。

王队长埋头看了好一会儿,他们搜查的情况怎么样?

局长摇摇头,上面不是写着吗?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三条船和龙华集团有关系。

哦?龙华集团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啊?

没有。

二组组长很失望,没有啊?

局长呵呵地笑起来,正因为没动静才可疑呢,这次发现的船只,表面上搭运的是AA香烟,目的地是东港。咱们市是到东港的必经之路,而咱们市的AA香烟,向来是由龙华集团垄断了的。这一船货居然和龙华集团一点关系也没有,而龙华集团也任凭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公开地抢生意……你们说,这是不是很可疑呢?

王队长眼睛发了光。

局长继续分析下去,从上次的事情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当时被抓获的歹徒也已经处理了,市里对龙华集团也很客气,许龙许华在各个新闻媒体也频频露面,春风得意……一得意就容易忘形,一忘形——狐狸尾巴就要往外露了。我看,他们肯定忍不住又要出手了!

二组组长凑到王队长的耳朵旁边,这只老狐狸,怎么什么都琢磨透了!

局长一伸拳头重重地捶向二组组长的肩膀,小子,少给我胡说八道!打起­精­神来,报仇的机会来了!

50

包仁杰一下班就冲出了警局,先跑到对门的花店买了一大束康乃馨满天星,挤上公共汽车往肿瘤医院赶。

上了车就知道糟糕了,下班高峰期人正多,车子挤得跟罐头似的,包仁杰手里的花实在累赘,好在他个子高,­干­脆把花举在脑袋顶上——即使这样,下了车一看,一束花也剩不多了。

捧着一堆光杆花枝上了三楼,圆脸小护士一见他就乐了,哟,警察啊,甭问,来看22床的吧?

是啊,小姐您眼光真准,我能不能……包仁杰小心翼翼地陪着笑,现在还不到探视时间,要想见着燕飞就得拍拍护士小姐的马屁了。

不能。护士小姐笑得更甜了,再等一会儿吧,等陈大夫换班过来,看他怎么说……对了,这堆草可不能带进去,我们医院有规定。

护士,这个是花。包仁杰赶紧澄清。

小护士一咧嘴,哟,恕我眼拙,没看出来。

小包,你什么时候来的?王其实从楼梯口冒了出来,跟包仁杰打了个招呼。

刚来没一会儿,包仁杰赶紧接过王其实手里的东西,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鸡­汤和菜叶粥,大夫说只能吃流食,也不知道他想吃什么,我­干­脆弄了两样。

包仁杰咽了口唾沫,他一下班就赶过来了,还没吃晚饭呢。

小护士在一边笑着搭了腔,那你可白费心了,他这会还在做检查呢,怎么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吃东西了。正好,今天晚上食堂卖的包子特难吃,我吃了几口就倒了,这碗粥你便宜我吧。

王其实说好啊我也懒得再往回带了就给你喝了吧。

包仁杰又咽了口唾沫。

小包,还没吃饭吧?走,咱们吃点东西去,我请客!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兄弟我今儿个高兴!走,咱哥儿俩得喝两盅!王其实不由分说推着包仁杰下了楼,随手扯过那束花看了看,你捧一堆草­干­吗啊?

手一挥,那堆‘草’进了垃圾桶。

两个人进了路边的小饭馆,要了个炉子涮上了羊­肉­片,王其实兴致很高,包仁杰知道他心里高兴,赶紧招呼店老板弄点好酒过来。

王其实手一挥,别,老板,就来个小瓶二锅头就行了。

­干­吗啊?今儿不是高兴吗,喝点好的,老板,开瓶五粮液!

别!改天,改天好不好?改天咱们喝路易十八都行!

包仁杰说你别是心疼钱吧?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塌塌实实地喝,咱们喝个痛快!

王其实一声苦笑,不是,今天我有事,真的有事。

什么事?

我……我得回去再熬一锅­鸡­汤去,那­鸡­汤得熬5、6个钟头呢,明天早晨趁热给他端过去。

嗐!你别管了,我保证燕飞明天一睁眼就有热腾腾的­鸡­汤等着他,而且味道绝对比你做的好喝!包仁杰一招手,接过老板手里的五粮液,给王其实满上,­干­!

王其实一闭眼,­干­!一杯酒火辣辣地从嗓子眼直冲下去,冲到胃里打了个旋儿,热辣辣的蒸发成一股子热气,从胃里返上来,冲到鼻子眼,顺着鼻腔又冲到了眼睛和耳朵,引起了一系列反应——鼻子热了耳朵红了嘴巴­干­了眼睛湿了胸口扑通扑通直跳……

痛快!真TMD痛快!王其实喊了一声,来,再­干­!

三杯酒喝下去暖和了不少,王其实的舌头有点打卷了,不由自主地就开始胡说八道。

小包,我跟你说,说件事,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好。包仁杰洗耳恭听。

你,你发誓!连、连你们队长也、也不能告诉!

什么事这么神秘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啦。王其实忽然有点含糊,手一挥,吃菜吃菜!

到底是什么事啊?

嗯……是这样,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听好了,只是如果啊,我做了一件很对不起燕飞的事情……

你?你能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包仁杰眨巴着眼睛,你要是敢背着燕飞在外边捻三搞四的我就……不,不用我动手,燕飞保证亲自阉了你!

王其实的酒立刻就化成汗,哗啦啦地涌了出来,一下就清醒了不少,脸都吓白了,我、我怎么可能!不过,燕飞他……说不定真的会……我要不要躲一躲呢?

你说什么?包仁杰没听清楚。

没,没什么,吃菜,吃菜。来,吃点白菜,我老妈常说,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

对哦,多吃点,保佑咱们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包仁杰笑嘻嘻地大口吃了片白菜,好烫!舌头烫了个泡。

你至于那么馋吗你!不会晾一下再吃啊!

两个人喝了半瓶酒,大部分是王其实喝的,出来后脚步都有点偏了。包仁杰叫了辆出租车把他塞进去,刚关上车门就看见他又从那一边爬出来了。

小……小包,你先回去,别管我,我得再去看看他去。

包仁杰说你喝糊涂了是不是?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没,没关系,我和那帮护士都混熟了,她们会放我进去的。就是那个大夫有点不好对付……王其实一边嘟囔一边梦游似的过了马路,把包仁杰吓得提心吊胆。

看着王其实进了医院大门这才放了心,坐上出租车去了超级市场,生鲜部正好在半价倾销没卖完的老母­鸡­,包仁杰一口气买了仨。

拎着­鸡­敲开了王志文的门,队长,你……你会不会熬­鸡­汤?

51

深夜的医院让人心悸,昏暗的路灯下,影影绰绰的夹竹桃随风摇晃,春寒料峭的夜里,风声尖利刺耳,不知道从哪间病房传来低低的哭泣,揪得人心口发疼。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过来,是正上夜班的护士小姐,高跟鞋咯吱咯吱。王其实没在意,丧荡游魂般晃过去,倒把人家吓得一声尖叫。

王其实站住了,茫然地瞪着人家,你叫唤什么?

护士小姐拍着胸口,是你啊,吓死我了。大半夜地你没事­干­瞎溜达什么?

我?瞎溜达?

是啊,围着花台绕了十多圈了,我还以为撞鬼了呢。

啊?我……我……对了我喝多了,我要,我要­干­什么来着?哦对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还得回去熬­鸡­汤呢。

回来!大半夜的你熬什么­鸡­汤啊,想上去看看他就直说呗,陈医生已经走了,今天我值班。

哦哦。王其实酒劲还没散,懵懵懂懂地就要上楼,我,我就、就看一眼……

慢着!护士小姐伸出纤纤玉手,先陪我去趟主楼药房取药,道太黑我有点怕。

放心!我保护你,我是警察。王其实把胸脯拍得山响。

护士小姐一撇嘴,要不是看见过你穿警服,我们真以为你是病人家属请来的护工呢,可惜了这副身板!

王其实发现,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绝对是个真理。

你们少跟那个陈大夫接触,当心以后嫁不出去。王其实酸溜溜地。

护士小姐咯咯地笑,说起来也奇怪,陈医生那个人虽说脾气大一点,可他很少对病人和家属发脾气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你不顺眼专找你麻烦?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王其实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说着话已经回了外科大楼住院部,护士探头看了看,冲王其实打了个手势,进去吧,小心点别给我捅漏子。

王其实慢慢踱进去,在燕飞的床头坐下来,手扶着燕飞的脸,头一歪,趴在燕子的胸口睡着了。

燕子的胸口传来心脏的跳动,砰!砰!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地富有活力。从燕子手术后王其实便落下个毛病,一定要这么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跃动的声音,才睡得着。否则就失眠,眼睛赤红眼圈乌黑,明明疲倦到了极点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这一觉睡得很香,大概是因为久久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连梦境也变得美妙起来。好象是在燕子的那间小屋里,锅里煮着炸酱面,燕飞用一把解剖刀切着黄瓜丝,水开了,王其实笨手笨脚地去挑面条,被燕子揪着耳朵拎开,少给我添乱!

哎哟!你轻点!王其实疼得叫起来,睁开眼睛一看,燕子正扯着他的头发,死死地盯着他。

王其实吓得心跳都停了。

燕……子?你……

燕飞不说话,眉头紧皱。

王其实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燕子?燕子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我啊!你仔细看看?王其实,和你一起长大的那个。燕子你看看我?

燕飞撒了手,废话,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王其实松口气,认出来了就好。

我睡了多久了?

从手术后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你看,桃花都开了。

是吗?扶我起来,我看看。

别,明天再看,明天好不好?现在黑咕隆咚的看也看不清楚,再说你现在身子太虚弱,还是躺着好。

哪至于那么娇气啊?燕飞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却还是听话躺了回去。

燕子,我……

王其实鼓起勇气,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是杀是剐听天由命,也省得老这么提心吊胆的。

别说了,我现在懒得听,等我出了院再说吧。燕飞堵住了王其实的话。

好吧。王其实垂头丧气地等着缓期执行。

你打算在椅子上蹲一宿?燕子探头看了看王其实ρi股下面的硬板凳。

啊,习惯了,没关系,满舒服的。真的,这几个月我差不多每天都这么睡在你旁边,就怕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不知道……

王其实赶紧闭嘴,燕子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干­的那件缺德事……

燕飞的耳朵红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窗外的树影晃个不停,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屋里却仿佛越来越热……

上来吧。燕飞挪了挪身子,把被子掀开一角。

王其实没客气,赶紧蹿了上去,动作快得像只兔子,倒把燕飞吓了一下。

你冻得这么厉害?

是、是啊呵呵。王其实含含混混糊弄过去,没敢说是害怕燕子改了主意。

燕飞背过身去,睡吧。

王其实小心翼翼探出手,试探着从背后揽住了燕飞的肩膀,将头轻轻移过去,轻轻地,在燕飞的耳朵上印下一个吻。燕子怕痒似的缩缩脖子,靠了过来。

两个人,就像两只布袋熊一样,靠在一起,好象靠了一辈子,好象从很久以前,上辈子,上上辈子,就这么靠在一起了,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要靠下去……

燕子,你总算回来了。王其实吻着燕飞的头发,下意识地低语。

你……等得很苦吗?燕子没回头,轻声询问。

不苦,只是疼,心疼,疼得都碎了。王其实紧紧地搂住怀里的那个人,你回来了就好。

燕子翻个身,面对着王其实,心都碎了?我听听!

过了一会儿,燕子抬起头,吐了吐舌头,真的碎了呢,都不跳了。

是不是?我没骗你吧?

燕子转过身,盯着天花板,沉默了许久。就在王其实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低低地开了口。

还记得小时候……你睡着了,我就这么趴在你胸口,听心跳的声音,可是总也听不到。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当个法医,等你死了,给你做个解剖,看一看,你到底有心没有。

王其实一个苦笑,燕子……

我知道你有,谁能没有心呢,是不是?只是我太笨,没发现而已。对了,哪天有机会陪我去看看我父母,我好久没去上香了。

好,回头我背你去。王其实赶紧献殷勤,燕子,不早了,睡吧。

对了,还有件事,你过来一点。燕飞忽然笑了一下。

什么?王其实凑过去。

啪!清脆利落的一声,王其实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道印子。

不好意思,我还是有点忍不下去,这个是头期利息,以后的帐咱们慢慢再算。

52

王其实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头子,满脸的皱纹雪白的胡子,腰弯了背驼了胳膊没劲了腿脚不利索了,孤零零地一个人佝偻成一团,拄一根拐棍缩在桃花下面看风景。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嬉笑追逐着从面前跑过去,穿着雪白衬衫的那一个在桃树下停下来,拿出一把解剖刀,一笔一画地刻着字。另一个凑上去,一字一句地大声念出来,少——年——心——事——几——人——知?哈哈燕子你破坏公物……

两个少年嘻嘻哈哈地跑远了,已经成了老头子的王其实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你个没心没肺的糊涂东西!

燕飞推醒了他,你哭什么?

王其实睁开眼,我哭了?

燕子不耐烦地瞪着他,我生病你哭,我做手术你哭,我没醒你哭,我醒过来了你还哭,你烦不烦啊!

王其实伸手一摸,果然,一脸的泪水。这个……

我饿了。

什么?王其实没听清楚。

我说,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哦好,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王其实揉着眼睛从床上跳下来,大夫说你只能吃流食,不然不消化。

鸭血蛋羹。

什么?王其实愣住了,你说,你想吃什么?

鸭血蛋羹,我想吃鸭血蛋羹。

包仁杰抱着保温瓶闯了进来,一头扑过来哇哇大哭,燕飞!燕飞你醒了?你吓死我了你!

王其实赶紧上前把他从燕子胸前拉开,小包,小包你冷静点冷静点,这里是医院,好歹注意一下影响,别给警察丢脸……

燕子一脚踢开王其实,关你P 事一边呆着去!来,小包我看看,别哭了别哭了,几个月没见你怎么还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包仁杰不好意思地擦擦脸,谁说的?

王其实赶紧Сhā话,是啊是啊你不知道,小包最近进步可大了,前些日子那个走私军火案还立了个三等功呢,老厅长亲自给他颁的奖……

燕法医说你再打岔就给我出去。

王其实说好好好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嘛。

包仁杰赶紧打圆场,燕飞你饿了吧?喝不喝­鸡­汤?刚熬好,趁热喝吧。

包仁杰打开保温瓶,房间里立刻弥漫着一种无可言喻的浓香,热腾腾的­鸡­汤上漂着厚厚一层金灿灿的­鸡­油,几根绿油油的豌豆苗漂浮在汤面上,让人食指大动。

王其实垂涎三尺,小包你还有这一手?

哪是我啊,是队长熬的,他烧了一大锅水,我还以为他是打算洗澡呢。结果熬了一晚上,一锅水就只剩下这么多了,香得不得了,可是我喝一小口队长都不让……包仁杰脸一红,又说漏嘴了。

燕飞微微一笑,拿出碗舀了一碗,喝吧,算我借花献佛。

王其实赶紧找出筷子和调羹,来来来,小包你千万别客气,喝吧喝吧,我好久都没尝过老哥的手艺了……

燕飞啪地打掉了王其实手里的筷子,没你的份!

包仁杰吐吐舌头,帮王其实说情,燕飞你就给他点吧,这么大一瓶,喝不完也浪费。再说了,你生病的时候,王其实可没少­操­心,你看,头发都白了一片。

燕飞抬头看一眼,手一扬,­鸡­脑袋丢进了王其实的碗里。

陈医生抽着鼻子走了进来,好香啊。

燕飞笑一下,还没吃早饭吧?拿碗来,我给你盛一碗。

陈医生一点不客气,我就用你的碗吧,我的饭盒忘在食堂了,懒得拿。哟,­鸡­大腿,我最爱吃了。

王其实气得鼻子都红了。

包仁杰冲王其实打个手势,蹑手蹑脚地把他拉了出去。

­干­吗啊?

你可得小心点那个大夫,我有直觉,那个大夫不是好人!

对对小包你说得太对了,那个大夫真的不是好人。王其实心一酸,拉着包仁杰的手声泪俱下,知音哪……

王其实一把鼻涕一把泪往包仁杰身上抹,吓得包仁杰直往后躲,王其实你别这样,快放开我我还得上班呢,总之你把燕飞看紧点……不是!总之你得对他好点,别再像以前那样让他­操­碎了心。

王其实唯唯诺诺连连点头,你慢走啊,对了带点­鸡­汤回去给我哥喝吧,燕子刚醒过来也喝不了那么多,与其便宜了姓陈的还不如你们自己喝呢,路上小心点再见啊。

等包仁杰走远了王其实忽然琢磨过来,越想越不是滋味,怎么搞的?怎么现在是个人就教训我一顿?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小包也把我当孩子似的教育?我招谁惹谁了我!

陈医生拍拍王其实的肩膀,你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洗碗去!

王其实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进去收拾了碗筷去了水房。

局长大人从厅里带回来一个消息,S省的那个案子忽然叫停,具体原因不清楚,据说是某位高官亲自打了招呼。

王队长无话可说。

二组组长一声苦笑,摸摸脸上那道不明显的伤疤,真TMD!老子这条命还真不值钱!

局长叹着气,还有个消息,老厅长……今年年底退休。

会返聘吗?王志文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声。

局长喝口茶笑一下,你认为呢?

王志文咬咬牙,谁接任?

不清楚,现在厅里人心惶惶的,几个副头个个都在打小算盘,暗中使劲,下面的人也在琢磨着局座的位置……乱成一团了,谁还有心思管案子啊——尤其是这种涉及面特广的案子,躲还躲不及呢。

二组组长反倒乐了,正好啊,咱们就来个浑水摸鱼,先斩后奏把案子办了再说,到时候把人抓了材料往新厅长案头一放,看他是当邀功请赏的大礼包还是提心吊胆的炸药包……嘿嘿,总之不管是谁,咱都让他睡不着觉!

王队长竖起了大拇指,行!你这招够毒!

毒什么毒!局长冷冷一盆凉水泼过来,浑水摸鱼?就怕鱼没摸着,反惹一身腥!

组长眼里露出了凶光,就算摸不着鱼,咱也要冲他个鱼死网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王队长一个寒战,不行!你还有老婆孩子呢,这个案子我来办。

组长不在乎地一笑,放心,我命贱,阎王爷看不上我。

你们给我出去!局长终于忍不住发飙,把两个部下赶了出去。

门一关,局长从抽屉里捧出一张相片,一声长叹,老包啊老包,你……你怎么教出这么两个不要命的徒弟来啊!

53

刑警队成立了特别专案组,专查龙华公司的案子。因为种种原因,小组成员少得可怜,除了队长和二组长,包仁杰就成了唯一的组员。

不过队伍很快就有所发展,王其实刚刚销假归队就被调了进来,用队长的话来说,打虎还靠亲兄弟嘛。

小王同志呸了一声,什么啊!他那是不肯牺牲别人,只好拿我顶缸!

燕飞听说以后,挑挑眉毛,只说了一句话,去吧,早去早回。

燕子,你……就,就没别的要、要跟我说的?

有什么可说的?快点滚!

王其实不知道,燕飞趴在窗口,一直看着他走出大门。

看什么呢?陈医生走过来,一块趴着看。哟,他走了?

燕飞没说话。

这个人啊……笨是笨了点,对你还真是不错。

燕飞打了个呵欠,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了,最多也就一个月,你要是在这儿呆得不耐烦了,下礼拜做个小手术,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办手续了。

缝合头骨是吧?燕飞摸出香烟,就下礼拜吧,我真是呆得快长草了!

陈医生一把夺过烟,你不要命了你!跟你说过要戒烟戒酒你当耳旁风是不是?亏你还是学医的,想出院就给我老实点!

燕飞懒懒地瞥他一眼,我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像你这种脾气,活不长的。

大夫一句话顶了回去,有没有人提醒过你,像你这种­性­子,十个有八个要得脑瘤!

专案组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让王队长犯了愁——怎样才能不打草惊蛇地搞到许氏兄弟的指纹?

说起来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还真是棘手,这个案子的调查是瞒着省厅秘密进行的,很多东西都要暗中­操­作。如果是平常的案子,相关的资料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这一次不行——许龙许华的神通广大,通过这两次交道王队长已经有了初步认识,真要是贸然去采指纹……只怕还没等出发,就得被省厅找个借口发配了。

唯一的办法,只有偷了。

当然了,说是偷,也不过是找个机会接近他们,或者只要是接近他们用过的东西就可以——这样一想,好象也还满简单的。

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那俩兄弟神龙不见首尾,就算是在公开场合露个面也是前呼后拥的,匆匆来匆匆去,连个影子都摸不着。王队长拿着工具­干­瞪眼。

不过这个问题最终还是解决了,解决问题的不是别人——包仁杰。

当包仁杰把许家兄弟的指纹资料放在队长桌子上的时候,王志文同志不是不惊诧的,小包,你……怎么弄到的?

包仁杰的脸有点红,那天,咱们去龙华公司,不是在会客室喝了两杯茶吗?我,我看他们的杯子满好看的,就……就……顺手……

你偷他们杯子?王队长差点没晕过去。

不是啊,后来我、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好,要是被发现了多、多不好意思啊……然后我看见茶水间旁边有一柜子杯子,就又拿了两个换回去了……

王队长拍着脑门靠在椅背上咬牙,小……包……啊……

包仁杰吐吐舌头,队长你放心,这个绝对是他们的指纹,我保护得很好的。

队长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快出去吧,出去!

二组组长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这个小包啊哈哈!真是天生­干­刑警的材料,不愧是老队长的儿子啊,我就说嘛,虎父无犬子,咱们包仁杰真是出息了。

王队长脸­色­铁青,你还夸他?你看看他­干­的这是什么事!

组长耸耸肩,我说,你不会真以为小包就是喜欢那个杯子才偷的吧?那他为什么一偷就偷俩?而且,就算偷也是偷你们自己的那俩要方便得多嘛,他­干­吗非去偷人家用过的那俩?何况茶水间还有一柜子呢!

不管怎么样,偷东西就是不对!老队长绝对不会­干­这样的事!

老队长从来不少­干­!只是他从来不叫你去­干­,每次都是我背黑锅!组长狡黠地挤挤眼睛,你知道老队长说你什么不?他说你天生少了一根筋,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你!王队长怒冲冲一摔门,走了。

组长吐吐舌头,探出门,小包,去找一下老李,这门又得修了。对了跟他多说点好话,叫他修结实点。等等先别去,我想想……不然跟局长打个报告吧,把咱们这门也换成铁的,局长也真是抠门,全局的门都换了就咱们这儿不给换,说什么刑警队长的门没人敢踹?你看这事儿闹的!

包仁杰一扭头,你自己去。

嘿!小子,岁数不大脾气见涨啊,我支使不动你了是吧?

明明是你故意气他的,你存心逗他摔门的!

喂!说话要实事求是啊,明明咱俩都有份的嘛是不是?你不偷杯子他能发火吗?当然了我不是说你偷杯子不对,可你也不能太实诚了不是?他一问你就老实交代,他当然生气了。其实,你完全可以说那俩杯子是捡的……不是,你可以说是他们送的……不是,这个借口好象也有点牵强……哎呀你瞎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去!喂,你到底去不去?听话!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包仁杰一溜烟跑了。

你给我回来!喂!这个臭小子……哟小王你来报到了?正好正好,组织上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王其实说组长咱意志薄弱经不起组织考验,这么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我放心您也不放心是不是?不过没关系,我替你追包仁杰去,保证把他逮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他跑得快还是我跑得快!

王其实撒丫子追了出去。

二组组长满意地点点头,王其实是警局出了名的飞毛腿,看你小包往哪儿跑!

刚要回办公室忽然反应过来,王其实你给我回来!

晚了,‘飞毛腿’早飞得连影儿都没了。

组长一拍脑门,姥姥的,上了这坏小子的当了!

54

王其实在天台上找到了包仁杰。

小包,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别管!包仁杰背过身去看着天,天很蓝,很晴朗,万里无云。满天飘着杨花柳絮,桃花似火,柳如烟。

谁给你气受了?告诉哥哥,看哥哥揍得他满地找牙!王其实豪气­干­云,使劲拍着包仁杰的肩膀。

没你的事你少掺和。包仁杰气鼓鼓地挥开手。

是我那个少根筋的老哥吧?他怎么你了?瞧把你委屈的。

包仁杰没说话。

唉……王其实叹了气,要说委屈,没人比他更委屈。燕飞到现在都不拿正眼瞧他,虽然说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可是老这么吊着他算什么事啊?杀人不过头点地,好几次他都想跟燕子说是杀是剐你痛快点给个话!老子要是皱一皱眉毛就不叫王其实!

可是,想是这么想,一见到燕子,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没了脾气。倒不是怕他,就是心疼,一想起这么些日子来燕子受的那些罪,唉,忍了吧。谁让自己那么不知道好歹呢。

哎,我说,燕飞什么时候能出院啊?包仁杰忽然来了兴致,捅捅王其实。

不知道,我懒得跟那个大夫打交道。王其实蹲下来,掏出香烟,闷闷地抽一口。

那怎么行啊?你得去问问啊,别管他的态度怎么样,你该问的还得问,该知道的还得知道,燕飞的病要紧你说是不是?

王其实说小包你跟我哥接触太多了,越来越像福尔摩斯了,怎么打起官腔来也一股子烂咸菜味儿?这样下去不得了啊。

包仁杰脸一红,去你的!不跟你瞎扯了,队长去省厅查资料了,我趁这个机会去看看燕飞去,你去不去?

我刚打医院过来,你自己去吧,我也到省厅去看看去,省厅档案科我有熟人。王其实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问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回头给我来个电话。

好啊没问题!包仁杰很高兴,我差点忘了,你以前是管档案的嘛,省厅档案科你肯定熟。

王其实很得意,熟不熟的咱不敢说,不过只要我开口,他们没有不卖个面子给我的道理。。

包仁杰赶紧拍马屁,是啊是啊要不然队长非得等你归队才敢查这个案子呢,就是因为心里没底嘛。

一句话拍得王其实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瞧你说的哈哈……等乐完了睁开眼一瞧,包仁杰早没影儿了。

燕飞正在外科楼下的小花园散步。

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懒洋洋地照下来,不算太暖和,却有一种清新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

凉亭里,一帮老头拉着胡琴唱戏,西皮流水,二黄慢板,笙箫锣鼓,一字字一声声,有板有眼,韵味十足,燕飞听得出了神。

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卧,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

梦里南柯……燕飞低低地重复,好一个梦里南柯。

哟你在这儿呢,害我好找。包仁杰乐呵呵地拍着燕飞的背,能下楼了啊?真好!

小包,正好,我有点事情想问你。燕飞拉着包仁杰进了电梯。

顶楼上风很大,远远的有小孩在放风筝,不知道哪里传来飘飘渺渺的几句唱腔,断断续续的,苍凉而悲切,望家乡,去路远……

什么事啊?包仁杰搓着手呵气,真冷。

高处不胜寒啊。燕飞信口回答,倾听着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埋乾坤,难埋英雄怨……

包仁杰有点明白了,燕飞,你是不是担心以后的工作安排啊?你放心,法医科那个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局长说了,你什么时候要回去,他亲自把桌子擦­干­净了等你。你要是身体吃不消也没关系,去警校搞教学,怎么样?

燕飞点点头,小包,我听说……你们成立了个专案组,要查龙华公司?

没有啊你别听别人胡说!包仁杰吓了一跳,怎么这个秘密案子还没开始查,就连燕飞都知道了?哦对了,这个大嘴巴的王其实!

你别在意,我就是随便问问。龙华公司……你们队长也敢动?

有什么不敢的!舍得一身剐敢把……包仁杰吐了吐舌头,我又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没关系,不过……这案子,难度很大啊,有把握吗?

唉,别提了,队长愁得头发都白了,那个龙华集团跟铁桶似的,变成苍蝇都钻不进去。包仁杰垂头丧气。

你们队长?他活该。燕飞翻了个白眼,他那白头发啊,那是他自找的。

包仁杰的耳朵根就有点发烫。

临出门的时候包仁杰想起来,对了,王其实叫我问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他给你送来。

拉倒吧,就他那手艺,净做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出来,还不够我往马桶里倒的呢,叫他歇了吧。

不会吧?王其实现在手艺不错,真的。上次他给你熬的粥,那几个护士喝了都说特别香。

给我熬的粥,给护士喝了,还说特别香?燕飞眯起眼睛。

是啊,他放了好多东西呢,有香菇、木耳、黄花还有­肉­松,好几样东西熬的,熬完了那些东西都滤掉,加上青菜末,做的菜叶粥。香死个人!包仁杰说得哈喇子都下来了。

燕飞的眼睛透出一点­精­光,我怎么不知道?

给护士喝了啊,那个护士没吃晚饭。包仁杰想起那天就有气,自己空着肚子来看燕飞,结果不但人没见着,那么香的粥王其实也没让他尝一口,全便宜了小护士了。

燕飞说好,我知道了,还有吗?

还有呢,他叫我在你面前帮他说几句好话。

哦?燕飞来了兴致,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说……你放心!包仁杰吐吐舌头跑远了。

放心?燕飞怔了一下,恨恨地踢了旁边的果皮箱一脚,放什么心!

喂,这位病员,破坏公物,罚款5元。陈医生在背后凉凉地说。

燕飞回头看一眼,你有瘾是吧?前面二楼­精­神科,今天正好是专家门诊,你赶快去还能挂上号。

嘿!你……陈医生没了词。

燕飞恨恨地,又踢了一脚,少惹我,烦着呢!

阿嚏!顶着一头蜘蛛网在省厅档案科查案宗的某个人打了个喷嚏,倒霉,又感冒了!

掏出手绢擤擤鼻子,忽然眼睛一亮,老哥你来看,这个案子有戏!

55

王志文很高兴,老队长说他这弟弟是个人材他这弟弟果然就是个人材,自己在省厅查得灰头土脸连个泡都没碰着,王其实三下两下就哄得管档案的老太太把密级库打开随便他们翻腾,搞得大队长心里这个不是滋味……

不过,案子有线索了当然是好事。王队长松了口气,那好,你先翻着,我回队里跟局长汇报一下情况。

王其实说老哥你缺德到家了一屋子资料叫我一个人翻还不得翻到猴年马月去?你存心不让我活是不是?!

抱怨归抱怨,王其实也知道,把王志文硬留下来也不是个事儿,刑警队长天天泡在省厅查档案,这不明摆着往人家枪口上撞嘛。

唉,没办法,翻!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王其实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居然从省厅提溜出一大串和龙华集团有关联的旧案,光案宗就装了三个大柜子,翻得王其实头发昏眼发花腿往下出溜一个劲儿地发懵。

一咬牙一跺脚,先回家搬了床被子来,咱就在档案科扎下去了!

然后给燕飞打电话,这几天太忙大概不能接你出院了你自己多保重啊?喂?喂!燕子?你怎么了?说话啊?

燕飞一句话没说,扣了叉簧。

喂?喂!唉……王其实的鼻子开始发酸。

摸摸鼻子,继续翻资料。鼻子越来越酸,怎么摸也不济事,眼泪吧嗒一下掉在了案宗上,浸湿了发黄的纸,字迹慢慢地晕开,王其实赶紧用手去擦,满手的灰尘。

案宗上留下了一片污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伤害,是不是也是这样?即使再小心地弥补,终究也会留下痕迹,抹不去。

包仁杰得到通知,到S省出差,查那几条船的情况。

临走前来跟燕飞告别,正赶上燕飞在做头骨缝合,麻醉药劲没过,一句话也没说上。倒是主刀的医生满热情,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半天,那个王其实怎么没来?

他工作忙走不开。包仁杰很客气。

工作忙?之前他不是天天在这儿泡着,我还当你们­干­警察的都失业了呢。大夫的口气很有点不招人待见。

那是那是,包仁杰笑眯眯地回答,我也盼着警察都失业了才好呢,谢谢您吉言哦。

王队长听见这话,估计会得脑中风。

S省离得不远,晚上上船睡一觉,睁开眼就能到了。

包仁杰从来没坐过船,很兴奋,刚安顿好行李就四处溜达,河风很大,吹在身上凉嗖嗖的。浪涛晃动着船身,摇啊摇的……摇啊摇的很……很……

包仁杰一ρi股坐在了甲板上,是不是会晕血的人也必定会晕船?

连滚带爬地往船舱走,晕晕忽忽地辨不清方向,旁边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小包?

包仁杰认出来了,杨……杨大哥?哇地一声,喷得杨柳身上帅气的风衣一片狼籍。

杨柳顾不上客套,赶紧扶了包仁杰到一边坐下,先别回船舱了,你等我去拿药去!

不一会儿杨柳就回来了,手里是一杯热水和几粒药片,小包,张嘴!

吃了药感觉好了一点,恶心的感觉压下去了,头很疼,胃也开始不舒服,头上开始出冷汗,杨柳脱下风衣披在包仁杰身上,风大,小心着凉。

风衣上的秽物已经被擦掉了,留下擦不掉的痕迹,胡乱用水洗了洗,好在是双层的,里面一层没有湿,还带着杨柳的体温,披在身上暖和了许多。包仁杰感激地对杨柳笑了笑。

杨柳是回乡探亲的,他老家就在S省,听说包仁杰要过去出差他一拍胸脯,那边我特熟,有什么事你说话,包在哥哥身上!

好啊好啊。包仁杰喜出望外,这个案子已经被停,包仁杰正担心对方不配合,现在有人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心情一好人也就舒服了很多,头不疼了,胃也顺溜了一点,还有点晕晕的,不过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杨柳从客舱搬来被褥,找了个避风的椅子铺上。小包,晕船就别在舱里睡了,就在甲板上凑合一宿吧,咱俩说说话,一会儿就到了。

包仁杰已经睁不开眼了,倒头就睡了下去,只是睡得不安稳,迷迷瞪瞪地醒了好几次,杨柳坐在旁边抽烟,红­色­的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地闪烁。这情景有点熟悉,好象是曾经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队长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房子,狠命地抽着烟……包仁杰昏昏然又睡了。

朦胧中想起来,杨柳应该是在年前结婚的吧?可是怎么一直没见他发喜帖过来呢?那时候刑警队正乱七八糟焦头烂额,燕飞病了王其实蔫了大家都没脾气了,他大概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还是……?包仁杰翻个身,睡了。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甲板上三三两两的旅客在欣赏江景,调皮的小孩子们唧唧喳喳吵闹不休,杨柳满眼憔悴的血丝,强打­精­神冲包仁杰笑一笑,醒了?

杨大哥,你……一宿没睡?

杨柳勉强笑了笑,你还真睡得着啊,也不担心小偷把钱包摸了?行了收拾东西,准备下船吧。

杨柳站起身,找船员借了扫帚簸箕,收拾了一地的烟头。

下了船找了个旅馆安顿下来,两个人都累坏了,见了床跟见了亲妈似的,亲得不得了,扑上去就爬不起来了。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随便找了家馆子吃了碗牛­肉­拉面,杨柳拉着包仁杰直奔警局。

到了警局一打听,那个走私船的案子已经冻在上面了,所有的材料都转走了,杨柳二话没说,拉上包仁杰去了缉私大队。

接待他们的武队长是杨柳的同学,黑黑壮壮的像个黑铁塔,可惜姓得不好,平白得了个‘武大郎’的绰号。

杨柳一拳头捶在了‘武大郎’的肩膀上,你小子,怎么还没被潘金莲毒死?

武大郎哈哈地笑,咱可不是武大,老子行二,潘金莲疼我还来不及呢,你没看过‘水许’啊?

包仁杰扑哧一乐,这个武队长,真能说笑话。

杨柳哭笑不得,行了不跟你逗咳嗽了,哥哥今儿有事求你,帮不帮忙吧给句痛快话?

武队长哈哈一乐,咱俩谁跟谁啊,说!

杨柳把包仁杰一推,小包,说吧。

包仁杰没敢耽误,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把来意说了,武队长那脸就更黑了,这个案子……不太好办啊。

杨柳说你少TMD废话,我就不信了,什么案子能难倒你武二哥?又不是叫你杀人放火,不就是个借阅案卷嘛,填个表不就行了!

武队长苦笑了一声,你不知道这个案子被上面捂了盖子?

杨柳很茫然,什么捂盖子?

包仁杰赶紧咳嗽了一声,把武队长拉到了一边,武大哥,您认识我们队长吧?他叫我带句话问问你,这么大的案子被上面捂了,您心里头就一点脾气没有?

武队长狠狠一跺脚,­操­!

56

燕飞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手术后很快就拆了线,休息了几天准备办手续,王其实溜了号来接他出院。

警局宿舍没什么人,大家都上班了,走廊上花花绿绿的尿布迎风招展,年节已过,各家的门上还贴着‘爆竹声声辞旧岁,瑞雪纷纷迎新年’的春联,连燕飞的门上也有两个怒目横眉的门神爷。

你贴的?燕飞斜了一眼王其实。

王其实没敢说话,点了一下头拎着东西进了屋。

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户擦得透亮,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窗帘桌布也清洗得­干­­干­净净。

燕飞愣了一下,晃了晃暖水壶,王其实赶紧递上茶杯,渴了吧?来,喝点掬花茶,新沏的。

燕飞没抬头,小小地啜一口,花了多少钱?

啊?什么?王其实没反应过来,什么多少钱?哦,你是说住院费吧?你别管了,等我回局里报了帐再说。

笨,燕飞翻个白眼,我是问这屋子,你花多少钱请的保洁公司?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打扫的。

八……八十。

瞧你这份出息!燕飞一把把王其实拍在了凳子上,坐下,我给你染染头发。

啥?王其实没反应过来,燕子你哪儿来的染发剂?

大夫送的,燕飞翻出一个大袋子,坐好了别动,不然变成包仁杰他祖宗可别怪我。

包仁杰他祖宗?

笨!燕飞敲着王其实的脑袋,从袋子里翻出一堆东西,染发剂、毛巾、梳子、洗发水、夹子、皮鞭……还有两个塑料手铐?!

王其实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燕燕燕燕……飞,你要要要­干­啥!

燕飞显然也没想到,拿着皮鞭和手铐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脸一红,这个姓陈的,真TMD缺德到家了!

王其实腿都软了,燕子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啊!

你给我闭上嘴老实呆着!燕飞端起脸盆去卫生间打了热水,绞了把热毛巾,先擦把脸。

燕子……算了吧,你刚出院,别累着,改天我自己上趟理发店……

皮鞭手铐,还是染发?自己选。燕飞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不然……我工具包里还有解剖刀。

我染!我染!王其实赶紧坐好。

燕飞不再说话,找出小碗倒出染发剂,一点一点地调和,小心地用小梳抹在王其实的头上,动作轻柔而娴熟。

你……怎么这么多白头发啊?燕飞不耐烦地抱怨。

王其实闭上了眼睛,燕子,我知道,你心疼我,是不是?

滚!燕飞踢了一下凳子。

王其实得意地笑了,我就是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燕飞没搭理他,小心地染着额前翘起来的几根,随手拽了一根香蕉塞住王其实的嘴巴。

喂!燕子你咋又不剥皮呢!

……

王队长拿着包仁杰带回来的资料手直发抖,这个武队长真是神了,光凭这堆东西咱们都能直接抄了龙华集团的老窝!

那还等什么?咱们找局长要搜查令吧!包仁杰擦拳磨掌恨不得立刻开拔。

你给我回来!王队长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包仁杰踢上了床,你是累糊涂了吧?睡觉去!

包仁杰吐吐舌头睡觉去了。

王队长哼着小曲坐在床边看资料,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仁杰的头发,软软的,很舒服,王志文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哎哟!包仁杰叫起来,捂着脑袋含着眼泪,队长你薅草呢?!

王志文赶紧撒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你睡你的。

包仁杰嘟囔了两句翻个身又睡了。

王队长继续翻着资料,越翻越觉得心浮气燥,说起来这个案子还真没什么可查的,虽然没有太多直接的证据,但是资料很全,只要上头一声令下就可以展开调查——问题是上头不下这个令,底下的资料来得再细也没用。

要不然,再找一趟老厅长?算了吧,听说他马上要退休了,估计没心思管这事。要不要请局长出面跟他谈谈呢?他们关系向来不错……

队长!包仁杰怒目而视,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在床上抽烟的臭毛病!

王队长赶紧掐了烟,自知理亏,绞了毛巾来给包仁杰把烟灰擦­干­净,包仁杰一把抢过毛巾来,顺便擦了擦脸,然后解开衣服擦身子。

薄薄的胸膛上一层细细的绒毛,肋骨一根根地浮现出来,粉­色­的两点被毛巾擦湿了,在灯光下反­射­出极富诱惑力的­色­彩。包仁杰的下颌在胸膛上投下暗暗的­阴­影,低垂的眼帘下,湿漉漉的黑眼睛半羞半怒……队长你往哪儿看呢!

王队长尴尬地转开了视线,­干­咳一声,喉结蠕动了一下,发出大大的声音……真该死!

小屋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味道,两个人的呼吸像拉风箱。

队长……包仁杰从后面伸出手来,抽走了王志文手上的资料,别看了,嗯?

包仁杰整个人伏在队长身后,嘴­唇­贴住了他的耳朵,轻轻地啃,呼吸的气流吹起寸寸青丝,两只手摸索着,解着警服的扣子。

王队长的汗就下来了,资料掉在了地上。

小包,住手!

包仁杰吃吃地闷笑,队长,你硬了。

你!王志文一个翻身,把包仁杰压在了身下,怒目圆睁。

包仁杰不示弱地瞪回去,使劲一抬头,咬住了王志文的鼻子。

王志文吃痛地一声低呼,你咬错地方了!

我知道!包仁杰没理会,继续咬。

王队长忍无可忍,一把扯下包仁杰,你属王八的啊?咬上就不松嘴!

你才是……嗯……包仁杰没了话。

啊……

空气中散发出汗水的味道,暗哑的呻吟,床铺咿咿呀呀,队长,别……别……那个地方……

小包,你胸口这个是胎记吧,从小就有吗?

嗯……

像个小老虎。

胡说……哎哟你轻点!啊——

灯灭了。

燕飞回警局的第一件事是找局长报到。

局座大人很热情,燕飞啊,是回法医科还是搞内勤啊?随你挑!

随我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去……专案组。

57

专案组!局长吓了一跳,你……就凭你这身子骨,进刑警队?开什么玩笑!

谁说要进刑警队了?我是说专案组,龙华公司的那个专案组。

那有什么分别?查案子?就凭你?局长把‘你’字咬得很重。

就凭我。燕飞点点头,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别想过舒坦了。

嘿!局长嘴都斜到房梁上去了,你小子……嗐!不是我信不过你,你倒是说说看,你进专案组能­干­点啥?!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别给我添乱了我的小祖宗!

燕飞把双手Сhā在衣兜里,局长,你认为我在说笑话?

不是你在说笑话,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法医搞刑警?就算刑警队人手再紧张也没这么­干­的吧!

局长,别忘了,法医的本职工作之一就是参与协助破案工作。

不是你说的这种参与法!……嗯?你打算怎么参与?局长有点反应过来了,燕飞从来就不是拿工作开玩笑的人,既然提出来了,必然有他的道理。

法医官苦笑了一下,终于打算好好听一听了?好,我说。

龙华集团是以药品制造业起家的,麾下有三家生产中成药及西药的大公司,而最近,龙华集团正在积极筹办一个和国外合资生产减肥药品的子公司,从国外大量进口设备和原材料,针对国内市场,生产一种高档减肥药品,目前广告正打得热火朝天。而据专案组掌握的材料,大家分析,龙华集团成立这个公司的目的就在于,假进口设备和材料之名,行肆意走私之实。

燕飞拿出了这家叫做‘清姿’的药品公司的相关材料,局长你看,他们正在大量招聘医药方面的人才,给我做手术的那个陈医生,他的一个大学同学目前正在这家公司负责药品开发。我是学医的,搞了这么多年法医,对药品也算有一定的了解,专业正好对口……

你想应聘当卧底?不行!局长的大肚子都哆嗦了起来,太危险了,不行!

有什么危险的?燕飞很冷静,第一,我应聘的只是药品开发的工作,离他们的核心组织离得远着呢;第二,说实在的局长,我比专案组的其他人合适得多,我不是刑警队的,没出过任务,对方对我的防备相对就小得多,而王队长他们,已经和对方打过交道,人家肯定会对他们严加提防;第三,我充分信任警局刑警大队的能力,难道你信不过他们?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箭在弦上,局长,发是不发?您一句话的事。

什么一句话?!箭都在弦上了哪有不发的道理?关键是……

好,局长,您答应了就好,麻烦你帮我做一套相关的学历证明和身份证,我先回科里办手续去。燕飞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我答应你什么了我!局长在后面喊,好歹你得容我跟王志文商量一下再说啊。

……

胡闹!王队长差点没被这个消息整得叉了气,一口热茶全喷到了局长的桌子上,局长你说什么!

燕飞要进你们专案组,他要到龙华集团当卧底。

他不要命了他!王队长一声怒吼,他脑子不是好了吗?那个医生怎么做的手术!

局长苦笑一声,我也怀疑手术做错了,不过听他说话,还真不像脑子出问题的样子。

别理他,我除非疯了才会答应他,好家伙,卧底!他以为是拍电影啊?卧底有那么好当的?搞不好连命都玩完了!

行,回头你自己跟他说。局长找出抹布擦桌子。

我说就我说!反正我坚决!不!同!意!王队长丝毫没意识到局长又在耍滑头。

铃……

电话响起来,省厅老厅长愤怒地在那边说,市局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嘛,居然不跟省厅打招呼就私自成立了专案组查起龙华公司来了!你们两个,马上给我过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局长说小王啊你把尾巴夹紧点啊,看来咱俩得负荆请罪去了。

王队长垂头丧气,去就去吧。

二组组长像送烈士上刑场,啪地一个立正敬礼,你们……保重。

局长说你给我一边活动活动去,省厅又不是白虎堂,厅长他未必还敢把我们林冲发配了不成?

这话说得倒是一点没错,省厅当然不是白虎节堂,动脑筋爷爷当然也不是高太尉,两个人在厅长办公室外边等了还不到三个钟头,老厅长就热情地迎出来了,二位久等了我刚开完会。

局长谄媚地说不久不久我们也才刚来。

厅长把矛头对准了王志文,王大队长,最近小日子过得满滋润啊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了是不是?走,咱们城外头练练去!

老头抄过王志文的车钥匙出了楼,径直到了警车前点了火,你们两个,上车!

两个人没敢怠慢,一前一后,乖乖地上了车。

老头,这事跟王队长没关系,成立专案组是我拍的板……局长ρi股还没坐稳就开始做检讨。

行了别说了,有什么话咱们到了地方再聊!厅长不知道从哪儿拎了个包出来,随手扔进了后备箱。

嘀嘀一按喇叭,警车出了省厅大门。

一路上老厅长拉长着脸开车,王队长暗暗给自己打着气,坚持原则!顶住压力!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局长居然在后排上打起了呼噜,当下就差点背过气去。

老厅长回头瞥了一眼,这家伙,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毛病,一坐车就打蔫。

局长说你开你的车我睡我的觉,要杀要剐等我睡饱了再说。

王队长吁口气,眼睛一闭往后一靠,跟着一块找周公聊天去了。

老厅长一个急刹车,嘿,死猪不怕开水烫啊你们!

王志文一头撞上了挡风玻璃,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到了!

车子停在了郊外一片荒地里,确切地说,车子栽进了郊外一片荒地里。还算不错,四个轱辘都还贴着地。

局长也睁开了眼,老头你多少年没开过车了?手艺也太差劲了吧?

老厅长挠挠脑门,有十多年了吧。

局长说我回头得给厅里打个报告,要求增加警员保险。

厅长说你打吧,我批,就算厅里对你们因公殉职表示慰问了。

嘿!这可刚过完年,你少触我霉头啊。

触霉头?就你们这霉头还用得着我触吗?我看你们离倒霉不远了!

58

厅长从后备箱的包里拿出了一瓶二锅头和一袋五香花生米,还有三个一次­性­纸杯,来,边喝边聊。

谁也没敢伸手。

喝啊!客气什么!你们搞专案组的那股子横劲哪去了?喝!谁不喝谁是孙子!老厅长瞪了眼,一仰脖,一杯酒­干­了。

王队长不客气了,推开杯子,直接对着酒瓶吹了一大口,一斤酒就只剩下半斤不到了。喝就喝个痛快!

酒壮英雄胆,王队长横打鼻梁就唠叨上了。

厅长,我知道你找我们什么事,不就是龙华公司那案子嘛。明告诉您,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是我自作主张,我们局长他最多就是个失察,你有什么话冲我来,别找他麻烦!还有,这个案子我查定了,你撤职也好开除也好,只要我这颗脑袋还在脖子上挂着,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光龙华公司,我连你一块查!

王队长越说越激动,脸红脖子粗,称呼也由‘您’变成了‘你’。

嘿!厅长被噎得话都顶不上了,扭过头冲局长发脾气,你怎么教育部下的?

局长慢慢抿一口酒,嗯,好酒,这酒有年头了吧?是不是你结婚那年我和老包一块送你的那几瓶啊?我记得有一瓶咱们倒在老包的坟前了,你还说呢,这叫‘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王队长又喝下去半斤。

老厅长对着杯子发了呆,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难哪!

局长翻开厅长带来的包,哟,老头你想开了?这几瓶酒你全带出来了,你打算把我们灌醉了活埋咋的。

我还真恨不得活埋了你!省得给我捅漏子!听着,给你们两个月时间,必须把东西给我递上来,不然我也保不了你们!

东西?什么东西?王队长已经有点晕了,两眼努力地对焦距。

废话!还能是什么东西?证据!过硬的证据!能保证把龙华公司一棍子打回原形的证据!两个月之内拿不出来,咱们一块手拉手跳楼去!

老头你说什么?!局长一下蹿上了引擎盖,行,到时候我先跳下去垫着你!

你个没老没小的,孙子都上幼儿园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老厅长哭笑不得,赶紧给我下来。

行,局长一口喝­干­了手里的酒,你先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老厅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上层最近有了点变动,相关领导被派到党校学习,时间大概是不到三个月。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必须在两个月内搞出个名堂来,这样我才有把握越过相关领导直接上报。懂了吧?

不懂。王队长摇了摇头,怎么想都不可能这么简单。

就是啊,老头你还是说实话吧,到底是怎么搞的?你糊弄人也得看对象吧,你觉得咱是那缺心眼的人吗?

你个老狐狸!厅长笑骂一声,反正你们好好查就是了,我说实话吧,现在上面乱成一锅粥,你们也知道,我马上要退休了,下任厅长人选还没落实。几方面的人呢闹翻了天,上面有人想借这个案子来……

来让我们当枪是吧?如果搞成了他们就可以把对手压下去,然后扶上自己的人;如果不行呢,我们就成了枪子儿,开出去就回不来了,是不是?局长冷笑一声。

老厅长点点头,是,你们­干­不­干­?

­干­!豁出去了,别说当枪子儿,当炮灰我也认了,只要能查下去就行!王队长砰地把酒瓶砸得粉碎。

好样的,­干­!老厅长重重地拍了拍王大队长的肩膀。

三个人举起杯一饮而尽。

……

包仁杰和组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通过警车上的定位系统找到了烂醉如泥的三名警察,三个人在车里横七竖八地歪着,周围散落着空酒瓶,车厢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酒臭,整个一幅醉鬼图。

小包,带相机没有?给他们照下来发到晚报去,曝他们的光!二组组长一边抬人一边唠叨,真TMD死沉死沉的,跟猪一样!

包仁杰红着脸没说话,他也觉得队长很丢脸,不过队长喝醉了还是很酷,衣服纹丝不乱,连风纪扣都严严实实。不像那两个老头子,一个哭一个笑,一个流口水一个打呼噜,一脸的黑泥,脏兮兮的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两个人一人一辆车把三条醉鬼送回去,局长一见到夫人立刻就清醒了不少,嘿嘿……我,我没喝醉,真的,不信我给你报数啊,1、2、3、4、5……

局长夫人一脚把他踹进了门,少给我丢人现眼!转过身来揪着厅长的耳朵破口大骂,你个老家伙!明知道他有高血压还拉他喝酒,回头我再跟你算帐!

厅长吧唧吧唧,流了一串哈喇子。局长还在屋里接着报数,88、89、70、71……奇怪,怎么老数不到100啊?

然后是送厅长回去。要说还是厅长家有气派,一大家子人老远就迎了出来,警卫、秘书、保健医生,七手八脚把老头抬了进去。一个肚子滚圆长得跟西瓜似的官员打着官腔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厅长叫出去喝酒呢!出了问题怎么办?来,登个记,厅长有什么好歹你们是要负责任的!二组组长鼻子都气歪了。

好不容易到了队长楼下,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二组组长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队长家哪有人啊,得,小包咱们把他送回他妈那去吧。

包仁杰说不用不用我能照顾……照……找……找得到他妈妈,你先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成!谢了啊哥儿们。组长巴不得趁早开溜,做了个手势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包仁杰松口气,然后发现了一个事实,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队长抬上三楼的。

队长,队长?醒醒啊队长,队长,把眼睛睁开队长!包仁杰拍着队长的脸大喊。

王志文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露出一个醉醺醺的微笑,小包啊?来。

大手一捞,把包仁杰捞进了怀里,下巴颌靠着包仁杰的脑袋,你来了啊,­干­杯。

队长!包仁杰头发都冒烟了,队长你撒手!

王队长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另一只手也圈了上来,不许说话,睡觉!

包仁杰狠狠一拳头挥了出去,队长松了手,摸了摸眼睛,不满地嘟囔了两句,翻个身又睡了。

唉!没办法,包仁杰从座位下面找出旧毛毯,盖在队长的身上,把车开到附近一条死胡同的最里面熄了火。放平座椅,掀开毛毯钻进去,像只猫一样贴在队长身上,阖上了眼。

队长你可千万别吐啊,那咱们就惨了。

知道。王志文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转身抱住了包仁杰。

窗外,月亮明晃晃地升起来,照进了车窗,车里,两个人,盖着一条破毛毯,睡得天昏地暗,大地震都震不醒。

包仁杰是被队长叫醒的,王队长捂着乌青的眼圈,你!

包仁杰吓了一跳,我也没想到手会这么重啊队长,谁让你昨晚上抱着我不撒手的……

王队长长叹一声,开车!

开车,哦好。包仁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发动了车子,看看外面,天还刚蒙蒙亮,路上也没什么人,队长,去哪啊?

去哪?回家换衣服去!

59

王队长刚进了警局就被叫到了局办,局长托着有点发红的腮帮子满腹狐疑,昨天厅长跟咱们说什么了?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说龙华公司那个案子,两个月之内把证据交给他。

哦对对。局长点点头,你说说看,怎么办,有把握吗?

王队长没说话。

局长叹着气,扔过来一叠东西,你看看吧。

是燕飞要的身份材料。

警局技术科用­精­密仪器高科技打造出来的东西,和黑市上见不得光的假冒伪劣产品自然是天壤之别,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天衣无缝。

户口本身份证也就罢了,光是从小到大的学历证明就令人叹为观止,王志文拿起那张皱巴巴又脏又黄的小学毕业证,盯着上面的黑白大头照,稚气十足的小燕飞瞪大着眼睛,旁边的学生姓名一栏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何大壮。

王队长的面部肌­肉­怪异地抽搐,谁编的名字?燕飞还不得背过气去!

我。局长深吸一口气,我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看他造化了。

王志文低下头,狠狠抽口烟,您昨天找我商量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您都已经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不是我决定的,是他。燕飞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对了,有个人大概能劝得了他。

您是说王其实吧?局长您太不了解燕飞了,要不是他,燕飞也不会淌这趟浑水。

那你说怎么办?厅长那儿还等着咱们拿东西出来呢。

王队长低头抽着烟,一口接一口,唉!

……

何大壮,男,26岁,某医学院药理专业硕士,在初试的500多人里成绩名列前茅。家境良好家世清白,无不良嗜好——抽烟,但不上瘾,而且也已经戒了。

何大壮很顺利地通过了龙华集团下属医药公司的面试,陈医生的那个同学很给面子,只问了几个一般的问题就录用了他——当然了,这也得益于他优秀的笔试成绩。

培训期是一个月,主要是熟悉业务、适应环境。何大壮——燕飞,知道,这么短的时间,要想获得第一手材料根本是天方夜谈,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地挖一些小道消息,同时——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曾经答应过的一句话,好好地活下去,那个人说,咱们有一辈子的事情要­干­呢。

为了这句话,燕飞变成了何大壮;为了这句话,那个一向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燕飞,成了热情洋溢嘻嘻哈哈尊老爱幼团结同志密切联系群众的何大壮——不到一个礼拜,医药公司从上到下,经理到门卫,全都和这位同志勾肩搭背一口一声亲弟弟了。

专案组,也在第一个星期,拿到了公司内部的人事变动职务安排财务分工等内部资料——这种东西当然算不得秘密,可是,要从外部搞到手也是很需要动一番脑筋的。

还有一些东西,是从公司里的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里筛选过滤出来的,法医官的本事就在于——把支离破碎的躯­干­和肢体重新拼凑、组合,然后,解剖、分析。

看得王队长下巴都合不上,燕飞这小子,可惜了­干­的是法医,若是子承父业搞情报,估计侦缉科那帮人全得下岗。

各方面搜集来的情报日渐齐全,专案组的调查工作终于步入了正轨,龙华集团的整个犯罪事实就像一团被挑出线头的蚕茧,一步步被揭开了黑幕。与此同时,省厅也传来了好消息,老厅长去中央开了个会,上级指示省厅要在年底前搞一次严打,集中­精­力对付涉黑走私犯罪,厅长趁机给专案组开了介绍信,算是给王队长吃了一粒‘定心丸’。

王其实是在燕飞出院后一个多月才终于知道了卧底的事,之前只听说老局长特别照顾他到神农架疗养,手机打不通话没留一句,搞得王其实一个劲地犯嘀咕,别是给野人掳走了吧?——直到认出一份绝密材料上的笔迹,王其实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糊弄了!

王其实跟他哥­干­了一架,这哥儿俩从小没­干­过架,倒不是王爸爸教育得好,实在是这哥儿俩都好面子,怕打输了丢脸。

这一架­干­得是轰轰烈烈地覆天翻,哥儿俩谁也没客气一个比一个心狠手重,警校里教的那点擒拿术一点没糟践全使在自家兄弟身上了。两大高手比武的结果是全警队的哥儿们都跑来下注,二组组长坐庄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过最后全便宜了局长那条老狐狸,赌资没收写检查!

本来王其实是打算连局长一块揍了,举了半天拳头终究是落不下去,咬着牙问了一句:哪个混蛋出的主意?!

他自己。局长大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用点脑子想一想行不?除了他自己,哪个混蛋能那么缺德?

王其实悻悻地放下拳头不说话了,燕飞是够缺德的,简直是混蛋加三级。

王队长也很恼火,这一架打得真TMD窝囊,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被局长训斥一顿也就罢了,回了家还得被老妈家法侍侯,这个哥哥当得要多堵心有多堵心。缺心眼的包仁杰还没心没肺地唠叨,队长你怎么连你弟弟都打不过啊好丢脸……

队长说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燕飞打来了电话,王队长一肚子火气这下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燕飞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没头没脑地呵斥了一顿,搁别人大概笑笑也就过去了,偏偏这俩人天生就互相看不顺眼自然不能客气,法医官连损带骂把王队长气得七窍生烟,砰地一声就挂了电话!

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这会儿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连忙拿起电话要拨过去,又害怕给燕飞惹麻烦,当即汗就下来了。

电话再没有响起,王队长赶紧向局长汇报,自然少不了又挨一顿骂。局长抓起电话通知分局派出所,派两名民警到医药公司以节后临检的名义看看情况,顾不得会不会打草惊蛇了,燕飞的安全要紧。

安排完了局长还不放心,跟队长商量要不然咱们提前收网吧?以目前手上掌握的材料足可以开张搜查令出来了,­干­脆就派出大部队来个全方位拉网,逮住几个算几个!

队长狠狠心,先等等吧,看看派出所那边是怎么回话的再说。

60

包仁杰举着张请贴冲进来,队长,给你的,许龙许华请你中午到醉仙楼吃大闸蟹!

王队长劈手夺了过来,很素净的请贴,只有一句话,‘刑警大队王志文队长,恭请您于本日中午12时正至醉仙楼202包间一晤。’落款:许龙、许华。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队长你可千万不能去。包仁杰忧心忡忡。

局长拿过去仔细看了看,还是去一趟吧,估计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

王队长点点头,我估计也是,不然他们不会敢送请贴过来,这不明摆着落人口实嘛。

那……队长,我和你一块去吧?包仁杰很不放心。

不行!你要是嘴馋了想吃螃蟹,等案子破了我请客,想吃多少吃多少。

队长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至于那么馋吗?包仁杰很愤怒。

局长发了话,你还是带上小包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了,小包比你机灵,有他陪着你我也放心点。

包仁杰很得意,他也觉得自己满机灵的。

王队长已经懒得计较了,局长还真是不善于发掘优点。

醉仙楼的大闸蟹还是出了名的好吃出了名的贵,大堂里弥漫着令人垂涎三尺的浓香。包仁杰刚进酒楼那哈喇子就开始往上翻,好在还有队长在旁边冷眼盯着,不然包仁杰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没面子的事。

二楼楼梯口站着两个穿着黑风衣戴着黑墨镜的家伙,套着白手套的手竖直交握在小腹处,满脸的煞气,说起话来嘴角都不带斜一下的,不好意思王先生,我们老板请您单独会面。

包仁杰歪着脑袋研究了半天,还是没搞清楚这俩家伙是用什么器官发声的。

王队长当没看见,大模大样地向上走,两个打手赶紧伸出胳膊要拦,王队长一抬手,一边抓一个,顺势那么一挡一推一翻一带,那俩家伙就全躺楼梯下边去了。

以后少看点香港电影,那全是些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王队长不露声­色­,小包,跟上!

是!包仁杰幸灾乐祸地从旁边绕过去,队长你好威风随随便便就打翻了俩!可是你昨天打架怎么会输呢我怎么想都不明白?

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包仁杰!

王队长翻翻白眼,有句话你记住了,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要是豁出命去,我一样打不过。

嗯,我知道了队长,刚才那两个黑社会是愣的,你就是横的,王其实就是不要命的——我说得没错吧队长?

队长深吸一口气,没错……

走廊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除了202别的房间都紧闭着房门,包仁杰感觉后背毛毛的。

留点神,刚才我摸过了,那两个人身上都有枪。王队长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

他们敢非法携带枪支?那队长你­干­吗不把他们抓起来?包仁杰悄悄地问。

第一,他们只是小喽罗,咱们的目标不是他们;第二,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没摸清状况前不能轻举妄动;第三,燕飞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不能逼狗跳墙。明白吗?

明白。包仁杰抬起袖子擦汗。

许氏兄弟已经在202包间恭候多时了,一见两位警察来了,俩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人抓住一个热切握手,你好你好你好!

两名警察拿出国家首脑接见外国使臣的风度,不卑不亢,一个点头一个微笑,配合得天衣无缝,你好你好你也好。

会谈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下展开,许家兄弟说警察同志关于上次那件事我们已经查出来了,今天是特意向你们汇报一下。

王队长说二位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到警局说一声就可以了何必破费嘛。

哪里哪里配合你们的工作是我们的光荣和义务嘛。两个双胞胎异口同声。

包仁杰哎哟一声,闪了舌头了。(闪了舌头:方言,一般指对方说大话说假话——留神风大闪了舌头!)

队长瞪他一眼,少吃点,小心扎嘴!

包仁杰嘻嘻一乐,你们说的是哪件事啊?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是关于上次那个军火案,那条船……

那个案子是省厅负责的,而且早就结案了。你们公司不按规定处理报废船只,手续不全,致使犯罪分子钻了空子……这些在你们公司写的情况说明上已经很详细了。王队长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公司为了表示诚意,不但交了10万元的罚款,还主动给省厅幼儿园捐了20万修­操­场。对吧?

没错没错,不愧是刑警大队长啊记­性­真好。双胞胎­干­笑着端起了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还是以茶代酒吧,我们有纪律中午不能喝酒,二位还是长话短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好好好长话短说,上次我们公司汇报的材料不是太齐全,最近我们又发现了一点线索,就重新整理了一下做了个补充资料……你看看够不够?许华话音一落,许龙很默契地推过来一个密码箱。

银灰­色­的密码箱,不大,但是式样很大方很气派,包仁杰第一个反应就是:炸弹!

双胞胎扑哧乐了出来,小同志真会说笑话。

王队长面不改­色­,接过密码箱看了看,密码是多少?

54188,很好记的。

包仁杰偷偷撇嘴,队长小心啊,他们占你便宜呢,什么54188?分明是‘我是你爸爸’!

队长没搭理他,拨动密码盘,喀地一声,打开了箱子。

包仁杰一声惊呼,赶紧捂住嘴,装成没事人一样缩回去继续啃螃蟹。

王队长一点没吃惊,冷眼扫了一眼,二位还真瞧得起我,这一箱子钱我一个小警察一辈子也挣不到啊。是不是两位遇到什么麻烦了要我们效犬马之劳呢?尽管说。

哪里哪里,我们不过是觉得王队长您英雄豪杰值得一交,想和您交个朋友,不知道您给不给在下这个面子?双胞胎皮笑­肉­不笑。

包仁杰吐吐舌头,这弟兄俩八成在家没事就看香港动作片,真可以演电影了。

王队长苦笑一声,二位还真是客气,下着贴子送礼,还是份这么重的礼,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接啊。

许龙淡淡一笑,您客气,箱子下面还有样东西,您看看要不要收下呢?

是一枚子弹。

王队长拣起来仔细看了看,好货­色­!有子弹必然得有枪吧,,看来你们和军火走私案确实有牵扯,嗯?不然怎么能拿得到国外特制的新型号?

许龙夹一块蟹­肉­,慢慢地嚼,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这子弹……是我捡的,看着好看,送您做个纪念,怎么?不可以?

当然可以,这个我就收下了,谢谢!王志文站起来,我们也该告辞了,小包,咱们走。

许华脸­色­一变,您还真是……敬酒不喝喝罚酒啊,哼!

包仁杰笑嘻嘻地搭了腔,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对我们警察来讲啊,罚酒比敬酒好喝。

王队长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两个双胞胎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有个叫何大壮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印象呢?

61

一句话惊得包仁杰一身冷汗,差点一ρi股坐回椅子上去,赶紧稳住身子,若无其事地掏出手帕擦擦嘴。

王队长也站住了,转过身来不耐烦地呵斥,小包,瞎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顺便扭过头随口问一声,你说什么何大壮?

许龙淡淡笑了笑,端起茶壶不紧不慢地续上水,递到许华手里。许华慢条斯理地吹一吹啜一口,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笑,没什么,可能是我们搞错了。

王队长点点头,拉起包仁杰的手,走出了醉仙楼。

包仁杰没敢说话,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队长这么紧张,虽然表面上没有异样,可是队长的手心全是汗,手攥得那么紧那么紧,紧得就像要把骨头捏碎了。很疼,可是越疼越要握得紧,好象只有紧紧地握在一起,心才不会慌,手才不会抖,紧绷的一根弦才不会断掉。

从来没有这样,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这么手拉手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就是这么互相扶持地走下去,包仁杰甚至觉得,即使面前是万丈悬崖,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队长跳下去!

镇定点!队长松开手,眼睛眯了眯,掏出车钥匙对准锁孔一下Сhā了进去,咔,打开了车门,动作熟练而稳定,一点看不出颤抖的痕迹。

车开出了停车场,包仁杰一下就瘫在了座位上,队长,怎么办?

瞧你那点出息!坐直了!王志文瞪了眼,给局里打电话,问问那边有消息没有?

呼叫器发出警报,分局派出所紧急报告,龙华集团下属医药公司刚刚发生爆炸,一栋库房倒塌,爆炸原因不明,人员伤亡情况不明!

王队长的脸刷地白了,拉响警笛往医药公司冲。

局长的电话接通了,王志文你们两个赶紧回局里,爆破现场我另外安排人,你们两个千万不能露面,不然燕飞就更危险了!

警车发出刺耳地摩擦声,生生停住,掉转方向,风驰电掣般往警局飞奔,王志文的手死死地打着方向盘,两只眼睛喷了火。

包仁杰的声音带着哭腔,燕飞!!!

王其实从得知燕飞当卧底的消息后就没塌实过,一晚上辗转反侧折腾了半宿也没睡着,大早上起来就换了便装直奔医药公司,在附近找了家茶馆买了张报纸坐下来,两只眼睛就从报纸下面死盯着,一刻没敢放松。

早上八点,公司员工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大门,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戴着眼镜的人在人流中显得很抢眼,没错,是燕子。

王其实屏住呼吸,小心地掏出折叠望远镜……燕飞变化不大,还是那么瘦弱的样子,脸­色­苍白,但­精­神还不错,王其实稍稍松点气。一个男同事老远迎过来,热情地跟燕飞打了个招呼,燕飞态度轻松地笑起来,王其实的嘴巴里直冒酸水。

眼看着燕飞和那个同事消失在大门里面,王其实心里像猫抓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上去拦住燕子吧,当然不行。可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往龙潭虎|­茓­里头闯,这滋味真让人五脏六腑移位七经八脉全碎。

混蛋!早知道这样,燕子你还不如躺在床上别醒过来呢!

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干­着急,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一阵风吹起来,满天飘起扬花柳絮,柳絮飘进了眼里,难受得要命,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偏偏不识趣的茶馆老板还放起了靡靡之音——

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老板!再不关掉信不信我给你砸了!

等了有两三个钟头,没什么动静,王其实的心越悬越难受。忽然看见一辆警车开进了医药公司,车上坐着的两个警察王其实都认识,是分局派出所的。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出什么事了?

店老板不耐烦地唠叨,这帮警察也太较真了吧,上个礼拜刚刚临检过,这个礼拜又来复查,烦不烦啊!

什么复查?王其实赶紧搭腔。

昨天街道就通知了,节后安全大检查,烦人!

哦。王其实松了一口气。

一个穿着黑大衣戴着黑墨镜,脸藏在高高翻起的衣领后的人从门里匆匆走了出来,王其实一愣,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呢?

走路的姿势很标准,腰板挺得直直的,脸虽然埋得很低,可是背一点也不驼——这么走路的,不是军人就是警察。

不是燕飞,这个王其实可以肯定。也不是刚才进去的那两个派出所民警,身材明显不一样。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王其实忽然有一种感觉,危险,正越来越近……

那个背影拐了个弯,过了马路,下街沿的时候没踩稳,一个趔趄,王其实差点喊起来——

东城分局刑警支队队长陈一舟!

王其实的心跳停了足有五分钟。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手脚冰凉,一身的汗。

上次小包出差回来,杨柳托他捎话过来,叫王志文盯着点城东分局,当时王队长还以为杨柳是想往城里调,托刑警队跟分局打个招呼,所以大家都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杨柳分明是提醒他们,这个陈一舟有问题!

糟糕!燕飞的处境危险!

王其实顾不上多想,赶紧结了茶钱往医药公司跑,顺着围墙绕到个没人的地方,双手一撑一使劲,利索地翻了过去。

呜——报警器响起来,王其实没防备,差点摔个跟头,TMD,大白天的开什么红外线!

几个保安听见警报吆喝着赶过来,­干­什么的,站住!

王其实当然不能站住,顺手抄起根大扫把就跟那帮家伙­干­开了,三拳两腿,打翻了仨踹倒了俩。

更多的人向这边跑过来,这下麻烦大了,王其实越打越着急。

忽然一声巨响,震得脚下的地明显地颤动,东南角的大楼冒出大量的烟尘,夹着隐约的火光,小半边楼轰然跨下!

大家都惊呆了。

过了几秒钟,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向外跑,哭声喊声响成一片,王其实趁乱甩掉了对手拼命往出事的大楼跑过去。

大楼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慌了手脚的人们哭叫着向外拥挤着逃命,砖头瓦砾乱七八糟地落得到处都是,王其实红了眼,燕飞!!!

62

局长亲自带人赶到了出事现场,派出所的人迎上来汇报,局长……

我怎么嘱咐你们的?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故!局长的脚跺得咚咚响,快!配合消防大队组织营救!疏散人群!注意安全!

局长,王其实……冲进去了。

局长猛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楼里已经断了电,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清,王其实打着手电顺着楼梯往上爬,正好有人从上面跑下来,何大壮?不在上面,在下面库房呢。

王其实赶紧调头往楼下跑,一眼没看清踩在了砖头上,叽里咕噜滚了个满脸开花。胡乱擦了擦接着往下跑,后面的人喊起来,库房被封住了进不去了!

王其实立刻就疯了。

库房已经被砖头瓦砾挡得严严实实,爆炸点大概就在前面通道处,很明显,放炸弹的人是存心要燕飞的命。

王其实拼命地扒着废墟,燕子!燕子!

手机忽然响起来,王其实顾不上看,疯狂地扒着,血流了一手。

忽然心里一动,一个熟悉的声音电光火石一般在脑子里响起来,姓王的,再不接电话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王其实赶紧掏兜,手忙脚乱地掏出了电话,劲太大了反倒没拿住,手机像杂耍一样在手上颠颠跳跳好几下,好不容易才拿稳了。

局长在电话里面喊,王其实,我命令你马上出来!听见没有?这是命令!再不出来我关你的禁闭!

我­操­你妈了个蛋!

关了手机继续扒砖块,汗水和泪水混合着泥沙迷了眼,视线一片模糊,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疼得厉害,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残忍地揉捏着心脏,定要挤­干­最后一滴血才罢休。

天花板上传来坍塌的声音,吸顶灯摇晃着,咣铛一声砸了下来,正砸在王其实的脑袋上,粉粉碎碎。

王其实还在拼命地扒,就只是扒,扒,扒,至于自己为什么要扒,要扒什么东西,他已经完全不知道了,眼前是瓦砾,身后还是瓦砾,世界,已经完全坍塌了。

可是,心还未死,还有一丝丝的光亮,希望,一丝丝的希望,难以破灭的希望,和着血­肉­,支撑着最后一个角落。

王其实不知道自己扒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扒开了多少砖头瓦砾,好象是过了很久,又好象是没多久,王其实的手终于摸到了一扇门,一扇钢板防盗门。

王其实深吸一口气,在手心上啐两口唾沫,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头撞过去,只听咚的一声响,门没开,王其实的脑袋开了。

脑门磕在门板上,寸把长的一个大口子,满眼睛都是星星。

王其实捂着脑袋,对着门板发愣。

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劈手就扇了自己一耳光,糊涂东西,亏你还是个刑警!

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枪对准了锁孔,砰!门开了,不费吹灰之力。

门里正是医药公司的药品库。七零八落的架子倒了一地,到处都是焦黑的痕迹,王其实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这里,也发生了爆炸!

天花板摇晃着眼看就要坠下来了,大楼随时有倒塌的危险,库房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王其实摸索着往里走,燕子?燕子?你在哪儿?你说话啊燕子!

没有完全被掩埋的窗子透进来一缕阳光,金灿灿的,外面正是阳春三月的好天气。微弱的光线投­射­在地板的玻璃片上,反­射­出金­色­的光圈……金­色­的?

王其实一个跟头趴在了地上,是燕飞的眼镜,没错,金丝边的水晶眼镜,镜架上还带着一根细细的链子。

眼镜已经完全报废了,镜片摔碎了,镜架也歪了,眼镜片的旁边还有一点不起眼的血迹,王其实闭闭眼,把眼镜小心地捡起来,放在了贴心口的衣兜里。虔诚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顺着发现眼镜的过道往里找。

走了没两步就傻了眼,前面是一堵墙,挡得严严实实。

燕飞根本没在这里!

王其实眼前一黑,咚地载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又一声巨响,外面楼道的楼梯垮了,大量的坍塌物堆泄下来,门口又被封住了。

出不去了。

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了,连最后一丝光线,也没了。

燕飞的眼镜还贴在胸口,破碎的镜片硌着胸口,火烧火燎地疼。燕子……这,就是你惩罚我的方式么?

呼吸开始困难,头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疼,却疼不过胸口那被水晶镜片压迫着的部位,心挣扎着要跳出来,一下又一下,砰!砰砰!

燕子,我的心跳,你听见了吗?

王其实似乎又看见了那棵开满了红硕花朵的桃树,看见了那个穿着雪白衬衣的少年,看见了少年在桃树上一笔一划刻下的几个字——少年心事几人知?

少年心事几人知……不能!决不能这么倒下去!燕子,你等着,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咱们也要一起咽下去!

王其实一咕噜翻身爬了起来,摸出手电筒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环境。退路已经没有了,前面这堵墙也找不出破绽,旁边是消防箱,玻璃门上一把小锁,里面是消防水带——一切看上去都很普通。

王其实盯着玻璃后面的消防水带,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总感觉有个地方不合常理……到底是什么呢?

王其实把眼镜掏了出来,这副眼镜还是自己刚工作的时候送给燕飞的,他戴了好多年,很少摘下来,见到它,就好象又看到了燕子的眼睛,冷冷地,却闪着温暖的光……

可是现在,这副眼镜却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镜片完全碎掉了,镜架扭得像麻花……王其实一拳头砸上了消防箱,燕子,我明白了!

拳头狠狠地砸在了玻璃上,震得虎口一阵阵发麻,玻璃纹丝不动,王其实兴奋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好结实的玻璃!这么大的爆炸都没能把这玻璃震碎,这个消防箱肯定有问题!

砸开锁,小心地卸下消防带,果然,在消防带的后面露出了一个很隐蔽的暗门,打开门,一个黑洞洞的坑道露了出来。

王其实探出头向下喊,里面的人听着,想活命的就放下武器给我爬出来,你们跑不掉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你瞎嚷嚷什么,还不快下来帮我一把!

63

燕飞坐在椅子上,看着王其实顺着梯子往下爬,小心点,别摔了。别举着枪,小心走火,放心吧没别人就我一个。

燕子,你没事就好,以后别这么吓我了,我胆小,经不起这么折腾。来,接我一把。

不行啊,我身上有炸弹,一动就爆炸。

王其实一哆嗦,滚了下来,燕飞,你真以为我没脾气是不是!

别生气,你拿电筒照照,看看那边是什么?

什么?王其实没理会,拿着电筒小心地观察缠绕在燕飞身上的东西,混蛋!这东西足够炸平一座山!

没那么夸张,这种炸弹挺简单的,技术科拆这个拿手,最多两分钟搞定。

王其实一头的汗,狠狠瞪着燕飞,简单?!再简单也白搭,外面全都堵死了,咱们出不去了!

你说什么!燕法医这才着了慌,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赶紧又坐正了,你!你一个人来的?你不要命了你!

你都不要命了我要它­干­什么!王其实大声吼了回去,老实坐着别动,我来想办法!

燕飞不说话了,任凭王其实在身后折腾。

身后的那个人喃喃地诅咒粗重地呼吸,手下却轻柔得像在绣花,汗水滴答滴答,落在了脖子上,很热。燕飞闭上了眼睛,虔诚地倾听。

砰!砰砰!沉重的心跳声,在静谧中分外清晰。

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

……

行了没有啊?已经十多分钟了。

就好了就好了,你放心燕子,我在学校的时候学过这个,这种炸弹一拆一个准儿。

燕法医叹了气,你就吹吧,反正咱俩的命都在你手上攥着呢,大不了一块见马克思去。

不去!我对大胡子男人没兴趣!王其实攥着最后两根线,攥得手里出了水——哪一根才对呢?

燕飞扭头看了看,也有点拿不准,弄错了会不会爆炸?

不知道,赌不赌?

不赌。你看着办吧,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我会怪你!我告诉你燕飞!到了地底下我也饶不了你,背着我搞这些名堂,你哪来那么大胆子啊你!咱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叫你下辈子给我当牛做马铺床叠被!王其实恶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惨了,我怎么两根都咬了!王其实愣愣地举着着手里的断线头,怎么没炸啊,怎么办?

怎么办?你就那么举着吧,笨蛋。燕飞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还愣着­干­吗?还不想办法出去!

出去?你是说这地方有别的出口?王其实兴高采烈。

没有。

……

出口是没有,顶上有个通风口,给外面打电话叫他们来接应吧,别告诉我你手机没电了。

哦,王其实终于想起来,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长的号码,喂?

你!你小子为什么不开机!局长大人在那头咆哮,快说,你在哪!

燕飞接过手机,我来说。

局长,我们在库房下面的地下室,很安全,一点事都没有,真的真的我没骗你!我们在这里发现了大量海洛因,这里应该是他们走私毒品的秘密库房,对对没错我真的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你听我说,赶快到三号仓库后面,那里有个废弃的小木工房,找一找排风口,我们被困在下面了……对对对我们真的挺好的,很安全,您就放心吧!

燕飞阖上了电话,老头……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王其实一脚把椅子踢翻,TMD!我也想哭。

燕飞歉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王其实一ρi股坐下来,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太大意了,我早就觉得这个库房有问题,刚下来没一会儿就被发现了,我以为能糊弄过去,谁知道他们居然识破了我的身份,咱们内部肯定有他们的内线。

陈一舟。

什么?

我说,那个叛徒,陈一舟,我上午看见他从里面出去,没一会儿就爆炸了。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绑在这儿?直接杀了你不是更­干­脆!

他们想拿我当筹码跟你们队长谈判,不过好象不太顺利。燕飞耸耸肩,他们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找过来,本来还打算等警察撤了再把我给弄出去的。

王其实浑身颤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发现那副眼镜……

对了,你看看那边!燕飞忽然来了兴致,看,那一箱箱的,全是毒品!

毒品?海洛因?

是啊,他们假借进口药物原料的名义,从海关走私进来的,和药品混在一起,只要再做个简单的蒸馏分离,就能提取高纯的海洛因了。外行很难看出来,可惜我是个法医。

龙华公司除了走私军火还贩卖毒品……哈哈,许龙许华你们麻烦大了!王其实激动地赚住了燕飞的手,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其实?你怎么了!

……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肿瘤医院里了,身边挂着血瓶输着血,王其实翻个白眼又晕了。

肿瘤医院是离现场最近的大医院,在爆炸中受伤的伤员基本上都就近安排在这里,很巧,王其实的主治大夫就是那个陈正。

燕飞拼命地按呼叫铃,缺德的陈医生过来看了两眼,没什么,大概是晕血吧,亏他还是个刑警。

法医官擦擦汗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王其实的手一直没撒开,就那么死死地攥着燕飞。

燕飞的眼圈有点红,在地下室的时候太黑看不清楚,出来后才发现王其实一头一脸全是伤,尤其上头顶上的伤口,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燕子,我真想揍你一顿,可是我下不了手。

我也想臭揍你一顿,以后不准一个人单枪匹马不管不顾地往里闯!

那你揍吧,揍了我也改不了,谁让是你在里面呢。

算了,不揍了,局长那还等着关你的禁闭呢。燕法医不耐烦地扯过被单,盖住了两个人握在一起的双手。

大夫探头看了看,撇撇嘴,翻过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64

早报又登出了特大新闻:龙华集团下属医药公司昨日发生爆炸,死亡某人,重伤某某人,轻伤某某人……有关领导做出重要批示,指示我消防官兵和广大公安­干­警,不惜一切代价,组织一切力量搜救遇难人员,肿瘤医院等全市各大医院的广大医护人员迅速成立医疗小组,积极展开救治工作,目前营救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事故现场秩序井然……

警方初步调查显示,这是一次有预谋的人为的破坏活动,有证据表明,医药公司负责人利用进口药品原料的便利条件,大肆进行毒品走私活动,已经引起我公安机关的高度重视,该负责人在犯罪事实暴露的情况下,狗急跳墙,铤而走险,策划了这次爆炸事故……没有证据显示该公司投资方龙华集团和这起毒品走私案有关联,龙华集团老总许龙许华表示,这次案件纯属该负责人的个人行为,和投资方没有任何关系,龙华集团将努力配合警方尽快将此事调查清楚云云。

据了解,这次事故没有造成龙华股票的波动,股民纷纷表示,对龙华这支‘绩优股’有十足信心云云……

包仁杰一边看一边撇嘴,队长,你说这许龙许华,都到了这份上还这么装腔作势的­干­吗啊?咱们手上铁证如山,送他们上三次法场都富余,他们还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白日做梦!

王志文没说话,当了这么多年队长,经历的事情也多了。他想的自然没包仁杰说的那么简单。早报不是他龙华集团办的,不可能姓许的哥俩怎么说人家就怎么登。既然他能这么登出来,就说明上面有人点了头。怕就怕人家不是在白日做梦,怕就怕有人帮他们往外摘啊……

二组组长也直摇头,他想的就更复杂了:这个案子内幕太多,如果这一次扳不倒那对双胞胎,王志文就该有麻烦了……

二组组长想的一点没错,王队长这次麻烦大了。

省厅调查组来了人,把局长叫去单独谈话,群众举报,市局刑警大队队长王志文私下接受案件当事人宴请,公开收受贿赂,有重大的贪污渎职等违法犯罪嫌疑。

局长大人很镇静,哪个混蛋王八蛋说的?有本事出来当面对质!

调查组的同志皱了眉,不要骂脏话嘛同志,冷静点。

证据呢?把证据拿出来!局长一拍桌子,说他王志文受贿,这不是疯狗乱咬是什么!

您冷静点,有理不在声高!调查组劈口打断了局长的话,我党的政策一向都是实事求是的,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嘛,证据当然是有,不然我们兴师动众地调查他­干­什么?

调查组拿出了录象带,王队长走进醉仙楼和许龙许华亲切会面,觥筹交错满面红光,许氏兄弟推过来一个­精­美的密码箱,王队长含笑打开,一箱子的钞票……

放屁!局长大人跺得地板都发颤,这一看就是伪造的!那天的事情我清楚,王志文根本不是一个人去的……

这么说王队长确实和许龙许华见过面了?调查组长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局长的话,所以我们才要调查嘛,现在是什么情况?龙华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各方面都很敏感嘛,我们要对老百姓负责,对党和政府负责嘛。咱们­干­警察的都知道,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嘛。既然有人举报王志文同志,我们就得展开调查工作嘛,这也是对王志文同志本人负责,对不对?他如果真有那些行为,我们就要治病救人,趁他现在陷得还不深,把他从犯罪的泥潭边上拉回来,挽救他教育他,这有什么不好?

这、这明摆着是栽赃!是陷害!这东西明明是伪造的,你!你们调查个屁啊!

我再次提醒您,冷静,冷静,您是一局之长,要晓得利害轻重嘛。这个录象带到底是真是假,您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尊重科学嘛,用科学的方法做出权威的鉴定,才能下结论嘛。当然了,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我个人也认为,这东西十有八九是伪造的。如果是那样,不是更好嘛。如果我们的调查结果显示,王志文同志确确实实是清白的,我们当然要还他一个公道,并且在群众中消除影响,这样也有利于他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更好的开展工作嘛。是不是?

局长大人眼前发黑,一声冷笑,好……好毒的招数啊。

至于这个调查工作……唉,这个案子涉及到方方面面,我们不得不考虑龙华集团在省里的影响,还要考虑到股民的利益,还有就是要保证咱们省会城市的稳定局面……估计短期之内这个调查结果还出不来,上级领导的意思呢,让王志文同志先停几天的职,把工作交代一下——对了,省厅这两天有几个大案子需要市局协助调查,我看就让二组组长去吧,他是老同志嘛,经验比较丰富——队长的工作就先另找个人代理负一下责吧,等王志文的问题调查清楚了再做安排。王其实和王志文的关系特殊,他代理队长肯定不合适,二组组长借调了也­干­不了……我看就让那个包仁杰来吧,他是老队长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嘛,听说这个同志胆子比较小,局长你得多锻炼锻炼他哦……

局长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录象带上没有包仁杰,这分明是个圈套,就为了架空刑警队!撤掉王志文,调走二组长,让包仁杰当队长,因为他是草包?因为他对你们构不成威胁?够狠!

对了,听说王志文同志还负责一个专案小组的工作?我看也让小包来­干­吧,年轻人经验不足没关系,要在战斗中学习战斗,在游泳中学习游泳嘛。至于这个龙华公司的案子,该管的要管,不该管的就不用您Сhā手了……

你们!局长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

局长因突发脑溢血住院,王志文被宣布隔离审查,包仁杰代理刑警队队长的职务。

包仁杰完全懵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漏子,局长那么有算计的人都被气得住了院,一夜之间像老了十岁;队长那么刚直的人会被莫须有的罪名送进了隔离室,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自己那么没胆量没能耐没本事什么都没有的人,居然成了三十多号人的队长?

三十多号刑警队员坐在会议室里冷眼看着他,三十多双冷眼看得他一身的冷汗,大家伙的眼睛里是共同的三个字:凭什么!

调查组组长微笑着,同志们开会了。废话咱就不说了,今天呢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任命小包同志代理队长。包仁杰同志嘛,虽然参加工作没多久,可是一直努力工作,他和王志文同志是搭档,关系密切,但是,王志文同志犯的错误和小包没有任何关系。包仁杰同志坚持立场,积极向组织汇报了王志文同志的表现,很有原则­性­嘛……

三十多双眼睛喷了火:叛徒!

调查组长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家知道,包仁杰同志是烈士的后代,根正苗红……’

包仁杰终于忍不住了,组长,这个……就不说了吧?

好,好,小包同志你也来讲几句吧。

包仁杰张了半天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心里已经越来越清楚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独自背负起这个责任,力挽狂澜。所以,自己决不能退缩,一定要争取到面前这三十几号人的信任和支持,共同去渡过眼前的难关。

包仁杰拿出一瓶二锅头,这个……昨天我去探望局长,他写给我一张纸条带给大家,大家看看吧。

纸条上是歪歪扭扭几个字,看得出写得很费劲,但确实是局长的笔迹:相信队长!相信小包!

后面还有一句话: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包仁杰重重地把酒磕在了桌子上,局长说,这是他送给咱刑警队的庆功酒,等到任务完成了,他亲自为大家满上!

65

王其实脑袋上缠着绷带要去找调查组拼命,还没出病房呢就被陈医生一脚踹了回来,老实趴着!敢踏出病区一步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其实就老实趴着去了。

燕飞看在眼里,着实有点不落忍,轻叹一声,你,活该。

王其实当然很委屈,那是我哥,我亲哥!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去跟调查组拼命就能把你哥救出来了?这么多年的大米饭你白吃了你!

那你说怎么办?偏偏局长说倒就倒了,连个能做主的都没有,不然我也不至于着这么大急。对了,昨天调查组的找你去,还说什么了?说没说案子的事?那个陈一舟抓起来没有?

燕飞摇摇头,调查组通知我,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组织上本着关心部下爱护部下的­精­神,决定调我去警校搞教学。

王其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别拦着我,我要把他掘坟鞭尸。

其实,去警校也没什么不好。工作清闲,福利高,还有假期——对了,警校这会儿正放实习假呢,一会儿我去把手续办了,就可以回家享清福了。燕飞把茶杯举到眼前,嘴角是玩味的笑意,我敢打赌那个组长根本没想到警校今年的假期提前了。

你给我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刑警队的事不准你Сhā手!

燕飞白他一眼,站起来往外走,放心,我才懒得管你们那点破事。

喂!你­干­吗去?

去警校报到,顺便跑趟警局医院,看看局长老大人。

那、那你……记得买点东西啊,局长喜欢吃王致和的臭豆腐。

拉倒吧你,老实趴着,我走了。

王其实垂头丧气地捶了一下呼叫铃,护士,有没有氧气瓶啊?我憋得慌。

……

燕飞果然拎着两瓶子臭豆腐来了警局附属医院。

局长在高­干­病房里关着,两个字,不见!

燕飞二话没说放下东西转身就走,出来的时候绕了下路,回到局里办了调动手续,拐个弯敲开刑警队的门,把包仁杰招呼了出来。

小包,你那天去看局长,他情况怎么样?

大夫说他这次病得不轻,他本来就有高血压,一激动就……包仁杰抽抽鼻子,附医已经开了介绍信,准备给他转院,去北京。大概今天晚上就走。

那么严重?去北京……燕飞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下接着问了句,你见到他了?这两天去看他的人多吗?

多,真没想到,咱们局不怕事的还真不少,花篮堆了一屋子,那水果多得吃不完,临出门的时候局长太太还塞了我一大包。

这就怪了……燕飞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所有人都见了惟独不敢见他燕飞?难道……

怎么了?什么怪了?

没什么,你忙你的去吧,我先走了。对了,他的主治医生是哪一个?

还能是谁啊,技术最好嘴巴最损的那个,上次要拿显微镜给王其实做包皮手术的。包仁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燕飞笑了起来,伸出手给包仁杰理一理头发,小包,别担心,局长他不会有事的。那条老狐狸,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包仁杰点点头,嗯,我也觉得局长不会那么容易就倒下去了,我就是担心队长,他……好窝囊。

还好王志文听不到,不过就算他在旁边,估计也已经习惯了。

燕飞从善如流地跟着点头,没错,窝囊透了!

……

包仁杰找到了省厅。

这是我们市局刑警大队全体队员的联名信,我们给王队长担保,队长他,绝对,绝对,是清白的。

厅长他很忙,有什么东西交给我吧。大肚子官员拦住了包仁杰,是你?上次把厅长拉出去喝酒的那几个警察有你吧?同志啊,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应该通过正当渠道向组织反映嘛,不要动不动就找厅长,厅长的工作很忙,很辛苦,不要老是打扰他工作嘛。

包仁杰摸摸鼻子,幻想着像开西瓜一样把那个大肚子砸得稀烂。

大肚子还在喋喋不休,你是刑警大队的?不像嘛,市局刑警队虽然的确是比较自由散漫,但基本上还是比较有纪律­性­自觉­性­的嘛。怎么王志文不在你们就放了羊了?这可要不得啊,你们身上担负着维护社会治安保卫国家安全的重任,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包仁杰陪着笑点头,是,是是,您批评得对,太对了,我们一定继续努力,对对,吸取教训,坚持原则,遵守纪律……

大肚子官员终于过足了瘾,红光满面地松了口,等着,我进去看看,厅长的会开完了没有。

包仁杰擦着汗,站在外面等了又有二十多分钟,厅长终于迎了出来,小包,来,我正想找你呢!

进了办公室,厅长亲手泡了一杯热茶递过来,我刚开完会,调查组向我汇报了关于你们队长的问题。

厅长,您……您认为我们队长会是那种人吗?包仁杰喝口茶,努力压抑激动的情绪。

老厅长的神­色­很复杂,缓缓地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刑警队的工作怎么样?还能正常运作吗?

还行,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队长不在,心里都没底儿……

专案组呢?听说就剩你一个光杆司令了?

嗯……包仁杰很沮丧,自己拿着一大堆资料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想想都难过。

老厅长苦笑了一下,要不要给你再派几个人手?

不。包仁杰一口回绝,我能应付下来,厅长您就别­操­心了。我们的联名担保信,您看了没有?

没有,那东西,不看也罢。厅长说得云淡风清,包仁杰急得汗都下来了。

我们队长确实是冤枉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激动,咱们慢慢说。你们队长可是答应了我,两个月内拿下龙华集团,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了——你确定你能应付下来?

啊?队长没没没跟我说过啊……包仁杰舌头都不利索了。

老厅长拍着脑门,你们!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

66

正如乌鸦嘴包仁杰说的那样,市局刑警大队长王志文这次真是TMD窝囊透了!

王队长工作这么多年,送过数不清的人进调查室,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别人送进来。

而且,还是级别最高待遇最好的这一间。

通常被关进这一间的都是些有来头的人物,涉案金额少说也得够上六位数,职位一般不低于副局级,基本上都是那种时不时地在报纸电视上露脸的角­色­——调查组那帮人还真是高抬了王大队。

隔离室的条件不错,有空调有电视,24小时供应热水,真皮沙发席梦思,就连家具也是包了边的,还有每天一次的例行体检——这当然是为了安全考虑,避免客人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总之,除了自由,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

王队长很冷静,真的很冷静。当然了,谁碰上倒霉事都会忍不住骂娘,王队长也不例外,可是王队长毕竟是王队长,骂归骂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王志文心里清楚,那份经过剪辑的录象带根本是站不住脚的,对手之所以拿出这么一份蹩脚的证据来逼他就范,当然也不是为了把他一棍子打死。人家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一个字:拖。

打着调查的旗号,冠冕堂皇明目张胆地拖下去,龙华的案子不结,调查结果就永远出不来,他王志文也就休想查下去。这真是个好办法,滴水不漏,没有丝毫破坏纪律违反规定的破绽可抓——王志文甚至能够想象得到,等到调查结果终于出来的那一天,调查组将如何‘问心无愧’地宣称‘组织上对每一位同志都是认真负责的!’

不佩服都不行,这一招太TMD高了!

所以王队长对自己的问题一点都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小包。没想到上面居然任命包仁杰来代理队长,这可真是吓了他一跳。原以为有二组组长在,专案组的工作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可是对方居然使了个调虎离山,愣是把二组组长给调走了!如果光是因为包仁杰好对付也就罢了,怕的是到头来设个套让他往里钻,屎盆子尿盆子那么一扣,小包同志就成替罪羊了。

不光是这个,王队长对小包的脾气也很不放心。这小子看起来好欺负,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见了阎王都能咬两口。尤其是关系到王志文的事,他能连命都豁出去。王队长心里一个劲地打鼓。

还有就是局长的病。调查组那帮混蛋添油加醋地把那天的事情描述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局长当时就不省人事了,倒下去的时候还喷了一大口血,最戏剧的是据说还喊了一嗓子——‘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王志文就那么坐在窗户边上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又想起了老队长……老队长如果还在,一定是竖起眉毛,鼓起眼睛,喷一口浓烟,怒冲冲骂一声:这帮孙子,吃人饭不拉人屎!

忍不住笑起来,是啊,老队长说得好,咱刑警队个顶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哪能被一帮不拉人屎的畜生整趴下!

一个星期过去,正如王队长所预料的那样,调查组的人连个面都没露,就好象根本忘记了隔离室里还关着一位刑警大队长。

不过王志文这个礼拜可没闲着,借口说是写申诉材料找来了纸和笔,天天埋着头搞案情分析——王大队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所有的资料都在脑袋里清清楚楚装着呢。一个礼拜下来,申诉材料一笔没动,案情分析倒写了一大摞。

写是写了,东西送不出去,分析得再详尽也没用。

负责看守的几个警察都是临时从外地抽调过来的,以前从来没见过。大概是调查组强调了纪律,一个个严肃得跟庙里的金刚似的,表情死板动作僵硬,怎么看都让人生气。还没等王队长想出办法套个近乎,人家已经主动划清了界限,严格保持三尺以上的直线距离。

行,穆罕默德说过,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王志文一点没客气,喂,你们几个,挑一个长了嘴的,去告诉调查组,我要求谈话。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我以前不这样啊。

调查组来得挺快当,王队长,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吧?有什么困难尽管说,你放心,组织上对你还是很重视的,只要是不违反原则,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尽量满足!

一席话‘感动’得王志文眼泪都快下来了,您客气,还是叫我王志文吧,队长这俩字从您嘴里蹦出来,我心口扎得慌。

说说吧,你的想法?

王队长低下头琢磨了一下,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那个录象带的鉴定结果……

哦哦,你是问这件事啊,对对,我理解我理解,谁碰上这种事都得着急。不过啊同志,着急是没有用的,是不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你看啊,这盘录象带涉及的问题是多方面的,不光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还有龙华集团,对吧?龙华集团对全省经济的影响你是知道的,从某种意义上讲,龙华是咱们省股份经济的一面旗帜。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慎重,否则,不光是对你王队长个人不负责任,也是对全省老百姓不负责任嘛……

这家伙哪来这么多歪理啊?不过……王志文忽然明白了一件——这盒录象带最大的作用,不光是自己前面分析的那些因素,最主要的是——巧立名目为龙华集团开脱罪名,显然,既然录象带是假的,那就说明龙华集团行贿的事情也是假的,那么,龙华集团自然也是和他王志文一样,蒙受了不白之冤……怪不得许龙许华要亲自出马,还特意在录象带上留两个特写,高明啊!

……所以啊,组织上从多方面因素考虑呢,这个鉴定呢一定要慎之又慎,为了保险起见呢,上级特意拨付经费,打算请国内最权威的鉴定机构来负责这个事。调查组长皮笑­肉­不笑,你也知道,省厅经费紧张,所以呢,资金暂时不能到位,不过你放心,我们一直在催这个事,一定尽快解决,不能让无辜的同志受委屈……

王志文打断了组长的话,不必浪费省厅的钱了,我实话说了吧,那盒录象带的内容完全属实,我早就发现龙华集团大肆走私违禁物品,许龙许华兄弟为了掩盖罪行,确实多次向我行贿,我……立场不坚定,思想发生动摇,辜负了组织对我的信任,多次收受贿赂,金额巨大,­性­质恶劣,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和人民……

别说了!调查组一下变了脸,王志文同志!你怎么能这样呢!受了冤枉心里有委屈,这个我们理解。可是你怎么能自暴自弃,一点不考虑后果呢!这是什么场合?你居然敢跟组织开这种玩笑!

不是开玩笑。王志文的表情很严肃,我是认真的。龙华集团的犯罪事实确实存在,我收受的贿赂也不是一笔两笔,我确实有为龙华集团的犯罪道路保驾护航的事实。这些天我一直在反省,我不能再存有什么侥幸心理,坦白从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这才是我的唯一出路。

王队长心口一阵酸楚,自己以前在提审罪犯的时候,这套话不知道说过多少遍,没想到今天,居然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调查组长气得脸红脖子粗,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志文来这么一手!居然硬是认了罪,豁出命去抱着龙华集团一块往沟里跳,来一个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疯了!这小子疯了!

好!你!你承认就好!组长怒极反笑,你,你收了多少钱?钱在哪儿?你拿得出来吗!

王志文胸有成竹应付自如,一共大概是几十万吧,一部分我花了,剩下的,我藏起来了。

藏在哪儿了?说。

这个……我暂时不能说,你别跳,我还没说完呢。我当然有我的考虑,龙华集团的背景咱们都清楚,我一个小警察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跟他们斗,是不是?我总得为我的安全着想吧?还有,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得罪的人也不少,我要是进了监狱,能不能活着出来就难说了。如果我把问题都说了,龙华能饶了我吗?我还能活得了吗?我不能不顾虑这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你什么意思?调查组长脸都白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王志文到了这份上了还那么神气,这架势,到底是谁审谁啊?

我的意思很明确,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不得不向组织上提个条件,只要组织上答应了,我毫不保留,全部交代!

你!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跟组织讲条件!你……组长心虚地放软了语气,什么条件?你先说,我向上级汇报以后再答复你。

查封龙华集团,缉捕许龙许华,彻底清查龙华团伙的罪行黑幕!

67

胡闹!

老厅长亲临调查室,瞪着眼咬着牙浑身直哆嗦,王志文!你都跟调查组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王队长没敢说话,埋着脑袋挨骂。

亏得你还是个队长,你自己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事!说话啊,你哑巴了?不吱声了?当着调查组的面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好嘛,贪污受贿?!我借你个胆!

王大队长的脸腾地红成一片,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得这么狼狈呢。

你以为你聪明你伟大你了不起是不是?你给调查组出了个难题,你反将一军,你能­干­?能­干­个屁!你也不用脑子想想,那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主!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人家连个嗝都没打,一转身把皮球就踢给我了,好家伙!

老厅长没法不恼火,调查组客客气气地把材料递上来,厅长您看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分明是捏准了他不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这个王志文,真……真TMD是条汉子!

厅长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我要是怕麻烦,当初也不会同意你们搞这个案子!老厅长两手叉着腰,怒冲冲地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来回,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王队长有点发愣,从来没想到动脑筋爷爷也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威风凛凛让人心里直打鼓。

厅长发够了火,终于放缓了语气。你说你,你老老实实在这里边呆着不好吗?就算你信不过我,你总该相信你们刑警队那帮弟兄吧?到这时候你还逞什么能啊你。这倒好,全乱套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真把你当腐败分子抓起来?胡闹!

王志文鼓起勇气,厅长……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说真的,您能不怕受牵连亲自来看我,不容易。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这个人,不办案子心里就跟油煎一样难受。我要是不豁出去,您,大概也不会亲自跑这一趟吧?

厅长神情尴尬地­干­咳一声,王志文估计的没错,自己原本确实是有点尽量回避的意思。

这是我写的案情分析,麻烦您帮我转给包仁杰,拜托您了,别人我信不过。

老厅长把东西接过来收好了,清清嗓子,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警队又结了两个大案子,一个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还有一个是拐卖小孩的团伙案。小包虽然没参与,不过这个代理队长他­干­得还不错,刑警队没有因为群龙无首就炸了窝。

是吗?呵呵。王队长高兴得­干­搓手说不出话,光知道傻笑。

你傻乐什么?老厅长没好气地掏出烟盒抖一抖,随手扔过去一支,有火吗?

没,进来的时候把打火机没收了。

­奶­­奶­的!厅长喃喃咒骂,把烟放了回去。我也没有,都是别人给我敬烟。

王队长苦笑一下,把烟夹在耳朵上。厅长,您就别生气了,是我不好,说话不过脑子。您就实说了吧,到底怎么着?横不能您特意跑来就为了骂我一顿吧?

老厅长又把烟掏了出来。

你还年轻……

厅长把烟盒搁手里翻过来调过去地把玩,迟疑了老半天。你还年轻,听我说,为这么个案子就把什么都搭进去,不值当的。真的,以后你就知道了,人这一辈子,就怕太认真了,认真到不把­性­命当回事,老想着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其实,这世上,哪那么多道理好讲啊?

烟盒在厅长的手里被揉成了一团,再展开,皱巴巴的,不再光滑挺直。

调查组都跟我说了,考虑到你也是一时冲动,这次的事就算了。就当你什么都没说,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没这回事。你呢,什么都别想了,再委屈几天,时候到了自然会放你出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搞得玉石俱焚呢……老头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根本听不清了。

王志文把烟从耳朵上摘下来,像要掐死什么东西似的狠狠地搓了一地的烟丝,厅长……您还是把那个案情分析还给我吧,算我看错人了。

老厅长一把推开窗把烟盒扔了出去,你!你!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是不是?

不是,您知道,我是死心眼,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您以前不就这么说我的?

好,好样的王志文,王队长。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是不是?行,你给我坐好了,听我给你指指道,看你这条道走到黑是个什么下场!

老厅长是真火了,一把把王志文摁在了椅子上,抓过纸笔开始分析,你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你以为你使出这一招是天衣无缝?扯淡!是,我知道,你想得满好,调查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了你保住龙华,要么就听你的,清查龙华集团。没错,他们是只有这两个选择,行,咱们就来走走看!

如果调查组为了保住龙华,提前把录象带的底细兜出来,给你平反——这当然好。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把你弄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你要查龙华的案子吗!他们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虎归山,为了保住龙华放你出来,然后再由得你接着去查龙华?傻子也不至于这么­干­吧!

我……我也知道啊,我没指望他们放了我,只要能把龙华的案子查下去,我就算坐牢也认了。王队长说得很认真。

行,咱们接着分析。就听你的,清查龙华集团。如果我是调查组,我也会答应你——本来嘛,龙华的问题根本就已经包不住了,迟早都得查,正好借这个机会来个顺水推舟。可是,查是查,关键是谁来查?怎么查?

这个……有什么关系吗?所有的资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证据基本也都齐了,谁查还不都一样?王志文还是不明所以。

谁查都一样?放屁!老厅长恨不得砸了眼前这个榆木脑袋。你市局刑警大队长都栽进去了,这个案子还能交给市局吗?肯定不能!人家一句话就能把你打发了,回避原则你懂不懂?这个案子和你市局刑警队瓜葛太多,不光案子不能让你们队继续查,连你们搜集的那些资料也完全可以通通不认,重新来过!

啊?!王队长的脸白了,重新来过?

然后,重新查能不能查出个结果来,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这可就都是人家说了算了。龙华集团有问题是肯定的,可是,问题可大可小,再加上有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保住我省股份经济这面大旗——到最后,最多查出点偷税漏税以次充好投机倒把坑害消费者权益之类的,不痛不痒的小毛病罚点钱了事。至于你王大队长,你可就全攥在人家手心里了——弄好了你还能平反继续­干­你的警察;弄不好人家说你利用职权勒索龙华不成,栽赃陷害伪造黑材料,说不定到头来连那盒录象带都成了你自己伪造来陷害龙华的,你就等死吧你!

王队长的汗刷地就下来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事情能有这么复杂。

你以为你破过几个大案子就了不起了?你拍拍脑袋想一想,你对付的那都是些什么人?抢劫杀人流窜犯,那都是下三滥!那能狡猾到哪儿去?你们天天讲什么高智商犯罪,什么叫高智商你见识过吗你?杀人不见血,一边跟你打着哈哈一边就能搞得你身败名裂,没有这本事能在场面上混下来?做梦!

那,那我该怎么办?现在就算反悔大概也来不及了吧,调查组根本不可能当我什么也没说啊,他们肯定会要挟您,逼您就范……

要挟我?哼,反正我也­干­不了几天了,我能怕他们?老厅长冷笑一声,你啊,长点脑子吧,少给我惹麻烦就好了!

68

知道什么叫授人以柄自讨苦吃了吧?老厅长把笔一摔,分析完毕。

知道了……

王志文像霜打的茄子,脸­色­青紫,蔫了。

亏你­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大队长,警察首忌就是轻敌,这个你不是不知道,厅长恨铁不成钢地频频摇头,老队长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王大队叹口气,厅长,您就别发脾气了,我确实是没想到问题能有这么复杂——我又不是您,在上面跟他们周旋了几十年,对这些个­阴­谋诡计都摸得透透的了……

别找借口!老实承认错误!我最烦那种出了问题就找借口的笨蛋!厅长有点得理不饶人了。

是!厅长,我错了!

错哪了?说!老头存心不给王志文面子,不依不饶地穷追猛打。

王志文抬起头,厅长,其实……我从来就没有轻敌,真的。

嗯?老头有点愣,合着你还不服气咋的?

不是,这个案子,从一开始,我们破案的切入口就没找对……我们费尽力气搜集了那么多资料那么多证据,差点搭上了两条人命,可是,到头来,龙华集团毫发无伤,我们这个专案组倒四分五裂成了空架子。

王队长的脸上泛起了苦笑,这些天,我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仔细地分析了一遍,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方向完全错了。

错了?错在哪儿了?厅长有点迷糊,这小子说什么呢?

一开始,我们在省厅档案科查案宗,和龙华集团有关的资料不是一件两件,每个案子都够他们喝一壶的!可是,所有这些案子,都草草了结,有的甚至就没提龙华一个字。龙华集团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有恃无恐,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动得了他?我越琢磨越觉得,这个案子,太难了……

废话。老头没好气地嘟囔。

厅长您看,那边房檐下面有个好大的蜘蛛网。王志文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看啊,看见没有?

老头说你小子受刺激了是不是?跟我瞎扯什么!

没瞎扯,我都盯了它一个多礼拜了,每天闲得无聊没事我就看看它……

厅长一拍桌子,王志文!你打算把我也气到医院里去是不是?

王队长赶紧坐回去,低下脑袋继续认罪,您别生气,我是说啊……您看,许龙许华那哥儿俩是不是就像两只蜘蛛一样?

蜘蛛?

蜘蛛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那张网,又脏又厚,黏度极强,任何人想要动它,都只能是灰头土脸,沾上一身脏东西擦也擦不­干­净。就算你把蜘蛛捏死了,那张网还挂在那儿,把背后的东西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摸不到。

你小子少给我酸文假醋的,跟谁学的这么咬着舌头说话?你就不能痛快点啊!老厅长不耐烦了。

行啊,我简单点。王队长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以前查了那么多关于龙华集团的犯罪证据,什么走私贩毒倒卖军火,就好象在努力地去抓那两只蜘蛛,却根本就触及不到他们后面的那张保护网,所以,我们怎么也没办法达到目的。实际上,我们首先该做的,是把那张网扯碎、扫掉,拿个大扫把,直接把他们的老底抄了……

老厅长的眼睛眯成了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这个案子的切入口,应该在上面?

是啊,我以前总以为,只要我们把龙华集团的犯罪事实查清楚,上面想包也包不住他们。可是现在我知道了,只有从上面往下来,先想办法把龙华的保护网捅开,把给他们保驾护航的那个后台揪出来,这个案子,才有可能真正地水落石出——否则,我们抓到的,最多是个替罪羊,就像以前那些案子一样,被锁进档案柜里永无出头之日。

把后台老板揪出来?说得轻巧,老头哼一声,谈何容易!

是啊,谈何容易,人家动动嘴皮子,好好的一个市局就散了架。王大队长的眼睛有点发红了,连局长也……

这个你甭­操­心,你们局长他没事,先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琢磨的?老厅长问得急切,没留神就泄了那只‘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老狐狸的底细。

我琢磨着,凭我们刑警队这么‘十几个人七八条枪’,是怎么也斗不过他们了,所以……

所以什么?

王队长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你说话啊!到底……等等!老厅长终于反应过来了,王志文!所以你就使一招苦­肉­计出来,设了个套给我钻是不是?!好啊你个混帐东西,闹半天你什么都想到了是不是?你故意往坑里跳,单等着我站出来往外拽你?!你你你TMD……老厅长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没没真的没有!王志文赶紧摆手,厅长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厉害,我就是觉得我要是不豁出去,这个案子就肯定完了,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才想了这么个笨办法……刚才听您那么一分析,我吓出一身的汗。

笨办法?老厅长差点背过气去,你TMD比我聪明多了!好嘛!我这儿还傻呵呵地给你分析来分析去,怕人家拿你当枪使,闹半天我成你的枪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个坏东西,你小子行!不愧是老包教出来的,表面上看起来挺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

王队长的脸又红了,厅长这次火气真是不小,居然连老队长一块骂上了。

厅长,您骂我无所谓,别把老队长牵扯上行吗?王队长正­色­拦下了话头,他老人家­干­了一辈子刑警,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到最后连命都交出去了。您也是咱刑警队出去的,您怎么就能骂得出口?!

我……嘿我个爆脾气!行,我错了,我不骂了,我认栽还不行吗?老子闯荡江湖几十年,今天居然栽在你这么个愣头青手里,你信不信我跟你翻脸?我这就回去睡我的觉去,我就不管你了,怎么着?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老头一赌气­干­脆耍赖了。

我知道,我确实是损了点,硬把您拉进来一块趟浑水。我就是想赌一把,看看您能不能认真一次?您叫我别太认真,是,我知道,您对什么事都能看得开,嘻嘻哈哈的,您知道包仁杰在背后叫您什么吗?动脑筋爷爷。您把什么事都当小孩子过家家。没错,您对什么都不认真,所以您能青云直上有权有钱,连抽根烟都有人把火点好了等着您。老队长当年跟我说,论起办案能力,您比他强得多,可是您,不是­干­刑警的材料!­干­刑警,不认真不行。

老包他……这么说的?

厅长,您也是说话就退休的人了,每个人在这时候都该有点想法吧?我知道,您不是那种想着临走前狠捞一把的人,我就想问问您,难道,您就不能临退休前认真一次?哪怕就这么一次?嗯?王志文举起一根手指头,一直举到厅长眼前。咱刑警队个个都是热血汉,我想赌一赌,您离开警队这么些年,血,是不是还热着?

老厅长恶狠狠地瞪着王大队,狠得就像恨不得一口吃了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三个字——你、赢、了!

69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关了门,警局的小道消息却依然满天飞,虽然说调查组信誓旦旦强调保密,王大队招供的消息还是‘不知道怎么着’就传了出去。

听说了吗?王志文招了。

调查组长‘痛心疾首’地召集大家伙开会,再一次强调了保密工作的重要­性­,各位人民警察要以身作则,不能信谣传谣,要注意影响,要稳定情绪……

这消息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王志文想翻身也难。

笨。燕法医煮着炸酱面,叹了一口气。

是啊是啊,比小包还笨!王其实趴在病床上流着哈喇子晃悠脑袋,燕子多放点蒜啊,最近的蒜都没辣味。

燕飞斜他一眼,把拌好的面条递过去,吃快点,大夫一会儿就来查房了。

哦是。王其实忙不迭地点头,狼吞虎咽,燕子你说我哥他咋就这么想不开呢?好好的非要往沟里跳……呃!很响亮的一个饱嗝,一股子大蒜味。

燕飞藏好私下从护士那里借过来的电炉子,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哥咋这么想不开……

不是,前头的!

多搁蒜……

闭嘴!吃,就知道吃,怎么没撑死你!法医官不耐烦地呵斥一声,夺过碗往垃圾箱里一倒,猪!

好端端的你又骂我­干­什么……王其实很委屈。

陈医生推开门进来查房,漫不经心地扔给燕飞一迭子化验单,检查结果基本正常,明天你就能把他牵回猪圈了。

王其实的鼻子都气歪了。

燕飞接过单子翻了翻,基本正常?血压明明还有波动,白血球也偏高,还没消炎你就让他出院,怕他交不起药费是不是?

消炎药我已经开好了,只要他按时吃,绝对没问题。至于血压……陈医生耸耸肩,这个我控制不了,他的血压指数和你的情绪指数成反比,你情绪高他血压就低,你情绪低他血压就高,我无能为力。

兽医,燕飞懒懒地把单子往床头一扔,江湖郎中卖膏药还打包票‘包治包好’呢。

嘿!你怎么拿我们跟卖假药的比啊?要不是他哭着喊着要出院,我才懒得写出院证明呢!陈医生跟燕飞抬着杠,一巴掌拍在了王其实的肚子上。

哎哟大夫你轻点!你以为是买西瓜啊?拍拍看熟了没有!

……

王其实回刑警队报到,包仁杰正趴在窗台上抹眼泪,见了王其实笑得比哭还难看,其实哥,你可回来了。

王其实一身的­鸡­皮疙瘩,好久没听包仁杰这么称呼他了,乍一听还真不习惯。

小包,谁欺负你了?哥哥替你报仇去!

没……没什么,没人欺负我。包仁杰揉揉眼睛,刚才调查组通知,龙华的案子要交出去,说是这个案子让市局查不合适。

交出去?又交给省厅?嘿,还真让燕子说中了。王其实一个苦笑,老哥你害人不浅啊。

其实哥,咱们怎么办呢?这案子……真要是交出去,队长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包仁杰越揉眼睛越红。

王其实一跺脚,我!我­操­他们家八辈祖宗!

……

调查组长早就风闻关于刑警队有用脚开门的传统,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传统会跟他的办公室联系起来。所以,当王其实一脚踹飞了大门两脚踹翻了桌子以后,足有半个多钟头,倒霉的组长才反应过来。

王其实!你你你你你太太太不象话了!你还有没有一点自觉­性­?你哪里还像个警察,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我不像警察?我是地痞流氓?美得你!王其实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摔,指着脑袋上白花花的绷带,明告诉你,你小子今天算是走了大运了,我要真是地痞流氓,你还能在这儿坐着?我早他妈揍得你满地找牙了我!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头上是什么?认清楚了小子,为了这个案子,老子连命都差点搭进去!老子头上是青天,帽子上是国徽,老子没­干­过一点半点给国徽抹黑的事!你小子出去打听打听,市局刑警大队哪一个眼睛里能揉沙子?别以为我们怕了你了,你小子就为所欲为蹦达上了,明告诉你,做梦!

老子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个不教训教训你,你小子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王其实一捋袖子,揪住了组长的脖领子。

门口围了一堆警察,津津有味地看戏。调查组的其他成员听见动静要进来,还没跑到门口就被人拦了回去。

包仁杰脸都吓白了,冲到警局宿舍拉上燕飞就要走,燕飞快点去拦住王其实,晚了非出人命不可!

燕飞一把扯回来,出人命?你忘了我已经不是法医了,验尸的事不归我管。

哎呀燕飞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我跟你说,王其实去找调查组闹事了,把人家大门砸得稀巴烂,谁都拦不住他,你再不去的话他非闯大祸不可!

你怎么知道我就能拦得了他?燕飞翻了个白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你也别走了,留下来一块吃饭,今儿晚上包饺子,你最爱吃的,韭菜馅的。

你!包仁杰急得直跺脚,你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啊!算了,我自己去!

你给我站住!燕飞一把摁住了包仁杰,傻弟弟,谁都能去,就你不能去。记住了,你这会儿正在外边办案子呢,什么都没听说,什么都不知道!

啊?包仁杰张大了嘴巴,什么?

啊什么啊?摘韭菜去!

……

王其实越骂越来气,本来是打算教训几句也就算了,谁知道越骂这火气越大,这么些日子以来受的那些个窝囊气全堆了上来,新仇旧恨涌心头,脑袋也不知道怎么一热,这拳头就收不住了……

刑警队员们今儿个算是开了眼了,早听说老王家的二小子在警校的时候就是有名的‘神鬼皆愁’,散打功夫在省里也是数得着的,只是这小子一天到晚乐乐呵呵的,难得跟人动回手——今儿个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宣传科张科长一个劲地叹气,多好的观摩机会啊,早知道今天把我儿子带过来,他语文课上正好有一篇课文,叫做《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刑警队员们也着急,一个劲地给调查组长打气:局长不在,队长不在,二组长也不在,连小包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个,群龙无首,没人做主,组长,您就先委屈委屈吧,等局长回来一定好好收拾收拾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王其实!

70

调查组长这次是吃了大亏,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就找不出个完整的地方。好在市局附属医院外科技术高,抢救及时措施得当,三下五除二包成了木乃伊,外科主任大笔一挥,开了半年的病假单。

太不象话了!

老厅长前来探视,气得差点踢翻了输液瓶,这个王其实,简直是无法无天,我关他的禁闭!

包仁杰跟在后面唯唯诺诺,厅、厅长,都是我不好……

你这个代理队长是怎么当的!你瞧瞧你瞧瞧,他把人都打成什么样子了!老厅长真是气坏了,拉过包仁杰劈头盖脸吹胡子瞪眼。

调查组长躺在床上,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早就说过,市局警察的素质急需提高!你们看看,局长才离开几天啊?刑警队就给我捅这么大娄子!调查组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们领导吧,就算是有千不是万不是,你们也不能这么对待人家嘛!

嗯?这话音怎么有点变味儿了?调查组长赶紧要分辩,厅长……

别,别说话。老厅长赶紧过来安抚伤员,你安心养伤,身体要紧。要相信领导相信组织,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对不能让无辜的同志受委屈。工作上的事你就放心吧,组织上会安排的,你只管安心养伤,我已经跟医院方面打过招呼了,医疗费由厅里出面协调解决,用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老厅长打起官腔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唉,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啊。这些日子,我对市局还有市局刑警队的工作确实是疏忽了,对刑警队员们关心不够,以至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事前都不知道,我要做深刻检讨。老厅长痛心疾首,市局现在出现这么混乱的局面,是我没有料到的,唉,也难怪啊,局长说病就病了,到现在也没定下来,到底由谁来主持工作,群龙无首,出现混乱那是必然的!

不是说由我们调查组来主持工作……组长急得汗都出来了。

教训哪,深刻的教训哪!老厅长转过头吩咐,小包,一会儿召集全局同志开个整风会,严肃处理这次打架事件,还有,通知各部门领导,研究下阶段的工作安排和工作分工,我亲自主持会议,有一个敢缺席的我叫他跟王其实一块蹲禁闭去!

是!包仁杰啪地一个立正敬礼,撒丫子飞了出去。

调查组长一口血堵在了胸口,一张脸铁青煞白,活象个鬼。

老厅长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同志,挺住。

外科主任在走廊上等着,手上是一叠医药费单据,厅长,签字吧。

老厅长心疼得直抽凉气,你小子也太狠了吧?漫天要价啊你!

再狠也狠不过您啊,明明最多半个月的事,愣让他住上半年。

……

警局成立了临时负责班子,由老厅长亲自打头,对前一阶段的问题进行了总结整理,重新部署安排了下一阶段的工作。王其实打架事件­性­质恶劣问题严重,必须从严从重处理,老厅长挥泪斩马谡——三天禁闭。

同时,为了保护调查组的同志,上级决定,调查组撤出市局,不再参与市局工作安排,集中­精­力调查王志文的问题——要把王志文的问题查得彻彻底底,不留一点死角!

至于市局专案组正在搞的那个案子……老厅长的意见是这样的,要相信群众,相信组织嘛,咱们市局的警察队伍一直都是一支纯洁的队伍,作风过硬、经得起考验。咱们市局的大部分公安­干­警,还都是很正直很清白的嘛,工作上刻苦肯­干­,思想上积极进步,一直都是全省公安战线上的先进典型嘛。这个情况我不说,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嘛。不能因为出了一个王志文就全盘否定整个刑警队嘛,个人犯错误是个人的事情,不能搞株连九族嘛,这也不符合咱们的政策嘛,是不是?

调查组长能说不是吗?

所以啊,我考虑,这个案子还是由他们接着查下去比较合适,我们不能随便打击人家的工作积极­性­嘛,不然的话,以后叫人家怎么开展工作?是不是?

调查组长咬了牙,是——

当然了,你们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呢王志文是刑警队长,他出了问题,对全队的影响都很大。我们已经研究过了,这个专案组呢,交给省厅是不合适的,省厅的同志毕竟事先没有接触过这个案子,不熟悉情况。留给市局呢也确实是让人不太放心……所以呢,我打算亲自打头来接手这个案子,你看,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

老厅长很满意,说起来调查组的素质确实比市局那帮愣头青高多了,道理一点就透。

好,那就这样,你安心养伤吧,市局那边派了两名同志来照顾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

包仁杰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哈哈燕飞,王其实这回可真是立了大功了,没想到他一拳头打出这么个结果来,哈哈!

燕法医喝着掬花茶,这就叫做歪打正着啊。

燕飞,是不是你给他出的主意?肯定是,这么损的招八成是你想出来的。包仁杰一捅燕飞,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燕飞不置可否淡淡一笑,我可没有你们队长来得损,他连我都差点蒙过去——要不是王其实说了一句话……

他说什么了?包仁杰劲头十足眼睛发亮。

燕飞忽然呛住了,赶紧放下茶杯,咳嗽得脸通红。

哟,小心点,慢点喝,你看,洒了一地。包仁杰冲到卫生间去找拖把。

燕飞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包,麻烦你,到楼下小卖部,给我买两包口香糖。

好嘞。包仁杰蹦达着下了楼。

燕飞舒了一口气,唉……

口香糖买回来了,包仁杰接着问,王其实到底说什么了?

说吧说吧,燕飞你告诉我嘛,他到底怎么说我们队长的?

燕飞?你­干­吗不说话啊?说嘛,你别别扭扭的­干­什么!包仁杰不耐烦了。

燕法医早就不耐烦了,你一定要听?好,我说!

他说你们队长啊,比你还笨……

胡说!他怎么能这么说!包仁杰很愤怒,我找他算帐去!简直是胡说八道!

燕飞点点头,没错,他确实是胡说八道。所以呢,我一琢磨,他再怎么着也不会比你还笨,是不是?所以呢,他必然有他的用意在……所以呢,我就给王其实煽了煽风、点了点火……

包仁杰没听懂,燕飞你在说什么呢?我都糊涂了。

糊涂就糊涂吧,你呢,跟着我一块看戏就行了,让他们那些个聪明人死磕去!

(注:磕,磕打,方言里引申为打架、掐架的意思。再注:哈喇子——汗~~~~~以前没注意,没想到南北语言差异,偶以为这个词满好理解的……《现代汉语词典》对这个词条的解释:〈方〉流出来的口水。)

71

厅长接手专案组,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个电话把二组组长从省厅抓了回来。

要说最倒霉的就属二组长了,俗话说‘宁当­鸡­头不做凤尾’,二组长在队里大小是个领导,人人都卖他几分薄面。到了省厅可就不是个儿了,是个人就能支使他两下,要多窝囊有多窝囊。在单位受了气回到家里那脸自然就不成颜­色­,没两天就把老婆气得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不去!二组长一肚子火就全发在小包头上了,真把我当成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是不是?高兴了就一抬脚把老子踢去受气,不高兴就叫老子回来受罪,老子该你们的欠你们的!

包仁杰哭丧着脸听组长数落,这些日子刑警队人人都跟吃了炸药似的,隔三岔五的就闹一次情绪,动不动就抓住他念叨得耳朵都长了茧。

可着全国找找看,还有比咱们更窝囊的警察没有!局长莫名其妙就进了医院,队长莫名其妙就进了牢房,那个狗屁调查组长也趴下了,这刑警队比TMD兰若寺还晦气!好嘛,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一个电话就想把我叫回去卖命?没门!咱上有老下有小,我们家丫头的­奶­水钱还等着我去挣呢。

包仁杰被训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晕晕忽忽的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组长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又不是我让你跪搓板的。

然后包仁杰就被一丫子踹出来了。

燕法医抱着一摞教材正上楼,差点被撞到底楼去,手上的书滚了一地。燕飞低头看了看,没说话。

包仁杰赶紧道歉,燕飞,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慌慌张张蹲下去要捡,被燕飞挡开了。

法医官敲开了组长的门,往地上指了指,组长愣了一下,没动。

包仁杰已经把书收拾起来了,涨红着脸过来拉燕飞,算了,算了,组长他最近事太多,心情不好……

燕飞转回身掏出钥匙开了门,回头瞥了组长一眼,冷笑一声,不错啊组长,到省厅锻炼两天长出息了,欺软怕硬的功夫见长啊。

组长的脸直抽筋。

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的把专案组的案子破了,那些个混蛋你想怎么欺负不成啊!

说着话俩人进了屋,包仁杰跟燕飞解释,组长他、他没欺负我……

我知道,他这是跟老婆吵了架心里头别扭。燕飞把书往桌子上一扔,你别管他,他明天自然得乖乖回去报到去。

我也知道啊,包仁杰脸更红了,我就是担心他心里头有情绪……

你担心他不服你是吧?傻瓜……芝麻大的官,你还真当回事啊?放心吧,组长不是那样的人。

包仁杰难为情地吐吐舌头,转移了话题,燕飞,你真的不­干­法医了?你真愿意当老师吗?

燕飞愣了一下,从一开始就没人问过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没有问过自己,是啊,我真愿意当老师吗?

燕飞,怎么不说话?

燕飞很快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笑一笑,我早不想­干­法医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吧,我也晕血呢。

真的?我不信。包仁杰睁大了眼睛。

信不信由你。燕飞不在乎地打开电视,­妇­女儿童频道又在播出破肥皂剧,穷困潦倒的男主角死撑着逞强,没有钱也没什么了不起。

燕飞笑出了鱼尾纹,就是嘛,不当法医也没什么了不起。

……

二组组长果然乖乖地回了专案组报到。

老厅长继续打官腔,同志哦,听说你在闹情绪是不是呀?这样不好嘛,共产党员嘛,要能上能下。

组长说厅长您官僚了不是?咱倒是想入党来着,人家不要。

是吗?不是党员也不能放松要求嘛,人民警察嘛,要时刻……

知道知道,人民警察爱人民,人民警察人民爱!谁说我闹情绪了?厅长您可千万别听别人造谣!我做梦都想回刑警队……

行了行了咱们谁也别来这套了好不?老厅长头都大了,这小子喊起口号来怎么听都别扭,再听下去非给他绕晕了不可!

那个东城分局刑警支队长陈一舟,你知道吧?小包审了他半个月了,啥也没问出来……

这个小草包,他哪­干­得了这活啊?二组组长一撇嘴,行了厅长您甭说了,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几天上火,正想找个靶子练练手艺呢!

……

包仁杰自己也觉得自己很草包,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一句有用的都没捞着。陈队长不愧是老警察,侦察和反侦察研究得那叫一个透彻,理论联系实际运用自如,包仁杰根本不是对手,三五个回合就晕头转向一败涂地。

小包,回家歇着去。二组组长一抬脚把他踢了出去,你再问上十八年也没用,等着,瞧我的,不出三天,保证让你看呆了!

二组组长果然说到做到,跟姓陈的周旋了三天三夜拼体力,熬得眼睛都红了,愣是撬蚌壳一样撬开了陈一舟的嘴,挖出了龙华集团贿赂腐蚀国家公务人员的一重黑幕。

陈一舟提供的情况正和王志文的案情分析对上了号,龙华集团利用水路走私贩卖军火毒品,接货地点就是东城分局所辖的东码头。许龙许华兄弟果然神通广大,不光把东城分局刑警支队的大部分警员拉下水为其保驾护航,东城分局的缉私组缉毒组还有相关的分管领导也都逃不了­干­系,海关那边更是跑不了,上上下下的关节全部打通——所以才会那么畅通无阻。

至于上次东码头的枪战,也正如王志文分析的那样——地方上的一个小帮派不知轻重,想要来个黑吃黑,劫了龙华的货。结果惹恼了许氏兄弟,豁出去损失一船货,一个电话召来了警察血洗东码头。

陈一舟交代得痛快,二组组长听得头皮发麻——这案子麻烦大了。这样的话,整个东城差不多全得陷进去,说不定牵扯的范围还要大……东城分局出了这么大的事,市局也逃不了­干­系,省厅那边就更麻烦……局长大人失察失职,起码要负个领导责任,处分是绝对少不了的。省厅那边本来就恨得牙痒痒,肯定会抓住这个小辫子不放,趁机再搅个­鸡­犬不宁……二组长出了一身的冷汗。

二组组长找上了燕飞,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兄弟,这事我只能找你商量了,看在王其实的面子上,帮我想想办法!

燕飞皱着眉头听完了‘汇报’,叹了一口气,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跟塌了天似的?

你有办法?二组长眼睛一亮,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有办法了?燕飞一盆凉水浇了下来,我是说啊,麻烦的还在后面呢!

72

燕飞像当初对付小包那样给二组组长开了课。

你琢磨的这些这都不是事,真的,根本没必要担心。你想啊,龙华的案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局长一直下不了决心查?他肯定也知道这案子是个坑,查下去大家都跑不了,连你都能看出来的道道,那条老狐狸能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局长这次是睁着眼睛往坑里跳,拼着把整个市局赔进去?组长的脸都白了。

没那么邪唬,那老头滑透了,就算龙华公司是个炸弹,他也得穿好防护服才肯拆引线呢。就算拼……以他的脾气,宁可自己掉脑袋也绝对要保住市局的,最麻烦的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不会是……吧?组长头发都竖起来了。

燕飞点点头,没错,唉,厅长这步棋走险了。

二组组长一点就透,立刻就明白燕飞的意思了,其实这几天大家担心的也就是这个,只是都不敢说出来,好象不点破就不会怎么样似的——实际上人人都清楚,哪儿那么简单啊?

老厅长这步棋到底有多险?谁心里都打鼓,谁心里都没底,可是谁心里都门儿清,调查组那是好惹的?人家背后没有撑腰的敢那么猖狂?厅长你把调查组长整趴下了有什么用?真正的大角­色­还在后头呢!厅长这次是摆开了架势要跟人家斗到底了,胜算能有多少?天知道。

我是不是应该去跟那老头谈谈?二组组长掏出烟要抽,看了燕飞一眼,咳嗽两声又揣了回去。

谈也没用,老头这次是被王志文逼的,一肚子委屈正没地说呢,你去了只能当出气筒。其实也无所谓,他怎么说也是个厅长,又是快退休的人了不指望升官,没贪污没受贿的那帮人也抓不着他的把柄,最多也就是找个借口把他支走,让他离开专案组……

那怎么行!他走了咱们专案组不就没戏了!二组组长咬着牙,说来说去孙猴子就是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燕飞白他一眼,什么‘咱们’?是‘你们’专案组,跟我没关系。

……

王其实在禁闭室里蹲了三天,蹲得草都长出来了。坐牢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早请示晚汇报­干­什么都得让人盯着,上趟茅房都要好几个人批准,王其实指天发誓下次再也不能这么笨了,早知道当初打得再狠点,宁可让人一枪毙掉算了!

这三天里头王其实把什么都想起来了,中美合作所、敌营十八年,您说说,革命先烈们容易吗?在牢房里一蹲就是一辈子,还什么‘把牢底坐穿’?要不怎么说这烈士也不是是个人就能当的呢!

所以小王同志的检讨书写得十分深刻,有血有­肉­感人肺腑,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知道的是警察叔叔打架闹事,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是失足青年做报告呢。

可是活该王其实倒霉,一来这小子不是初犯,上次打架停职一个月的事还余波未了,这次再犯这­性­质自然就不一样了;二来是公安部门这些日子正整风,有关部门正踅摸(踅摸:口语,寻找)着要树立一个反面典型杀­鸡­给猴看呢,王其实这就算撞到枪口上了。

于是就有人把这事往上面那么一捅,几个头头那么一讨论,王其实就脱了警服回家歇着了——具体要歇到什么时候,还得等局长回来再说。虽然说是有人背后使坏不得不做出点姿态,可是老厅长这姿态也未免做得太高了点……

厅长的意思很简单,老王家已经栽进去一个,不能再栽第二个,小王你回家呆着也好,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听得王其实腿肚子都冲了前,怎么听着有点大厦将倾的意思?什么叫保住一个是一个,您当是逃难啊?

老厅长轰苍蝇似的把他轰了出去,比逃难强不到哪儿去,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果然,第二天王其实就明白了厅长的意思,一纸紧急公函下来,厅长被连夜送走,参加一个封闭式的反腐学习班,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留。

专案组这下真是成了没头的苍蝇了,想撞墙都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撞去!

二组组长没了辙,去找燕飞吧,这家伙和王其实不知道藏哪儿去闷得儿蜜了(闷得儿蜜:方言,大概是说亲热吧,具体意思说不清楚);王志文是自打进去后就没了消息;包仁杰这个代理队长那是根本指望不上的……二组长差点唱了‘霸王别姬’——气拔山兮力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包仁杰拎着二锅头找上了门。

按理说这时候不该喝酒,可是不喝酒又能­干­点啥呢?忽然就想起那个谣言,局长吐着血喊的那一嗓子……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此心此境,焉能不醉?

所以组长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醉成一摊烂泥。

包仁杰没醉,他很清醒,他根本没喝酒。

没喝酒的包仁杰­干­了一件很缺德的事情,他把组长送到了督察科。

工作时间喝酒,而且还喝得酩酊大醉,组长的这个处分是逃不掉的了。

然后,市局刑警大队代理大队长包仁杰,带上刑警大队这三十多号人,调集全市各个分局警力,出动上千警员,一夜之间,查封了龙华集团所属40余家娱乐机构,拘捕相关涉案人员64名——其中包括东城公安分局警察数名、海关工作人员数名、政府部门工作人员数名以及龙华集团工作人员数十名,同时拘捕了一大批吸毒贩毒分子,起获各类毒品数百克。

这次行动十分突然,有关方面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包仁杰给各新闻媒体通了消息,硬是让电视台在午夜新闻里现场报道了市局刑警大队配合扫黄打非办清查涉黄娱乐场所的消息,把声势造了个轰轰烈烈。

然后,包代队长马不停蹄,借着查处涉黄涉毒问题的名号,直捣龙华大厦,数百名警察包围了整栋大楼,查封了所有办公楼、车间及库房,包仁杰带领市局刑警大队三十六名警员,冲进了12楼总经理办公室,与保安人员发生冲突,包仁杰肩部被流弹击中,身负轻伤。

许龙许华兄弟因故出差外地,未能归案。

就在这个时候省厅的命令来了,谁批准你们擅自行动的?各单位人员必须立刻无条件撤出龙华大厦!

包仁杰掏出了全套的批准手续,喏,调查组组长住院前亲笔签的字,还有,老厅长的亲笔批复,手续完备,绝对符合程序。

上面的人愣了愣,不管谁批准的,你们行动前为什么不跟省厅打招呼?现在命令你们,马上撤出,不准讨价还价!

包仁杰咬咬牙,撤!

进了警局医院包仁杰才觉得肩膀疼,歪头一看,半拉袖子都被血染透了,立刻两条腿就开始打晃,看哪哪都转……几个警员围了上来,亲热地胡噜(方言:抚摩,摩挲)着他的一头乱发,小包,­干­得不赖!

包仁杰勉强笑了笑,我好象……又要晕了。

正巧经过的外科主任一把接住了他,很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这样子也能­干­刑警?没出息。

七八张嘴把他骂了回去,你丫有种再说一次!

73

二组组长彻底歇斯底里,揪住包仁杰的脖子恨不得晃散了黄,你个缺德冒泡带冒烟的包仁杰,你真TMD损到家了你!老子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整我?

包仁杰埋着脑袋由着他骂,死活不开腔。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你说不说?你不说我跟你没完,信不信我一脚踹得你们老包家断子绝孙!

包仁杰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反正老包家也是断子绝孙的命。

二组组长不能不气,一觉醒来居然在留置室里躺着呢,督察科那四大金刚一脸‘可逮着这一拨了’的兴奋劲,二话不说先开始上课,五条禁令那是不用说了,光警员条例就足足讲了一天半,讲得二组长眼睛都绿了。

然后就听说包仁杰带人抄了龙华集团的老窝,杀人不眨眼地抓了一大批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有好几个都是一脚能跺掉半拉警局的主,搞得整个警察系统乱成了一锅粥——吓得那四大金刚收拾收拾送瘟神一样把他送回了刑警队。

进门一看可倒好,刑警队一个人没有,包仁杰这小捣蛋把烂摊子一摆,全体收队回家睡觉,警局可就塌了天了!

然后二组长就被上面叫去翻烧饼,翻过来掉过去在火上‘烤问’了个底儿掉,二组长自然是一问三摇头三问九不知,这次行动他确实事先一点不知道,横竖他当时醉得是人事不省天王老子也没辙,只好先背上个案底责令回去写检查。

二组组长就直奔包仁杰这儿来了。

其实组长也明白,小包之所以这么­干­,是不想连累了他,毕竟能给刑警队撑腰的主是一个都不在,这会谁要是想灭了警队那真是比捏死个臭虫都容易。问题是包仁杰这胆子也忒大了点,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来了个先斩后奏办了再说,这这这、这世道真是反了。

是不是燕飞那王八蛋给你出的这么个馊主意?说!

包仁杰终于开了腔,你怎么这么说人家?燕飞他挺好的。

挺好的?他好个P呀他!他要是真疼你,他TMD­干­吗不把王其实往坑里踹?这不是明摆着别人的孩子不心疼嘛!

谁说的?包仁杰不服气地反驳,燕飞他对我一直都挺好的……

挺好?劳您驾换个词儿行不!你去打听打听去,他姓燕的从来是管杀不管埋的主儿,不整得你叫苦连天就不错了,还挺好?我呸!

组长你别胡说!包仁杰愤怒了,不管燕飞对别人怎么样,他一向都对我是最好的,这总没错吧?

他对你最好?二组组长一声冷笑,他那是做贼心虚觉得对不起你,你忘了你刚进刑警队的时候他把你整进医院的事了?

他、他那是为了给我治疗晕血的毛病……

治疗?屁!他是看着王其实对你好他心里头不痛快!你以为他那么好心啊?他要不是后来知道了王其实把你当弟弟觉得错怪了你,他能对你好?你去问问他,知道‘好’字怎么写不!

包仁杰再明白也转不过这个弯了,这跟王其实有什么关系?

跟王其实有什么关系?关系大了!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整个一混世魔王,全警队就显他威风,这么出风头的差使他怎么知道缩回去了?姥姥!咱刑警队倒霉就倒霉在这俩坏小子手上了!

可是,包仁杰很较真,可是,我刚进刑警队的时候你们也老这么说我,连队长都说我是扫把星。

二组长脸一红,那个……

不管怎么样,主意虽然是燕飞出的,如果我不愿意,谁也不能拿着枪逼我,是不是?包仁杰越说越较真。

队长在的时候,什么事都是他顶着,现在队长不在,我就得挺起脊梁来——我是胆子小,可是,我不是懦夫。

说得这么顺溜?二组长一眯眼,八成也是那个姓燕的教你的吧?

包仁杰吭哧了半天,吐吐舌头笑起来,嘿嘿……

嘿嘿!组长没好气地一拉脸,那个批准手续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了,燕飞他能耐再大,还能把手续都给你办好了?

不是,调查组之前在局里主持工作的时候,我每天都要送材料上去给他们签字啊,顺便就……包仁杰声音越来越低,就夹了几份空白的……

二组长说你小子以后少跟那俩坏蛋一块混,越混越滑头!

你少冤枉他们啊,这事是我自己­干­的跟他们没关系!包仁杰睁大了眼睛,我读书的时候每次考完试叫家长签字,我都把成绩单混在作业本里头,再弄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堆一块,趁我爸查案子最忙最累三更半夜才回家的时候,往他床头一搁,我爸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然后就闭着眼睛稀里糊涂给你把字签了?二组组长说怪不得你这么没出息,尽给老队长丢脸!

我怎么没出息了我?连老厅长都夸我­干­得好呢,包仁杰不服气地反驳回去,调查组长比我爸难糊弄多了,有好几次他差点就发现了,吓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为了这几张东西我容易吗?担多大心不说我受多大罪啊我!

二组组长竖起了大拇哥,天才!我算明白了,你比那俩小子还坏!

……

‘组织上’这次真是走了眼,原以为小包同志是出了名的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管怎么捏都出不了岔子,没想到这小包比老包还来得心狠手毒,不吭不哈地就砸了龙华的场子,这才知道,越是那不叫唤的狗,咬起人来越是疼啊!

一夜之间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许龙许华连夜召开记者招待会力证清白,指责市局刑警大队滥用职权狭私报复,龙华集团从来没有从事任何非法活动,市局刑警大队以莫须有的借口和完全站不住脚的证据为依据,对龙华集团进行非法搜查,严重妨碍了龙华集团的正常经营,损害其企业形象,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龙华集团已经向省市有关领导进行了详细汇报,并且准备起诉市局刑警大队追究赔偿责任云云。

燕飞给了四个字,奉陪到底。

好,我知道。包仁杰抱着电话不撒手,你和王其实玩得开心点哦,注意身体,你放心吧,我能应付,没问题!

没问题……二组组长没好气地嘀咕,你说说这叫什么事?他们俩把手榴弹一甩就跑了,也不管这碉堡炸掉没炸掉砸没砸到人,他们还真当是拍电影啊?拿把枪缩在后面喊‘弟兄们,给我顶住!’

包仁杰傻呵呵地乐,组长学匪军小队长还真是惟妙惟肖。

乐!乐你个头啊!看回头上面怎么收拾你!

……

包仁杰自己也打鼓,不知道上面会怎么收拾自己。

龙华和各方面的关系有目共睹,‘铁’就一个字!龙华集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有人站出来表态,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什么树立股份经济旗帜,维护社会经济局面,稳定股民心态,改善投资环境——总之,谁敢动龙华集团一根手指头,谁就是破坏改革破坏发展破坏四化破坏全国人民奔小康……

谁也没想到,这一次,不单是动了手指头,无法无天的包仁杰居然直接在太岁头上动了土!

所以,二组组长连坟地都给包仁杰预备下了。

一天下来,虽然说各方面都乱了套,可是,居然,愣就没有人找包仁杰的麻烦。

记者们把各方面的门都挤爆了,有关方面居然没一个人表态。龙华集团开了招待会,市里实在抗不住了,才派了个小头头出来回应,言辞含混态度暧昧,调查……我们还在调查……

真TMD见了鬼了。

74

外国老片子里常有这样的情节,戴着黑头套的死囚被押上断头台,脖子上面大大一口铡随时要掉下来偏偏就是不掉下来,总是要等到千钧一发之际,远远地一骑绝尘,大侠客单枪匹马出来劫法场……­妇­女儿童频道的破肥皂剧也经常有类似的桥段,不过咱中国人一直都反感个人英雄主义,讲究‘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所以劫法场一般至少要出动一个连;如果是一个人,那就不叫劫法场而叫‘圣旨到,刀下留人……’

包仁杰这两天脑子里过的电影全是这类镜头,他感觉自己就是那戴着黑头套的倒霉蛋,单等着那口铡刀掉下来,偏偏出了机械故障那东西就那么卡住了,可怜自己跪得腰酸腿疼气都出不匀溜了,想死死不成想站站不了那叫一个难受!

好在有关方面很快就有了动作,第二天一下班天刚擦黑那口铡刀就有了重新运作的迹象,包仁杰的传呼手机对讲机就没停过,滴铃铃响起来没完——全是些半生不熟的旧相识,口气热乎得跟刚出屉的包子没两样。

包队长?哈哈出来喝两盅咱哥俩儿好长时间没聚一聚了……啥?我是谁?好你个包队长,升了官连老同学都不认识了!我是四班那个胡一刀嘛……啥?你们那届就三个班?废话!我还不知道你们那届有几个班,我是你们下面一届的,当初咱们一起上过军事理论课我坐在最后一排你再好好想想?

包仁杰心说我再想也想不起来啊你坐最后一排我后脑勺上又没长眼睛……

小包?我是你何叔叔啊,怎么?没印象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哈哈,还是不记得?怎么会!我是你爸爸的老上级了对对省厅办公室的何主任,想起来了吧哈哈?你看你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看你看,我工作也忙,你爸爸去世以后我老惦记着你,老也抽不出时间来……你看你看,今天晚上有空吧?要不我亲自登门拜访?

包仁杰说别介别介还是我上您那去吧。

找一下刑警队包仁杰!你就是包仁杰?你甭管我是谁,我也就只是受人之托给你带个话,赶明儿出门的时候留点神,小心被车撞死。

谢谢哦,还有别的事没?包仁杰笑成了­肉­包子,那麻烦您也帮我带个话过去,赶明儿­干­坏事的时候留点神,小心我把他抓起来!

……

一晚上就没消停过,认识不认识的一窝蜂全来了,足足耗掉了三块电池,话费也严重超标,包仁杰差点哭出来。

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安静下来,包仁杰也才有空把脑子理理清楚,只是这乱七八糟的怎么理都是乱麻一团,只好把二组组长叫过来商量商量了。

二组组长也还没睡,两眼熬得通红通红跟抽了大烟似的跑来了,好你个包仁杰啊你可坑苦了我了!

果然,二组组长也是被折腾了个够戗,手机都打爆了怎么按都不出字,气得组长直咬牙!

咬完牙组长就照着小包同志的后脑勺来了个利索的,你个专走狗屎运的包仁杰怎么什么好事都TMD让你碰上了!

包仁杰说组长你睡迷瞪了?这还叫好事!

……

二组组长确实比小包聪明得多,没错,这确实是好事。

当初燕法医给包代队长出主意的时候,包仁杰还直纳闷,明明手头证据齐全,为什么偏偏要拣条最轻的罪状出来办?先别说扫黄的事和刑警队根本八杆子打不着,真抓着了也无非就是罚点款的事,它龙华集团还在乎这个?

刑警大队这次行动打的是扫黄的名号,说起来还真是,有相当数量的相关人员都是一丝不挂从热被窝里揪出来的。其实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都二十一世纪了,这男女关系生活作风问题基本上谁也管不着谁了,最多也就是批评教育蹲两天号子交点学费什么的完事。

所以包仁杰虽然­干­得雷厉风行,其实心里头满委屈的,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搞来的手续,就浪费在几个光ρi股蛋上,怎么想都不值……都说好钢要使在刀刃上,最好抓进去就让他牢底坐穿!现在可倒好,教育两天通知单位通知家属把人保出去,有个鸟用……

当然了包仁杰知道燕飞是好意,大概是害怕自己做得太绝了逼得人家狗急跳墙……可是,唉!

经组长掰开了揉碎了那么一分析,包仁杰才明白,燕飞真是要多缺德有多缺德,怪不得组长恨得牙痒痒,小包同志也一身的冷汗——亏得自己没惹上他,不然八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男女关系生活作风问题……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只要没抓着,再大也是小事;可要是抓住了,再小也能折腾大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党对这个问题的重视程度历来都没放松过。虽然说现在观念不同了,那些个人隐私问题基本上已经爱谁谁了,可您得记住了,千万别让人捉­奸­在床——不然照样吃不了兜着走!当然了,现在不兴大会上讲小会上说领导做工作个人做检查那一套了,可是这背后议论起来可就比在会上公开说的那些难听多了……偏偏人家还绝对不当面议论,搞得当事人臭出一条街去都没法说,总之至少小半年就算交代了。

这种事还有个尴尬的地方,怎么说也属于个人问题单位不太好出面,偏偏家属那边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还赌着气——结果就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所以白天上班时间没人找包仁杰的麻烦一到了晚上就都跳出来了。

不过您可听明白了,那些个电话可不光是求情来的……市局这次行动的时机要多正点有多正点,正赶上换届选举之前各方面正敏感,乱哄哄地打得头破血流之际忽然抓进去几个,正好也就给了一些人趁机往上爬的机会,还有一些正在观望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一边是琢磨着该救谁不该救谁,一边是琢磨着该踩谁不该踩谁;一边说小包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拉兄弟一把,一边说小包这件事你可不能徇私情哦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总之,市里边这次麻烦大了!

二组组长说你明白了吧?燕飞这一手简直是下流到极点啊,整个一招‘猴子偷桃’!他也不怕生孩子没……算了我就不教坏小孩子了。

包仁杰红着脸转移了话题,那、那、那……组长,我该怎么答复他们啊?说真的,我都没主意了。

没主意?这都还没主意!组长狠狠地敲着包仁杰的脑袋,你个笨蛋!

哎哟组长你怎么这样啊!包仁杰捂着脑袋疼得泪花花在眼睛里打转。

我这样怎么了?我这还算轻的,你个笨小子,不光你爹白养了你,队长他也白疼你了!

队长?包仁杰一听这俩字就清醒多了,队长啊……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次日上班,包仁杰向上级请示,通过多方面协调,释放了部分涉案情节轻微对哪一边都不甚紧要的相关人员。

紧接着,省厅调查组召开全局会议,公布了对录象带的调查结果,市局刑警大队王志文同志的问题,经调查纯属捏造诬陷,王志文同志即日起恢复职位,重新负责刑警大队全面工作。

75

‘交换战俘’的仪式是在省厅调查室外举行的,刑警队员们像迎接英雄凯旋一样挤在办公楼下面的空地上,吓得一帮孙子连面都没敢露。

王队长在通知书上签了字,风度翩翩地跟调查组成员们一一握手道别,感谢组织感谢领导感谢同志们,感谢大家秉公执法还我清白,我一定吸取教训努力工作端正态度,决不辜负大家对我的信任……

包仁杰听得俩眼睛全是星星,队长也学会打官腔了?

哥儿几个订好了接风酒,却被二组长罢了宴,说是‘匈奴未灭,何以饭为?’——小包你留下来跟队长交代一下工作,其他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回头案子搞定了咱们敲局长的,保证让他老婆把这些年在咱身上刮的油水全吐出来!

哥儿几个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王志文坐在了包仁杰面前,小包?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在路上听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说书,把包仁杰夸成了一朵花。这着实让王大队长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包仁杰这个代理队长会­干­得这么漂亮——不光是跟上面周旋逼得人家不得不放人,关键是短短几天居然把全警队的人心都收服了,这可真是不简单。

想起小包刚进队的倒霉样,再看看现在,王队长是欣慰又心疼,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他了。

所以王志文的声音很温柔。

可惜的是,包仁杰愣就没注意到!

包仁杰很激动,激动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想说的话一箩筐,偏偏愣就一个字也蹦不出来,酸甜苦辣所有的滋味全压在胸口,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就好象一种无形的东西堆积着,堆积着,从胸口一直堆到嗓子眼,从嗓子眼挣扎着要冲出来,包仁杰努力压抑着闭紧嘴不敢再张开。

酸甜苦辣在舌头上打了个旋,立刻就刺激了神经,腮帮子一阵酸麻,鼻子堵了眼睛红了耳朵根也热了,脑袋乱哄哄地什么都顾不上了……

队长是什么时候站在身边的,好象还说了句什么话,可是包仁杰压根记不起来了。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门锁了窗关了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就像打架似的两个人拼命地把呼吸凑到一起,两张嘴就像安了磁石一样撕都撕不开,汗水和泪水模糊了眼睛,热,热得着了火。

队长瘦了很多,肋骨清晰地凸显出来,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随着呼吸的频率,一起一落。颈窝处明显的锁骨,在昏黄的灯光下,衬着乌黑凌乱的头发,呈现象牙般纯洁的白,就像是最粗俗最直白的A片,轻易地勾引出最原始的欲望……

包仁杰更加惶惑了,这个被压在身下的瘦弱得有几分可怜的人儿,还是那个顶天立地一声吼震动乾坤的大队长吗?

别哭了,你要是在里面关上几天,肯定比我白得多。王志文叹口气,擦掉滴落在脸上的眼泪,算命的说我28岁有一劫,撑得过去就否极泰来撑不过去就呜呼哀哉,我这不是撑过来了?

队长……包仁杰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志文一个激灵,火山爆发了。

在调查室的这些日子里,总是做梦,梦见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醒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只记得那一声带着哭腔的‘队长……’

第一次对这个声音印象深刻,是那次在百花小区受伤,昏迷中眼前一片漆黑,却对那声声呼唤有着刻骨的记忆——独自在黑暗中难免会害怕,即使是他刑警大队长也不例外,可是那一次,耳旁传来的真切得近在咫尺的声音,就像一股暖流,一直流进心底最脆弱的那一块。

王队长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忘记了睁开眼却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一种失落和空虚——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天。

紧紧地拥抱住身上的那个人,感觉他慢慢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感觉他热切的律动——就像是生命的一部份,带着温厚而炽热的爱在他的深处撞击。那坚韧有力的物体深深挺进身体的最深处,象是要穿透­肉­体去探触灵魂,一直探触到那颗不停悸动的心。

包仁杰那强劲的穿透象是在倾诉着他全身心的爱恋。他抱着那削瘦但仍强劲的身体,细细抚摸每一寸肌肤;缓慢而有力地吻着他的­唇­,他的颈。

热的­唇­,湿的吻渐渐滑进耳内,灵动的舌舔弄着敏感的部位,好象全身都被占据了……这段隔离的日子,让他更明白,他对占据他身体的这个人的感觉有多深,从当初到现在。

毫不犹疑地被他压在身下,任他肆意妄为,任他抱着入怀——自己可是被称为男人中的男人的刑警大队长,让所有罪犯心悸的警察,强悍的男人。

为了这个总是一脸白痴笑容,整天晕头转向不知道又要犯什么傻的家伙——王志文叹息。

也许是掩不住身体里那要让人发狂莫名的饥渴、也许是把队长的悲叹当成某种隐晦的刺激,包仁杰突然发猛!

温柔的节奏突然变成狂风暴雨,包仁杰象是用尽力量地发狠,一遍遍对身下的人猛烈地冲刺。

凛厉的攻势顿时让王志文承受不住地绷直了身体,强抑的呼喊还是渗出紧闭的齿关,泄漏了出来。

头向后仰起,喉结剧烈地上下移动,赤­祼­的胸膛急速起伏,快感象是迸裂的火星,点燃了全身的血液,焚毁了神智崩溃了心防……王志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地,更高地挺起下身,让那猛烈的撞击更深更粗暴地攻击自己的身体,带来更强更猛烈的快感。

急促的喘息,凌乱的呼吸,和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呻吟,刺激着包仁杰所有的感觉——激烈的磨擦唤起了心中的野­性­,不再是平日的胆小憨厚,他在那紧窄柔软的地方横冲直撞,狂野地律动。

过大的快感让王志文几乎疯了。他觉得自己快被淹死在汹涌的欲海中,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包仁杰穿透。

“停下,你先停下!”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挣扎地挤出几个字。

可是这软弱而断续的声音更象是­淫­乱的呻吟,包仁杰热血加速沸腾,更加忘我地奋力贯穿那副身体。

在身体里的东西猛然涨大,包仁杰的手同时抚上他那硬得发涨的中心,王志文顿时崩溃——

前所未有的疯狂快感侵蚀了大脑,激|情中,他拼尽力气,声嘶力竭——

包仁杰,你TMD给我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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