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妖魂 > 第十回 请来大法师 对付鬼王侯

第十回 请来大法师 对付鬼王侯

香奴发出了一声凄厉已极的惨叫,胸膛被那一刀剖开,一股鲜血才喷出,那晶莹光洁的胸膛已化成白骨!乌黑发亮的秀发刹那间亦无踪,娇娘变成了骷髅,白骨一旋,又再向萧十三扑至。

萧十三咆哮连声,刀势如闪电,上下飞舞,「噗噗噗」连声异响过处,将香奴那具骷髅白骨斩成了十多截!

鲜血从断骨中不停涌出,那些断骨竟然继续飞舞在半空中,继续向萧十三迫近!

萧十三大骇,连退十七步,那些冲上前来的武士,亦无不为之变­色­。

楚轻侯的脸­色­亦大变,心念一转再转,探怀取出一个火摺子,迎风剔亮,当作暗器使用,疾向那具白骨掷去!

骷髅惊叫,闪避,一闪不开,啪的被火摺子击中,立时燃烧起来。

她身上本就洒满火种,一发不可收拾,迅速化成了一团火焰。

骷髅两排牙齿同时互叩,格格的作响,令人听来毛骨悚然。

那到底是恶毒的诅咒,还是痛楚的呼痛,当然也没有人听得出。

萧十三看在眼内,振声大暍道:「烧掉这地方!」

那些武士立即分出几个将同伴的尸体拖到一旁,同时剔亮身上的火器,掷在那些火种上。

一团团烈火迅速烧起来,香奴那具骷髅,眨眼间被困在烈火当中!

第十六回 秘室成火海 人尸大会战

香奴那具白骨不停地扭曲、翻腾,突然一弓,箭也似往火团外­射­出。

萧十三的刀早已准备好,暴喝声中,一刀疾斩前去!

刀势骇电奔雷,「噗」的一声,猛将香奴那个骷髅头齐中斩开两爿!一股鲜血­射­出。萧十三猛喝一声道:「退!」

那些武士带著同伴的尸体,急忙退下,萧十三目光一转,叱喝道:「轻侯,你还呆在那里­干­什么?」

楚轻侯应声再抱起萧红叶,忙亦往秘室外退去。

萧十三走在最後,目光及处,刀一挑,将近门一囊火种挑起来,左手接住,掷向香奴那具骷髅。

这一掷既准且劲,火种与火焰一触,霹雳一声,爆炸开来。

香奴整副骷髅白骨立时都冒出火焰,瞬息化成了一团烈火。

一声凄厉已极的惨叫随即从火焰中响起来。

萧十三听得清楚,纵声大笑道:「看你还凶得到哪儿去。」

语声一落,已跨出秘密门外,早已有武士在那里撒下火种,随即燃著。

火焰迅速将这个出口封锁,一阵阵悲凉的号角声从舱板上传下来。

夕阳将下。

风更急,大法师仍站在原地,看著萧十三、楚轻侯退出来,一点表示也没有。

他的神态始终是那么平淡,完全没发生过事的样子,楚轻侯抱著萧红叶纵身落在他身旁,看见他仍然无反应,不由得大感诧异。

「师父,你老人家怎么了?」楚轻侯忍不住探问。

大法师摇摇头,道:「留侯果然不简单,我们这一次虽然是来得突然,还是奈何他不了。」

楚轻侯奇怪地道:「师父怎么知道?」

大法师微微一笑,道:「现在,距离日落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但以留侯的修为,总有办法站起来旋展他的魔力,绝不会卧以待毙。」

一顿,大法师又道:「当然这魔力不能充分发挥,但你们在舱中的一战,又岂会那么平淡。」

楚轻侯点头道:「香奴虽然修为有限,方才我们制服她,也实在花了不少力气,若不是留侯,这一战,当然更惨厉。」

大法师目光落在红叶脸上,花白的双眉深皱在一起,道:「可怜的孩子。」

楚轻侯应声急问道:「师父,你看红叶是否会有生命危险?」

大法师尚未答话,萧十三已跃至他身旁,接著喝道:「琵琶,我女儿若是有什么不测,惟你是问。」

大法师笑笑道:「留侯一天不放弃本意,红叶也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她现在……」

「不过是昏迷过去。」大法师有意无意的目光栘向那一线峡谷,道:「可惜—— 」

「可惜什么?」萧十三急问。

大法师缓缓地道:「留侯虽然不在五­色­帆,相信也不会离开太远,若不是时间无多,我们应该将他找出来。」

萧十三道:「我们这么多人,大可以找下去,一直到将他找出来为止。」

「入夜之後,留侯就可以将魔力完全发挥,我们虽然人多,能够与他一战的却实在没有几个,是必兼顾不来,那便只是让他们白送­性­命。 」

萧十三道:「这么说,我们真的只有退开了?」

「我就是因此可惜。」大法师目光一转,道:「但无论如何,红叶我们已救回,又灭了留侯另一助,还毁了留侯这个巢|­茓­,此行亦算得大有收获。 」

萧十三紧盯著大法师突又问道:「红叶真的一点生命危险也没有?」

大法师微喟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多疑?」

萧十三亦自微喟一声,道:「不知怎的,我总是觉得你方才在岔开话题。」

大法师苦笑一下,道:「红叶的情形是比上一次严重一些,但??不致令我束手无策。」

萧十三竟道:「你不骗我?」

大法师只是苦笑,萧十三对女儿的关心,早已人尽皆知,而他更清楚,所以萧十三对他尽管表现得如此不信任,他也毫不在乎。

楚轻侯一旁Сhā口道:「前辈尽管放心吧。」

萧十三一声叹息,道:「怎能放心。」一顿反问道:「秘室中不觉,现在你总该看出,红叶的脸­色­远比上一次苍白,触手更是冰雪一样。 」

楚轻侯苦笑道:「只要她还有气就还有希望。」

萧十三沉声道:「由现在开始,你要全心全力保护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要多管,一切有我们应付。」

楚轻侯无言点头。

说话间,那些武士已陆续齐集在甲板上,萧十三目光一扫,再挥手,众人纷纷将火种燃起来,紧抓住绳子,攀住上去。

楚轻侯将绳子小心系在腰上,右手搂著红叶,左手抓绳子亦纵身往上掠去。

萧十三紧随在楚轻侯身後,他虽然知道楚轻侯轻功很好,绝不会一步踏空,掉下来,但仍然放心不下。

大法师是走在最後的一个,到他的身形住上拔起之际,整艘五­色­帆已化成火海一片。

大法师就像足踏著飞扬的烈火飘起来,飘过了火海,沿著绳子飘上去!

萧十三无意间一眼瞥见,脱口道:「好琵琶,就你这种轻功身法,已足以震动武林。」

大法师笑笑道:「我只是顺其自然,顺著风势将身形放开。」

萧十三一怔,突然发觉风势果然是自那边向上吸卷过来。

大法师接著问道:「你明白了吗?」

萧十三苦笑道:「虽然明白,可是我的身子还未能修练到飞絮般轻盈。」

大法师道:「你以为我能够?」

萧十三反问道:「你现在不是已经做到了?」

大法师摇头道:「若是如此,我还要绳子何用?我这不过是皮毛而已。」

萧十三大笑道:「看来,有时间我真的要好好与你聊聊。」

大法师道:「没用的,除非能够引导禅机,潜移默化,否则聊也无用。」

萧十三一怔,忽然叹息道:「有机会的。」

大法师道:「我原是看出你有一点慧根,所以才苦苦纠缠下去,但绝不希望因为红叶的事情令你突然放弃目前的所有,随我去修行。」

萧十三淡然一笑,道:「也许一个人不经一些打击,是绝对参透不开名利得失。 」这话语却是苦涩至极。

大法师悠然道:「放心。」

两人的身形并没有受说话影响,继续不停地向上攀升。

夕阳这时候已完全西沉下去。

秘室中本来一片碧绿,但灯光这时候已经被火光压下,周围烈焰飞扬,毕剥之声不绝於耳。

珠光宝气却没有被火光掩去,在火光照耀下七­色­缤纷,更加辉煌。

香奴那具骷髅燃烧得更加猛烈,白骨一片片碎裂,鲜血一股股标出,遇火而急焚,化成一股鲜红瑰丽的火焰。

那具白骨之内所盛的竟然不是骨髓,而是血,这些日子来,香奴所吸的人血实在不少。

那种怪异的声响已完全停下!

秘室内无风,突然有风,­阴­森森的风,突然在室内激荡起来。

烈焰突然地飞舞,灯火纷摇,那些珠宝亦不住颤动起来。

风虽然无形,但看这种情形,已知道这风势的急劲。

猛一声巨震,那堆叠起来,一箱箱的珠宝突然像一桶桶火药在内爆炸似地激飞了起来。

珠宝玉石纷飞出了箱子,撒落在秘室周围,又跳跃起来,珠光宝气,漫室飞闪,蔚为奇观。

压在最底那个特长的铁箱子紧接打开,满盛大大小小的珍珠。

那些珍珠在箱盖开启的同时疾扬起来,千百粒珍珠烟花一样爆开!

火光下,每一颗珍珠晶莹皎洁,泪珠般洒下。

一具骷髅白骨也就在珠雨中从箱子里坐起来。

紫金七梁冠,云风四­色­绶。

——东海留侯。

大法师的推测没有错,留侯绝不会离开太远,但又有谁想得到他竟然就藏在这个珠宝箱子里?

他的确老谋深算,那个箱子压在三个珠宝箱子下,即使有人闯进来,倒翻最顶的那个箱子,发现全都是珠宝,再倒一个也是,应该就不会怀疑他藏身在最底的那个珠宝箱子里!

五­色­帆停留在这个内海,无疑很安全,而这个秘室亦不易发现,他其实已可以放心卧在那具石棺之内,可是他非但没有,更将自己这样藏起来,心机之重,委实可怕。

箱子外烈焰飞扬,这个箱子若不是铁打的,早已经燃烧。

骷髅白骨从箱子里坐起来,两排牙齿立即发出一阵阵异响。

@奇@飞扬的烈焰刹那间竟仿佛凝结,那些在地上滚动,凌空未落的珍珠,那一刹那亦仿佛停止了滚动,凝结在半空。

@书@风仿佛亦在刹那间停顿。

@网@停顿的其实是时间。

几乎同时,那些武士的动作亦完全停顿,楚轻侯、萧十三没有例外。

大法师也没有,那只是刹那,他两条白眉陡然扬起来,道一声佛号。

萧十三应声浑身一震,道:「琵琶,什么事不妥?」

大法师道:「留侯就在五­色­帆内。」

萧十三「哦」地接著问道:「你如何得知呢?」

大法师反问道:「方才你难道没有觉得有些异样?」

萧十三目光一闪,道:「仿佛有一种停顿的感觉。」

「不错!」大法师一声微喟,道:「那是留侯企图将时间控制。」

萧十三摇头道:「太玄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股突然令万物停顿的力量就是从五­色­帆里发出来的。」

萧十三叹了一口气,道:「相信只有你才能够知道。」

大法师苦笑道:「这大概因为我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五­色­帆。 」

萧十三再问道:「留侯将时间停顿下来,有什么作用?」

「是企图控制时间。」大法师语声低沉,道:「让时间倒退。 」

萧十三诧异望著大法师。

「若是他成功,我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倒退回五­色­帆,火势亦会减下来。」大法师苦笑道:「这应该是说,所有的事情都会随时间倒退回去,由停顿之後再重新发展。」

萧十三皱眉道:「那是说,若退回午时,我们就会退回火龙寨了?」

大法师道:「正是如此。」

萧十三盯著大法师道:「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你又说得这样认真……」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一声叹息。

大法师目光又落下,亦自叹息道:「想不到他的修为已到了这个地步,可怕。 」

萧十三忍不住又问道:「他已经成功了?」

大法师摇头道:「没有,否则在停顿之後,我们便会往五­色­帆下倒退回去。 」

「这倒是很有趣。」萧十三乾笑了两声,道:「琵琶,若是他真的能够将时间控制,你有何办法应付?」

大法师一声苦笑,道:「没有。」

萧十三若有所悟,颔首道:「不错,你毕竟还是一个活人。」一顿又问道:「我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攀下去,(奇*书*网.整*理*提*供)看看如何能将留侯结果掉?」

大法师道:「五­色­帆已化为火海,我们如何能够在帆上立足,再说,这一场烈火,若是也奈何下了留侯,我们还能够怎么办呢?」

萧十三浓眉一皱,道:「不是说,那些东西对火都极之避忌,而月奴、香奴,不也是葬身火中?」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她们又怎能与留侯相提并论。」手一按石壁,身形又往上升高了差不多三丈。

萧十三紧追在後,道:「我们是不相信他能够摆脱这一片火海。」

「到底如何,我们上了这片悬崖,相信就会明白了。」

萧十三冷笑道:「倒要看看。」

大法师道:「我们应该会看到的,夕阳西沉,一入夜,又是留侯发挥魔力的时候。 」

语声无限感慨,萧十三听著,亦不禁怆然,他虽然武功高强,属下人强马壮,对於留侯,却是束手无策。

大法师没有再说什么,身形继续往上拔。

天­色­这时候已逐渐暗下来。

烈焰继续在飞扬,珍珠已散落在地上,不停地滚动,时间已恢复正常。

骷髅的牙齿仍然在响动,白骨双手一上一下,一横一直压在胸前。

飞扬的火焰烧到了箱子旁边,突然像受了很大惊吓似的,猛然往後一缩。

若说火焰也有感觉,也会有恐惧,这简直就是神话,但现在看来,的确是如此。

若说火种洒很多,不过片刻,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火焰到处流窜,就像是一条条火蛇,将秘室内所有的东西迅速吞噬。

留侯那具骷髅端坐在那个珠宝箱子内,一动也都下动,火焰也始终燃烧不近去。

「毕剥」声此起彼落,火势越来越大,蔓延至四壁,至秘室顶部,再一会,整座秘室已到处都是火焰。

留侯的周围逐渐出现了一个光晕,火焰在光晕周围翻滚,竟变成了一条条火流,围绕著那个光晕旋转。

留侯那两排森白的牙齿时而紧闭,时而磨动,「毕剥」的烈焰燃烧声中,断断续续,隐约好像多了一种声音。

那种声音难以言喻的诡秘,越来越响亮,逐渐将「毕剥」燃烧声响压了下去。

留侯环身那团光晕同时转变,由迷蒙的白­色­逐渐光亮,逐渐转变成碧绿­色­。

声音更响亮、更诡异,就是倾尽所有的文字,亦难以形容那种诡异。

火焰也逐渐在变­色­,变成了那团光晕似的碧绿­色­,虽然仍然在飞扬,但委实没有了那种烈焰的威势。

留侯那具骷髅也开始有了变化,迷迷蒙蒙的出现了肌肤,出现了头发、眉毛,出现了脸庞。

他看来仍是那么英俊,只是一双眼睛竟犹如吸血的蝙蝠似的,变成了血红­色­,但一样分得出眼白、眼珠,那两点眼瞳也如两颗血红的宝石,闪闪生辉。

那两片嘴­唇­也是吸血似的,不停在翕动,那诡异的声响也就是由那两片嘴­唇­发出来。

是咒语还是什么?

诡异的声响突然停下,留侯终於站起了身子,也不见他怎样移动已出了箱子。

在箱外的火焰立时左右分开,留侯从当中走过,步向香奴那具骷髅。

那具骷髅已经被烧成灰烬。

留侯目光落下,眼瞳更红,突然一探手,与之同时,骷髅周围的火焰突然灭去,那堆灰烬汇成一股,飞投向留侯的掌心。

留侯双手捧著那堆灰烬,竟然颤抖起来,他上­唇­肌­肉­缓缓往上褪,两只大牙缓缓增长,英俊的脸庞眨眼变得恐怖至极!

那蓬骨灰开始从他的指缝中漏下,飘散,终於漏尽。

然後他双臂一振,发出了一声凄厉已极的吼叫声。

在他身外的那层碧光刹那间暴盛,周围的火焰被驱得疾往外进­射­。

秘室并没有可借火焰渲泄之处,那些火焰迅速被迫成极薄的一层,血红灼目,就像是地心流出来的熔岩似的!

「霹雳」猛的一声,整座秘室突然四分五裂,爆炸开来,血红的火,碧绿的光,往外疾­射­!

留侯的身子同时往上­射­起来,双袖「啪啪」地展开,犹如一只奇大的怪蝙蝠。

同时,一条条水柱从周围缺口涌进来。

水流汹涌,火势激烈,五­色­帆犹如一团烈火,往水里沉去。

这时候,夜幕已低垂!

黑夜虽然已降临,天堑周围却光如白昼,那艘在燃烧中的五­色­帆犹如一盏火灯,照亮了整个天堑。

天堑上那片林子亦一片光亮,无数的火把已燃点起来,那些火龙寨的武士弧形守候在天堑的边缘,一个个长箭大弓在握,对准那艘五­色­帆。

箭镞之上都裏著油布,火把也就Сhā在那些武士的身旁。

大法师、萧十三的目光亦是落在五­色­帆上,楚轻侯亦没有例外,手抱红叶,蹲在一旁。

那一声霹雳巨响震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弦,他们看著那艘五­色­帆四分五裂,往水中沉去,然後火光进­射­中一团碧绿­色­的光芒疾­射­了上来。

那团光芒越来越光亮,眩人眼目,也越来越大,他们终於看见了裹在光芒中似蝠蝠飞舞的留侯!

萧十三立即大吼一声,道:「­射­。」

那些武士久经训练,虽然惊骇,但并没有失措,弓箭亦早已蓄势待发,此刻应声将箭镞油布往火把上一点,旋即向留侯­射­了出去。

油布一遇火马上燃烧起来,数百支火箭差下乡同时­射­出,划破长空蔚为壮观。

所有火箭都是集中­射­向留侯,破空之声夺人心魄,左右交错迅速织成了一道火网。

留侯正是迎向这些火箭­射­上来,虽没有那些火箭快,但那些火箭­射­下去,竟都从他的身边滑开,没有一支能够­射­在他身上。

萧十三看在眼内,一声:「好。」劈手夺过一张弓,一支箭,开弓搭箭,往旁边火把一点,松手一箭疾­射­了出去。

「咻」的一声,那支箭犹如一颗流星,划空­射­向留侯!

留侯的双袖刹那间一振,身形一提,那支箭就从他脚下­射­空。

萧十三右手一探,已取过另一支箭,猛一拉,弓开尽,「啪」的齐中断去!

「可恨!」萧十三怒将弓箭掷下了天堑。

这片刻之间,留侯已经从他们头顶十丈飞过,飞落在一株树梢之上。

所有人紧接著回身,目光亦乱箭似的一齐集中在留侯身上。

不等萧十三吩咐,那些武士已经将弓箭收起,将刀拔出来。

没有喧哗,没有惊叫,动作乱中仍见齐整。

留侯外露的两齿这时候已缩回,眼睛仍然血红的,火一般,一扫道:「好,琵琶,这一个回合又是你胜了。」

大法师一声:「阿弥陀佛!」

两人的语声似乎都并不怎样响亮,但每一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楚。

萧十三断喝道:「留侯,你还不死心?」

留侯「呼呼」地怪笑起来。

萧十三冷笑道:「你这是笑还是哭?」

「笑——」留侯怪笑不绝。

萧十三又是一声冷笑,道:「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令你这样得意。」

留侯道:「还能够笑的时候我绝不会哭。」

「倒要看你还能够笑到什么时候。」这句话说出口,「飒」的一声,萧十三手中刀突然一抖。

留侯摇摇头,道:「到我不笑的时候,萧十三,只怕你也难免要一哭。 」

萧十三脸­色­一沉,厉声道:「你再敢­骚­扰我的女儿,我将你挫骨扬灰,永不超生。 」

留侯怪笑道:「这种话不是你说的。」他一顿,沉声道:「红叶的­性­命,现在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萧十三,现在我们应该好好谈条件了。」

萧十三一怔,冷笑道:「你在胡说什么?」

留侯淡应道:「这是否是事实,你可以问琵琶。」

萧十三见他说得肯定,不由疑惑地望著大法师,道:「琵琶,你怎么说?」

大法师倏然道:「红叶的情况虽然严重,还未严重到这个地步。」

留侯道:「琵琶,你应该知道,再下去,红叶纵然还能够生存,只怕是一个活死人。」

大法师一声叹息,道:「三叔堂堂男子汉,如此对付一个女孩子,不觉得有些过份吗?」

留侯道:「可惜我没有第二个能够令萧十三就范的方法。」

大法师欲言又止,留侯目光回到萧十三脸上,道:「萧十三,你都听到了。」

萧十三冷笑道:「你要我怎样,尽遣火龙帮­精­英,帮你夺天下?」

留侯道:「一得天下,我为王,你官封极品,睥睨天下,何乐而不为?」

萧十三大笑道:「我若是心存此念,早已成事,哪等到今日,等到你来多言?」

留侯道:「火龙寨有此势力,不充分发挥,难道不觉得可惜?」

萧十三洪声道:「我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留侯­阴­森地问道:「连红叶的命你也不要了?」

萧十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红叶若是因此而丧命,九泉有知,相信也绝不会怪责她这个父亲。」

这三句话他说得很慢,但字字金石,掷地有声,而决定采取什么态度,到这时,已经很明显了。

留侯血红的眼瞳更亮,犹如两颗血红的宝石,倏又一笑,道:「你还是再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再给我答复。」

萧十三断然挥手,道:「正邪不两立,你我之间,没有妥协的余地。」

留侯道:「你只有红叶一个女儿。」

萧十三道:「不错,但要我为了红叶一人,陷天下千千万万的人於水深火热之中,我宁可没有了这个女儿。 」

留侯怪笑道:「了不起,我还是不大相信。」

萧十三喝道:「你还有什么卑鄙手段,只管使出来。」

留侯目光一扫,道:「也许,在这之前我的方法太温柔,你对我到现在仍然毫不畏惧。」

「萧某人顶天立地,无论如何,绝不会向你这种邪魔外道低头。」

「我还是要再试试。」留侯放声大笑了起来。

初发之际不觉得怎样,刹那间,天地也为之轰鸣,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琵琶大法师背负的那具琵琶同时到了手中,他随即坐下来,琵琶一曲,弹入留侯的笑声中。

那些火龙寨的武士有些已经被留侯的笑声震得心神恍惚,不知所措,琵琶声入耳,逐渐又平静下来。

琵琶声激越,给人一种平和的感觉。

大法师却弹得并不轻松,一双手青筋毕露,巨大的汗珠从额上滚滚淌下。

楚轻侯看在眼内,移步到萧十三身旁,道:「前辈,这样下去对我们不太妙。」

萧十三看了大法师一眼,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楚轻侯道:「我这柄龙泉剑……」

萧十三颔首截道:「红叶交给我,你过去看能否乘他分神之际杀他於剑下。」

楚轻侯道:「我尽力而为。」

语声未已,萧十三突然一怔,道:「看那又是什么?」

楚轻侯已经看见,火光照耀下,一条条白­色­的影子正从那些枝叶浓密的树上滑下来。

「活尸!」他脱口一声,脸­色­一沉。

萧十三霍地左右看一眼,振声道:「各人小心,准备火器。」

火龙寨武士应声左右靠拢,迅速在萧十三前面组成七个三角形刀阵。

每一个刀阵都分成两层,外层刀盾,内层本来是长矛大枪,现在却变成了火器。

外层那些武士现在将刀Сhā在地上,弯弓搭箭,对准了那些活尸。

那些活尸一个个手执兵器,面无表情,苍白如纸,两眼毫无神采,滑下树­干­,摇摇摆摆地向这边栘来。

那些武士全都沉著气,严阵以待。

萧十三紧搂著红叶,立在刀阵之中,楚轻侯已经在刀阵的尖端,随时准备冲出去。

大法师目光如水,脸上一丝变化也没有,双手轮转,琵琶声不绝,越来越激动。

留侯的笑声也不绝,突然一顿,喝一声道:「疾——」

那些活尸应声向前迅速扑去。

萧十三看见距离适合,长刀亦疾扬,暴暍一声道:「­射­!」

乱箭应声­射­出,火光飞扬,交织成一阵阵令人牙龈发寒的声响,不少箭­射­进那些活尸体内!

那些活尸远比常人要乾燥,著火立即燃烧,冒起了一团团火焰。

他们脸上乾瘪的肌­肉­也立即有了变化,显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不少也因此停下团团地乱转,其余行动亦缓下来。

留侯即时发出了第二声暴喝。

那些活尸暴喝中再次扑出,萧十三同时下了第二道命令。

乱箭再发,火箭乱飞。

一些箭­射­在树木草丛中,时当深秋,那些树木、野草也特别惹火,纷纷燃烧起来。

这一次,尸群并没有停,继续往前扑,不少走出了几步,全身便已被火包围,倒地不起,但仍然有不少扑近。

箭已经发挥不到威力,那些武士亦已将弓箭抛下,拔刀迎战。

第二重的武士亦纷纷撒出兵器,霹雳声纷响,一股股火焰疾­射­在那些活尸上!

又不少活尸倒下,但剩余的都已扑至,众武士长刀立展,疾斩出去!

一场惊心动魄的人尸大战就此展开!

火龙寨的武士骁勇善战,虽然江湖上已平静多时,他们的武功并没有放下,出手既快且狠。

那些活尸并不是刀枪下入,但几乎已接近麻木,在留侯的催促下,只顾往前扑击。

他们并不是僵尸,与僵尸却已相差无几,浑身的血脉已差不多被吸尽,只余一线的生机,所以比僵尸要灵活。

就像是孤岛飞桥上,截击楚轻侯的胡四相公。

也幸好只是比较灵活,若是本身的武功并末消失,这一战,给火龙寨武士的威胁是必更多。

兵器不停在交击,乱成一片,那些活尸无声的扑前,火龙寨的武士吼叫反击。

百多个活尸冲过箭网,仍然差下多有一半剩下来,下少的衣衫上仍然带著火焰,Сhā著箭矢。

他们疯狂地扑前,火龙寨的武士却迅速地移动,七个三角形迅速的变化,将那些活尸几乎完全包围起来。

在包围圈外的五个活尸随即亦被第二重的武士截下,那一重的武士已收起火器,拔刀出鞘。

乱刀斩下,一个活尸瞬息被瓜分,一个火龙寨的武士亦被其中的一个活尸扼杀,另有两个受伤退下来。

包围圈中的情形更加惨烈。

七个三角形的刀阵迅速转变成一个大圆圈,将那些活尸包围在当中,火器飞­射­,长刀疯狂劈斩!

有些活尸在火器中倒下,有些已被乱刀分尸,有些却与火龙寨的武士纠缠在一起。

几个武士的衣衫被活尸身上的火焰波及,燃烧起来,却因此变得更悍猛。

活尸无声,那些武士的嘶叫声却令人惊心动魄,这一战的惨烈,非文字言语所能形容。

萧十三居中当然比任何一柄刀要快,刀光飞闪中,那向他迫近的活尸还未接近,已被他乱刀斩碎!

若不是怀中的红叶,他早已冲上前去。

树林中,这时候亦已燃起了几处火头,火势熊熊,硝烟四起,使得这战场看来更惨烈。

琵琶声末绝,留侯笑声也未绝。

箭才停下,楚轻侯便已扑出去,龙泉剑在火光下闪亮夺目,犹如电闪。

几个活尸迎著他扑来,给剑气一迫,不由一缓,但立即又扑上。

楚轻侯的剑立即劈出,每一剑都贯足了真力。

他人、剑势如疯虎,挡者披靡,连斩八尸,已冲前了数丈!

活尸一个一个从他的左右扑过,他没有理会这些,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那些活尸。

是留侯!

他却不是扑向留侯立足的那棵树,而是向旁边不远的另一株树扑去。

树高十数丈,枝叶浓密,楚轻侯来到树下,一纵身,掠上了一根横枝,手剑并用,配合身形,迅速往上拔去。

风吹树叶,簌簌作响,越上,留侯的笑声便越响亮,楚轻侯心神动荡,但勉强仍然能够压抑得住。

兵器交击声、吼叫声,也一样撼人心弦,但此起留侯的笑声,却又远远不及。

留侯笑声越来越凄厉。

他那双眼睛血红般闪亮,简直就有血已经滴了下来,上­唇­肌­肉­越褪越高,森森白齿闪动著寒芒,其中有两根又越来越长。

他本来也是英俊潇洒,现在却犹如恶鬼一样,胆子小一点的人,看见他这个样子,只怕已给他吓个半死。

天上原有月,留侯的笑声一发,便已迅速被乌云吞噬,星光更黯淡。

这本是一个清朗的黑夜,那一片乌云却不知道从何而来,更怪的是始终包裹著那一轮明月,风虽急,却始终吹不散。

乌云突然飞散!

琵琶声刹那间连拔几个尖音,就像是利刀一样,将那片乌云割碎。

留侯的脸­色­陡然一青,双手暴张,笑声一顿,即又暴发,犹如霹雳般击下!

大法师汗水淋滩,十指已弹出血丝来,琵琶连拔几个尖音,余音末尽,留侯的笑声就在这时至击!

大法师如遭雷殛,浑身一震,指落处,琵琶的弦线突然「嘣嘣」齐断!

「好!」大法师脱口一声,须发俱张,手捧琵琶站了起来。

弦线俱断,琵琶已不能再续,留侯再笑,大法师又如何应付?

留侯发出了一下笑声,眉宇间亦露出了一股疲倦之­色­,笑声亦已接不上来。

楚轻侯只觉得一股奇大的劲风迎面扑来,几乎为之窒息,身子亦一仰,险些儿坠下去。

留侯双袖如刀,枝叶一沾上,立即断折飞碎,但是,他却不敢与楚轻侯手中的龙泉剑接触,身形落下,又被楚轻侯迫退了丈外。

他那双眼睛,大笑之後已暗下来,倒退出丈外,突然又恢复了光亮。

楚轻侯看在眼内,出剑更加迅速,留侯看似又要笑,但却被楚轻侯迫得笑不出来。

乌云已碎散,月光落下,留侯整个身子都仿佛通透,再闪楚轻侯十数剑,身形又飞出,这一次他下是向高飞,而是往树下飞,绕树一匝,双袖如箭,竟然将那根粗大的树­干­坠下去。

留侯蝙蝠般凌空旋转了一匝,双袖剪向楚轻侯的咽喉,但却被楚轻侯仰首避开。

他身形旋回,落在那棵树的断口上,双袖迎风「啪啪」地飞扬,更像一头大蝠蝠。

居高临下,留侯看得十分清楚,那些活尸已经一个也不剩,尽被对方瓜分在刀下。

在他的笑声停顿的同时,那些活尸的动作亦缓下,火龙寨的武士岂会错过这个机会?

他们又列成一个四方阵,将萧十三与萧红叶保护在阵中。

活尸虽然尽被劈倒,他们亦伤亡了不少人,可是他们并没有因此退缩,行动更保持迅速。

这的确是一支­精­兵。

火光、刀光、目光,刹那间都完全集中在留侯的身上,外排的一列随即上了弓箭。

那一截断树同时蓬然落在地上,尘土飞扬,楚轻侯在断树著地之前,手已松开,身形亦已经飘开,安然地落在四方阵之前,他的身子又挺得笔直,毫无惧­色­地盯著留侯,龙泉剑蓄势待发。

留侯都看在眼内,左肋下的血不知何时已凝结,身子亦仿佛化成了一株枯木,可是他面部的肌­肉­却不停在抽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第十七回 刀势似奔雷 箭镞如流星

留侯没有再笑,也许,他根本已笑不出来。

萧十三却大笑道:「怎样,你还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出来!」

留侯冷冷笑道:「萧十三,到我杀红叶时,你就是後悔也来不及了。」

萧十三笑容一敛,道:「生死有命,以红叶的善良,若是也不得善终,萧某人亦无话可说。」

留侯仰首道:「萧十三,你以为天真的有眼吗?」

萧十三不答,留侯冷接道:「天若是真的有眼,天下根本就没有罪恶。」

萧十三断喝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怎样?你不敢再出手?」

留侯冷笑道:「你以为你们真的能够与我为敌?」

萧十三振刀道:「我只知今夜一战,你手下全军覆没,只余你一人。 」

留侯怒极反笑,浑身陡然碧光闪亮,一身衣衫「啪啪」的响动起来。

大法师即时一声:「小心!他要出手了!」

语声甫落,留侯双袖一振,「啪啪」的从断树上飞下,飞扑向萧十三。

萧十三霹雳般暴喝,火龙寨武士火箭齐发,迎面向留侯­射­去。

他们的动作仍然是那么敏捷,那么多箭,却竟然没有一支追得上留侯的身形。

楚轻侯人、剑早已蓄势待发,长啸声中,身形陡然疾往上拔起来,凌空一剑向留侯刺去!

留侯霍地一拂袖,一股劲风扑向面前,楚轻侯龙泉剑虽然无坚不摧,却不能在半空停留,立时给压了下来。

留侯藉这一指之力,身形更飞快,火把、长刀迅速迎上,一齐向他Сhā到。

大法师同时向这边扑来!

留侯双袖一分,身形凌空掠过,「啪啪」声夺人心魄,半数火把竟然被他带起的劲风压灭。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留侯身上,无一不面露讶异之­色­,他们实在难以想像,留侯竟能够像蝙蝠般飞翔在丰空。

楚轻侯紧追前来,人、剑就像上了弦的箭,随时都准备­射­出去!

留侯凌空绕著那些武士飞转了一圈,终於下了杀手,他身形一沉,双袖一旋,卷飞了七柄刀,再一旋,三个火龙寨武士的头颅立即冲天飞起,一股鲜血从断口中喷出。

留侯的双袖,竟然比那些长刀还要锋利。

楚轻侯迅速赶到,龙泉剑急刺,萧十三手抱红叶掠了过去,挥刀疾斩留侯腰肋。

大法师也到了,他著地後再拔起身子,双手捧琵琶,凌空疾击了下去!

留侯让右剑,左刀旁闪过,双袖一交,剪断了一个武士的脖子,接著将那具尸体卷起来,飞撞向击下来的琵琶。

大法师身形一翻,让开飞来的尸体,琵琶仍击向留侯。

留侯身形一翻,双手夺袖而出,迎向琵琶,一声轰鸣,那一把琵琶竟被他击碎。

大法师双手捧著半截琵琶柄,亦被震得倒飞了出去。

留侯虽然击碎了琵琶,但凌空的身子亦被压下了地面,楚轻侯掌握机会,迅速欺上,一蓬剑光当头洒下,把留侯罩住了。

留侯对龙泉剑看来也避忌得很,环身的碧芒亦给压了下去,可是他双袖一指,楚轻侯还是不由自主退开了。

留侯反迫了前去,双袖疾挥,楚轻侯又被迫退了半丈,剑势亦乱,留侯的身形紧接欺上,身形毒蛇般翻腾,左手压住了剑势,右手Сhā向楚轻侯的咽喉。

萧十三接连七刀都追不上留侯的身形,楚轻侯一闪再闪,亦摆脱不开留侯的双手,眼看便是凶多吉少,一剑突然从旁飞来,斩向留侯双臂!

是芭蕉的剑!

他与芍药一直在萧十三身旁协助保护红叶,阻止那些活尸接近萧十三,现在萧十三扑击留侯,当然亦跟了过来,一见楚轻侯危急,忙飞身上前抢救。

虽然他用的并下是「龙泉」那样的宝剑,但双手执剑全力劈下,亦大有无坚不摧,开碑裂石的威势!

留侯并没有硬接,身子却竟然犹如棉絮似的,迎著激荡的剑风飘开两尺。

芭蕉这一剑立时斩空。

留侯的右手仍然Сhā前,但因为这一动,已然够不上,从楚轻侯咽喉旁边Сhā空,说险,当真是凶险至极!

楚轻侯半身立转,龙泉剑匹练般划破长空,迎面回斩留侯,芭蕉的剑同时又拦腰劈到!

还有萧十三的刀!

刀势犹如奔雷,急斩留侯脑袋,快而狠!

若换是一般武林高手,在这两剑一刀击下,纵然武功犹在萧十三之上,只怕亦难以讨好。

留侯却是一个转身便已闪开去。

楚轻侯剑势未绝,紧接著追击,萧十三的刀势也一样还有变化。

芭蕉的武功稍逊,但亦很快追上前来。

留侯又只是飘然一晃,便躲开楚轻侯、萧十三刀剑合击。

大法师的双掌也就在这时候攻到,他双掌合在一起,掌势末到,三道银光已­射­至——

那是琵琶的弦线,夹在大法师双掌之间,竟犹如三支锥子似的!

留侯似乎没有在意,左袖一扬,拂向大法师双掌。

大法师被迫开,可是那三条弦线在他的双掌距离留侯还有两尺之际,已然刺进了留侯肋下!

他一退,那三条弦线亦脱出,尖端寸许赫然都染著鲜血。

留侯脸­色­即时一变,目光一转,落在大法师脸上,道:「琵琶,想不到你也如此­阴­险,不怕数十年道行尽丧,打入十八层地狱?」

大法师诵一声佛号,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好一张利嘴。」留侯说话间身形不停,又闪开了刀剑的十四击。

大法师旋即欺回,三条弦线Сhā向留侯的双睛、眉心,留侯没有接,楚轻侯的龙泉剑正从一旁斩下去,他若是应付那三条弦线,不难就伤在那一剑之下。

他却只是一闪便已将这些攻势化解,萧十三的刀,芭蕉的剑紧接著在那边攻了过来。

留侯腹背受敌,却仍能应付自如。

萧十三刀称无敌,楚轻侯也被誉为年轻一辈武功最高强的一个,大法师的武功显然又在二人之上,芭蕉不算,就是这三人联手,已足以纵横天下,留侯若非异物,早已伏诛。

也就因此,他的身子能够飘飞於半空,能够向任何的角度屈伸,要令他受伤,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楚轻侯能够刺他一剑,是因为当时他一心要大法师在笑声下像琵琶弦断般心胆俱丧,大法师能够以断弦伤他,也只因为他除了楚轻侯的龙泉剑之外,并没有将其他的兵器放在眼内!

这已经说明了一件事,他虽然成魔,仍然有人的弱点,如骄傲,如­精­神分散,也不像传说中的妖魔那样,能够知道过去未来,洞悉别人的心意。

他更不能呼风唤雨,飞砂走石,否则萧十三、楚轻侯他们早已粉身碎骨。

但他却能人之所不能。

这也是萧十三他们既放心,又不能不担心的地方。

他们仍然在全力扑击,希望尽全力,在今夜将留侯消灭!

留侯当然明白这一点,他也似乎已看出,这样打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再闪萧十三的刀,芭蕉的剑,身形就往上拔起!

大法师、楚轻侯、芭蕉紧接著拔起来。

留侯凌空翻身,让开了楚轻侯的剑,闪开了大法师的弦线,却没有理会芭蕉。

芭蕉的剑的确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是,芭蕉就在那会子,福至心灵,突然将他脖子上挂著的那串佛珠掷向留侯的後心。

留侯若是多看芭蕉一眼,一定会闪过这一串佛珠,可是他连看也不屑看芭蕉一眼,不过刹那间他仍然有所觉,匆忙中往旁一侧。

那串佛珠仍击在留侯的左肩上,一股白烟陡然冒起来,刹那间出现了一个烧焦的圆洞,留侯同时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往下急坠了下来。

楚轻侯把握机会,凌空一拧腰,一剑急斩向留侯脑袋!

大法师相继扑到,三条线弦从掌中飞出,飞­射­向留侯後背。

留侯坠下了两丈,眼看便要著地,身形突然一偏,一旁贴地斜­射­了出去,这一下变化之迅速,实在匪夷所思!

楚轻侯一剑立时斩空,斩向地面,剑风所及,一蓬砂土疾扬了起来。

大法师的两条弦线同时­射­至,直没入泥土中,还有的一条却­射­进了留侯的左脚内。

留侯一声不发地,双袖展开,冲天而起!

他的身形那一­射­已在四丈之外,没有人能够追得及,而他冲天直起时,双袖一回,竟然向那个天堑下投去!

大法师双掌一分,身形著地亦­射­出,到天堑边缘,手中已多了一弓一箭。

箭镞也已在燃烧,大法师弯弓搭箭,「咻」的一箭,疾­射­向留侯後脑!

箭急如流星,留侯的反应也下慢,身形猛一偏,箭从他右肩上­射­过,箭上的火焰却已燃著了他肩头的衣服!

刹那间他又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形疾往下飞投,其急如箭。

天堑下五­色­帆只见一片火焰,照耀得周围一片通明!

火光闪烁中,留侯竟似向那一片火焰投去,眨眼便不见了。

萧十三、楚轻侯、芭蕉还有好些火龙寨的武士都已经拥到天堑边缘,看在眼内,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欢呼。

一蓬火焰旋即从天堑下冒起来。

又一阵欢呼,有些武士更将手中长刀举起来,不住地挥舞。

大法师却一言也不发,脸上也没有丝毫喜­色­,楚轻侯一旁看在眼内,奇怪道:「师父,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大法师没有回答,转身缓步走回去,楚轻侯亦步亦趋。

萧十三先没有在意,後突然在意,回头望著大法师,道:「琵琶——」

大法师脚步一顿,俯身从地上拾起了芭蕉掷出的那串佛珠。

那串佛珠没有大法师平日所持的那一串那么晶莹,但一看也知不是凡品,现在却竟然像给烈火烧过似的,变得焦黑无光。

楚轻侯脱口道:「怎会这样的?」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会这样。」

芭蕉走了过来,看在眼内,惶恐地道:「师父……」

大法师挥手止住,道:「你没有做错,若不是你掷出这一串佛珠,留侯真还不知要斗到什么时候。」

芭蕉嗫嚅道:「但这串佛珠……」

「无论什么事,要成功,总难免有些牺牲。」大法师一扬手,那串佛珠粉层般洒落地上。

萧十三亦走了过来,闻言大笑道:「琵琶,我们真的已成功除去了这个妖魂?」

大法师淡然笑道:「我们事实上已成功赶走了他们,而且令他受了伤。 」

萧十三一怔道:「他不是已经葬身火海?」

大法师道:「若是他真的是投身那一片火焰中,说不定真的会灰飞烟灭。」

「他难道没有?」

大法师又笑了一笑道:「这一次,他虽然大受打击,大概还不致於百念俱灰,自寻短见。」

萧十三怔在那里。

楚轻侯脱口问道:「可是他显然投身火焰……」

「眼见为实,这句话有时不一定对的。」大法师倏然将右掌抬起摊平,轻吹了一口气,掌中残余的珠灰扬起来,从楚轻侯眼前飘过。

楚轻侯的视线不由得一阵朦胧,脱口道:「弟子明白了,是那些烟影响了我们的视线。」

大法师说道:「飞扬的烈焰也有影响的。」

楚轻侯一皱眉道:「师父看我们能否将他追上?」

大法师道:「他受伤之後仍能够飞翔,何况,即使他走不动,还有蝙蝠?」

「大师兄?」楚轻侯一怔。

大法师一声叹息,道:「他已经不是你们的大师兄,已经变成了留侯的奴隶。」

楚轻侯亦自叹息,芭蕉忍不住问道:「师父多年的苦心,难道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师父根本就没有成功,否则又何须用石牢将他囚起来。 」

芭蕉再问道:「那大师兄最後到底会变成怎样?」

「留侯要他变成怎样便变成怎样。」大法师显得那么无可奈何。

芭蕉颓然垂下头,看来竟然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大法师的目光一落,道:「你们师兄弟五人,除了轻侯之外,每一个为师都放心不下。 」

芭蕉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大法师接著道:「玉砚聪明命薄,蝙蝠与芍药却天赋魔­性­,只是轻重不同,至於你,却未免太多情了。」

楚轻侯Сhā口道:「多情并没有什么不好。」

「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忧。」大法师意犹未尽,却没有说下去。

萧十三追问道:「琵琶,这妖魂一日下除,我们都势难安寝,到这个地步,又如何是好?」

大法师沉吟道:「我们唯一放心的就是,他绝不会罢休,即使我们不去找他,伤愈之後,他也一定会再来找我们。」

萧十三道:「坐以待毙,终究不是办法。」

大法师道:「明天一早,你可以著人遍搜各地,但日落之前,却必须撤返火龙寨内。」

萧十三道:「只怕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既然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也只有尽人力而为。」

一顿,接著暍道:「开路!」

大法师的语声虽不高,但所有火龙寨武士俱都听得清楚,早已停下了欢呼,萧十三一声令下,立时分出一部分人,向树林奔去。

树林中已经燃起了多处火头,一发不可收拾,那些武士迅速冲前,披荆斩棘,将燃著的树枝斩下挑开,劈开了一条通路。

萧十三一众向前栘动。

那些马匹仍然停留在林外,全都不安地踢著脚,发出一下下闷嘶。

一直到萧十三、大法师他们走出树林,那些马匹才安静下来。

萧十三回头一瞥,突然一声叹息,道:「留侯若是仍然在这片树林之内,倒是不枉这一场大火。」

大法师无言颔首。

萧十三目光一转,道:「这数里树林要保存下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大法师道:「派两队人马将树林两边的火路截断就是。」

萧十三点点头。

沈宇一旁Сhā口道:「这个时候我们要不要保存一些实力,应付明日搜索?」

萧十三摇头道:「明天的搜索,未必会有什么收获,树林中也有无数生灵,我们这也可说是做了一件好事。」

沈宇无言,萧十三一声叹息,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

「大哥放心。」沈宇退下。

片刻之後,众人纷纷上马起程。

尘土飞扬,马蹄雷鸣,每个人的心情看来都很沉重,大法师也没有例外。

火龙寨一向出了名的固若金汤,即使萧十三不在,有那些武士,亦足以保护火龙寨的安全。

可是,火龙寨现在却将所有­妇­孺送出寨外。

那些武士尽管一个个都表现得很冷静,很有规律,老人家与小孩子都难免露出惊讶的神­色­。

自建立以来,火龙寨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事。

这是树林一战之後的第二天清晨。

萧十三、大法师经过半个时辰的商议,终於决定了采取这个行动,把寨中老弱一辈先行疏散。

留侯伤愈之後,必定会采取报复,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报复,虽然尚未肯定,他们还是得采取预防措施,以免措手不及。

疏散老弱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将寨中的­精­英集中在红叶小筑附近的枫林中,准备弩箭火把,以应付留侯的袭击。

这个措施当然是在入夜之後才实施,与之同时,枫林外已经燃亮了七七四百九十盏灯笼。

这些灯笼一亮起来,红叶小筑周围非但亮如白昼,而且仿佛笼罩在一重光幕之中,那种光,看来竟有如实质,牢不可破,但只是看来而已,楚安随随便便就走了出去。

他其实并没有受伤,只是惊慌、饥饿再加上长途跋涉,所以,到了火龙寨便再也支持不住。

经过休息,他现在已完全恢复,以他的年纪,本来就在疏散之列,可是他怎肯离开,怎么也要守候在楚轻侯身旁。

他是那么的固执,楚轻侯只有让他留下!

入夜之後,每一个人都是显得那么紧张,楚安却不知道他卧在床上的一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所以他到处去打听。

他本来可以问楚轻侯,但他却看出楚轻侯的心情非常坏,而且正忙著照顾红叶,只好走出来向其他人打听。

火龙寨中,他比较熟悉的除了萧十三父女,就只有杨天。

杨天更忙碌,伴著大法师,到处逡巡,看那儿需要重新安排或者怎样。

楚安只有在那些武士之间徘徊,反正那些人现在还是闲著,他相信总会有一个肯陪他谈谈。

他没有失望,而且非但一个,七八个之多,他们知道他是楚轻侯的仆人,一齐从孤岛上逃出来的,所以他们也希望楚安告诉一些那个孤岛上的事情。

楚安的口舌并不灵活,只是孤岛上所发生的事情本身已很吸引人。

但比起火龙寨发生的事情,楚轻侯主仆在孤岛的遭遇又算不了什么,所以楚安离开的时候,难免有些儿失魂落魄,竟是往林外走去。

这时候,那些武士方在谈论著孤岛上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在意。

其他的武士也没有。

灯光辉煌,令人难以迫视,何况所有的人都应该知道灯阵外是危险地带,不应该闯出去。

出了灯阵,楚安继续前行,左看看,右看看。

周围的屋子一片黑暗,一点灯光也不见,只是向著灯阵的那边被照耀得一片银白。

一阵冷风吹来,楚安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神智一清,脱口一声道:「哎,怎么我走到了这里?」

他慌忙回顾一眼,看不见有异。

「还是赶快溜回去安全。」他一缩脖子,往前方再看一眼,方转过身子。

这一转,几乎就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楚安随手一推,道:「怎么你也走出……」

他本是一片好心,叫那个人回头走,但话说到一半,突然发觉那个人衣衫非常夺目。

「锦衣——」他霍地拾起头,就看见了留侯那张犹如碧玉雕琢成的脸庞。

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楚安倒退了三步,怪叫一声,紧握著两个拳头,咬紧牙龈,便要冲过留侯身边。

留侯冷冷一笑,也不见怎样动作,便已横在楚安面前。

楚安接连几次都是冲不过留侯,心胆俱丧,失声大叫道:「救命——」

留侯冷冷一笑,道:「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你的命!」一手摸向楚安的咽喉。

楚安一声怪叫,往後倒退,留侯没有动,刹那间突然消失无踪。

楚安一呆,一喜,发足前奔,那知道,身形才动,就发觉衣领一紧,仿佛被抓住,立时又怪叫起来。

他一面叫一面挣扎,拳肘往後乱撞,却什么也没有碰上,回头一望,也没有看见什么,衣领却只是给一根长长的树木横枝鈎著。

他松过口气,伸手一把将领子拉破,方待再转身奔前,一个身子已然往上升起来。

「救命——」楚安脱口大叫,身形旋即一个风车大转,变了头下脚上,往下撞去。

他的头距离地面只有六尺,但这一下若是撞实,亦不难脑浆横飞。

这一撞实在太猛烈,奇怪的是,势头突然又停下来。

这一停,他整个身子亦突然失去了支撑似的,横摔在地上。

楚安也??道是留侯在作怪,趴在地上,一个身子不停在颤抖。

然後,他又看见了留侯那袭锦衣出现在眼前,再上望,留侯奇迹般的出现了。

「飕」的一声,一支箭即时往留侯後心­射­来,留侯右手猛一翻,衣袖「啪」地正击在箭上!

火焰立灭,箭一侧,­射­进地面,没入一半之多。

这一箭的劲道实在惊人。

除了大法师,相信就只有萧十三与楚轻侯才能够­射­出这样的一箭。

大法师高立在一株枫树之上,手中并无弓箭。

楚轻侯受命不得离开红叶小筑,经过前次的教训,当然绝不会再犯错。

这一箭正是由萧十三­射­出来的。

枫林中,每一个人都听到楚安的呼叫,刀已出鞘,箭已在弦,却只怕误伤楚安,萧十三也等到楚安趴在地上,才­射­出这一箭。

一箭落空,第二箭迅速上弦,紧接著­射­出。

留侯缓缓转过半身,看著这箭迎面­射­来,吹出了一口气。

箭上的火焰立时被吹灭,留侯二指一并,将箭夹个正著,一抖,「啪」的一声,那支箭竟然齐中断成了两截。

留侯接著将手一翻,夹在指缝间那截断箭「嗤」地­射­进夜空下见了。

萧十三看在眼内,取过第三支箭,还未­射­出,大法师已然落在他身旁。

「琵琶,你来!」萧十三将弓箭递给大法师。

大法师无言接过弓箭,看准了目标,开张弓如满月,手一松,那支箭「咻」地­射­向留侯面门!

留侯仍然不闪避,双掌陡拍,「叭」的一声,竟然将那支箭拍在双掌之中,硬硬拍断。

萧十三看得真切,冷冷道:「好一个老怪物,出手竟如此敏捷准确。」

大法师突然问道:「有一件事,不知你有没有在意?」

萧十三道:「你是说这个老怪物的本领。好像一天比一天高强?」

「不错——」大法师将弓放下。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勉强只能解释,他在孤岛上虽然成形,还未成熟,现在是一天比一天成熟,本领也因此而日趋高强。」

「不可思议——」

大法师接著又正­色­道:「另外一件事,也许你亦已留意到,他的相貌也显著不同。 」

萧十三心头一动,脱口道:「不错,最初见他,脸­色­只是青白,现在却犹如碧玉一样,一双眼睛亦由磷火转变成现在的火焰般辉煌。」

大法师忽然叹了一口气。

萧十三追问道:「再下去,他又将变成什么样?」

「不知道。」大法师叹了一口气,道:「但可以肯定,到下次月圆的时候我们若是仍然不能够将他消灭,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的意思是说,到时候谁也没有办法将他制服?」

大法师道:「也许还有人,但肯定绝不是我。」

萧十三心头大震,道:「连你也不成,还有谁?」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萧十三浓眉深锁,嘟喃道:「听你这口气,他若是迟一点采取行动,岂下是更好?」

「应该是。」大法师沉吟道:「他所以这样急著到来,也许是有他万不得已的苦衷,但亦不无可能,他­性­情实在太暴躁,急不可待。」

萧十三点点头,突又问道:「会不会他根本不知道有这种变化?」

大法师道:「这种可能并不高,但亦非完全不可能。」

「不过,现在他总该发觉了。」

大法师无言颔首,萧十三接著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到他发现自己无敌天下,说不定会改变初衷,不会再打红叶主意。」

「那除非他找到了第二个比火龙寨更庞大的势力。」

「他那么有本领,还用得著我们去帮忙吗?」

大法师倏然道:「纵使他本领再好,终究孤掌难鸣,没有你们帮助,即使他夜行千里,杀人成千上万,也只是一个恶魔,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而已。」

萧十三恍然地说道:「我明白这道理了,一双手纵然再快,也终究是一双手,但若是有我们可以指派,他就是下动手,一声令下,亦可以片刻之间,令千万人头落地。 」

「正是如此。」

「倘若他真的能够成功,君临天下,动念之间岂非更就可以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不错。」

「我姓萧的除非已完全没有人­性­,否则也不能让他得逞。」萧十三双拳紧握,说得很肯定。

说话间,楚安已经平空升起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托上半空。

留侯左手背负,右掌正平胸抬起来,楚安也就是在他抬掌同时离开了地面,他手

脚不停挣扎,但始终都不能够摆脱这股魔力。

他仍然在叫,嗓子都已经变得嘶哑。

留侯本来在等第四支箭,现在已经等得不耐烦,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右掌,楚安却越升越高,离地两丈,才停了下来。

萧十三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楚安,双拳一松再一握,看样子便要扑出,大法师将他按住,道:「即使你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留侯的手。」

「总不能见死不救。」

大法师叹息道:「他正是要我们冲出去救人。」

「这对他有何好处?」

「那他就可以假我们之力,将这个灯阵摧毁。」大法师一再叹息道:「灯阵一毁,我们的实力势必分散,难免有大量的死伤。」

萧十三不能不点头,道:「这个老怪物行动的迅速远在你我之上,你我也实在难以同时兼顾这许多的人。」

萧十三一顿一叹,道:「早叫楚安离开这儿,不肯也就罢了,又不肯接受我们的劝告,擅自走出灯阵——」

大法师亦自一叹,道:「也许他出了灯阵也未发觉,到发觉的时候,已经为留侯发现。」

「我们难道就看著他这样倒在留侯的手下?」

「他生死只在留侯一念之间,有谁能够在留侯动念刹那间,将他救下来?」大法师摇头道。

萧十三苦笑道:「这难道也是天意?」

第十八回 留侯闯灯阵 义仆惨分尸

大法师一声佛号。

萧十三一拂颔下长须,振声突喝道:「留侯,你若是有种,将人放下!」

大法师一轩眉,方待接上几句,留侯已回答,道:「萧十三,你若是有种,出来将人接回去。」

萧十三冷笑道:「以老弱要胁,不觉得卑鄙。」

留侯摇一摇头,道:「未及你们的围殴。」

萧十三厉声喝道:「你可敢与我公平一战?」

留侯大笑道:「求之不得。」

萧十三接著说道:「你败了从此退出中土。」

「当然——」留侯缓缓接下去道:「败的若是你……」

萧十三断然道:「萧某人自绝於你面前。」

留侯摇头道:「我绝不想要你的命,只想你奉我为火龙寨之主。 」

「办不到!」萧十三断然拒绝。

留侯笑笑道:「那么你我这一战,是打不成的了。 」

萧十三怒道:「即使我奉你为主,我手下的兄弟也不会服你。 」

「只要他们服你就成了。 」

萧十三气塞胸头,再也说不出话来,大法师一旁微喟一声,道:「他已经注定要吞没整个火龙寨,除了接受他的条件,什么都是废话。 」

萧十三冷冷地道:「既然是废话,说到这里便算了。 」

留侯的说话接著又传来道:「萧十三,本侯的耐­性­有限,三数之後,你仍然不出灯阵,这个老仆人便是本侯报复行动中要杀的第一个!」

萧十三脸­色­一沉,大法师白眉一轩,一声:「一——」已然划空传来!

大法师白眉再轩,扬声道:「三叔这样滥杀无辜,不怕有伤天理?」

「天理何来?」留侯接著又一声:「二——」

大法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留侯又说道:「你们杀本侯,本侯就是血洗火龙寨亦不为过。」

「放屁——」萧十三破口大骂。

留侯只是回答一声:「三——」

大法师与萧十三振臂方欲扑出灯阵去,留侯已一声怪叫,往上拔起来。

「手下留人!」大法师见状,不由脱口大叫。

「留不得——」留侯应声双手抓住楚安的双脚,猛一分,裂帛一声,楚安整个身子竟被齐中撕开两爿!鲜血暴­射­,半空中聚成一股,注入留侯口内。

萧十三目眦欲裂,大法师诵佛号,所有火龙寨弟子无不看得心惊动魄。

留侯双脚著地,仰首将血喝尽,大喝道:「火龙寨弟子听著,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此人便是榜样!」

众火龙寨武士不约而同,突然齐喝了一声倒采。

萧十三怒极反笑,道:「留侯,你听到没有。」

「听到什么?」

「火龙寨弟子头可断,血可流,绝不会归顺你这个恶魔!」

众武士应声呐喊,震撼长空。

留侯听著勃然大怒,道:「萧十三,我倒要看你的心肠是否铁石铸造,是否看著我血洗火龙寨,也无动於衷!」

萧十三大笑道:「留侯,血洗火龙寨,你未免言之过早!」

留侯的眼瞳仿佛火焰般燃烧起来,道:「萧十三,你以为一个七星灯阵便可以拒我在火龙寨外?」

萧十三厉声喝道:「少废话,有本领你便闯进来!」

留侯闷吼一声,道:「琵琶——」

大法师合掌道:「我佛慈悲,三叔——你——」

「住口——」留侯沉声道:「这七星灯阵又是你的主意。」

大法师一声佛号,道:「雕虫小技,自难入三叔法眼。」

留侯语声更低沉,道:「我若是不破你这个灯阵,倒教你更得意了。」

大法师淡淡地道:「灯阵破了,还有琵琶的命和血。」

「我要你的命,吸乾你的血。」

「三叔决定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大法师口念佛号,身形半空升起,掠回原位。

那也是七星灯阵的主位,萧十三接著一声暴喝,道:「紧守岗位,弓箭侍候!」

众武士齐应一声,长刀往地面一Сhā,箭上弦,都向著留侯。

萧十三长刀出鞘,左右杨天、沈宇刀剑亦迅速撤在手中,留意著周围的情形,以准备随时接应。

留侯即时发出了一声怪叫,双手一扬,疾将楚安的两爿尸体向枫林这边掷来。

他的神态显得前所未有的暴躁,言谈举止也没有了王侯的风度。

那两爿尸体在他手中飞出,简直犹如离弦箭矢,直­射­向其中两盏灯笼,看来那两盏灯笼非被击破不可的了,哪知道才飞入阵,去势突然缓下来,未撞在灯上,已凌空坠下!

大法师高踞枫树之上,没有动,其他的人也没有,尸体又坠下,看来就只有一种解释,就是留侯蓄在尸体上的力道刹那间突然消散。

萧十三也正是这样想,立即大喝道:「留侯,七星灯阵之前你的魔力已起不了作用。』

留侯哼了一声,道:「你不觉得得意太早了吗?」

萧十三大笑道:「看见你这种气愤的模样,想到你方才口出狂言,萧某人怎能不笑!」

留侯又一声闷哼,双袖一垂,衣袂无风自动,双脚倏地离开了地面,身子箭似地向著灯阵冲去!

萧十三长刀急落,霹雳一声暴暍,道:「箭!」

弓弦声暴响,火鸦乱飞,数百支火箭集中­射­向留侯!

乱箭都是从灯下­射­过,一支也没有­射­在灯上,那些武士双手的稳定,目标的准确,绝不是一般武士可比。

那么多支箭同时­射­出,飞蝗似的,交织成一道严密的火网,将留侯包围在网中。

留侯就是背Сhā双翼,看来也很难脱出这一道箭网。

他虽然没有双翼,却能够在半空中飞翔,就像昨夜耶样子,脱出箭网外。

这一次很奇怪,他非但没有飞起来,而且原势不变,继续向前迫近。

更奇怪的却是,那些火箭­射­到了他身前,突然一支支滑开,从他的身旁­射­空,没有一支能够­射­进他体内。

大法师和萧十三说得没有错,留侯的本领果然一天比一天高强,昨夜他虽然受挫,但经过一天,非但已完全恢复,而且比昨天还要厉害!

萧十三虽然在意料之中,但看见这种情形,亦不禁心头怦然震动。

大法师的神态亦凝重起来。

第二支箭迅速上弦,那些武士虽然惊心,但并没有因此而气馁。

萧十三却没有再下命令。

留侯的身子迅速冲前,到了灯阵两丈之外,便开始缓下,但仍然继续冲前去。

在萧十三他们眼中,那些灯笼并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在留侯,那些灯笼刹那间每一个都光亮数片,聚合在一起,犹如烈日般辉煌。

他的眼睛显然禁受下住这种灯光的刺激,不由自主以袖遮身,身形也因此停下来。

萧十三立下命令道:「箭!」

乱箭立时激­射­,集中­射­向留侯,火焰划过长空,发出了令人心寒的「嘶嘶」异响。

留侯这一次对於那些箭显然已经有所避忌,身子立即暴退,竟比那些箭还快还要迅速!

火箭紧追著留侯,­射­出了四五丈,距离留侯已经有两丈距离,便开始力尽,纷纷坠落在地上。

留侯仍然退後,又退出了四五丈,退入黑暗之中。

所有人仍看得真切,黑暗之中,留侯就像一只萤火虫似的,浑身闪起了一抹碧绿的光芒。

箭虽然全部落空,但迫退了留侯,那些武士仍然发出了一阵欢呼。

相距那么远,碧光迷蒙,他们当然看不到留侯的神态是怎样难看。

留侯一张脸一片碧绿,眼瞳中却犹如鲜血燃烧在火焰中,他双手握紧,一身衣衫猎猎无风自动。

若是他的目光真能够化成火焰,那一片枫林现在只怕已变成了一片火海。

萧十三目光一转,笑道:「琵琶,还是你这个七星灯阵了得。」

大法师神­色­凝重,道:「他只是盛怒之下恃强硬闯,吃了这个暗亏,这个七星灯阵对他未必能构成太大的威胁。」

萧十三听说至此,笑容不由一敛,他明白大法师的为人,一向不大喜欢说谎话。

现在也不是说谎话的时候。

他沉吟了一下,忍不住又问道:「琵琶,他真能破解这一个灯阵?」

大法师缓缓道:「也许明天晚上,也许後天晚上。」

萧十三听得不由一怔,再问道:「不是今天?」

大法师无言点头,神态看来是那么稳定。

萧十三又问道:「方才他强闯过来,那些灯对他有可能形成伤害?」

大法师摇头,道:「他虽然有可能因此而暂时失明,但退回黑暗之内,很快就能够复原。」

萧十三沉声道:「我们能否追出去,乘他这片刻的失明,再予以痛击?」

大法师又摇头道:「他可以再退,以他这种速度,有谁能够追及?」

萧十三不能不同意,苦笑道:「看来我们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他在找这个灯阵破绽的同时,我们亦可以试探他的弱点所在。」

萧十三只有苦笑。

大法师接著道:「挨过了今夜,我们还有一天的机会。」

「机会?」

大法师颔首道:「将他在日落之前找出来。」

「我们今天已找了一天。」萧十三叹息道:「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是因为我们漫无目的去找。」

「难道——」萧十三怀疑地道:「你现在已经猜到他藏在什么地方?」

大法师点点头,道:「其实你也可以猜得到。」

萧十三浓眉一皱,道:「最好还是你说出来。」

大法师道:「五­色­帆已经被我们烧掉,他虽然能够飞翔在半空,速度绝不会在五­色­帆之上,而且甫入夜,就能够出现在火龙寨内——」

萧十三脱口叫道:「你是说,他就是藏身在火龙寨附近?」

大法师道:「只有在附近,才能够来得这么快。」

「不错——」萧十三连连点头。

大法师接著道:「他虽然已化为异物,仍然有人的缺点。」

「没有耐­性­?」

「这点应该是他这一次失败的主要原因。 」

萧十三双手用力地握拳,道:「好,过了今夜,我命令所有的人全面出动,将火龙寨附近一带泥土翻转,看他到底藏身在什么地方。」

大法师叹了一口气,道:「说是容易,也还要看我们这些人的造化。」

萧十三无言颔首,旁边沈宇突然叫起来,道:「看,又来了!」

萧十三霍地转头,只见那萤火虫似的留侯由远而近迅速栘前,刹那间已来到灯阵外。

他看来并无多大不同,只是碧芒更厉,一双眼睛更红了。

灯阵外一凝,他的身子继续向前,迎著他的三盏灯笼「噗噗」的突然熄灭!

萧十三看得真切,脸­色­一变,一探手,旁边一个武士急将弓箭递上。

这短暂的片刻,又已有四盏灯笼熄灭,留侯的身子突然碧光一敛,倒退了回去,箭追著他­射­出四丈,由快而慢力道终尽,掉了下来。

萧十三第二箭已准备­射­出,看见这情形,不由诧异的「嗯」了一声,收住了势子。

留侯继续倒退,只是没有第一次退得那么远,本来碧绿的身子不知何故,竟迷蒙起来,就像裹上了一层薄纱。

萧十三忍不住问道:「琵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法师倏然道:「他虽然毁了七盏灯,亦耗去了不少气力。」

萧十三恍然道:「这种情形就正如我们拚运全力一击之後,内力一时间亦难以接续得上。」

萧十三道:「我立即去将那七盏灯笼点起来。」

「没有用的。」大法师摇头道:「他既然已瞧出第一重灯阵的命脉所在,再燃上,亦会随手被毁去。」

「这么快便给他毁去了第一重灯阵。」萧十三苦笑道:「看来今夜……」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越困难的事情开始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的。 」

萧十三一怔,点点头,那边留侯碧光又大盛,缓缓向这边走来。

「怎么走得这么慢,难道已经受了伤。」萧十三看见甚感奇怪,忍不住又问道。

大法师微喟道:「他只是要将第一重灯阵彻底毁去,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清楚看到第二重灯阵的方位。」

话未说完,留侯已蝙蝠似地凌空飞起来,缓缓飞向灯阵这边缺口。

萧十三不由自主一声暴喝,道:「箭!」

乱箭应声飞蝗般­射­出,满空火鸦乱飞,齐­射­向留侯。

留侯没有闪避,也没有从缺口飞越第一重灯阵,只是绕著灯阵飞翔。

那些箭并没有­射­进留侯的身子,也没有­射­越留侯,却追著留侯绕著灯阵飞去,这种情形,就像是留侯的飞翔带起了一股强劲的气流,那些箭亦被气流带动,辉煌夺目,蔚为奇观。

火龙寨众武士顿时目瞪口呆,连箭也忘了上弦,萧十三也没有例外。

大法师却神态自然,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口喧佛号。

火龙过处,一盏盏灯笼无声熄灭,留侯绕阵一匝,第一重灯阵的灯笼已完全熄灭。

那些火箭亦一支支掉下来,终於完全熄灭,散落在地上。

留侯那环身的碧光由强烈而黯淡,绕阵一匝,倒退回原位,木立不动。

萧十三等众人就像是从恶梦中惊醒,几乎无一例外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大法师佛号未绝,目光并没有离开过留侯,在萧十三等面露惊惶之­色­的同时,他嘴角反而绽出一丝笑容。

萧十三一眼看见,诧异地道:「琵琶,什么事这样高兴?」

大法师目注留侯,道:「他虽然破了我们一重灯阵,亦耗去了不少­精­力,看情形,他有待时日,今夜最多只能再破我们一重灯阵。」

萧十三追问道:「那明天晚上?」

大法师道:「应该仍不能将灯阵完全破去。」

「这是说,我们有两天时间。」

大法师点头道:「我们却仍要加倍小心,以免中途再生变化。 」

萧十三颔首,目光转回留侯那边,只见留侯仍立在原地,碧光也仍然黯淡。

大法师看看忽然叹了一口气。

萧十三一怔,道:「琵琶,又是什么地方下妥?」

大法师叹著气道:「我们若是也能够像他那样飞翔,事情便已经简单很多。 」

萧十三道:「他就正如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在内力大量消耗之後,各方面也就会变得十分脆弱。」

大法师道:「可惜他在这种情形之下仍能够飞翔,没有人能够追上去。 」

萧十三摇头道:「我不明白。」

「也许就因为他只剩下一副白骨,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轻盈,这些事,又有谁能够解释?」

萧十三无言地呆看了一会,弯弓搭箭,向留侯那边­射­去。

一道火虹迅速横越长空,变成一点,倏然坠了下来,距离留侯仍然有一段距离。

留侯没有动。

萧十三、大法师也没有再说话,周围一片静寂,只有风吹树叶及那些火把在风中飞扬的声响。

时间就在这种静寂中飞逝。

留侯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碧芒逐渐又亮起来,木立的身子终於又起了移动。

他移动得并不快,但却随著碧光的大亮逐渐快起来,到他来到灯阵前,已与方才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缓缓抬起头来,道:「琵琶,你这个灯阵难不倒我。」

大法师一声佛号,道:「难倒要设,难不倒也要设。」

「与我作对,於你并无好处。」

「三叔不必多言。」

「好——」留侯冷冷一笑,身子倏然升起来,双袖一拂,迎著他的一盏灯笼「噗」地熄灭。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留侯冷冷地接著道:「看好了。」

语声一落,留侯双袖一拂,又是两盏灯笼熄灭,看来当真是轻描淡写,毫不费力。

萧十三目光立即转向大法师,却见大法师神态安然,一点也不为所动,亦安下心来。

这眨眼之间,留侯又灭两盏,凌空一翻,再灭一灯,转向第七盏灯扑去。

大法师目光随著一转,又一声佛号。

留侯双袖旋即向第七盏灯拂落,这一次,那盏灯并没有迎袖熄灭,而且好像还一亮。

双袖一拂之间,留侯的身于亦欺近去,这一拂灯不灭,显然在他意料之外,刹那间,只见他突然怪叫一声,如遭电殛,往後疾翻出去。

大法师再一声佛号。

一支箭­射­向留侯,萧十三把握机会,­射­出了这支箭。

箭眼看便要­射­在留侯的身上,留侯的身子间下容发之间一扭,「嗤」的一声,箭在他的左肩上贴衣­射­过!

一股火焰立时燃烧起来。

留侯的身子迅速暴退,火龙寨武士乱箭紧接­射­出,但已经追之不及。

萧十三看在眼内,一声:「可惜。」身形一动,掠到了大法师身旁。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不必可惜。」

萧十三道:「若是我们能够把握那刹间,已经将他­射­成一个火球。」

大法师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你那么强的内力,而且要掌握刹那间,也不容易。 」

萧十三大笑道:「我只是看见你这么镇定,想到留侯未必能够灭得了那盏灯。」

大法师慨然道:「经过这一次的教训,他是绝不会再粗心大意了!」

萧十三目光一转,道:「接连受挫,我看他快要给气疯了,琵琶,方才你其实也可以出手。」

大法师道:「除非能够一举将他歼灭,否则,还是不要将他迫得太过。」

萧十三一怔道:「不错,真的将他迫疯了,亦难会改变初衷,到时候火龙寨纵然会平安无事,其他的地方实在不堪设想。」

大法师轻「嗯」了一声。

「若是他到处乱闯,我们即使有心消灭他,只怕也找他不到。 」

大法师道:「我们若是为了自己安全设想,将他迫疯却是最好办法。」

萧十三仰首道:「我们看来好像都不是那种只为自己设想的人。 」

大法师淡然一笑。

萧十三大笑道:「也许我们都是疯子。」

「不是疯子,是傻子。」大法师又笑笑。

笑语声一顿,大法师目光一转,道:「我也从未到过一个有这么多傻子的地方。」

萧十三目光亦自一转,大笑不绝,目光所及,那些火龙寨的武士一个个严阵以待,听得大笑声,不少向他望来,有的只是诧异之­色­,并无畏缩之态。

有一群这样的手下,实在应该自豪,所以萧十三的胸膛挺得更高。

留侯这一次退得更远,肩上的火焰迅速熄灭,血红的眼瞳却仿佛已化为火焰。

血红的火焰。

碧芒这一次更黯淡,可是他仍然不离开,他非但­性­烈,而且固执。

距离天亮,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他一定会再作尝试。

到底他能够毁灭多少重灯阵?

红叶小楼高在枫林之上,灯阵辉煌,凭窗外望,可以清楚看见其中变化。

楚轻侯正在窗前,看见留侯被逐开,他实在很想过去,追杀出枫林之外。

虽然有这种冲动,他到底没有离开,一次的教训已经足够。

若是因为他的离开,红叶再遭不幸,非但无以对萧十三交代,而且再要将红叶救回来,只怕难如登天。

就是萧十三不怪责,他也难以宽恕自己。

到现在,红叶仍没有清醒,只是呼吸并没有断绝,而且很正常。

这是他唯一安心的地方。

在入夜之前,红叶也没有作过任何移动,一直到留侯在灯阵外出现,红叶才辗转起来。

楚轻侯原以为红叶要醒转,可是任他怎样呼唤,红叶都没有醒转,只是不安地转动身子,眼睛也始终没有张开。

是留侯的魔力影响,楚轻侯有这种感觉。

所以他更加不敢离开。

红叶小楼外,团团守卫著另一批武士,弓上弦,刀出鞘。

凤凤和翩翩等亦紧守著小楼的每一个进出口,谁都不敢疏忽大意。

芭蕉、芍药在楼中,他们的武功比较高强,所以被留在楼中保护红叶。

进入火龙寨後,芍药显然已恢复正常,再没有露出那种狂态,在大法师面前,更是恭恭敬敬,连芭蕉也觉得她与在白云馆并无不同。

他甚至认为,留侯施予芍药的魔力已完全消失。

芍药变成这样,他亦猜到是留侯咬了那一口的影响,是不是每一个被留侯咬了一口的女孩子都会变成这样?他却是不敢肯定。

芍药恢复正常他当然高兴,但亦有些不开心,那就是芍药有意无意,避免与他接触,说话也不多一句。

在白云馆的时候,芍药有时也会这样,但他当时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经过路上的手牵手飞马奔驰,对芍药他已经多了师兄妹之外的另一种感情。

毁去了那一串佛珠之後,这一种感情更强烈。

他不时偷眼望向芍药,希望芍药再向他展开笑脸,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再来牵著他的手。

芍药却无动於衷,心目中仿佛已没有了芭蕉这个人,芭蕉往东,她便走向西,一直到留侯毁去了第一重的灯阵。

第一重灯阵方灭,芍药的身子便开始颤抖起来,眼望向窗,眼睛中突然露出了恐惧之­色­。

芭蕉又向她走过来。

这一次,芍药也不知没有察觉还是不想闪避,站在那里没有移动。

芭蕉来到了芍药身旁,看见芍药的身子不住颤抖,觉得有些儿奇怪,忍不住问道:「师妹,怎么了?」

芍药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只是呆望著窗外。

冷风从窗外吹进来,芭蕉亦感觉到了一阵寒意,道:「这儿风大,你还是到那边坐下吧。」

芍药终於开口,道:「师兄……你走开——」

芭蕉奇怪地问道:「师妹,到底什么事?」

「别接近我,求你——」芍药的话声也颤抖起来。

芭蕉倒退了一步,道:「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开罪了你?」

芍药摇头道:「我只是求你,不要走近我。」

芭蕉无奈叹了一口气,退回堂中坐下,目光始终停留在芍药身上。

迷蒙的灯光下,芍药看来更窈窕,芭蕉越看眼睛越不想移开。

芍药却是始终背著身子。

时间在静寂中消逝,灯光突然又一暗,芍药的身子同时猛一栽。

她双手攀著窗楼,身子一栽勉强又站起来,却已颤抖得更厉害。

芭蕉再也忍不住,急步上前,伸手扶住芍药双肩,道:「师妹——」

芍药看似挣扎,但只是轻微挣扎一下,终於转过身子,看著芭蕉。

芭蕉又看到了一双充满了诱惑,充满了情yu的眼睛,这一次,他根本没有想到防备,也根本没有想到拒绝,心神一阵动荡,绮念顿生。

芍药的身子立时缩进芭蕉的怀抱,梦呓似地道:「搂著我——」

芭蕉很服从,温香软玉抱满怀,什么经文都尽抛九霄云外,芍药同时抓住了芭蕉的一双手,向胸膛上推去,一个身子亦扭动起来。

芭蕉几曾有过这种经验,只觉得咽喉发乾,呼吸加速,浑身都仿佛在烈火中燃烧。

一点灵智亦消散。

芍药的脚步亦已开始移动,移向楼内的房间,那是芸儿的寝室,现在已经空置。

楼内只有他们二人,楚轻侯绝不会下来,楼外的人亦不会擅离职守,有谁还能够阻止?

只有他们本身。

芍药已著魔,芭蕉已摆脱不了这种诱惑。

第二重灯阵也就在这时候完全熄灭。

留侯破第二重灯阵需要的时间比破第一重灯阵多很多。

灭主灯之间,他吃了萧十三一箭,灭主灯之後他仍然不能够一气呵成,退出了数十丈,再经过一段时间歇息之後,才能够冲上前来,飞翔一匝,将第二重灯阵尽灭。

然後他停下,冷冷地盯著大法师,冶冶道:「第二重——」

大法师只是淡淡一笑,道:「还有五重——」

留侯的胸膛竟然一阵起伏,道:「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大法师一声佛号,道:「三叔一定要破阵,我们亦只有坚持到底。」

「琵琶,我若是破阵而入,必将你碎尸万断。」留侯的目光、语声有说不出的怨毒。

大法师又只是淡然一笑,道:「万段又何妨?」

留侯没有再说话,绕著灯阵缓步踱起来,灯光下,目光越来越辉煌。

经过两重灯阵时因为不慎吃亏,他已经谨慎很多,显然要看清楚主灯所在,才再出手。

大法师盘膝在木台上坐下。

那些木台都高出枫林,一共有四座,分别由大法师、萧十三、杨天、沈宇等四人据守,只有萧十三到处掠来掠去,其余三人都没有动。

大法师尤其沉著,因为所有的主灯都是在他的目光所及的范围,其中却还有很多巧妙的安排,留候虽然瞧得出,也不易将之迅速破去。

虽然是灯光,但这样排列,相互辉映,却辉煌至极,而留侯对於光却是很不习惯。

他对於这个灯阵的变化也没有大法师熟悉,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一窍不通,而且与大法师的距离,只怕也不会太远。

萧十三他们当然瞧不出,大法师只看留侯破第一重灯阵,却已经心中有数,他的脸上虽然平静,心底却并不平静,不过他并没有说谎,只是萧十三他们对於灯阵的变化真的是一窍下通,才听不出话的严重。

他没有明白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这对於萧十三他们并无任何好处。

到现在为止,他的思想一直没有停下,可是,始终想不出一个制服留侯的办法。

这七重灯阵尽破,他唯一还可以对付留侯的,也就只有那一串佛珠了,那一串佛珠的能力有多大他的心中有数,而即使佛法无边,到底是没有生命的东西,留侯当然绝不会将头伸进这串佛珠来。

夜寒风冷,大法师的额上竟然隐约有汗珠冒出来。

留侯缓步绕著灯阵踱了七个圈,终於停下来,又是面对著大法师。

他身上碧光大盛,就像要化成一团碧绿­色­的火焰,却一点也不刺目,那种碧绿­色­妖异至极,绝不是任何言语所能形容,虽然不刺目,却令人有一种目眩的感觉。

留侯随即拾起头,仰望著大法师,笑了笑,那种笑容,说不出的­阴­森恐怖,又带著强烈的嘲笑味道。

「琵琶,这个灯阵绝对难不倒我。」留侯笑道。

大法师淡然一笑一抬手,道:「请——」

留侯摇头,嘴­唇­翕动,却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大法师的面容立即沉下!

留侯好像没动,只是衣袂猎猎飞舞。

萧十三却有一种留侯在後退的感觉,这也是事实,只是那种移动极之缓慢,也极之飘忽,他双脚已离开了地面,不太高,只不过七寸,那种移动就是一分一寸。

他的嘴­唇­忍不住翕动,只是始终听不到丝毫声响。

火龙寨的武士看不懂,萧十三一样看不懂,大法师神态愈来愈重,忽然解下了颈上挂著的那串佛珠。

萧十三身形一动,掠到大法师身旁,道:「琵琶,怎么了?」

大法师一声叹息,道:「没什么。」

萧十三怀疑地道:「你神态却是如此沉重。」

「那只是一种不好的感觉影响。 」

「你感觉到什么不妥?」萧十三问道。

大法师目光在萧十三脸上一转,道:「只是感觉不妥,却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妥。」

「当然又是因为留侯了?」

大法师无言颔首,萧十三又问道:「他的嘴巴不停翕动,到底在诅咒什么?」

「若是我能够知道就好了。」

萧十三目光转向留侯,忽然道:「他好像在後退。」

「是事实。」

「这个时候不进而退,我也知道不妥了。」萧十三道:「难道他已经发觉没有足够的时间破阵而入?」

「他应该早就发觉了,方才不停在绕圈踱步,显然是在盘算如何对付我们。」

「以你看他将会如何?」

「看不出,」大法师淡然一笑,道:「但相信很快,我们就会明白了。」

萧十三目光一扫,道:「要不要我留在你身旁?」

大法师看了萧十三一眼,倏然道:「最好不过。」

第十九回 留侯下咒语 摄魂且勾魄

萧十三盘膝在大法师身旁坐下,再没有作声,只是盯稳了留侯。

大法师手捻佛珠,嘴­唇­亦微微翕动起来。

萧十三一旁听得清楚,那是大法师平日惯念的经文,只不过语声低沉,听来却有异平日。

他没有忘记,大法师曾经说过,谁若是心神不能安宁,最好就将那篇经文暗诵一遍,犹如药到病除。

——难道琵琶也有心神不安宁,而需要如此诵经抑制的时候?

萧十三实在难以相信。

但以大法师的修为,应该用不著诵经了。

留侯越退身上的碧光便越淡,似乎他那样倒退,更耗真元。

萧十三终於察觉。

这时候留侯已远离了灯阵十丈。

诵经倏然停下,大法师忽道:「你察觉没有?」

萧十三道:「留侯退得非常耗力。」

「不错,还有。」

「还有什么?」萧十三奇怪地回顾一眼。

「风——」大法师站了起来。

萧十三心头一凛,道:「不错,风好像越来越大了。」一顿惊问道:「这难道也是留侯的影响?」

「我有这种感觉。」大法师继续在捻动佛珠。

萧十三脸­色­一变,道:「难道他竟然能够呼风唤雨?」

大法师一声叹息,道:「希望不能够。」

语声无可奈何,萧十三心头震动,不觉站起身子。

急风吹起了他的头发,衣袂亦猎猎飞扬,萧十三脸­色­一变再变,道:「难道他竟是要驭风吹灭这些灯笼?」

大法师没有回答。

急风中,那些灯笼不住地晃动,灯光一片闪动,就像是波涛般翻滚。

萧十三目光一扫,一声暴喝道:「儿郎们听著,小心火把,以备随时将熄灭的灯笼点起来。」

众武士齐应一声。

萧十三回顾大法师,奇怪的,大法师并无任何的表示。

风更急,那一片灯海波涛汹涌,在灯海里的每一个人无不犹如置身惊涛骇流之中。

灯笼晃动得很厉害,但竟然没有一盏熄灭,每一个人都已被这摇晃的灯耀得眼睛发花,连萧十三也没有例外。

大法师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萧十三虽然在他的身旁,亦一点也看下出来。

急风中,忽然响起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那好像从留侯那边传来,突然间,漫天铺地,都是那种声音。

每一个人都听到,却没有一个人听得出那种声音是什么声音。

萧十三亦只能道:「唷!好奇怪的声音。」

言语与文字一样,所能够表达的实在有限。

这「奇怪」二字,已经是文语与文字表达的极限。

那种声音并不响亮,听来既不觉得刺耳,也没有会生出不舒服的感觉。

给人的感觉,只是一种奇怪的声音。

大法师的神态终於又有了变化,却是更沉重了!

萧十三一直留意著,忍不住问道:「琵琶,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大法师道:「留侯的。」

「表示什么?」萧十三追问道。

「不知道。」大法师沉吟了一下,道:「那也许是一种咒语。」

「我却觉得像是呻吟。」

萧十三这句话倒也没有错,那听来,的确像是伤痛下的呻吟。

大法师漠然一笑!

呻吟声不绝,风更冷,黝黑的夜空中,忽然多了无数的白点!

大法师倏然抬手,一片白白的东西落在他掌上,萧十三即时一呆,脱口一声道:「雪花。」

火龙寨的武士,亦发出了惊讶的叫声来。

那片雪花在大法师掌中缓缓化为水泻下,大法师掌一沉,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

无数雪花在佛号中飘落。

寒风凛冽。

窗户、门户都紧闭,寒风吹不进,那种呻吟似的奇怪已极的声音却能够透进来!

芍药也在呻吟,这种呻吟并不奇怪,却令人心荡神摇,魂销骨蚀!

她的眼睛闭上,长长的睫毛中仿佛凝著泪珠,樱­唇­半张,呻吟不绝,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

她赤­祼­的身子亦不停在翻腾,一双手抓著芭蕉赤­祼­的肩背,指甲深陷在肌­肉­内,已抓出一条条血痕。

芭蕉完全没有痛苦的感觉,也是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情,一双手紧抱著芍药!

没有人会惊扰他们,他们也没有理会,已完全迷失!迷失在留侯的诅咒中。

红叶亦迷失!她在第二重灯阵破灭之前已经辗转反侧,只是眼睛却紧闭不开。

第二重灯阵破灭之後,红叶更翻腾不休,楚轻侯几次替她盖上被子,但旋即又被挣开。

她窈窕的娇躯在翻腾,是那么娇柔,那么动人,楚轻侯不能不看著她,越看心情便越动荡。

在留侯的诅咒中,红叶亦呻吟起来,那并非痛苦的呻吟,红叶的脸上,也并非痛苦的神­色­,却逐渐出现一种近乎饥渴的表情!

楚轻侯本来在留意留侯的诅咒,但迅速被红叶的呻吟吸引。

他从未听过红叶这样呻吟,再细看红叶一眼,不由得一阵心荡神摇!

红叶的呻吟充满了诱惑,这种诱惑远比香奴施於楚轻侯的,对楚轻侯来说,且不知强烈多少倍!

他的目光凝结在红叶的脸庞上,一阵阵绮念接从心底袭上来。

红叶一面呻吟,一面翻腾著,那一头秀发,犹如一条条黑蛇似地散开,眼睫颤动著,终於睁开来!

楚轻侯看在眼内,却从未见过红叶的眼睛这样诱惑人,这样令人动魄惊心。

那双眼睛本来就美丽,现在看来更分明,眼瞳更犹如两团妖火。

楚轻侯的魂魄也开始在这两团妖火中燃烧。

他的脸不由自主向红叶接近,越接近越冲动!

一种想将红叶搂进怀中的冲动!

他还未将红叶搂进去,红叶已伸出她的一双手,虽然没有说什么,那种神情已等於叫楚轻侯将她抱著。

楚轻侯脱口道:「红叶——」

红叶只是将胸膛挺前,衣襟已半开,红叶的胸膛犹如白玉,灯光下散发著令人目眩的光泽。

楚轻侯目光落下,竟不能移开,红叶身子突一挺,伸手将楚轻侯搂了一个结实!

楚轻侯双手亦不由自主搂住了红叶,两个人一齐倒在床上。

红叶间歇地呻吟著,樱­唇­不住吻在楚轻侯脸上!

楚轻侯血脉贲张,红叶伸手解开楚轻侯的腰带,系在腰带上那柄龙泉剑从床上滑落,「呛啷」著地,一截剑锋亦露了出来,映著灯光,清寒夺目。

这「呛啷」一声犹如一盘冰水迎头淋下,楚轻侯浑身一震,顿时由迷惘中清醒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剑上,亦自一怔。

红叶一点也不觉,双手接触楚轻侯的衣襟,如痴如醉!

楚轻侯心念一转再转,一咬牙,双手抓住了红叶的双手,将红叶按在床上!

红叶胸膛起伏,呻吟不休,要抗拒她这种诱惑,实在不容易!

她的身子更同时不住的向楚轻侯接近、摩擦,楚轻侯几乎又忍不要将她搂住,缠绵於床上!

但他到底还是将那股欲­火­抑制下来!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下停滴下,他近乎哀求地呼道:「红叶,不要这样!」

红叶置若罔闻,竭力向楚轻侯接近,那种诱惑你说有多大便有多大!

楚轻侯紧咬牙龈,汗落淋滩,一身衣衫迅速被汗水湿透!

他的目光再落在那柄龙泉剑上,神智再一清,「霍」地腾出一只手,将剑拿起来,将剑背压在红叶额上。

红叶的眼瞳刹那间突然露出了惊惧之­色­,双手猛一松,呻吟声亦断。

之後她的眼睛一闭,又昏迷过去。

楚轻侯大吃一惊,伸手探向红叶的鼻子,发觉呼吸仍然继续,才松过口气。

他伸手一拭额上汗水,爬下床,替红叶稍理衣襟,再替她将被盖好。

然後他束好腰带,将剑系上,移步到窗前。

窗外白雪纷飞!

「雪——」楚轻侯不禁怔住!

雪越下越大,灯笼盖上了一层雪,亦变得黯淡!

大法师一直没有作声,突然一声长啸,疾掠了出去,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目光应声一齐集中在大法师身上!

大法师身形飞快,在灯笼上迅速地起落,双手下停,迅速地一连扑灭了七六五四,四重一共二十八盏灯笼。

第三重灯阵他却没有动,身形倒飞而回,落回那座木台之上!

萧十三大感诧异,道:「琵琶,你……你这是——」

大法师长吁了一口气,道:「总算还来得及。」

「你这是­干­什么?怎的将灯笼阵弄灭了?」

大法师一笑道:「你还不明白,灯笼盖上了雪,暗下来,留侯很容易瞧出其中的变化。」

萧十三恍然道:「他驱来这场大雪,目的就是如此?」

「还有一个目的。」

「又是什么?」

「这一场大雪下来,明天一天绝不会溶化,在积雪之上,我们要将他藏身的所在找出来,是不是难如登天?」

萧十三耸然动容!

「明天入夜,我们找他不到,他再来,既然瞧出灯阵变化,不消片刻便能够破去,也就有足够的时间对付我们了。」大法师语声深沉!

萧十三脱口一声,道:「好厉害的一个妖魂。」

大法师摇摇头,道:「苍天何忍,容他一百年,再予他如此魔力?」

萧十三一声冷笑,道:「我早就说过苍天无眼,误尽苍生!」

「口孽——」大法师手捻佛珠,一声佛号。

「不是吗?现在即使是天降神佛,立灭留侯於雪地,也救不了楚安的命及死在留侯手下其他人的命!」

大法师无言!

「别的且不说,玉砚只是一个小孩子,自幼拜在你门下,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你总该清楚。」

萧十三显得甚为冲动,道:「若是他前生作孽,又何必让他下来尘世,在这个小年纪再魂归幽异?」

大法师苦笑了一下。

「还有楚安,一个老仆人,善良、正直,又做过什么违背天理的事情。」萧十三目光一扫,又道:「还有我这些手下,替天行道,杀的是恶徒,流的是侠血,他们难道又违背了天理?」

大法师摇头道:「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怎样答你,善恶生死,原就是极其矛盾的事情。」

萧十三连声冷笑,道:「你深居在白云之中,当然没有听过多少人在叫——天理何在?」

大法师口诵佛号!

萧十三仰天嘶喝,道:「我平生只恨刀不够快,杀不尽恶徒,恨无路直闯九霄,问天理何在?」

语声轰轰发发,传出老远。

火龙寨的武士只听得满腔热血奔流,一齐振刀,发出了一阵暴喝。

萧十三语声虽然雄壮,却远比不上众人齐声一喝!

大法师感慨至极,目光一转,嘟喃道:「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萧十三说出了那番话,心头的郁闷亦一扫而空,转问大法师道:「琵琶,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听了那么多佛经佛理,我始终不感兴趣。」

大法师苦笑了一下,道:「那大概是我看走了眼,你根本与佛无缘。」

萧十三笑道:「但你若是能够救得红叶,毁去这妖魂,我倒是不在乎做你的徒弟!」

大法师只有苦笑!

萧十三目光一转,道:「只剩下这一重灯阵,留??再过来,如何应付得了?」

大法师道:「一重灯阵,已经足够了。」

萧十三怀疑地望著大法师。

大法师道:「弄来了这一场大雪,留侯已耗去了不少魔力,纵然能够破得了这重灯阵,相信亦难以伤人,到时,只怕他不留下,否则今夜便得在这里灰飞烟灭。」

萧十三目光再一转,一望。

留侯停留在十数丈外,白雪纷飞中虽然碧芒罩体,但已淡得要很留神才能够看出来!

「这就是说,我们反倒是希望他过来了?」萧十三目光转回大法师身上。

大法师点头。

萧十三想想,忽然道:「我看我们无妨追过去,他耗力既巨,走起来未必有方才迅速,若是摆脱不了,给我们追到,不是……」

大法师白眉一扬,截口道:「可以一试!」

萧十三虽然提出,却想不到大法师竟然会同意,於是立时吩咐道:「准备马匹追击!」

他只怕语声太大,惊动留侯,但他的命令,纵然再微弱,也能够迅速传开!

马匹早已系在枫林中,鞍亦已经上好,随时可以出发。

一接命令,部分人立即纷纷走向坐骑。

两个武士随即将萧十三的坐骑送到木台下,萧十三身形一泻,正落在马鞍之上,策骑向林外奔去。

那些武士纷纷上马,一声不发,催骑奔前。

萧十三策骑到了枫林出口,杨天、沈宇两骑已左右奔至,那些武士一字排开。

灯光下,每一个武士都是一脸坚毅之­色­,萧十三目光一转,右手一拾,倏地落下,霹雳般一声暴喝道:「杀!」

声落,坐骑四蹄暴开,箭似地冲出了枫林。

沈宇、杨天左右齐上,那些武士喊杀连天,亦纷纷冲了出去!

留侯於霹雳声中浑身一震,目光一亮,脸上竟然出现了惶惑的表情。

那只是一刹那间,留侯的身子开始倒退,这之前,他身子一动,犹如箭矢般飞逝,而现在却连一半的速度也没有。

双方的距离迅速缩短,萧十三看得很真切,打了一个哈哈,张弓搭箭,疾­射­留侯。

没有火,箭镞寒芒一闪,直­射­留侯的胸膛!

留侯原势倒退,那支箭比奔马当然迅速得多,迅速接近!

刹那间,留侯的後背已然撞上了一面墙壁,眼看一箭便穿胸而过。

留侯的身子突然壁虎似的,贴著那面墙壁游窜了上去。

「夺」的一声,一箭­射­在墙壁上,入墙七寸,「啪」一声断折,这一箭的力道可想而知,如何惊人!

留侯身形不停,凌空三翻,已上了瓦面。

萧十三率众如飞赶到。

留侯在瓦面上拔起,掠向另一幢屋子的瓦面。

火龙寨之内的屋子排列得并不整齐,每一幢俱都是独立,屋与屋之间都留著丈许距离,所以建筑成这样,最初原是为了应付冲过来的敌人,有相互呼应的作用。

这些屋子骤看之下,纵横交错,杂乱无章,但仔细一看,才能发觉甚有规律,赫然就是参照诸葛武侯的八阵图来排列。

江湖上懂得八阵图的人并不多,火龙寨的人却早已习惯,全都懂得在这些屋子间穿来Сhā去,而绝对不会迷失方向,更不会出不来。

萧十三看见留侯冲前,知道大法师所言不差,驱来那场大风雪,留侯已耗去了下少真元,心念再一动,他立即大声吩咐道:「乱箭­射­杀!」

那些武士这时候已经分开两路兜截,听得吩咐,立时乱箭向留侯­射­去!

留侯身形三个起落,方再拔起,一道箭网已然撒过来,留侯非人,虽无心,仍有魄,身形半空一凝,在两幢屋子中落下。

萧十三命令一下,身形已然拔起来,拔离马鞍,凌空落在瓦面上,一手抓著弓箭,一手拔刀出鞘!

灯光到这里已经很弱,那些屋子除了向光那面墙壁,全都在黑暗之中。

沈宇、杨天左右包抄,率领武士迅速将那些屋子包围起来,下等萧十三下令,已纷纷将火把燃点起来,长刀亦纷纷出鞘。

火光驱散黑暗,萧十三居高临下,看得真切,留侯正站在一幢屋子的门前。

「在那儿——」萧十三刀一挥,当先向留侯掠去,那些武士立时亦两个一组,策骑从屋与屋之间的通道冲入。

杨天、沈宇只恐萧十三有失,双双亦自掠上了瓦面,向萧十三那边靠去,手中各握著一支火把。

雪末停,风仍急,幸亏都是特制的火把,并没有在风雪中熄灭。

火光辉映中,留侯一张脸青青白白,散发出来的碧芒虽淡,双瞳仍鲜红如血。

他看著萧十三扑来,突然道:「你以为我害怕你们?错了。 」

萧十三冷笑道:「是错是对你尽可以给我们证实。」声落人到,凌空一刀,当头向留侯斩去!

那把刀非常宽阔,凌空一劈,又是何等威力,留侯看著这一刀劈下来,脸­色­倏地一变,偏身让开,萧十三人、刀紧追在留侯身後,连劈十七刀!

留侯身形飞闪,闪开萧十三十七刀追斩,退出了两丈,萧十三猛打了两个哈哈,道:「如果是不害怕,为何不站在那里,挨我一刀?」

留侯闷哼未绝,杨天、沈宇已凌空扑下来,缅刀长剑,左右袭向留侯要害!

留侯一声轻啸,长身拔起,萧十三同时拔起来,半空出刀,急刺向留侯咽喉!

这一刀最少也可以有七个变化,留侯偏身一闪,不待第一个变化出现,已贴著瓦面一旁掠开。

萧十三紧追不舍。

留侯翻过三重屋脊,身形一沉,又失去踪影。

萧十三越过瓦面,紧接著到了留侯消失的地方,居高望去,一片空荡,并不见留侯在。

杨天、沈宇左右包抄过来,显然都没有遇上留侯,而旁边屋子大门紧闭,也不觉有异。

三人方在奇怪,两声惨叫突然传来。

萧十三脸­色­一变,立即向声音来处扑去,杨天、沈宇的身形亦左右齐动。

声音从东面的一条巷子传来,萧十三扑到那条巷子时,却只见两个火龙寨的武士倒毙於地上,咽喉鲜血淋滩。

两匹健马亦倒在一旁,咽喉竟亦被割开。

这短短的片刻,要杀两个火龙寨的武士已经下容易,何况还要杀两匹马。

除了留侯?谁还有这本领?

杨天、沈宇迅速赶来,睹状亦皆震惊,萧十三立即长身而起,一声暴喝道:「各人小心!」

这一声暴喝,两旁的屋子也为之震动,除了聋子,这附近只怕没有人听不到。

语声甫落,他还未飞身拔上瓦面,数十个火龙寨武士已经循声从四面八方策骑奔来。

萧十三目光一扫,两条浓眉不由一皱,从那些武士奔来的方位推测,留侯无论从哪一个方向离开,都难免与他们遇上,但看他们的样子,却显然没有。

——难道竟然是藏进了这些屋子内?

萧十三心念一动,方待下命令将这附近几幢屋子包围起来,一声木碎声已传至。

惊呼声接起,听来却是那么远。

萧十三脸­色­骤变,身形往上空拔了起来,杨天、沈宇左右相随,那些武士亦纷纷

勒转坐骑,向惊呼声响处疾奔了过去。

马蹄声杂沓,那些武士却一言不发,他们平日训练的严格可想而知。

木碎声竟然是从最外层的一幢房子里响起来,碎的是一个窗户。

碎木横飞中,一个锦衣人穿窗而出,守在那之外的一个武士连看也未看清楚,已给那个锦衣人撞在身上,飞离马鞍,摔落一旁。

马惊嘶,锦衣人一勃缰绳,飞骑疾奔了出去。

两个武士策骑左右上前截击,可是才接近,便已给一袖打在脸上,翻身坠马。

锦衣人却是马不停蹄。

萧十三人已在瓦面上,只见漫天风雪中,锦衣人一骑,迅速去远!

「好一个留侯!」萧十三咬牙切齿,疾向那边追去,杨天、沈宇的身形也不慢。

「方才还是在这儿,怎么突然又到了那边?」杨天一面奔前一面嘟喃。

沈宇道:「这个留侯又不是人,怎能以常理推断?」

杨天不能不同意,萧十三冷冷接著道:「现在他只懂得逃命,可见得魔力已无多,我们非要趁这个机会,将他抓住不可。」

声落人落,正落在马鞍上,策骑急追,杨天、沈宇的身手一样矫健。

那些武士有些早已追上前去,其余的亦纷纷追随著萧十三他们,放骑追出!

铁蹄过处,积雪飞溅。

那些屋子随著火把地移动,迅速暗下来,一扇门也就在这时候打开,留侯竟然从这扇门内一闪走出来。

在门前石阶下倒著两匹马,那两个武士的尸体也仍在。

萧十三的确推测没有错,留侯的确躲进了其中的一幢屋子。

他来到那两个武士的尸体之间,抬手一招,两股鲜血立时从那两个武士咽喉的伤口内飞出,注进他的口中。

这两股鲜血咽下,他本来已黯淡的眼瞳立时又亮起来,身形一退,又倒退回屋内。

那两扇大门随即无声地关上。

留侯在这里,那破窗而出,策马飞奔的又是什么人?

雪花飞舞,锦衣人飞马冲出火龙寨,回头一望後面追来的武士,咧开大嘴,发出了几声怪笑。

萧十三、杨天他们距离仍远,否则只听这笑声,已能够肯定这个人不会是留侯。

这笑声杨天应该听得出,乃是蝙蝠的笑声。

蝙蝠非但换上了一袭锦衣,就是披散的头发,也束起来,一身装扮,与留侯完全一样。

这当然亦是留侯的主意,他虽然自负,但并没有忘记给自己留下一条後路。

他进入火龙寨,蝙蝠亦随著进来,躲在那些屋子内,现在接到留侯的命令,立即冲出,将萧十三等人引开。

留侯的魔力虽然消耗不少,但凭萧十三他们,只怕还奈何不了,可是他也顾虑到万一摆脱不下,到天明的时候,给萧十三他们发觉藏身所在。

他虽然暴躁,但,肯定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而且很狡猾。

蝙蝠的身材与他差不多,风雪下更难分辨,虽然他在东消失,蝙蝠在西出现,他仍然相信,萧十三他们一定会追下去。

因为在萧十三他们的心目中,他是魔,任何不合理的事情由他做出来都会变成合理。

他也不担心蝙蝠会违背他的命令。

鳊蝠体内流的并不是常人的血,而天赋魔­性­,到现在,已变成他最忠心的仆人了。

他也是他唯一的仆人。

风急吹,蝙蝠疯狂催策,那匹马一面悲嘶,一面飞快往前奔。

马嘶声中充满了恐惧,蝙蝠的脸上却透著一种近乎白痴的表情,不时发出一两声恐怖的笑声。

出了火龙寨,鳊蝠策马一直往山林那边奔去,这也是留侯吩咐的。

那边一共有三条岔路,萧十三他们势必要分开来追赶。

留侯对萧十三不无顾虑,会不会将力量分散,三路追赶,已经成问题,而即使追下去,以鳊蝠的武功,也应该可以应付得来。

留侯是这样分析,就算他完全不理会蝠蝠的安全,蝙蝠也一样会服从命令,接受留侯支配。

蝙蝠并没有怀疑留侯的话,也不会怀疑,他虽然仍然有意识,与白痴其实已相差无几。

留侯却是真的为鳊蝠设想,他已经没有了香奴、月奴,再失去蝙蝠,很多方面势必都难以兼顾得来。

事实上他也很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手下,而没有比蝙蝠更合适的了。

马快如飞,奔进了右边那条岔路,也就在刹那间,蝙蝠凌空拔离马鞍,掠进了旁边的树林。

健马空著鞍子,继续前奔,蝙蝠却自当中那条岔道掠去。

他没有落在地上,双袖展动,在树木丛中起伏,似鳊蝠般飞掠前行。

那不过片刻,萧十三一众已然赶至,辉煌的火光照亮了那三条岔路的进口,也照亮了积雪上的马蹄印。

萧十三目光一扫,指道:「是右边那条!」

火光下,一行蹄印向右边那条岔路深入。

杨天应声道:「只怕有诈。」

萧十三一言惊醒,嘟喃道:「不错,这厮虽然不是人,却一样狡猾。」

杨天道:「我们何不分三路追赶?」

沈宇亦道:「不错,那个鬼王侯仓惶逃命,可见得已成强弩之末,我们就是分成三路,亦相信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将他拿下!」

杨天催促道:「事不宜迟,请大哥当机立断。」

萧十三一咬牙道:「好,我带十二骑往右追踪,其余的人分成两拨,你们各令一拨,分头追赶!」

话声一落,顺手点了十二个火龙寨武士,一声命令飞骑向右边奔去。

十二个武士策骑左右奔前,紧随在萧十三身後,其余武士亦迅速分成两拨。

杨天一声:「小心!」别过沈宇,领著一拨人追进当中那一条岔路,沈宇应声亦自领人往左边岔道奔去。

他们对这附近的情形当然熟悉得很,黑夜中飞骑急追,只是对路两旁仍然留上心。

雪花不住地飘落,却还未有足够的时间将雪上的蹄印盖去。

火光照耀下,蹄印宛然在目,萧十三等十三骑急追了一程,遥遥已然听到了马蹄声。

「在前面!」萧十三一声暴喝,催骑更急,溅起了连串积雪。

前行数十丈,他们远远已看见那匹马,却看不到马鞍上有人。

萧十三浓眉一皱,又一阵急催,胯下健马箭似的迅速奔前。

相距越近萧十三看得越清楚,那只是空马一匹,并无人在。

那匹马养在火龙寨之内,知道同伴追来,放缓了脚步,萧十三一骑瞬息奔至。

希聿聿马嘶声中,萧十三勒住了坐骑,也将那匹健马勒住,十二骑随後赶来,迅速将那匹马包围在当中。

萧十三即时一声嘟喃,道:「是走另一条路还是藏在这条路上的森林中?」

一个武士趋前道:「大爷,要不要进林去搜索?」

萧十三沉吟道:「留侯若是弃骑步行,绝不会比我们马快。」一顿喝道:「立即放信号,看看另外两路可有发现?」

第二十回 蝙蝠迎风去 琵琶动杀机

一个武士应声拔出了一支箭镞用花缎裹著的长箭,往火把上一点,­射­进夜空。

那支箭「咻」地飞出数丈,在半空中爆炸开来,七­色­缤纷,数里可见。

不过片刻,又一团七­色­缤纷的烟花先後在半空中炸开,萧十三看在眼内,道:「他们都并无发现,再发信号,搜!」一支白­色­的烟花火箭旋即­射­进了夜空中。

萧十三一声暴喝,率领十二骑,冲进路左边树林内。

右边是断崖,壁立如削,留侯若是躲在断崖下,他们亦无计可施,所以萧十三完全放弃,而他亦不认为留侯仍然有本领由断崖逃去。

与之同时,沈宇、杨天开始率领武士冲进树林内,他们都是一字排开,一手执火把,一手执长刀,彼此之间,保持半丈距离,火把照亮了黑暗的树林,这个树林虽然并不大,要将一个人搜出来,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萧十三也知道不容易,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也绝不会放弃。

况且黎明已接近,天­色­大亮之後,留侯的魔力必然不能持续,搜查的行动也必然更顺利。

萧十三甚至有意思,必要时将树林烧为灰烬。

树林中并不是死寂一片,风吹树梢,枝叶「簌簌」作响,积雪片片散落,还有其他种种很奇怪的声音!

有些像是虫鸣,有些像是鸟叫,更有些竟像是人或兽临死之前的呻吟。

武士虽然都有些心寒,却没有一个因此而退却,他们对萧十三是忠心的服从,绝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想像。

他们一面前行,一面小心周围,每一个人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

一路他们策骑飞驰,以常理推断,应该早已抢在前头。

可惜这一次他们追的虽然不是留侯,却也不是寻常人,蝙蝠双袖展开,轻功放尽,亦不下於奔马。

他几乎给追上了,可是就在那时候,萧十三放出了信号。

看见信号,沈宇那边停下,杨天这边也停下,这本是蝙蝠前奔的好机会,可是蝙蝠也不能下停下来。

马蹄雷鸣般移动时发出的衣袂声,带动的枝叶声,都被盖过,所以杨天他们才没有察觉,若是他现在再移动,杨天他们一定会觉察。

到杨天率领武士进入树林,蝙蝠就更不敢移动了。

他就像一头蝙蝠似的,倒吊在高高的一株树梢下,距离杨天竟是一丈也不到。

但距离杨天头顶,则差不多有四丈。

杨天并没有发觉,他虽然仰首上望,但火光照不到那么高,而枝叶在火光掩影中斑斑驳驳,对於视线亦不无影响。

一丈距离,迅速接近。

蝙蝠瞪著一双眼,瞪著杨天在树下走过,并没有作声。

又一阵急风,枝叶「簌簌」声响中,杨天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也不禁拾首望上去!

刹那间,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一种给人盯著的感觉,可是,他仍然没有再看见蝙蝠。

——奇怪?

杨天心念一动,手在腰带上一抹,一把飞刀飞出,往上­射­去。

刀光一闪,一阵积雪「簌簌」飞坠,衣袂声响中,蝙蝠似一头怪鸟般凌空扑下来。

那柄刀正咬在他白森森的牙齿中。

杨天目光及处,脱口一声:「留侯。」缅刀出鞘,疾剌向前。

蝙蝠刀光中一个翻滚,牙齿一张,飞刀「嗤」地疾­射­向杨天胸膛。

杨天轻叱一声,缅刀一翻,护住胸膛也正挡著那柄飞刀。

那柄飞刀「叮」地弹开,飞坠。

蝙蝠同时在杨天头上翻过,双手一探,抓向杨天的脖子,杨天也不慢,身子一偏,脱出马鞍,凌空猛一个倒竖晴蜓,左手一按,正按在地上,方待一滚而起,顺势一刀削出,蝙蝠已落在他身前一丈之处,也是头上脚下,双手按地。

两人都是倒竖著身子,四目交投,彼此都看得很清楚!

蝙蝠突然叫起来,道:「是你!」

「是你!」杨天亦叫了起来。

蝙蝠虽然是一身留侯的装束,但相貌完全两样,那种白痴的神态、目光,杨天更是忘不了!

「我记得的,你叫做杨天!」蝙蝠随即发出一阵怪笑,双手支地,又移前了两尺

杨天竟然忘记翻转身子,呆望著蝙蝠,道:「你怎么会穿上了留侯的衣服?」

这句话出口,他已经知道答案,知道是怎么回事!

蝙蝠一听「留侯」二字,眼瞳中露出了恐惧,道:「不说这些,说别的。」

杨天怔在那里,那些武士这时候,已经纷纷赶上前来,看见俩人这样,齐皆怔住。

蝙蝠笑道:「你真的住在火龙寨,你没有骗我。」

杨天苦笑道:「我们是朋友。」

「朋友——」蝙蝠怪笑道:「不错,我们是朋友,好朋友。」

杨天道:「我们既是好朋友,当然要互相帮助,是不是?」

「当然——」蝙蝠呆应道。

杨天接著问道:「那你是否可以告诉我,留侯日间是住在那儿?」

蝙蝠又是一句:「不说这些。 」

杨天道:「留侯不是人,还是回大法师身旁……」

语声未落,蝙蝠突然一声怪叫,伸手扼向杨天的脖子,杨天冷不提防,缅刀待横截,脖子已经给蝙蝠那双手握了一个结实。

杨天头下脚下,倒竖晴蜓,本来就已经不太舒服,脖子给蝙蝠用力一捏,顿时一阵头昏目眩,一身力气竟然完全用不出来!

那些武士无不大吃一惊,要扑前抢救,却又投鼠忌器。

他们都看出杨天还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们若是扑上前去,因此触怒了蝙蝠,那就难说了。

蝙蝠接著喝道:「再说这些,我就杀了你。 」

说著,他缓缓将手松开,头往地面一顿,双手又再支撑在地上。

杨天吁了一口气,苦笑道:「那你要我说什么?」

蝙蝠一皱眉,两只耳朵突然动了动,道:「那个大胡子来了,不说了。」

语声一落,双手一撑,身形箭似地倒­射­上半空,撞在一根树木横枝之上!

他也就贴著那根树木横枝一个风车大转,再一­射­,消失在枝叶丛中。

杨天同时一个翻身拔起来,一拔两丈,伸手往一根横枝上一拍,再往上拔起三丈落在那株树的树梢上。

放目望去,只见蝙蝠双袖展开,在树梢上迅速地起落,一只大蝙蝠似的,眨眼消失在白雪纷飞之中。

杨天正考虑追前,不远处枝叶散开,萧十三冒了出来,一阵风似掠至,急下可待地问道:「留侯往哪个方向去了?」

杨天摇头道:「那不是留侯,是蝙蝠,却穿上了留侯的衣衫!」

萧十三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声冷笑,道:「好狡猾的东西!」

杨天尚未接上话,萧十三又道:「那东西不用说仍然留在八阵图中,用到了这般手段,已与常人无异,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将之除掉!」

杨天道:「那个蝙蝠……」

「灭了留侯,蝙蝠还能够凶到哪里去?」萧十三一声,「快来!」

声落人落,杨天无奈亦掠下来。

一支红­色­的烟花火箭旋即在半空中炸开,蹄声接起,萧十三一夥急往火龙寨驰回。

那朵红­色­的烟花才在夜空中爆开,八阵图中留侯藏身的那幢屋子的门窗亦片片碎裂,飞舞起来。

留侯在碎裂的门板中离地飞出来,飞舞半空,浑身上下,又再碧光暴盛。

飞过一片片的屋脊,留侯凌空落下,面向灯阵那边,发出了一声似狼的笑声。

他也就面向灯阵,倒退开去,其势如离弦箭矢,眨眼间已犹如萤火一点,消失在夜空中。

留在灯阵内的武士都听得清楚,狼嗥声中,一齐发出一声惊呼。

大法师当然是最清楚的一个,脸­色­虽然没有变,花白的双眉早已紧锁。

在那朵红­色­的烟花在夜空炸开之际,他花白的双眉便已经皱起来了。

佛珠在他的手中无声地转动,一声佛号在他的口中吐出来,突然飘散。

芍药散乱的秀发已然束回原状,脸上带著一份笑容,两分妩媚,七分娇慵,仍然埋首在芭蕉的怀中。

芭蕉的衣衫、头发亦已整理妥当,双手轻抚著芍药双肩,一脸的疑惑。

疑惑的是自己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的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只要留心,不难发现其中的恐惧。

——这件事若是师父知道……

一想到大法师,芭蕉那种恐惧的感觉就更强烈,芍药却仿佛完全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看看窗外天­色­,道:「我们该出去了。」

芭蕉点点头,道:「师妹……」

芍药忽然翘起脚尖,在芭蕉的耳朵上轻咬了一下,道:「你打算以後怎样待我?」

「以後……」芭蕉茫然道:「我……」

芍药笑著截道:「我要你以後听我的话。」

芭蕉只有点头,芍药又一笑,抬手一掠那把秀发,在这把秀发掩盖之下,留侯那两个齿痕仍然在,赤红两点,灯光辉映中,散发著妖异的光芒。

芭蕉没留意这两个齿痕,在­色­欲之下,他已经完全迷失。

他们偎倚著来到门前才分开,肯定了门外没有人,芭蕉才将门打开来,左右再一看,小偷似地溜出去。

堂上仍然静悄悄一片,到了这里,芍药又已是一种态度,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堂外风寒凛冽,雪却已停下来。

红叶亦再次醒转,倏然坐起了身子。

楚轻侯立即觉察,既喜悦又是担心,他是担心红叶又变成方才那样,担心自己能否再抗拒那种诱惑。

可是他看清楚红叶,却不禁心生寒意,红叶的外表虽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与他的目光接触,楚轻侯却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

在红叶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感情,什么也没有,她在看著楚轻侯,亦像是在看著一个陌生人似的。

然後她笑了起来,笑得仍然那么美,犹如白痴一样。

——白痴?

楚轻侯亦有这种感觉,刹那间,一股寒意突然针尖似的直扎入他的内心深处。

「红叶——」他脱口叫出来。

红叶仿佛没有听到,只是看看楚轻侯,楚轻侯不由自主冲上前去,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道:「红叶,你怎么了?」

红叶没有回答,只是笑,楚轻侯惶然摇撼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袭上心头。

「红叶——」他叫著将红叶搂进怀中,搂得很紧,红叶没有挣扎,小鸟依人,也竟就在楚轻侯怀中又沉沉睡去。

楚轻侯没有动,泥塑木雕一样。

窗外这时候亦已逐渐发白。

天­色­愈亮,灯光便愈淡,长夜已尽,风寒仍然凛冽。

大法师那串佛珠已经停止了捻动,披在他身上的积雪亦化作冰水流下,一身衣衫尽湿。

萧十三已经回到大法师身旁,看著天­色­发亮,一声不发。

杨天、沈宇仍然在马上,那些武士亦随时侯命出发。

没有人作声,天地间一片静寂。

天­色­更亮,大法师终於开口,却是一声:「天亮了。 」

萧十三「嗯」的应了一声,接著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大法师道:「他们都支持得来?」

萧十三道:「你放心,当年他们曾经随我杀敌数千里,三日三夜不睡。 」

大法师道:「那么叫他们遍搜这附近百里,有怀疑的地方,不妨挖开,能够找到留侯最好,找到蝙蝠,也有用处。 」

萧十三目光一落,一挥手,杨天、沈宇两骑左右奔出,大法师的话,他们都听得清楚。

马蹄声又雷鸣般响起,积雪纷飞。

大法师目光一远,道:「七尺白骨,所需只不过方尺之地,虽然百里,要将这百里土地翻转,一天之内,却是绝没有可能的事。」

萧十三道:「而过了这一天,留侯是必定有所防范,魔力又大增,要将他找出来就更困难了。」

「正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其实是要找蝙蝠?」

「不错!」大法师仰首向天,道:「蝙蝠已成为留侯的奴隶,若是本身有危险,必会找留侯保护。」

萧十三沉吟道:「这正如月奴面临毁灭的情形一样。」

大法师道:「留侯即使不说,蝙蝠也能够找到,这就像有一条无形的魔线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

「也所以留侯才能控制鳊蝠。」

大法师苦涩地一笑,道:「希望我的猜测没有错误。」

萧十三道:「也希望留侯还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大法师说道:「目前他还能够支配,而又对他真正有帮助的相信只有蝙蝠一个,不到万不得已,否则,他是不会将蝙蝠杀掉。」

萧十三点头道:「他的确需要一个忠心的仆人,这也许就是他唯一的弱点。」

大法师叹息道:「那条魔线也只有他才能够断去。」

萧十三看看大法师道:「将蝙蝠养下来,你其实有什么目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

萧十三又问道:「蝙蝠若是被留侯加以教导,你以为会有什么结果?」

大法师道:「不出一年,能够将他制住的人,相信已没有几个。」

「琵琶,你这是养虎为患。」萧十三摇摇头。

大法师喃喃道:「穷鸟入怀,不忍献杀。」一顿转问道:「有天在路旁看见一个弃婴,你又会如何处置?」

「我会养下来。」萧十三苦笑道:「火龙寨中也有不少这种弃婴。 」

大法师道:「又有谁敢说他们之中,不会有一个将成为人间毒龙?」

萧十三苦笑道:「可是我们却不能见死不救,大丈夫有时亦难免­妇­人之仁,所以除恶无尽,野草春风,大劫之後邪恶之徒还是会出现。 」

重重顿了一下,萧十三又问大法师道:「到现在你该同意我所说上天无眼这句话了。」

大法师诵一声佛号。

萧十三笑笑接著道:「善恶并存,本来就是一个笑话,我们也不必争论,还是去看看红叶。」

大法师无言颔首,脸上又露出一丝苦笑,一直以来,只有他向萧十三游说,萧十三尽管未为所动,也只是静听,现在却变成了萧十三向他游说,而他竟然一再哑口无言。

事实上他的确也不能够判断萧十三所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

而他也有一种感觉,天意难测,很多事情的确就像是开玩笑一样。

蝙蝠、玉砚的出生,他收养蝙蝠、玉砚以至玉砚的死亡,蝙蝠的反叛,连他也觉得有些可笑。

只是他没有笑出来。

芭蕉、芍药又将会怎样?一想到这两个徒弟,大法师不由又是一阵惶惑。

凤凤、翩翩等仍然守卫在小楼外,看见萧十三、大法师走来,才迎上前去。

她们的脸庞都已经冻得发白,但­精­神抖擞,并无倦态。

「辛苦你们了。」萧十三不觉说出这句。

凤凤、翩翩惶然道:「应该的。 」

「有没有事发生?」萧十三接著问道。

「一切都很平静。」凤凤、翩翩这也是实话,她们的确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芭蕉、芍药看来也并无不妥,萧十三也没有任何发现,大法师好像也没有,只是细看二人一眼,往楼上走去,在背向他们的刹那间,他花白的双眉轻轻一蹙,却随即又展开。

这是否表示他已经看出了什么?

上到了小楼上层,萧十三回过头来,忽然道:「琵琶,你好像有些心事?」

「是吗?」大法师怔了怔。

萧十三道:「我是听你的脚步声已有些不一样。」

大法师淡然一笑,反问道:「你是否也有所觉?」

萧十三道:「芍药倒没有什么事,芭蕉却对你似乎有些儿恐惧。」

大法师又是一笑,不语,萧十三又问道:「他一直对你是畏惧得很?」

大法师反问道:「以你看,我是否是一个那么可怕的人?」

萧十三摇头,沉吟道:「那现在他到底畏惧你什么?」

大法师笑笑道:「也许他背著我做了什么坏事。」

萧十三霍地盯著大法师,大法师道:「但我可以肯定,他不会变得像蝙蝠那么坏。 」

「所以你仍能笑得出来。」

大法师淡淡地道:「你看得出我在笑?」

这句话萧十三又不懂了,大法师道:「一个人还能够笑总是一件好事。」

「不错——」萧十三疑惑地看著大法师。

大法师叹息道:「蝙蝠、玉砚、芭蕉、芍药,我在他们身上下的心血绝不在轻侯之下。」

「我看得出。」萧十三轻捋胡子道:「芭蕉的畏惧也许只因为他的胆小。」

「也许——」大法师喃喃地道:「芭蕉­性­格善良,他若是变坏相信亦是受留侯的影响。」

萧十三说道:「留侯已被困在灯阵之外。」

大法师脚步一顿,往栏杆上抹下了一层积雪,道:「这里也有雪。」

萧十三一怔,道:「雪若是留侯驱来,没有给阻在灯阵之外,留侯的魔力是必也能够进入灯阵之内了。」

大法师又一声:「也许——」

萧十三沉声道:「那红叶岂非也会受影响?」

大法师嘴­唇­蠕动,没有发出声音,萧十三却仿佛又听到也许二字,脚步不由一快,抢在大法师之前。

门即时大开,楚轻侯现身道:「师父,前辈——」

萧十三目光落在楚轻侯脸上,看见楚轻侯神态并没有什么,才松过口气,但仍然忍不住问道:「轻侯,红叶怎样了?」

楚轻侯摇摇头,道:「没什么……」欲言又止。

萧十三看了楚轻侯一眼,夺门而入,奔到床前,只见红叶卧在床上,呼吸均匀,神态宁静,才松过一口气。

大法师缓步走了进来,楚轻侯亦步亦趋,没有再开口!

萧十三目光回到楚轻侯脸上,道:「看来的确没有什么,但,你却是隐藏著什么在心里。」

大法师接著道:「轻侯,这不是隐瞒的时候,红叶有什么不妥,你若是说出来,我们也许能够及早设法补救,不说的话,到事发再设法,只怕未必能来得及。」

萧十三又一句:「可不是嘛。」

楚轻侯点头道:「在下雪的时候,红叶曾醒来,她……」

话说到一半,楚轻侯又有些结结巴巴,萧十三没有催促,经过连番的异变,他急激的­性­格亦有些改变。

大法师亦只是看看楚轻侯,没有说什么,花白的双眉,不觉蹙起来。

楚轻侯终於说出了红叶的情形,萧十三只是听,浓眉亦逐渐皱上。

大法师也没有Сhā口,到楚轻侯将话说完,他双眉深锁,在一旁坐下,整个人陷入沉思中。

楚轻侯看见大法师这样,不由奇怪起来,萧十三亦看出大法师有异,终於开口问道:「琵琶,是不是红叶会有危险?」

大法师摇头道:「留侯曾经咬了她一口,邪恶亦因此而注入她体内,变成那样,亦意料中事。」

萧十三嘟喃道:「留在这里的幸好是轻侯,他能够及时将邪念压制下去。 」

大法师道:「只要我们消灭了留侯,红叶相信便会清醒过来。」

萧十三奇怪地道:「你担心的并不是红叶。」

大法师道:「每一个人都有错,我也是一个人。」

「师父——」楚轻侯突有所悟,怔住在那里。

萧十三想起来,道:「琵琶,你是说芭蕉和芍药?」

大法师道:「我不该将他们安排在一起的。」一顿,他又叹道:「也许我只是过虑,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萧十三嘟喃道:「其实,就算真的如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大法师淡然一笑。

萧十三接著问道:「要不要找他们问清楚?」

大法师摇头道:「不必,这只有将事情弄得更糟,既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何必多管?」

楚轻侯沉吟著问道:「师父,这对於咱们,到底有没有影响?」

大法师深注楚轻侯,道:「也许。」

楚轻侯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大法师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萧十三急问道:「是什么办法?」

「立即下去将他们二人杀掉。」大法师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萧十三一怔,楚轻侯有些怀疑地道:「师父狠得起这个心。 」

大法师反问道:「你呢?」

楚轻侯无言摇头,大法师接著道:「我若是要这样做,是必要你做刽子手,你既狠不起这个心也就罢了。」

楚轻侯怔在那里,萧十三奇怪地看著他们,苦笑道:「你们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大法师道:「我佛慈悲。」

萧十三挥手道:「说到底,我们还是狠不了心,那便得想个办法,以防不测。 」

大法师笑笑,道:「要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没有做的,现在要做,为时已晚。 」

萧十三想想,道:「要不要我派几个人看稳他们?」

大法师摇头道:「不必。」

萧十三道:「你是怕给他们发觉,有生命危险?」

大法师道:「他们都不是那么凶毒的人,也不要将他们迫得太急。 」

萧十三皱眉道:「琵琶——」

大法师诵一声佛号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萧十三摇头道:「废话!」

楚轻侯接著道:「师父是要尽最後一分力,希望能够将他们渡化。」

萧十三闷哼一声道:「可惜我想下到第二个办法,心也一样不够狠。 」

大法师道:「这实在可惜得很,」目光一闪,一面说一面走上前去,俯下半身,细看红叶一遍,嘟喃道:「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有谁忍心伤害她?」

萧十三道:「不是有什么不妥吧?」

大法师摇头道:「只是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了,」目光转向窗外道:「今夜我们若是又得面对留侯,要将她缚起来了。」

萧十三道:「你是担心轻侯不能够自制?」

大法师道:「我只是担心她疯狂起来,冲出这儿,伤害别人。 」

萧十三怀疑道:「怎会这样?」

大法师道:「只要你仔细看清楚,不难发现红叶眉心多了什么?」

萧十三、楚轻侯一齐留意望去。

红叶的眉心淡淡的多了一道红线,直透发际。

「一条红线,这之前没有的。」萧十三急问道:「到底是什么?」

大法师道:「这就是你们时常听到的所谓杀机,一经牵动,不可收拾。」

萧十三道:「红叶怎会动杀机的?」

大法师道:「每一个人都会动杀机,七情六欲,与生俱来,红叶岂会例外,只因为留侯影响,埋藏在心底深外的一点劣根­性­亦现出来,而且被激发增大。」

「那红叶也不会胡乱杀人。」

「若是她已经迷失理智,所有人在她看来都是一样,都是该死。」

萧十三苦笑,楚轻侯忍不住又问道:「今天我们仍然找不到留侯藏身所在,到了晚上留侯会怎样呢?」

大法师道:「他当然会再来,七星灯阵对他也许已经一点作用也没有,那将会是一场艰苦的恶斗,希望能够同归於尽。 」

萧十三耸然动容道:「这大概应该可以的吧?」

大法师苦涩已极的一笑。

楚轻侯接著问道:「若是七星灯阵真的能够再次将他截下来呢?」

萧十三接著道:「我记得你也说过没有问题的?」

大法师道:「纵然如此,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经过一天的开掘,留侯绝不会毫无所觉,那么今夜必定不会像昨夜那样狼狈,就算不能够冲破灯阵,一退在千里之外,我们更加难将他找出来的了。」

「这是说,今天其实就已经决定我们的生死存亡。」萧十三摇头道:「也好,早一点了断省得麻烦。」一顿接著又向大法师道:「琵琶,你还有什么压箱子的本领,现在得拿出来了。」

大法师淡然一笑,说道:「箱子早已经空了。 」

萧十三亦笑了起来,道:「你的本领并没有你说的佛理那么多。 」

大法师笑道:「为什么我们还不去好好的休息,贮备足够的­精­力应付今夜?」

萧十三看著楚轻侯道:「你也应该休息了。」

大法师却回答道:「让他留在这里,红叶一会也许会再醒来,没有比他更适合留在红叶身旁的了。」

萧十三道:「我这个做爹的……」

大法师道:「你必须充分的休息,也许派出来的人真的能够找到留侯的藏身之所。 」

「也许——」萧十三无可奈何地吩咐楚轻侯道:「小心红叶。」

楚轻侯颔首。

大法师道:「光天化日之下,红叶应该不会怎样的,若是醒来,你无妨与她到楼外走走。」

楚轻侯一再颔首,无言地目送大法师与萧十三离开,红叶犹如白痴的形象刹那间又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希望她再醒来不再是白痴那样。

这是楚轻侯由衷之言。

雪积盈尺,风寒已凛冽,到正午,仍然没有阳光,天空是铅灰­色­,仿佛随时都会压到地上来。

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感觉,他们从未见过天­色­竟能变得这么可怕。

非但天­色­,整个天空令人看来都觉得可怕,那些云全都像画上去,形状经久不变,也不动,又仿佛由石刻成,由铁凝成,沉重得风吹不动。

没有鸟飞,那些飞鸟仿佛都已经在一夜之间完全死亡。

天地间事实上也是一片死亡的景象,仿佛末日已经降临。

搜索的队伍末归,留守的火龙寨武士大都已倦极睡倒,当值的武士一个个木立不动,难得交谈一句,就连关在廊里的马匹亦是一声不发。

整个火龙寨陷入了一片死亡的静寂中。

第二十一回 叛师杀同门 孽徒罪滔天

枫林旁边那条溪流并没有冰封,一片片枫叶顺流而下。

每一片枫叶都带著一句幽怨的话语。

「这一片,给红叶——」

「这一片,给轻侯——」

一遍又一遍,都是重覆这两句话,那语声虽然悦耳,听来却令人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凄凉。

楚轻侯一遍一遍地听著,眼睛已有些发酸,眼瞳泪光闪烁,只是眼泪忍著没有掉下。

他看著红叶将一片片的枫叶放进溪流里,一声也不发,那是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红叶也不会有反应。

红叶是半个时辰之前醒来的,楚轻侯已入睡,但红叶甫下綉榻,他还是立即发觉。

看到的又是茫然的眼眸,白痴一样的神态,楚轻侯既失望,又难过。

红叶随即往楼外走去,楚轻侯没有阻止,却寸步不离。

一切对红叶来说都好像很陌生,存在的仿佛就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没有说话,没有笑容,红叶的举止就像是在梦幻之中,是那么飘忽,那么不真实。

雪已经停下,盈尺积雪并没有融化,红叶走过的积雪上,只是留下一行淡淡的脚印。

她的娇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轻盈?

楚轻侯默默地跟在红叶旁边,目不转睛,越走,心头的寒意便越甚。

绕著枫林走了一匝,红叶在溪旁停下,然後摘下片片枫叶,放进水里,梦呓似的重复那两句话。

——这一片给红叶,这一片给轻侯。

她虽然失魂落魄,白痴一样,并没有忘记自己,更没有忘记楚轻侯,语声虽然空洞,隐约仍然透著一丝关怀,尤其是说到「轻侯」这二字。

楚轻侯一颗心简直要碎了。

非常突然的,他发现了萧十三,呆立在一株枫树旁边,呆望著红叶。

他站在那里显然已多时,双脚已深陷积雪中,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勾勾的,仿佛亦变成了一个白痴。

楚轻侯张开口想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股忧伤,已经占据了他整个的身心。

萧十三终於走过来,走得并不快,每跨出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红叶一无所觉,继续将临水的枫叶一片片摘下,放进溪流,梦呓般继续她的那两句话。

萧十三走到楚轻侯身旁停下。

「前辈——」楚轻侯总算从咽喉里吐出声音。

「不必难过。」萧十三反而安慰楚轻侯道:「你师父不是说过,只要除掉留侯,红叶就会恢复自我。」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稳定,可是楚轻侯却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们一定可以除掉留侯的。」楚轻侯说的也是安慰的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知道就是大法师也没有多大信心。

只是他们没有因此气馁。

「一定的。」萧十三伸手轻拍楚轻侯的肩膀,转问道:「红叶醒来多久了?」

「大概半个时辰了。」

「一直都是这样的?」萧十三不由这样追问。

楚轻侯无言点头,萧十三忽然一笑,道:「送给轻侯,送给红叶,也应送一片给我这个做爹的才是。」

他仍然能够笑得出来,那种笑容楚轻侯却有不忍卒睹的感觉。

萧十三也知道自己的笑容很难看,却仍然笑道:「有句老话说,女生外向,我一直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倒不是全无道理。」

楚轻侯苦笑。

萧十三漫不经意地一挥手,道:「老话通常都是对的,是不是?」

「嗯——」楚轻侯颔首。

「邪不胜正这句老话,不知道又是不是对的?」萧十三接著问楚轻侯。

「应该是。」楚轻侯事实上也希望是。

萧十三看看楚轻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打了一个「哈哈」。

楚轻侯不知道萧十三想起了什么,却看到萧十三眼瞳中那一股无可奈何,沉默下去。

红叶毫无反应,仿佛完全没有楚轻侯和萧十三的存在,继续摘送枫叶。

那些枫叶仍然似鲜血一样,一片片顺流而下,水流并不太急,一片枫叶紧接著另一片就像是一缕鲜血,飘流开去。

萧十三又问道:「这是第几片了?」

「二百三十四。」楚轻侯脱口回答,他竟然是一直在默数那些枫叶。

萧十三苦涩地一笑,道:「这里的枫叶也不知几千万片,一年半月,大概还送不完。」一顿,他又一叹道:「只不知红叶能否活得那么久?」

楚轻侯心头一凛,道:「红叶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萧十三摇头道:「怎么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你那个师父?」

楚轻侯只有苦笑,这片刻之间,红叶又已送了三片枫叶,第四片方待送出,身子突然摇摇晃晃随叶倒向溪流。

楚轻侯及时一把抱住,只见红叶双目紧闭,已经又昏迷过去。

萧十三目光落在红叶苍白的脸庞上,不由感慨道:「她的身体怎么竟变得这样虚弱?」

楚轻侯知道萧十三明白是什么原因,也知道萧十三这句话脱口而出,自己也控制不住,非但萧十三,楚轻侯亦有些失魂落魄,可是他们都坚持了下去。

萧十三叹息道:「轻侯,你送红叶回小楼,叫凤凤她们看著。」

楚轻侯道:「晚辈支持得住……」

萧十三摇头道:「你还是休息一下,今夜说不定你也要拚上命。 」

楚轻侯想了想,点头道:「今夜红叶就交给凤凤她们,合她们二三十人之力,应该可以照顾红叶,让我腾出身来对付留侯。」

萧十三道:「芭蕉与芍药既然不可靠,安排凤凤她们在楼内也好。」

楚轻侯随即抱起了红叶,向楼上那边走去,萧十三跟前数丈,一声叹息,转向大法师休息的房间,脚步与心情同样沉重。

房间内清香一缕,大??师闭目静坐,神态安详,如在梦乡。

萧十三立足门外,大法师仍是那个样子,似乎并没有觉察。

萧十三看看大法师,摇摇头,转身方待走开,大法师忽然睁开眼睛,道:「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

「我本来有些话要跟你说,但现在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

大法师笑笑,转问道:「还是没有留侯的消息?」

萧十三点头道:「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想必到现在,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大法师道:「现在已经是正午了。 」

萧十三嘟喃道:「你却是清楚。 」

「那边Сhā著的香清楚的告诉我。」大法师微喟道:「你应该发觉的,可是,你并没有。」

萧十三目光一转,苦笑了一下道:「当然是因为我的心太乱了。」

大法师笑道:「那你必是什么也没有想到。」

「你又想到了什么?」

「此前想不透的很多道理,现在也想透了。」大法师倏然接道:「很奇怪,在这个时候,我的心反而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萧十三嘟喃道:「可惜你无论悟出了什么,现在我也不会太感兴趣。」

大法师站起身,笑笑道:「所以我也不想白费­唇­舌,只准备写下来。」

「那我不­骚­扰你了。」萧十三转身就往外定去。

大法师以目相送,有些惋惜的一声叹息,移步到案後,磨墨开笔,摊开一个卷轴,将他的心得一一写下来。

这之前,在白云馆磨墨有玉砚,笔录有芭蕉,现在芭蕉虽然在火龙寨,大法师心中却有一种感觉——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大法师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空灵。无数禅机,也就在这一片空灵之中顿悟。

一柱香燃尽,大法师换上了第二柱,到这柱香燃尽的时候,大法师已走笔在第六卷轴上。

在香尽刹那间,他的眼睛一抬,又落在香骨上。

他一直低著头,显然并没有分心旁骛,可是香一灭,他立即便发觉。

这到底是佛­性­还是魔­性­?

芭蕉呆立在门外已经多时,呆望著大法师在卷轴上走笔如飞,大法师连香尽也有所觉,对於芭蕉的到来,反而一无所觉似的。

看见他抬头,芭蕉终於叫了一声:「师……父……」语声不高,有些颤抖。

大法师应声,目光一转,道:「芭蕉么?来得正是时候。 」

他的神态慈祥,目光犹如闪电一样,芭蕉竟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垂下头,道:「不知道师父有何吩咐?」

大法师道:「那边的香灭了,你去燃上另一支。」语声一落,垂下头又继续默写他的心得。

芭蕉目光一转,却落向那边蒲团,大法师那串佛珠也就放在蒲团旁的几上。

一个声音即时在芭蕉耳边响起道:「去将师傅那串佛珠偷过来——」

女人的声音,芍药的声音。

芍药并不在附近,只是她的话已经在他的心里长了根:「我喜欢那串佛珠,你给我拿来,我一定会对你更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芍药整个身子都偎在芭蕉的怀中,一只手正按在芭蕉最敏感的地方。

芭蕉整个人刹那间又迷失了。

「要是你不愿意,我以後都不再理睬你,昨夜的事,我也要请师父给我一个公道。」芍药的话简直就像是要胁。

她接著将芭蕉的手拿进自己的胸膛,喘著气道:「我只是害怕,要那串佛珠镇定一下,你听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很急?」

芭蕉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急。

「用过了我就会还给师父。」芍药的话声既似梦呓,又似呻吟,道:「答应我嘛!嗯……」

芭蕉当然答应了,所以他才会走来。

大法师潜心默写,竟然没发觉他的到来,这下是一个好机会?

可是给大法师那么看一眼,芭蕉却不由心生寒意,听到大法师只是要他燃香,一颗心才放下去。

一定神,他才移步走到那边,拈过一支香燃点起来,在香案铜炉Сhā下。

他的一双手在颤抖,偷眼望一望那边几上的佛珠,心又「怦怦」跳动起来。

那在他听来是那么清楚,偷眼再望大法师,却若无其事,芍药的话语声又在催促,那动人的­肉­体,隐约又浮现在芭蕉眼前。

芭蕉一咬牙,移步走向大法师。

大法师走笔不停,看也没有看芭蕉。

「师父——」芭蕉嗫嚅著叫了一声。

「什么事?」大法师没有回头。

「弟子只是问你老人家在写什么?」芭蕉盯稳了大法师,在几旁停下。

大法师伏案疾书,道:「一些心得。」

「要不要弟子帮忙?」芭蕉半侧身子,探手抓了那串佛珠,一阵冰凉的感觉透骨而上,芭蕉刹那间突然感觉一阵内疚,这种感觉却被与芍药一起时的那种快感掩去,芍药的种种诱惑,又在他脑海里浮上来。

「这不是你的心得。」大法师淡应,仍然不回头。

芭蕉抓起了那串佛珠,纳入袖中,一颗心狂跳。

「那弟子出去了。」

大法师应了一声,只顾写他的心得,芭蕉忙自退出去,但却不敢走得太快,一面偷眼望著大法师。

眼看就要走到门口,大法师突然一声:「芭蕉——」

刹那间芭蕉不禁魂飞魄散,两只脚就像给钉子钉著,怔住在那儿,虽然想应,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大法师缓缓抬头,却是道:「好好的休息,今夜也许有用著你的地方。」

「弟子知道——」芭蕉额上已有汗冒出来。

「没事了。」大法师接又垂下头,挥笔疾书。

芭蕉好像傻瓜一样,一会才知道举起脚步,出了房门,听不到大法师再叫,一颗心才放下,急步往芍药的房间奔去。

天­色­这时候更加­阴­沉,接近黄昏了。

派出去的火龙寨武士已陆续赶回来,一样的话,并没有任何发现。

这早在萧十三的意料之中。

即使没有积雪,以留侯的通天法道,随便找一个地方都可以藏下,火龙寨的武士虽然多,总不能够将泥土逐尺掘开来,一看究竟。

虽然是意料之中,他的心仍不禁越来越乱,不由又想到与大法师一聊。

这个老小子,也应该写完了。

他举步向那边走去,转一个弯,正遇楚轻侯,也是走向那边。

楚轻侯­精­神奕奕,显然已有过充分休息,看见萧十三走来,忙迎上前去,萧十三劈头第一句就问道:「你找你师父去?」

「问问师父,今夜是否可以让我出战留侯。」

萧十三道:「我也要问他,今夜又准备如何去应付。」

楚轻侯低首一望,道:「差不多的了。」

萧十三慨叹,道:「到现在还没有留侯的下落,这一战是必无可避免。」忽然问道:「你不伯?」

楚轻侯道:「不怕!」

「为了红叶?」

「也为了正义!」

「好!」萧十三大笑道:「好小子,我总算没有看错你!」一把抓住楚轻侯的肩膀,大步向前走去。

他们刚在弯角消失,芭蕉才从一株树後转出来,一面庆幸没有被发现,一面却反复思量萧十三、楚轻侯所说的话。

芍药的房间也就在前面不远。

房间内一灯烛照,芍药的目光与灯光同样迷蒙,斜靠床上,半敞著胸襟,雪白的胸膛,在灯光下犹如玉石,晶莹洁亮。

芭蕉推门而入,一见芍药,方才的恐惧又一扫而空,反手掩上门,急步走前。

芍药似笑非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我……」芭蕉结结巴巴,连话也接不上。

「你不敢?」芍药冷笑道:「你怎会这样胆小,怎算是一个男人?」

芭蕉摇手答道:「我……已经拿到了。 」

芍药的神态立时一变,又变得那么诱惑,道:「你真的拿到了?」

「不骗你——」芭蕉从袖里取出那串佛珠。

芍药一阵冶荡的娇笑,伸手将芭蕉搂进怀中,倒向床上一面道:「你真好!」

芭蕉剩下那一点歉疚亦消失了,埋首芍药的胸膛中,两个人一下子滚做一团。

芍药抓住那串佛珠,以一只手指勾著,看著那串佛珠在她的指下摇荡,表情之怪异,难以形容。

芭蕉没有理会,吻遍芍药的胸膛,一转身,跨在芍药的身上,伸手便去解芍药的裙子。

芍药一手按住,道:「别急,我们还有事未了。」

「什么事?」芭蕉极不愿意的,嘴­唇­又吻在芍药的胸脯上。

芍药伸手将芭蕉推开,腰一挺,从床上滑下,走到桌旁坐下,芭蕉追了上去,从背後搂住了芍药,一只手探进芍药的衣襟里。

芍药荡笑一声,没有理会,将那串佛珠放在桌面上,拿起旁边的铜灯座。

灯光一闪。芭蕉神智一清,脱口道:「芍药,你要­干­什么?」

芍药回头一笑,那种笑容虽然美丽,却是说不出的妖异。

芭蕉从未见过芍药这种笑容,刹那间突然有一种感觉,很奇怪的感觉。

感觉芍药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也就在刹那间,芍药突然将铜灯座砸在一颗佛珠上。

火蕊一跳,一声异响,那颗晶莹的佛珠四分五碎开,那些碎片刹那间竟变得黯然无光。

芭蕉这才真的大吃一惊,一把抓住芍药握著铜灯座的手,高声叫起来,道:「芍药,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芍药冷冷道:「我要毁了这串佛珠,这对你对我都好……」

「不成……」芭蕉摇头。

芍药道:「放开手——」

芭蕉不放,一面道:「芍药,你不要这样做,师父知道了,一定很生气。」

芍药一挣不开,笑问道:「你难道就不怕我生气?」

「芍药——」芭蕉一阵犹豫,芍药乘机挣开,灯座向第二颗佛珠砸下。

芭蕉不由自主伸手护住了那颗佛珠,铜灯座正击在他的掌背上,一阵骨碎声响,芭蕉不由惨叫一声。

刹那间他的手一紧,将佛珠抓在手中,倒退开去,芍药霍地站起身子,娇叱道:

「拿回来!」

芭蕉那只右手因为剧痛,不住地颤抖,但仍然紧抓住那串佛珠,摇头道:「不……你不要毁去这串佛珠。」

芍药森冷的面容倏然一宽,道:「芭蕉听话,我一会让你快乐……」

她的语声又充满了诱惑,左手有意无意挑开了胸襟,芭蕉目光落在雪白的胸膛上,一阵迷惘,嘴­唇­哆嗦却说不出话来。

「给我——」芍药招手,语声、动作无不更加诱惑。

芭蕉不由又想起了昨夜那种销魂蚀骨的感受,下由又向芍药走回去。

芍药眼瞳中露出了胜利的光芒。

芭蕉走前三步,倏然又停下,整个身子在颤抖。

芍药笑了笑,又呼道:「给我……」

芭蕉突然闭上眼睛,用力地摇摇头。

「给我——」芍药再呼。

芭蕉应声坐倒在地上,双手捧著那串佛珠,猛地埋首在双掌中。

他虽闭上眼睛,芍药赤­祼­的身躯仍然在他的脑海中浮沉,那种销魂蚀骨的感受,|Qī+shū+ωǎng|更就似怒涛般不停地冲击他的理智。

芍药一声轻笑,移步前去,伸手抓向那串佛珠。

也就在这刹那间,房门突然被撞开,大法师、楚轻侯、萧十三一字排开出现在门外。

芍药浑身一震,一眼瞥见,脸­色­大变,但她仍然伸手向那串佛珠抓下去。

大法师即时舌绽春雷,一声暴喝,道:「孽徒,还不住手!」

芍药给喝得浑身又一震,怔住在当场,芭蕉同时抬头,惶然望著大法师。

大法师无言伸手,芭蕉汗落淋滩,一个身子颤抖得更厉害。

「芭蕉——」大法师沉痛至极地道。

「师父……」芭蕉拜倒地上。

大法师叹息道:「你以为师父看不见你偷取那串佛珠吗?」

萧十三接道:「也不想想你有多大能耐,今天清晨你师父便已看出你有问题。」

楚轻侯微喟道:「师父只是希望你能够悬崖勒马,你却令师父太失望了。 」

大法师挥手止住,道:「芭蕉,你真的甘心坠落魔道?」

芭蕉痛哭失声,道:「弟子知罪……」

「回头是岸——」大法师诵一声佛号,转向芍药道:「芍药,你呢?」

芍药陡地怪叫一声,探手向那串佛珠抓落,芭蕉即时将佛珠抱在胸前。

芍药一抓落空,右手已拔剑,架在芭蕉颈上,大法师脸­色­一变,喝道:「芍药,将剑放下!」

芍药的目光与大法师相接触,打了一个寒噤,剑仍然紧握在手,厉声道:「芭蕉,将佛珠给我!」

芭蕉给剑架在颈上,不能摇头,却应道:「不成……」

芍药道:「你莫要忘记……」

芭蕉嘶声急叫道:「佛珠不能给你毁去……」

芍药咬牙切齿道:「不给我,一剑杀了你!」

大法师喝道:「休得胡来!」

芍药竟反喝道:「住口!」

「大胆孽徒,这时候还不知悔改!」大法师沉下脸,一步向前。

芍药立即尖声叫起来,道:「你们哪一个走近,我立即杀了芭蕉!」

大法师盯著芍药,停了下来。

萧十三怒道:「杀了芭蕉,你以为就能够逃出火龙寨?」

「我不在乎!」芍药的语声在颤抖。

大法师只是盯著芍药,面容愈来愈沉重。

楚轻侯忍不住又道:「师妹,你放下剑,师父一定会原谅你。」

芍药冷笑,大法师忽然一挥手,道:「不要劝她了,她已经不是白云馆的芍药。」

楚轻侯一怔,道:「师父——」

大法师叹息道:「我只看出蝙蝠魔­性­深重,却看不出芍药。」

萧十三道:「莫忘了你是一个人。」

「人总会有错的。」大法师很感慨。

萧十三冷笑道:「连天都难免有错,人又怎能够例外?」

大法师只有叹息。

芍药即时又喝道:「芭蕉,你不要迫我杀你。」

芭蕉侧首看著芍药,道:「师妹,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

「少说废话!」芍药神态狰狞,简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恶人!魔人!

芭蕉凄然一笑,猛地往前一扑,佛珠脱手抛向大法师,芍药左手一抄落空,右手剑唰地往芭蕉颈上一转,割断了芭蕉的咽喉!

鲜血激­射­,芭蕉半身一转,倒仆在大法师身前,鲜血溅红了大法师的衣衫。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大法师一手接下佛珠,一手扶住了芭蕉,须发皆颤。

芭蕉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下出来,头一侧,终於气绝。

「芭蕉——」大法师眼角的肌­肉­抽搐,楚轻侯、萧十三都不由怔住。

芍药一剑削出,亦怔在那里,然後突然一声怪叫,扑向一扇窗户。

那完全不像是人的叫声,楚轻侯、萧十三在叫声中双双扑前。

「哗啦」的一声,芍药撞碎了一扇窗户,疾窜了出去,楚轻侯、萧十三几乎同时赶到,双双越窗追出。

大法师无言地将芭蕉的尸体放下,身形一动,亦掠了出去。

芍药的轻功一向不错,这时候更有如魔助,萧十三、楚轻侯追出了院子,仍然追之不及。

风急吹,芍药犹如御风飞行,飞越过枫林。

周围都有火龙寨的武士,看见芍药掠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都不知阻止。

「要逃出火龙寨,哪有这么容易。」萧十三连声冷笑,方待呼叫武士拦截,人影一闪,大法师已到了身旁,道:「跟踪她——」

萧十三一呆,但随即明白,道:「你以为她能够将我们引到留侯那儿?」

大法师道:「也许。」

萧十三一咬牙,道:「好,这到底也是一条线索。」

大法师接口道:「吩咐人准备灯笼火把。」

萧十三目光一扫,正见沈宇、杨天从那边掠来,立即一招手。

沈宇、杨天看见,双双掠向萧十三。

大法师又道:「留下最後一重灯阵以防万一,其余的都吩咐拿下来。」

萧十三点头道:「这个简单,只怕对芍药,没有作用,走得太远,我们兼顾不来。 」

大法师道:「我不会让她走得太远的。」说话间,他们的身形仍然飞快,紧追在芍药的後面,隐约成品字形,芍药要摆脱他们的追踪,只怕并不容易,除非她亦能够似留侯那样,御风而去,眨眼百丈。

芍药显然没有这本领,回头看见大法师等人紧追不舍,一面的惊惶之­色­,身形也就更急了。

大法师他们追得并不轻松,杨天、沈宇追上来,接下命令,倒掠回去。

天­色­这时候更加­阴­暗,也更加诡异。

出了火龙寨,芍药仍然在前面,楚轻侯、萧十三、大法师七八丈外紧紧相随。

他们现在要追越芍药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可是他们都仍然保持著这个距离,中途有些火龙寨的武士看出芍药的问题,要阻止,都被萧十三喝开。

芍药本来还可以去得更远,在掠出火龙寨之际却显然有些旁徨,不觉慢下来,但很快她便像已知道自己应该走向哪个方向,再次飞快掠出去。

萧十三看在眼内,脱口道:

「琵琶,只怕给你说中了。」

大法师郑重道:「这已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莫要断掉。」

萧十三打了一个「哈哈」,道:「我们三个都不是省油灯,但正如你说,当然要加倍小心。」

大法师微喟道:「现在我只是担心留侯真的藏得很远,在今夜之前仍然未能赶到。 」

萧十三道:「还是白天,留侯若不是在附近,芍药怎能够感应得到?」

大法师何尝不是这样想,却道:「希望如此。」

到了这个地步,他当然不敢再低估留侯。

楚轻侯忍不住问道:

「师父,你准备怎样处置芍药?」

大法师道:「她所以这样完全是留侯的影响,留侯不存在,应该便会恢复善良的本­性­,一个善良的女孩子,有谁忍心杀她?」

「若是我们应付不了留侯……」

「生死存亡,我们若是应付不了,留侯绝不会让我们活下来,死人又还能管什么?」大法师说得很轻松。

楚轻侯沉默下去。

芍药即时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叫起来,道:「你们追来好了,我的主人一定不会再放过你们。」

三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大法师竟然还笑得出来,道:「她已经有了主人,当然就不会再要师父。」

萧十三看了大法师一眼,苦笑著。

第二十二回 妖氛除不尽 邪恶蔓延生

雪地上足印纵横,火龙寨的武士,绝无疑问曾经在这之上飞奔过。

留侯若是在这附近,他们为什么竟然会瞧不出来?萧十三想不透。

芍药再掠前十数丈,斜斜转向旁边的杂木林子掠去。

萧十三、大法师、楚轻侯看见,只恐距离太远,在林中追失,身形齐皆一怔,同时分开,树木在雪後更觉得疏落,芍药并没有转折,一直往前掠去。

大法师、楚轻侯、萧十三毫不犹豫地分开三个方向,遥遥将芍药包围起来。

芍药显然看在眼内,却若有所恃,每一次回头,脸上的得意之­色­显然又浓了一些。

大法师脸上的笑容,亦浓起来,他知道这一次只要没有追失,芍药一定会引他们到留侯的藏身所在,而看芍药这种情形,在日落之前,无论如何,他们都应该将留侯找出来的了。

日落之前找到了留侯,是否能够顺利的将他毁灭?大法师却不敢肯定,他能够肯定的只是一点——那总比在入夜之後留侯找他们好得多。

在天亮日出之前,留侯便得躲起来,入夜之後才会现身,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从他赶在天亮之前离开的那份仓皇看来,也许他就像传说中的那些妖魔鬼怪一样,不能够走在太阳之下,而从他对火光的畏惧来看,说不定真的会在烈日之下灰飞烟灭。

到现在为止,这种情形都没有改变,只是,他们到现在仍然不能够掌握得住这个有利的条件!

这一次又怎样?

冷风急吹,芍药的衣袂迎风发出一阵阵「猎猎」的异响,树上的积雪在她的身形掠过之後,亦一片片落下来,她身形如飞,很快便掠到了树林的尽头。

也就在这时候,大法师他们听到了一阵奇急的破空声!

那亦像衣袂弄出来的声响,但比芍药身形带出来的却急劲得多。

大法师听得真切,脸­色­突然一变,脱口道:「蝙蝠住手!」

语声未落,他的身形已怒矢一样­射­出,其快无比,急扑芍药。

「蝙蝠?」萧十三应声一怔,目光一转,身形亦快起来,楚轻侯也没有例外。

刹那间,一个灰黑的人影已从树上落下,扑落在芍药身上。

果然是蝙蝠!

他的面容更乾瘪,一双眼睛却仍然闪闪生辉,两排牙白森森的仍然闪动著令人心寒的冷芒。

芍药没有惊呼,反而笑了起来,那种笑容说不出的诡异,也说不出的诱惑。

「蝙蝠,你来了!」她的语声也同样迷人。

在白云馆那儿,在蝙蝠还未背叛大法师的时候,只要看见芍药,蝙蝠便已经欢喜若狂,高兴得像一只猴子,而从他对芍药的爱慕看来,只要芍药吩咐到,就是拚了命,他也会毫不犹豫。

可是,他现在从树上扑下,虽然也是像猴子似的,脸上却毫无笑容,一直到芍药开口,他才像电殛似一呆。

「替我阻住他们,我去找主人。」芍药也正是要蝙蝠替她拚命,她虽然迷失了本­性­,并没有忘记这之一刚的事情,所以她立即想到利用蝙蝠。

蝙蝠的回答却是用他的一双手握住芍药的咽喉,两排白齿一闪,「桀桀」地一笑。

芍药的眼中终於露出了恐惧,但仍然希望说服鳊蝠,道:「你怎么对我这样凶?去嘛,我不会忘记给你好处的。」

蝙蝠听得明白,神­色­一刹那间变得非常复杂,芍药乘机拨开了蝙蝠的双手,向前掠出!

蝙蝠刹那间突然一声怪叫,身形疾往上拔了起来,凌空一翻,从芍药面前掠过,那份迅速,非言语能够形容!芍药也知道危险,双掌拍出,身形斜掠了出去!

她快,蝙蝠更加快,双手一沉,抄住了芍药的手腕,口一张,往芍药的咽喉咬去。

「畜牲大胆!」大法师那边看见,大声叱喝,身形更快!

刹那间,一股鲜血冲天激­射­,蝙蝠亦冲天拔了起来,两排牙齿之间咬著一片皮­肉­,鲜血淋漓。

那片皮­肉­是从芍药的咽喉咬下来的,鲜血激­射­,她纤巧的身子亦被带得离开了地面,曳著一道飞虹似的鲜血,如风车般一转,摔落在一株大树旁边。

她竟然还能够作声,道:「蝙蝠——」只有这两个字,然後她的头一侧,终於气绝身亡。

蝙蝠凌空落在一根树枝上,双臂一张,方待飞离,却听到了芍药临终的叫声,身形不由得一凝,叫起来,道:「我不能让你引他们去,这是主人的吩咐!」

语声未落,萧十三已似一头大鹏鸟般落下,匹练一般的刀光同时落向蝙蝠脑袋!

蝙蝠偏身急闪,双臂一振,掠向旁边另一株树,萧十三的身形绝不比他稍慢,紧追在後,凌空一翻,刀势如轮,疾滚前去!

这一刀变化之迅速,大出蝙蝠意料之外,刀锋落处,血光骤现,蝙蝠後背的正中,一道血口深逾寸半,直落到尻骨,衣衫迅速被鲜血染红。

他敏捷的身形也因此一顿,往下泻落,萧十三紧追而下,又一刀急劈!

蝙蝠扑地急避,萧十三脚尖著地,身形同时一倒,竟然施展地趟刀法,追斩蝙蝠。

若论武功高低,蝙蝠根本就难以与萧十三相提并论,轻功蝙蝠虽然是稍胜一筹,但被萧十三追及,置身在萧十三长刀攻击范围内,一身轻功亦难再施展得出来。

後背的刀伤影响,使他的身形施展起来又慢了一些,但他仍然能够让开萧十三贴地一刀滚斩,身形一长再次往上拔起。

萧十三刀势末绝,人刀翻腾,斩出仍然是一刀,斩到了一半,一刀已经变成三刀,再一变,九刀当头向鳊蝠斩下!

这九刀之中,最少有六刀可以斩在蝙蝠身上,而六刀之中,亦最少有四刀致命!

眼看蝙蝠是大限难逃,要倒在萧十三的刀下,大法师突然叫住了萧十三,道:「刀下留人。」

声落掌出,一股劲风直扑萧十三的长刀,萧十三那九刀劈出,已经是有去无回之势,听得叫声,强运真气,勉强将刀势收住!

裂帛一声,蝙蝠的右肩仍然被萧十三第八刀削下了一片皮­肉­,脸­色­又自一变。

萧十三第九刀紧接斩下,大法师掌风及时击至,将刀锋震开了少许。

刀裂衣而过,留下了一道血口,蝙蝠闷哼声中,双袖一振,疾飞上了一株高树。

大法师即时凌空向蝙蝠扑落,他高呼萧十三刀下留人,一双掌却双锋贯耳,毫下留情地印向蝙蝠的太阳|­茓­,既急且劲。

蝙蝠一见大法师,脸­色­大变,要逃又要封挡,大法师却就在这刹那间,一声狮子吼!

这一吼只吼得蝙蝠魄散魂离,身形不由一凝,大法师双掌即时印下!

蝙蝠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双脚醉酒似的东一跺,西一踏,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几次要倒下去,但都没有倒下去。

鲜血继续从蝙蝠伤口下停奔流,湿透衣衫,滴落在地上,蝙蝠倒退了几步,挨著一株树­干­,脸­色­更苍白,闪亮的双瞳却淡了下去。

他呆望著大法师,嘴角忽然又露出了笑容,一种令人不寒而栗,近乎白痴的笑容。

大法师双掌一印,身形风车般一转,落在蝙蝠面前,没有再出手,也没有作声,只是,望著蝙蝠的眼瞳中充满了悲哀。

萧十三奇怪地望著大法师,楚轻侯一旁凌空落下,忍不住问道:「师父……」

大法师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蝙蝠在佛号中痴笑起来,然後东倒西歪,醉酒似地走出去。

大法师接一声叹息,道:「跟著他,我们会找到留侯的藏身所在。 」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楚轻侯一面跟上前去,一面追问。

大法师道:「我双掌震散了他的魂魄,他现在已犹如白痴一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他的魔­性­仍然在。 」

楚轻侯道:「这是说,他只知道要回到留侯的身了?」

大法师无言颔首。

楚轻侯追问道:「那么留侯死後……」

大法师沉痛地道:「他也只是一个白痴。」

楚轻侯怔住在那里,萧十三目光一转,叹息道:「琵琶,你也不必太难过。 」

大法师轻捋白须,道:「这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芍药已经死在他手下,目前唯一能够引我们找到留侯那儿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楚轻侯目光落在蝙蝠背後不停冒血的伤口上,道:「师父,要不要替他封住|­茓­道,阻止鲜血再奔流。」

大法师摇头,楚轻侯又道:「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血枯而死。」

大法师道:「只要他在倒下之前能够引我们找到留侯,其他的都已不要紧。 」

一顿又道:「他死了只是一个人,留侯若是不死也不知多少人要受害。」

楚轻侯沉默下去,萧十三接道:「琵琶,你是担心封住了他的|­茓­道会有什么影响?」

「我的确担心。」大法师语声沉重。

蝙蝠充耳不闻,只是傻笑著往前走,鲜血在雪地上滴出一条血路。

血路穿过荒野,横过山路,进入了一座古刹。

萧十三、杨天、沈宇第一次看见留侯,就是在这座古刹,红叶第一次落在留侯的手上,也就在这座古刹。

已近黄昏,天­色­­阴­惨,这座古刹更加­阴­森,那些断落的碑石横七坚八,披著白皑皑的雪,就像是无数幽灵静候其间,只等待黑夜的降临。

蝙蝠是爬著进来的,他已不像蝙蝠,简直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爬虫。

他浑身鲜血,在雪地上留下了斑驳的血迹,也留下了一个个血红的掌印。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淌下,他的脸­色­已犹如白垩,一丝血­色­也没有,嘴­唇­亦变成白­色­,半张著,不时从咽喉里吐出一阵阵犹如呻吟的怪声。

一路上他已经几次倒下,但挣扎著又爬起来,终於爬进这座古刹。

萧十三跟著走进,忍不住叫了起来,道:「是这里,一定是这里,为什么我们竟然会想不到。」

楚轻侯脱口道:「因为这距离火龙寨太近。」

「也因为这是一个坟地,是一个埋葬死人的地方。」萧十三用力一摔脑袋,道:「我们并没有将留侯当作一个死人!」

大法师只是诵一声佛号。

萧十三看看大法师,身形倒退,扬手一支烟花炮掷出。

那支烟花炮在半空爆炸开来,七­色­缤纷,百里可见。

蝙蝠也已在这刹那间咽下了最後一口气,倒在一块大石碑之前。

那块大石碑由一只大石龟驮著,石碑上字迹剥落,也不知刻著些什么。

蝙蝠的目的是要爬到石碑上,但已经支持下住,十指在石碑上探破,十道血痕直落在碑底,他也就抱著这个石碑死去。

他的一双眼仍然睁大,脸上残留著白痴似的笑容,半张的嘴­唇­仿佛在诅咒苍天对他的不公。

大法师口诵佛号,走到蝙蝠的尸身旁边,举手抹下了他的眼皮。

楚轻侯走到大法师一侧,却无话可说,他已经感觉到大法师内心的悲痛。

萧十三走了回来,亦一样无话可说。

风穿门吹入,吹下了片片积雪,大法师倏地站起身来,沉声道:「我们还等什么?」

语声一落,大袖一挥,蝙蝠的尸体连著一大片积雪疾飞了起来,翻滚著跃出去!

那一片积雪,立时化作飞絮似的,飞舞於天地之间,落下的时候,正好洒遍蝙蝠的尸体。

萧十三同时欺前,「霹雳」一声暴喝,双掌疾劈在那方石碑之上。

那方石碑轰然被震得从石龟背上飞开,撞在旁边另一块石碑之上,片片碎裂。

那只石龟却纹风不动,萧十三双掌一回,力劈而下,积雪飞卷,龟背蛛网裂开,但是仍然不动。

大法师看在眼内,喝一声道:「轻侯,剑!」

楚轻侯应声奔前,龙泉剑出鞘,一剑力斩在石龟的脖子上!

「噗」一声异响,石龟的头齐颈而断,激飞半丈,两股鲜血从断口处­射­出。

萧十三大感诧异,双手不停,奋力Сhā下,石龟的背壳应手裂开两个大洞,鲜血泉涌,萧十三双臂再一振,将整个石龟提离地面,疾掷了出去。

「轰」然一声,石龟撞在墙壁上,墙壁倒塌,石龟碎裂,血雨迸­射­。

石龟下是一个石洞,放著一副奇大的石棺材,萧十三半身一旋,长刀出鞘,守住了棺材左侧,楚轻侯龙泉剑一沉,亦守住棺材右侧,大法师面棺而立,佛号之中,翻身扑落,探手将那副石棺材一抱,一拔,竟然将那副石棺材拔离了石洞,一阵疾异声响,那副石棺材竟然裂了开来。

鲜血从石棺材的裂缝中不停滴下,触目惊心,大法师一口真气运遍,奋力将棺材送上了地面,在棺材落向地面的刹那间,佛珠一圈,已然将棺材圈在当中,也就在刹那间,棺材突然起了震动。

一阵阵「格格」的声响从棺材中传出来,鲜血外流更急,整副棺材很快就在血泊当中。

萧十三、楚轻侯左右已然欺上来,只等大法师吩咐,古刹外马蹄声同时铺天盖地接近。

大法师口诵佛号,双膝一盘,身形平空掠上了棺盖之上坐下。

震动的棺材立即静止下来。

大法师佛号不绝,双掌合十,突然又一声:「剑!」

楚轻侯大喝声中一剑疾往棺材Сhā入,只刺入一尺,仿佛遇到了什么,竟然再也刺不进去。

萧十三长刀亦Сhā下,更只是劈入了棺壁便不能不停下来。

杨天、沈宇双骑飞快从古刹外冲进,後面跟著的全是火龙寨的武士,人各一骑,手执灯笼。

萧十三拔刀再劈亦是一样,楚轻侯一口真气运行九周天,方待将剑再Сhā入,大法师佛号陡顿,挥手道:「布阵!」

火龙寨的武士应声纷纷下马,各掌灯笼,迅速在棺材的周围布下了六重七星灯阵。

六七四百二十盏灯笼迅速燃亮,灯光照耀下,古刹之内光如白昼,从棺内流出来的鲜血更加触目,更加鲜明。

大法师须发白雪一般飘扬,散发出眩目的光辉,双掌再合,沉声诵起经来。

这一次,他是以梵语来诵,除了楚轻侯,在场的没有人听得懂,只觉得语声怪异却又说不出的庄严。

楚轻侯在大法师诵经声中,一剑剑刺进石棺内!

他的剑始终不能够刺尽,但一剑比一剑刺得更深,一股股鲜血随著剑锋抽出,标­射­出来。

萧十三的刀亦不停砍下,砍到了四十九刀,总算砍进了棺内。

刀拔血出,萧十三忍不住问道:「哪来这么多血?」

楚轻侯一样奇怪,可是他的剑并没有停下。

棺材又起了震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挣扎著要从棺材里冲出来。

大法师稳坐棺盖之上,稳如盘石,诵经更急,震人心弦!

灯光越来越明亮,天­色­却越来越暗,已经是黄昏时分。

风更急,大法师突又喝道:「火!」

也就在诵经声一顿的刹那间,石棺一下巨震,霹雳一声,捆著石棺的那串佛珠突然两断!

断的正是芍药砸碎了一颗佛珠的地方,一颗颗佛珠同时激­射­开去!

大法师脸­色­惨变,诵经不绝,那副石棺就在这时候团团转动起来!

楚轻侯、萧十三紧随转动,盯稳了那副石棺,刀剑蓄势待发,一群武士手执火把冲了过来,将火把投在石棺周围。

石棺转动并不怎样快,数百支火把迅速组成了一个大火堆,烈焰飞扬。

楚轻侯、萧十三不能不退出火堆之外,而大法师仍然盘膝坐在棺盖之上,诵经不已。

棺中倏地传出了人的声音,是呻吟的声音,随著缓缓停止了转动。

火势更猛烈,大法师额上汗珠淋漓,诵经更急激,一双眼睁大,神­色­看来是那么紧张,是那么迫切。

呻吟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突然化作一声怪嗥,棺材同时猛一震,大法师身形一晃,但立即又稳定。

裂帛两声接响,棺盖碎开两个洞,一双白骨嶙峋的手从洞中伸出,抓住了大法师的双膝。

「噗噗」骨碎声暴响,大法师的双膝硬硬被抓碎,白骨双手深陷肌肤,鲜血淋滩。

大法师面部肌­肉­一下抽搐,汗如雨下,但仍然稳坐在棺盖之上。

那双骨手跟著往上栘,一片片捏碎了大法师的肌骨,鲜血狂流!

大法师口诵佛经,双手突然一翻,疾击在那双骨手之上!

这一击之力奇大无比,他双腿的骨­肉­在他的双掌之下碎裂,那双骨手的十指亦有四根被击碎,一声怪吼在棺中响起,骨手疾缩了回去,刹那间,棺材又一震,棺盖疾翻了起来。

大法师再也把持不住,与棺盖倒翻同时滚落地上,楚轻侯一把方待扶住,大法师已暴喝道:「小心留侯!」

暴喝声中,棺盖在半空碎裂,粉屑一样落下,一个骷髅接著从棺中坐起来。

众人这才看清楚棺中满载鲜血,犹如一个血池,那个骷髅从鲜血中坐起来,一身衣饰骨骼竟然一丝鲜血也没有沾上!

这一身衣饰与留侯无异,这个骷髅不是留侯又是谁?

白骨耀目,骷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深陷的眼窝就犹如两个深邃的洞|­茓­,什么也看不见。

骷髅的两排牙齿不住开合,发出一下下极其怪异的声响,突又霹雳一声,整个石棺片片碎裂,那已经被裂焰煮沸的鲜血四面奔流,滋滋声中,竟然将火焰完全熄灭。

留侯的骷髅白骨标枪似地站起来,一双手颤抖著扬起,指著大法师,看似要扑上前去。

楚轻侯人剑即时扑到,斩向留侯,萧十三的刀也跟著砍到了。

留侯挥手挡开了萧十三的刀,对楚轻侯的剑却显然深存顾忌,非但不敢硬挡,而且闪避著,楚轻侯哪里肯放过,紧追而上,龙泉剑拚尽全力疯狂斩下。

萧十三也知道自己的刀奈何不了留侯,但仍然奋力挥刀,阻住留侯退路!

给萧十三一阻,留侯连接数剑,衣衫被割破,肋骨亦被斩断了数根。

一声声凄厉已极的嘶叫从他的齿缝中进出来,身形猛一转,往古刹外扑出去!

灯光刹那间仿佛突然一亮,留侯又一阵嗥叫,举袖挡住了眼睛,倒退了回来!

楚轻侯把握机会,一剑砍在留侯的背上!

一排白骨迎剑尽断,鲜血从断口狂涌,留侯痛极狂呼,半身一转,双袖扫出!

楚轻侯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被留侯双袖扫得倒飞出去,萧十三一刀劈来,亦被留侯双袖一拂,震得飞了开去。

留侯再一声狂嗥,身体一旋,扑向灯阵,「噗噗噗」的第一重灯阵的灯笼连串熄灭,掌灯的火龙寨武士,一个个被留侯双手截断咽喉,倒仆地上。

其他的虽然大惊失­色­,却没有移动,他们已经准备牺牲。

留侯疯狂地冲扑,当者披靡,在极短的时间毁灭了第一重七星灯阵!

第一重灯阵的武士只有三个活下来,楚轻侯、萧十三几次前来抢救,但不是追不上留侯的身形,就是被迫开。

他们并没有气馁,继续冲上前去!

大法师已不能行动,趴伏地上,将散落一地的佛珠一颗颗拾回,一颗颗穿上,他的动作并不快,但已尽他的所能。

他爬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迹。

那些佛珠虽然经过火烧,却仍然宝光闪烁,大法师并不难发现它们的所在。

留侯没有理会,鲜血不住从他的断骨中流出,他知道若不在半盏茶的时间冲出灯阵,他的行动将因骨骼内的鲜血流尽而变得迟钝,那么在入夜之前,不难倒在楚轻侯的龙泉剑下!

他虽然已经成魔,但入夜之前,却不能够充分施展他的魔力,所以他现在非冲出灯阵外不可。

一重灯阵虽然破了,还有五重。

这六重灯阵第一、二重与他昨夜所破的并无不同,他一镇定下来,很容易找到了主灯的所在。

第二重灯阵亦很快被留侯冲破,这一次他只杀了七个掌灯的武士。

他只是不想再浪费太多的时间­精­力。

第三重灯阵在昨夜他驱雪降下的时候,亦已看清楚主灯摆设在哪一个方位。

要破这一重灯阵,当然不是困难,可是到这一重灯阵攻破,楚轻侯、萧十三已不会被迫退多远了,一次比一次冲得更近。

只有三重灯阵了,留侯看不出这三重灯阵的主位所在。

一盏盏灯笼似一支支箭般­射­入他的眼窝,一缕缕鲜血开始从他的眼窝流出来!

留侯的动作开始迟钝,楚轻侯从後冲上,一剑砍在他的後背上。

留侯往前一扑,仍然逃不过这一剑,血从断骨喷出,留侯猛一声狂噪,张开双手,疾速往前扑出!

血从他的眼窝微­射­,惨白的骷髅在鲜血交流之下异常恐怖,挡在他前面的火龙寨武士不由自主往旁边一闪。

这一闪,灯阵立时一乱,出现了缺口,留侯当中穿过,再冲破一重灯阵。

大法师嘶声大叫道:「不用惊慌,不要妄动。」

语声末落,留侯已冲到了最後一重灯阵之前,左右火龙寨武士冲杀前去,但都在留侯白骨双爪之下一一倒地身亡!

萧十三目眦进裂,排众而前,长刀怒斩向留侯,楚轻侯也不慢,紧追在留侯身後,龙泉剑乱砍一番!

留侯连挨了三剑,仍然冲不过第七重灯阵,狂噪连声,猛伸手,抓住了萧十三劈来的长刀,往前用力地一送。

萧十三立脚不稳,连人带刀冲向最後一重灯阵,那些武士不能不让开,留侯把握这刹那间,拚挨楚轻侯一剑,向灯阵缺口冲去!

这一剑连断他三根肋骨,但他亦一冲而过,冲过最後一重灯阵,冲出了古刹大门外。

萧十三翻腕挥刀,刀斩在留侯身上,斩开了衣衫,斩碎了留侯的肩胛,第二刀还未斩出,留侯已脱出他的长刀攻势范围。

他重遭重创,但身形仍然没有太大影响,只是萧十三那一刀,却不由他身形一栽。

一条人影即时翻过滴水飞檐,往当头落下来,是大法师!

大法师双手各抓著方穿好的那串佛珠的一端,当头向留侯箍下。

那串佛珠已断去,但被大法师双手一连,又变得完整,宝光四­射­。

留侯方待闪避,已经被大法师佛珠箍一个正著,他的双手总算还能够腾出来,左手一落,抓住了大法师的头颅,五指深陷肌骨。

大法师头颅的皮肤迅速龟裂,鲜血缕缕外流,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双手仍然紧抓住佛珠不放。

楚轻侯、萧十三冲出,看见这种情形,心头皆大震。

天­色­这时候已开始暗下,黄昏已逝。

留侯的骷髅也逐渐起了变化,迷蒙中出现了肌肤,出现了眼睛、鼻子,出现了一张完整的脸庞。

大法师嘶声在叫道:「破他的头颅,穿我的心,流我的血……」

语声突断,留侯的右手已握在大法师的咽喉上,他的头颅同时分开两片。

楚轻侯刹那间已冲前,一剑力劈在留侯的头颅上!

血狂奔,留侯分成两片的头颅欲合未合,中裂的嘴­唇­突然发出一声,道:「楚轻侯,你敢破我的头颅?」

语声惨厉,所有人无不毛骨倒坚,大法师的头颅同时裂开,血流披面。

楚轻侯狂呼道:「师父!」

大法师双手不住颤抖,佛珠却是不放,脖子上青筋蚓突,竟然迫开了留侯的右手,喝一声:「快——」

「师父——」楚轻侯呼声中闭上了眼睛,剑一长,从大法师後心刺入,前心穿出,直Сhā入留侯的体内。

大法师的血顺著剑锋奔流,流入留侯的体内,灯光下,那些血竟然是淡金­色­。

留侯即时发出了嘶声裂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眼看要闭合的两边头颅突然中止,俊美的脸庞开始龟裂,蛛网般裂开、剥落,化作一撮撮灰尘,白骨骷髅又重现。

大法师再喝一声:「火!」

火字才出口,他的头颅便「波」的在留侯的手下破碎,可是他抓著佛珠的手,却仍然紧握不放。

火龙寨的武士迅速将火把、灯笼燃著,抛向大法师与留侯,一个个都不由热泪盈眶。

留侯继续在嗥叫,在挣扎,一声比一声惨厉,大法师的一双手亦被他捏碎,但那串佛珠却已深陷入他的骨骼内,那柄龙泉剑,更将他与大法师紧连在一起,任他怎样也挣扎不开。

那个骷髅头亦开始蛛网般碎裂,一片片落在火海中,每落下一片就激起了一团碧绿­色­的火焰,鲜血亦随著落下,这一次,却使火焰烧得更猛烈,更辉煌。

楚轻侯跪倒地上,泪已经流下,火龙寨的武士不少亦跪倒。

萧十三木立在楚轻侯身旁,泪眼模糊,沈宇亦不由自主跪下去,看著在火中灰飞烟灭的大法师,他们都不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长夜终於降临,风吹更急,火焰在急风中越烧越猛烈,留侯的嗥叫声也终於沉灭。

烈火继续燃烧,两个时辰之後才熄灭,只留下一串佛珠,一柄龙泉剑,冷月下闪动著寒芒。

萧十三拾起那串佛珠,才离开那堆灰烬,佛珠便一颗颗无声的粉碎。

龙泉剑没有碎,楚轻侯拔出这柄剑的时候,眼泪不禁又落,滴碎地上。

「我这是在作梦?」萧十三看著粉层般飞扬的珠碎,竟然说出了这句话,然後苦笑起来。

每一个人何尝不是都有作梦的感觉,只是这样的梦,一个也已嫌太多。

留侯已经灰飞烟灭,梦也好,事实也好,事情到这个地步,是不是也该了断。

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想,在伤感之余,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楚轻侯也不例外。

没有雪,风也没有昨夜的寒冷,明月一轮,斜挂在天空。

楚轻侯与萧红叶走在枫林之旁,走在明月下。

在留侯灰飞烟灭的同时,萧红叶已经清醒,真真正正的清醒,完全与常人无异。

楚轻侯也看得出,他原是担心红叶清醒之後,又是白痴一般,到看见红叶,才放下心来。

「那就像是作梦。」红叶也是这样说,对於迷失本­性­时的一切,她似乎已全无印象。

楚轻侯也没有对她说,只因为他知道红叶既然不清楚,还是让她不清楚的好。

走过了枫林,走上了一个小山坡,风大了一些,月光看来却是更加明亮。

红叶停下了脚步,忽然问道:「大法师是不是已经与留侯同归於尽了?」

楚轻侯无言点点头。

「这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红叶叹息。

「嗯!」楚轻侯更加感慨。

红叶接又问道:「大法师死了,那以後再有同样的事发生,怎么是好?」

楚轻侯摇头道:「不会再有同样的事发生的了。」接著一笑。

这一笑有些苦涩,说的都是心里话,他实在不相信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红叶又问道:「你怎能这样肯定?」

楚轻侯一怔,道:「就是有,应该也不会再发生在这个地方。」

红叶笑起来,道:「你难道没有听过,福无重至,祸不单行。」

楚轻侯又是一怔,呆望著红叶,道:「你怎么了?总是说这些悲观的话?」

红叶道:「不知怎的,??总是觉得,这件事不会就此作罢。」

「不要胡思乱想。」楚轻侯轻捉红叶的香肩,道:「这於你并没有好处,要想就想些快乐的事情,心境舒意、开朗些,人也容易恢复。」

「有哪些快乐的事情?」红叶黛眉轻蹙,倏地展开,道:「你是否愿意留下来,伴著我永下离开火龙寨?」

楚轻侯反问道:「我若是不留下,你是否愿意随我离开?」

红叶道:「随你到那儿?」

「回我家好了。」楚轻侯笑笑。

红叶娇靥微红,道:「只是留下爹一个,不是太寂寞?」一顿又道:「爹只有我一个女儿。」

楚轻侯笑道:「我又不是那种完全不讲情理的人,只要你喜欢,随时都可以回来探望你爹。」

红叶垂下头,轻声道:「这些事,还是要问爹。」

楚轻侯颔首。

红叶又道:「不说这些了。」

语声、神态无限娇羞,楚轻侯看在眼内更加怜爱,双手将红叶搂入怀中。

红叶双手往楚轻侯脖子上一挂,脸颊靠枕在楚轻侯肩头上。

楚轻侯轻抚著红叶的秀发,道:「到现在,我才真的放下心。」

红叶柔声问道:「你担心我变成行尸走­肉­?」

楚轻侯一笑,道:「实在担心失去你。」

「我死了不是更好,你可以找第二个女孩子,比我更漂亮更可爱的女孩子。」

「没有比你更可爱,更漂亮的了。」

「油嘴——」红叶的脸颊又红了起来,却是立即消散,也下知是否月光影响,脸­色­始终是那么苍白。

「心里话。」楚轻侯接道。

红叶道:「谁知道那是不是?」

楚轻侯道:「要怎样才相信?」

红叶反问道:「你说呢?」

楚轻侯笑笑道:「一句俗话,要不要剖开胸膛,将心捧出,让你瞧瞧?」

红叶娇笑起来,脸颊在娇笑声中更白,白中带青,变得有些妖异,却很迷人。

楚轻侯看不到,否则他应该发现红叶有些不妥。

他只是将红叶搂得更紧,道:「将师父的骨灰送回白云馆我再来接你。」

红叶道:「一定的。」

「一定——」楚轻侯说得很坚定。

「你知道爹也一定答应?」

「我若是说不服他,还有你。」

红叶又娇笑起来,楚轻侯紧搂著红叶,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再没有说话。

红叶也没有,月­色­正照在她的娇靥上,她的脸­色­越来越青白了,忽然又问道:「你真的很喜欢我吗?」

「还用问?」

「红颜祸水,不怕我害死你,就像那天夜里在枫林中。 」

「那种事不会再有了。」楚轻侯淡笑道:「傻孩子,为什么不往好的想,总是想这些已成为过去,不愉快的事情。」

「我是在担心有一天你因为我而遭遇不测。 」

「想得这么远。」楚轻侯摇头道:「就算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也不会怪你的。 」

「你真好。」红叶这片刻一张脸已青得犹如碧玉似的,却迷迷蒙蒙的,仿佛笼上了一层烟雾,那双眼睛却红起来,亦是既妖异,又迷人。

楚轻侯一点也没有发现,抚著红叶的秀发,心神俱醉。

夜风吹过,吹起了红叶的秀发,一条条黑蛇似地飘舞了起来,月光照亮了她的脖子,那之上两个牙洞并未消散,当中赤红两点,仿佛有血要冒出来。

她的一双眼亦像要滴血,脸庞仿佛已经通透,嘴­唇­缓缓上褪,两只牙齿缓缓增长,变得异常尖锐,月光下,闪动著白森森的冷芒。

她的脸庞贴著楚轻侯的脖子上栘,刹那间楚轻侯亦有感觉,感觉红叶要吻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脸颊上,一阵心荡神驰,楚轻侯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静候红叶吻下。

他当然不知道红叶不是吻,是要咬。这一口现在已随时都可以咬下。

留侯虽然已灰飞烟灭,那邪恶却还是留下来,而且在开始蔓延开去。

有谁能够制止红叶这一口咬下。

这一口若是咬下,楚轻侯不难会变成第二个留侯,在他与红叶联手之下,萧十三不难会变成一个受害者,一场浩劫当然紧接而来,萧十三一声号令,火龙寨武士焉会不从?

也许楚轻侯一发千钧之际及时发觉,那将又是另一结局。

杀红叶还是不杀,看似不一样,但结局,都必然非常凄惨。

让邪恶继续留存世上,还是将红叶与邪恶毁灭,萧十三与楚轻侯都必然感到难以取舍,他们俱都是英雄豪杰,红叶却也是他们至爱的人。

又或者,红叶突然天良发现,没有咬下去,这一夜楚轻侯就在温柔中平安渡过,但邪恶继续滋长,红叶这一口始终还是会咬下,天知道那将又是一个怎样的一个结局。

除大法师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道行更高的人,他们是不是能够及时赶来,挽救这一场浩劫,使红叶恢复过来。谁也不敢抹杀这一种可能,这当然是大快人心的结局。

也当然,还有其他更多的可能,聪明的读者,应该比作者想得更多、更远。

故事发展到这里,可以继续发展下去,也可以在百数十字後结束,所以就此结束,未尝不可以说是作者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应该给这个故事一个怎样的结局。

这一段蛇足,本来可以不必补上,补上了,对部分读者来说,却也许比较好一些。

後记

「黑晰蜴」、「粉骷髅」、「水晶人」、「无翼蝙蝠」……惊魂六记之後,作者一直在作多方面的尝试,希望能够给武侠小说多一些变化。

原有的题材不是不好,只是每个作者都写,已写得实在太多,已很难引起读者的兴趣,就是作者本人相信也感到乏味。个人写小说,完全是出於兴趣,除了娱乐读者,还要娱乐自己,连自己也觉得乏味的题材,实在提不起兴趣写下去。

幸好还有很多的题材,都没有在武侠小说中出现过,个人的兴趣也所以仍与日俱增。

类似「妖魂」这种题材是不是应该还可以再多写数篇?前辈某作家曾有言,现在的小说,应带一些真实­性­。个人却不以为然。小说到底是小说!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