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她而立,看不清表情,声音却一如既往,云淡风轻:“昨日有人跟宝珠说过什么吗?”
小菊一愣,随后迟疑地回答:“只有蓝月姐姐……”
“蓝月怎么了?”
“她来院子里找红玉,遇到宝珠姐姐,就说了两句话。”小菊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说了几句什么话?”封璃追问。
“她说……宝珠姐姐……勾引了一个又一个……后来……我就把她的话打断了……”小菊的声音越来越低。
封璃转过身来,脸上有笑容:“小菊你做得很好,下去吧,过后会有赏赐。”
“谢王爷。”小菊慌忙退下……
就在两日后,忽然传来蓝月溺毙的消息,据说是夜间去游玩时不慎跌下去淹死的,可是又有人传说,她其实是被园中的女鬼活活吓死的,因为她的死相极为可怖,一双眼球活活地突了出来,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极度恐惧的情景。
而听红玉说,消息传来的那天晚上,小菊发了一夜梦靥,一直在不停地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自此以后,活泼的小菊,便变得沉默寡言,再不多说一句话。
苏浅虽然心疼小菊,可前后贯穿一想,却觉得这几件事之间似乎有某种蹊跷的联系,只是找不到更清晰的头绪。
而封璃好像也比之前更忙碌了,连续好几天,都是早出晚归,几乎未遇到过。
苏浅觉得轻松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封璃,明明他的眼神笑容都很温柔,她却总有种压迫之感。
“姑娘,喝药吧。”李嬷嬷每次,都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人身后,吓人一跳。
“好。”苏浅随她回房。
从苏醒到现在,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三碗药汤,可是这失忆症,却没有丁点好转。
她叹气,咽下那碗药,在李嬷嬷递过来蜜饯时,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习惯这苦味了。”
李嬷嬷一怔,眼中飞快地滑过某种情绪……
她接过碗,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停住,转过身来对苏浅说:“姑娘整日闷在这掩翠居里也不好,今儿天晴,又没风,我陪着你到园中四处转转吧。”
“好啊。”苏浅笑着应允。
两个人一路出了掩翠居,并无外人看见。
在园中走走停停,竟到了那个蓝月淹死的荷花池。
这个时节,荷花早已开败,连残叶也清理干净,只剩一池死水,而四周并无可人的景致。
“不知道蓝月为何会半夜来这里游玩?”苏浅有意无意地吐出这么一句。
李嬷嬷笑了笑:“想必是约了人。”
“会是何人约她?”苏浅心念一动,转头去看李嬷嬷。
她却避开了苏浅的眼神,望着远处,再不作答。
苏浅忽然横了一条心,追问:“嬷嬷请讲,这里就你我二人,无论你对我说了什么,我都断然不会说出去。”
李嬷嬷的视线,缓缓移回苏浅的脸上,一字一吐:“会在半夜约她的,如果不是情人,就是想杀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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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我为妃
苏浅听得一惊,随后低头绞着帕子:“说不定真的是女鬼吓死的呢?”
李嬷嬷微微一笑:“这个世界上,只有活着的鬼,死了的人。”
苏浅怔了怔,还没待追问,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小菊的声音:“宝珠姐姐。”
回头看见小菊正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跑过来,因为跑得急,在她面前站定时,脸涨得通红,说话也断断续续:“宝珠姐姐快回去,王爷找你呢!”
“哦?王爷这么早就下了朝?”苏浅不动声色地笑笑:“天儿好,我又闷得慌,让嬷嬷带我出来转转。”
李嬷嬷也垂着头在一边装没事人。
“快回吧,姐姐。”小菊拉着苏浅的手:“不然王爷急了,又……”
话说到一半,她就打住。
苏浅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之色,当下轻轻反握了她的手:“我们这就回,没事的。”
小菊的情绪,总算略微安定了点。
走在路上,苏浅问小菊:“王爷找我什么事?”
她摇头:“不知道,不过感觉……像是喜事……”
“是么?”苏浅暗忖,会有何喜事降临。
回到掩翠居,封璃已经在书房,苏浅站在门口,轻唤一声:“王爷。”
封璃似乎难得的喜形于色,对她招手:“宝珠你过来。”
苏浅迟疑地走过去,只见他拿出一个碧绿的玉镯子,水色莹人。
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却拉起她的胳膊,将那镯子套上她雪白的手腕。
“王爷,宝珠……无功不受禄。”她想要推拒。
他却握住她的手不放,硬是给她戴上,然后轻轻叹了一声:“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苏浅愕住。
“所以要留给我心爱的人。”他连她的另一只手也握住,仰起脸看着她,眼里满是深情:“我今日已经向爹求了,把你许配给我做王妃。”
苏浅大惊失色,想要后退,却被他钳制得动不了。
“这如何使得,我不过是个贱婢。”她心急地拒绝。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在我心里,你比谁都高贵。”他正色训斥。
“王爷……这事真的万万使不得……我感激王爷的这份情……可我不敢接受……”苏浅躲避着他的注视。
他却手一紧,将她带入怀中拥住,在她耳边缓缓吐字:“是不敢……还是不想?”
苏浅咬紧下唇,极力想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一些。
他却突然咬住了她的耳垂,吓得她惊叫一声。
门外传来了急骤的脚步声,伴随着李嬷嬷惊慌失措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了?”
封璃松开了口,却仍旧抱着她,眼神冷然地看向门口。
“对不起,对不起王爷,奴婢逾距了。”李嬷嬷站在那里,似乎是才反应过来里间发生了何事,“扑通”一声跪下。
苏浅生怕她随后会退下,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她,而她也真的就跪在门口不动。
三人就这么默然僵持了半晌,封璃冷哼一声,放开了苏浅,她慌忙退开好几大步。
封璃的嘴角微微挑起:“明天我就找人挑个吉日,好娶你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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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贱出身
那晚苏浅逃回房中,李嬷嬷要点灯,她虚弱地说了句:“不必。”
于是,李嬷嬷也就这样沉默地站在那片黑暗里陪她。
很久,苏浅也没有叫她退下。
封璃今晚,让她害怕,她不知道若是这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他会不会又再次闯进来。
可逃得过初一,又怎么逃得过十五?
他说,要娶她为妃。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会这般抗拒,按理说,封璃身份高贵,相貌俊逸,对她也温柔体贴,在别人眼里,已经是她前世积德才修来的运气。
然而,在那一刻,心里那个声音却强烈得让人恐慌:“不是他,那个人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
她忽然生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握住了李嬷嬷的手,声音压到最低:“告诉我,那件披风的主人是谁?”
李嬷嬷的手指僵直,她不管不顾地紧紧握着。
半晌,李嬷嬷拉开她的手,就在她以为已经被彻底拒绝时,李嬷嬷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她手中轻划。
她怔了一下,骤然明白过来,屏紧呼吸,跟随她的笔画。
那是一个“玦”字。
她的手心收紧,似乎想要握住那个字。
玦,玦……她心底惦念的那个人,是叫这个名字吗?她的眼眶,竟不觉盈起热汽。
而李嬷嬷在写完之后,便不出声地离开,将这一室的静谧,独留给她。
她就那样坐着,心里竟奇异地慢慢平静下来。
仿佛有了某种期待,某种指靠。
那晚入睡时,她将脸依在披风上,梦中,似乎看见了一个男人伟岸的背影……
第二天清晨,苏浅走出门时,封璃正站在廊间等她。
她停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福了福身,声音清淡:“小王爷早。”
“宝珠,昨晚睡得好吗?”封璃又恢复了平日温文尔雅的模样,似乎昨晚的强硬阴沉,没有存在过。
苏浅想起梦中的那个身影,低垂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温柔,语调却依旧平直:“谢小王爷,奴婢睡得很好。”
“早说过了,你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封璃叹了口气。
苏浅仰起头,望着他笑了笑:“我本就是卑微的奴婢。”
“你又是想说,你配不起我吗?”封璃挑了挑眉,走近一步,伸手搭在苏浅肩上,忽然压低了嗓音:“不必在意,我的亲生母亲,就是最卑贱的……”
他只说到这里就停住,苏浅僵立着等待下文。
“青楼女子。”他缓缓吐出那四个字,苏浅诧异地呆住。
封璃的指尖,抚上她腕间那个玉镯,眼神让人摸不透:“怎么样?宝珠,知道了这些之后,你还愿意戴这镯子么?会不会嫌脏?”
苏浅无以为答,只能转开了头,却看那一树芭蕉。
“好了,我去上朝。”封璃蓦地放开她,转身离开,走出去很远,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怔然中的苏浅……
而在他走后不久,忽然有陌生的丫头来掩翠居找苏浅。
“宝珠,封夫人传你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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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玦来信
看着来人,苏浅想起了蓝月以前说过的那句话:“夫人迟早会收拾你。”
是祸躲不过。她点了点头:“好,请带路。”
小菊惊慌地跑过来拉住她的衣襟,李嬷嬷也眼神担忧。
她对她们安抚地笑了笑,随着那个丫鬟离开。
进了封夫人的月华阁,她看着四周,又隐约觉得,自己在这里,一定曾经发生过些什么。
而见到封夫人的时候,她也有种熟悉感,但是,不像当初看见小菊他们时的安然,内心深处好像很戒备。
这一次,没有人踢她的腿弯,强迫她下跪。
封夫人只是上下打量着她,冷笑不已。
她请过安,便垂首站着,静观其变。
但见一双缀珠绣鞋到了她的跟前,然后她的下巴被尖利的蔻丹挑起,对上那双刻薄斜挑的凤眼:“让我再仔细看看你这张狐媚子脸,呵,很有本事啊,让那个贱人生的儿子想娶你为妃,还勾搭得我的亲生儿子千里传信。”
苏浅心思凝了凝,贱人生的儿子,应该是指封璃,那么她的亲生儿子,莫非是……
“既然你中了毒,为什么不干脆死了呢?”封夫人凑近她耳边说,话里的恨意,让人发寒。
竟然有人会这么想让她死。苏浅苦笑,随后抬起眸来:“夫人,能让我看看那信么?”
如今,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也就如同死了,何况今日还不见得能活着出这月华阁,她干脆横下一条心,将能弄明白的事情弄明白。
封夫人大概没想过她会提这样大胆的要求,一时之间竟然愣住,然后便一个耳光甩到她脸上,厉声骂:“小贱 人。”
苏浅被打得身影微晃,但还是站稳了,眼神冷冽地看着封夫人:“那信既然是寄来给我的,我不能看么?”
封夫人眼眸眯起,手往后一伸,立刻有丫头会意,将一封信递到她手里。
她拿着那封信,扇了扇苏浅的脸,阴森森地怪笑起来:“很想看么?我就偏不让你看。”
苏浅便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那信撕成了碎片,如白色的蝴蝶,洋洋洒洒而落。
心本已坠入谷底,却在看见地上某个碎片时,霎时安定下来。
那个纸片上,有一个“玦”字。
她终于,知道了他是谁。
再无遗憾。
她轻轻闭上眼,等待接下来的折磨。
的确逃不过,下一刻,她被踢倒在地,后心连挨了两脚。
“住手。”伴着一声断喝,这一次来救她的,是封璃。
他将她抱起,背对着封夫人,声音依旧温和:“大娘,宝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日后请您善待她。”
可是,苏浅在他怀中,自下向上仰视,却看见他眼中,有嗜血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一直到他们出了月华阁,依旧能听见身后封夫人的叫骂声。
封璃始终不言不语。
直到经过那个蓝月溺死的荷花池边时,他脚步停下,仿佛是自言自语,声音极轻极低,听在苏浅耳里却毛骨悚然:
“蓝月,你想你主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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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秘密
回到掩翠居,小菊跑了过来,担忧地看苏浅:“姐姐你没事吧?”
封璃轻叹了一口气:“刚才小菊一直追到宫门口,拦住了我,不然今天……”
“小菊,谢谢你。”苏浅虚弱地笑笑,背后钻心地疼。
“赶紧回房看看伤势吧。”李嬷嬷又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
封璃将苏浅抱进了房间,小心地放到床上俯趴着,便伸手要去掀她的衣裳,她吓得面如土色,死死按住衣襟的下摆。
“我只是想帮你看看后背的伤。”封璃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不用麻烦王爷了。”她的脸朝着床里侧,语气谦恭,眼中却有坚定的抗拒。
李嬷嬷走上前来:“王爷,我来替姑娘上药吧,我以前学过些推拿。”
封璃沉默了片刻,起身离去,并叫走了小菊。
房里只剩下李嬷嬷和苏浅二人了,她放松了许多,轻轻呻吟了一声。
李嬷嬷低声问:“痛么?”
苏浅点头。
李嬷嬷的手,真的很像一双母亲的手,有力,却又轻柔。为苏浅小心地抹了药膏,又适度推按,慢慢地,疼痛减轻了许多,苏浅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
“嬷嬷,我知道了。”一声呓语,李嬷嬷的手停了下来:“姑娘知道了什么?”
“那个人,是封玦,对吗?”苏浅的唇边,有丝安心的笑容。
李嬷嬷没有回答,眉目间却出奇地泛着层柔光。
等处理完伤处,她给苏浅掩好衣裳,又仔细地盖好被子,正打算退下。
苏浅却将脸侧向她,对她一笑:“嬷嬷,谢谢你。”
李嬷嬷表情一滞,点了点头就匆忙出了门,脚步似有些慌乱。
苏浅独自躺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背影,她的手指,绕住披风的穗子。
总有一天,我会见到你的吧,封玦?
我会等着你。
接下来的几天,总算是风平浪静。封璃也许是顾忌到苏浅的伤势,再没提婚事,每日不过是下朝之后来她房中坐一坐便走了。
而苏浅心中有了那个甜蜜的秘密,时而回味,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
只是,在苏浅的人生中,好日子总是不会长久。
当她背后的伤终于不再疼痛,这天趁着晴朗,她在李嬷嬷的陪伴下,到院子一角晒太阳,半眯着眼趴在石桌上,像只慵懒的猫,纤细洁白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乱划,细看之下会发现,她正在写一个名字——封玦,封玦,封玦……
突然,本来站在她身后的李嬷嬷,闪至身前,挡住了她。
她诧异地仰起头来,看见一张阴沉的脸。
“小王爷。”她慌忙站起来行礼。
封璃微微一笑,笑意却未延伸到眼里,那里一片森寒。
“你刚才在桌上写的……是什么字?”他的问话,让苏浅猛地一惊,手不自觉地背到身后,指尖紧紧收拢,蜷在手心。潜意识里似乎在害怕下一刻,眼前的这个人,就会狠厉地折断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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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暴如狼
“说,写的什么?”封璃的手,猛地扣住了苏浅的下巴,捏得她生疼。
“王爷,姑娘她……”李嬷嬷刚开口,就被封璃厉吼:“我没问你,闭嘴。”
她再不敢开口,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担心地看着苏浅。
封璃低下头,逼近苏浅,鼻息拂上她的脸,她想侧开躲避,却动不了。
他幽深的眸子,像两口黑暗的枯井,让人心悸。
苏浅垂下了眼睑,不再看他。
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他松开了她的下巴,改为拽住她的胳膊,将她一路拖行。
李嬷嬷想要跟上,才走了两步,封璃就回头,眼中杀意逼人。
她只好停住,看着封璃挟持着苏浅,背影越来越远……
封璃将苏浅拖入自己房中,狠狠掼于床铺之上,然后解开了外袍,丢在地上,爬上床来。
苏浅惊惧地看着他一步步逼近,拼命往床角里缩。
下一刻,他的手伸了过来,她尖叫着往旁边躲,却被他攫住腰带一拽,衫子立刻向两边散开。
“小王爷,不要这样。”她哀求,眼中已经有泪。
“不要?你是在为谁守身如玉?封玦么?”他的眼中射出如刃的寒光,硬生生扯掉了她的外衣。
苏浅紧紧握住亵衣的领口不放,身体缩成一团,保护自己不被他侵犯。
可是这种抵御在封璃面前是徒劳的,在她未来得及看清之时,他的手已经到了她的背后,只听得一声脆响,衣衫至脊背中央被撕作两半,雪背毕露,再加上交叉缠绕的红绳,该是怎样旖 旎的景致。
封璃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便扑了上来,将挣扎的她压至身下,贪婪地去咬她细嫩的脖颈。
那种濡湿的麻痒让苏浅心中涌起强烈的憎恶,她死命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
反倒被他将双手扣至头顶,而因为她身体的扭动,酥 胸随着喘息半隐半露,更是让他更加疯狂,用牙去咬她肚兜的绳子。
慌乱恐惧中,苏浅哭了出来:“封玦……封玦……你在哪儿……快来救我……”
仿佛喊着他的名字,他就能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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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信之人
封玦并未随着她的呼唤出现,而是另一个人救了她。
小六子突然在外面叩门,说女王急召封璃进宫议事。
原本情 欲浓重的眸子,竟一层层淡去,转眼间,又恢复了日常那种云淡风轻。
苏浅眼神直直地看着他的变化,恨意沁骨。封璃,真是这世上最无耻的伪君子。
而他在穿好衣衫之后,回头看见她眼中的愤恨,骤然伸手封住了她的|茓道,悠然一笑,声音极轻柔:“宝珠,你就乖乖地躺着等我回来。”
语毕他便拂袖而去。
苏浅独自躺在空寂得可怕的屋子里,强烈的无助和恐惧,让她渐渐流下泪来……
就在她已心如死灰之时,后窗忽然轻轻地“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影轻巧地跃入房中。
“嬷嬷。”待苏浅看清是谁,惊喜地想喊,却因|茓道被封,发不出声音,泪更是汹涌而出。
李嬷嬷来到床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在她身上疾点几下,她立刻全身一松,半爬起来,紧紧地环住了李嬷嬷的腰,低声呜咽。
李嬷嬷的手,初时僵在身侧,后来终于慢慢抬起来,抚摸着苏浅的头发,长叹一声:‘姑娘,逃吧,这里不宜久留。”
“可是……我要怎么逃得出去?”苏浅无措地摇头。她一个弱女子,要逃出戒备森严的王府,谈何容易。
李嬷嬷沉默半晌,眼神挣扎变幻数回,开口:“若是姑娘信我,就随我走。”
“我信。”苏浅不假思索,仰脸望着李嬷嬷,眼神中只有纯然的信任。
几经事故,眼前之人,已是她唯一可信之人。
李嬷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只是快速为她穿好衣裳,然后助她翻窗而出,一路躲避侍卫,来到后院的僻静处。
苏浅还在忧虑地看着那高墙,忽然觉得腰上一紧,身体一轻,李嬷嬷竟携着她飞身而起,还在眩晕中,又已落到院外的实地上。
纵使苏浅不懂武功,也明白,李嬷嬷必定是一流高手。
至于为何深藏不露,她并不想深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彼此相待时有真心就好。
李嬷嬷带着苏浅,穿过热闹的街集,如一对平常出行的主仆,偶尔有巡逻的官兵经过,李嬷嬷便会适时握一握她的手,暗示她保持镇定。
有这样冷静的人保护引导,苏浅逐渐也安下心来,随着她前行。
本想出城,可是今日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官兵盘查极严。
李嬷嬷观察了片刻,摇摇头:“我们只怕出不去了,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好。”苏浅现在,一切依她所言行事。
她在短暂的思量过后,领着苏浅去了城北的幽宁山。
沿着蜿蜒的山路,到了一座人烟稀少的尼姑庵,门口匾额上写着——青崆庵。
李嬷嬷走上前,在那扇简陋的木门上,轻叩了三声。
有位老尼出来开门,见到她时惊喜万分,见到她身后的苏浅,又疑惑不已。
她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多问,便拉着苏浅闪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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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真心
进了院中才发现,这青崆庵虽外看简陋,里面却极为清幽干净。
李嬷嬷似乎与这老尼十分相熟,明明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却让人觉得她们之间,有种深切的默契。
老尼领着她们来到最东头的厢房,向李嬷嬷点头示意,便先行离开。
李嬷嬷和苏浅一起进了屋子,正要为她铺床休息,却被她拉住袖子,眼中含着泪光:“嬷嬷,您再不必为我做这些,日后,应该是我报答您才对。”
李嬷嬷愣住,随后笑起来。这一回的笑容中,有真正的慈祥:“你还只是个孩子,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苏浅眼中的泪,滴落下来,握紧她的手,哽咽地叫了一声“嬷嬷”。
她长叹一声,将苏浅拉至床边:“孩子,睡会儿吧,你今天受了惊,又走了这么多路,也累了。”
苏浅听话地躺下,怔怔地看着她,在她为自己盖被子时,低声吐出一句:“嬷嬷你对我真好。”
李嬷嬷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发:“睡吧,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就叫我。”
苏浅闭上眼睛,慢慢入睡。
李嬷嬷一直等到她呼吸均匀,才悄然离开……
当她回到隔壁的房间,那位老尼已经在此等候。
关紧了房门,那老尼面对李嬷嬷就要下跪,却被她伸手拦住:“不必多礼。”
她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疲惫地撑着额,老尼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声问:“主子,那位姑娘是谁?”
她轻轻摇了摇头:“这是个意外。”
“那……以后怎么办?”老尼担忧地问。
“先收留着吧,我没法抛下她不管。”李嬷嬷叹气。
房内一片沉默,她摆了摆手:“你也先下去吧。”
“好,主子好好歇息。”老尼应声退下。
李嬷嬷就那么一直坐在桌旁,望着从檀木窗格里透进来的天光,神色沉郁……
苏浅一觉醒来已入夜,她下床,推开房门,只见一片稀稀朗朗的星空,静谧安详。
尽管已经有些饿,可是她不忍打搅隔壁的李嬷嬷。
嬷嬷为她,已经做得够多,今日也同样受了累。
坐在门前微凉的石阶上,她抱着双膝,仰头看着夜空,呼吸这山间清新的气息,心中感慨:即便终老于此,也比生在那险恶的封王府,要好百倍千倍。
“姑娘,饿了吧?”李嬷嬷温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浅回头,像孩子般吐吐舌:“有一点点。”
李嬷嬷笑吟吟地将手中的食盘在她身边放下:“喝点粥吧。”
一碗清粥,两样小菜,极为简单的饭食,味道却极好,苏浅吃得很香。
吃完以后抬眸望着李嬷嬷笑:“是你为我做的吧?”
“姑娘尝得出来?”李嬷嬷惊讶地反问。
苏浅半靠在她身上,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是你做的,仿佛之前已经吃过很多次,你为我做的食物。”
李嬷嬷的眼神,暗了几分,轻轻揽了下她的肩膀:“姑娘,之前……是我对不起你。”
“怎么说?”苏浅奇怪地偏过头看她。
可就在李嬷嬷张口欲言时,院子外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
“开门,搜查刺客。”伴随着高声叫嚷,那扇木门,被踹得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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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牌位
苏浅慌了神,下意识地抓住李嬷嬷的手。
她紧紧回握了一下:“别怕,跟我来。”
这时那个老尼也已经从房中跑出来,李嬷嬷对她使了个眼色,便拉着苏浅躲进了院子角落的一个隐秘的小间。
关上了门之后,苏浅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布置得很像灵堂。前方有供桌,上面有个牌位。
可诡异的是,那牌位上,一个字都没写,不知逝者何人。
而李嬷嬷进来之后,脸上有复杂痛楚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后便拖着苏浅,藏到了那供桌之下。
她们二人静伏于此,听见院中人声鼎沸,无数火把的光,在窗格上晃来晃去,映得地面一片飘忽的昏黄。
有头领在指挥兵士挨着搜查每一间房,脚步声离这里越来越近,苏浅的呼吸也越来越紧。
终于,还是躲不过,门被搡开,苏浅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后背上却突然多了一只温暖的手,让她缓缓安定下来。
李嬷嬷的另一只手,已经攥紧一把细若牛毛的毒针,蓄势待发。
就在她们以为兵士会一拥而入的时候,外面却突然安静了。
然后,听见那个首领恭敬的声音:“小王爷。”
顿时,苏浅全身的血液都冻至冰点,来人……是封璃。
而李嬷嬷的眼神,却反常地一松,原本绷紧在身侧的手,也慢慢放下来,那毒针又重新收入袖中。
她在苏浅背上轻拍了一下,示意不要慌张。
苏浅咬紧了下唇,屏息凝神。
“你们都先退下。”封璃的声音,永远都是温润如水,谁也不会想到,暗处的他,是怎样的刻毒。
接着,听见了其他人呼呼啦啦后撤的声音。
封璃独自进了这房中,门在他身后合上。
他一步一步走近供桌,苏浅觉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蹦了出来。
而他的脚尖,在距离供桌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默立许久,竟逸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随后,更让苏浅诧异的事发生了,封璃竟然缓缓跪下,双膝落于那蒲团之上。
苏浅惊疑地转头去看李嬷嬷,黑暗中,却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的眼睛,异常晶亮……
片刻过后,封璃站起了身,慢慢走出这间屋子,又反手关上门,下令:“这间房我已经搜过,你们不必再进去。”
众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苏浅瘫软在地上。
李嬷嬷扶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他们暂时不会再回来了。”
她点点头,心中却好奇甚重,问李嬷嬷:“他为什么会……”
李嬷嬷握着她肩头的手,骤然加重了力道:“姑娘,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
苏浅心里一凛,明白触碰到了别人的底线,立刻理智地收住口,再不吐一个字。
李嬷嬷的手自她肩上拿开,声音又重新变得和缓:“我们现在这躲一阵,等他们下山,便想法子离开。”
“可是,去哪?”她迷茫地问。
李嬷嬷忽而一笑:“你不想去找封玦吗?”
苏浅的心,顿时雀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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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路相逢
一切重新归于寂静。李嬷嬷和苏浅松了口气,从那间房里出来。
老尼迎上前来,眼神担忧:‘这里恐怕已经不安全了,刚才听来的人说,行刺女王的人,逃进了这山里来,只怕他们之后还会再来搜。”
“行刺女王?”李嬷嬷冷笑:“这戏倒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苏浅看着她的神色,只觉得诡秘莫测。
李嬷嬷转过脸望着苏浅:“姑娘,我们得马上离开。”
“好。”苏浅点头。她现在,不想知道的太多,只想平安地见到封玦。
“随我来。”老尼领着她们,进入了自己所住的房中。
苏浅以为是要交托什么东西,却见老尼在床上某处,轻轻一拍,便现出一个幽深的大洞。
她惊诧无比,却抑制着自己没有问一个字,只是跟在李嬷嬷身后下去。
走过一段狭窄陡峭的木梯,又重新到了地面之上。
苏浅借着昏黄的油灯,大致看清,这应该是一条地下的密道。
这个青崆庵,在她心中更加神秘。
“主子,我上去了,以免官兵回来,无人应付。”老尼将油灯交与李嬷嬷手中。
而她那一声“主子”,又让苏浅再度惊异,李嬷嬷究竟是什么身份。
但这些秘密,显然不是她该探究的,她仍旧选择了缄默。
“好生看管这青崆庵,我也就剩下这一处地方可回了。”李嬷嬷长叹了一口气,再没回头,牵住苏浅的手,沿着密道前行……
一路蜿蜒湿滑,好不容易才到了出口,李嬷嬷先上去,然后向她伸出手。
那一刻,她心中有浓烈的暖意。无论眼前人是何种身份,对自己都已经尽了心。
握住李嬷嬷的手,爬出了那洞|茓,发现她们已经在山巅。
自上而下俯视,可以见到帝都星星点点的灯火。
“多看几眼吧,或许这一走,就再不能回来。”李嬷嬷这句感慨,不知道是说给苏浅,还是给自己听的。
而现时已经失忆的苏浅,对帝都并无过多的留恋,这里给她的,只有封王府那段可怕的时光。
陪着站了一会儿,她轻声说:“走吧,嬷嬷。”
李嬷嬷笑了笑,敛去眼中的伤感,将洞口用树枝重新掩好。扶着苏浅,走上一条隐蔽的下山小路。
这幽宁山,地势巧妙,一半在城中,一半在城外,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便可绕过关卡,直接出城。这也正是当初李嬷嬷选择来此处暂避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有人很显然和她想法相同。就在她们赶路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呼啦作响,一条人影疾窜而下。
苏浅想起方才老尼说的话,不禁去看李嬷嬷,用眼神询问:
莫非,这就是那行刺女王的刺客?
“你就呆在这别动。”李嬷嬷在她耳边轻语,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掠身而起,直扑向那逃窜的身影。
那边打斗声起,苏浅蜷伏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可没过多久,却听见身后的山巅处传来了人声:“刺客在那里,快追。”
作者题外话:今天还有一更哈,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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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诀别
苏浅回头去望,只见那里已经是一片连绵的火光。而转眼间,那条火龙已经飞速而下,向此处袭来。
那边的二人,也停止了打斗。苏浅以为李嬷嬷会回来找她,却不曾想,李嬷嬷在驻足回望片刻之后,竟往相反的方向飞奔。而那刺客,则是冲往山下。
“兵分两路,追。”这是封璃的声音,苏浅听得分明。
而此时,她已再无依靠,只得将身体更深地掩进树丛,听天由命。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浅只能用手紧紧地捂住嘴,逼迫自己不要发出半点声音。
但是所幸,那个她最害怕的人,并没有过于走近她的身边,而是站在不远处,指挥其他人去追刺客。
时间缓缓流逝,每一点一滴都那样难熬。
不久,往山下追的兵士发出欢呼声,他们已经抓到了刺客。苏浅的心吊了起来,极为担心往另一处逃去的李嬷嬷。
而被抓住的刺客被带了回来,丢在封璃脚边。
“说,你是谁?为何要行刺王上?”封璃的声音,不怒自威。
对方默不吭声。
下一刻,封璃的声音又响起,森寒残酷:“卡住他的脖子,不许他咬舌自尽,如果他真的不想要舌头了,你们帮他割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封璃,苏浅愤恨地冷笑。
可那人倒真的是条汉子,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一字不吐。
随后,苏浅从树丛的缝隙中,看见无数拳脚落在那刺客身上。
他的身体渐渐瘫倒,就在倒地那一刻,他突然偏过头,视线扫向苏浅的藏身处,眸中有光芒一闪,但转眼间就又暗了下去,闭上双目。
苏浅在那一瞬间,也直觉他应该已经发现了她,可是,他却放过了她,没有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看来这点苦头对他来说远远不够,将他带回去刑宫,慢慢伺候。”说话的是封璃身边一个狐假虎威的小头领。
而这时,往另一路追李嬷嬷的人回报,说人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
“过去看看。”封璃带领其他人离开。
苏浅的眼泪流了下来,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嬷嬷要丢下她,往另一个方向跑。
嬷嬷是为了将官兵引开,保护她。
再也顾不得什么,她从树丛中站了起来。
封璃听到动静,回过身来,看见了她。
“呵,宝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语气云淡风轻得如同只是在路上偶遇了朋友,随口打声招呼。
“我跟你回去,放了嬷嬷。”苏浅的声音,和她的心一样冷寂。
“哦?哪个嬷嬷?嬷嬷在哪?”封璃表情无辜,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别装了,封璃。”苏浅恨声骂道。
封璃手往远处一指:“你是说,逃到悬崖边上的那个人吗?要不然,你和我一起过去看看,是不是你的嬷嬷。”
语音未落,他已如鬼魅般闪到她的身边,将她拎起,凌空飞越……
她被他眩晕地摔到地上时,睁开眼,看到的是十步开外的李嬷嬷,正被弓箭手成半弧形围住。
苏浅爬起来冲向她,却被封璃从身后扼住,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可不能过去,宝珠,那边很危险。”
而李嬷嬷,在见到苏浅之时,泪自眼中滑下,喟然长叹一声:“姑娘啊,你可真傻。”
语毕,纵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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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知无感
“嬷嬷——”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山间回荡,苏浅拼了命想要挣脱封璃,冲向悬崖。
他却死死禁锢住她,动不得分毫。她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哭喊,到最后,嗓子里似乎都已快啼出血来。
原本清明的夜空,竟黑云密布,转眼间便覆月掩星,夜雨疾下,仿佛是天泪……
到后来,她不哭了,只是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听着如泣如诉的雨声,望着空荡荡的悬崖。脑海中,仿佛有许多破碎的片段,蜂拥而出:汪洋般的血海,衣鬓凌乱的女子,半空中惨叫的孩童,还有火海中的回首……
头剧痛难忍,她的身体渐渐向下滑去,眼睛合上,手却在身侧紧紧攥成拳,细白的肌肤上,竟有青筋爆出。
“宝珠。”封璃发现她晕厥,轻唤了一声,将她拦腰抱起,侧脸对身边的人命令:“将余下的事情料理干净。”
言罢便抱着苏浅离去,不许其他任何人跟随。
到了山下城中,他慢慢地转过身,回望了一眼青崆庵。
那里已经是一片火光,即便是山雨,也扑不灭那燎天烈焰。
“也好,从此这世上,便再无牵挂。”封璃自言自语,眸中有迷离的痛苦之色,然后转过头,亲吻苏浅的眉心:“以后我牵挂的人,就只剩下你。”
苏浅再度睁开眼睛时,已是三天之后。
小菊惊喜地趴在她枕边叫宝珠姐姐,她却毫无反应,一双眸子,似静止的黑色琉璃珠,直瞪着帐幔中央。
“姐姐,宝珠姐姐。”小菊心感不妙,轻轻地推了推她,可是,她依旧如睁着眼睛死了一般,无动于衷。
小菊骇然,问旁边的林太医:“大人,姐姐她这是……”
他也同样惊异,伸手把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封璃下朝回来了。
当他看到房中两人的脸色,沉声问:“怎么了?”
林太医为难地摇了摇头:“说不清……宝珠姑娘似乎……不太对劲……”
封璃疾步走到床边坐下,可是苏浅的眸子没有些微的转动,似乎根本不知道他的到来。
他伸手去触碰她的脸,她也无知无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封璃看向林太医的眼中,有了一丝慌乱。
“待我为她行针试试。”林太医紧张地拿出数根银针,Сhā在苏浅颈侧和头顶的|茓位上。
然而,即使在针刺进去的那一刻,苏浅也依旧是那样直愣愣地躺着,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林太医神色沉重:“王爷,宝珠姑娘只怕是上次失忆症本就未曾恢复,再加上近日又受了某些严重刺激,所以才导致现在这种状况。”
“她以后……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封璃紧张地问。
林太医苦笑:“这要看她自己的造化。我以前也曾遇到过这样一例,病患对世间万物都视若无睹,充耳不闻。这也就是书上所说的,闭塞症。”
封璃原本绷紧的肩头,骤然垮了下来,眼神忧虑地看向苏浅。
而她依旧维持初醒时的模样,眸中一片死寂,没有半点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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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诏书
当封璃摒退其他人,房中只剩下他和苏浅之时,他将她抱进怀里,试探地去吻她的唇,可她没有丝毫挣扎,就连他伸手去挑她的衣襟,她也没有反应。
她的眼睛始终是定定地看着某处,细看之下,却又全无焦距。
他渐渐觉得害怕,掌心覆上了她的眼睑,再移开时,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根本分不清,她是再度昏睡了,还是醒着。
若非怀中的身躯还是温热的,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呢喃。
那天,他再没离开过她一步,而她的眼睛,也再没睁开过……
而从那一日起,苏浅便成了这样一个活死人。
即使醒着,也就这样木呆呆地任人摆布。
你扶她坐着,她便僵直了坐着,你拉她站着,她就愣愣地站着。
全府里的人都知道,那个被两位王爷争抢的宝珠,彻底成了傻子。
可封璃,却偏偏要娶这个傻子。他甚至去宫里,向女王求赐婚的诏书。
当他跪伏在那水晶隔帘之外,说出自己的请求。里面半晌静默之后,飘出一个幽凉的声音:“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王上。”封璃回答,语气低而决然。
只听得一阵细微的风吹帘动声,他再抬起头来时,室内已仅剩他一人。
不多时,有女官拿了诏书前来,命他接旨。
听完那道赐婚旨意,他高呼“谢主隆恩”,神色中,似有如释重负之感……
回到府中,见苏浅正倚着柱子,坐在廊栏之上。
今日又是雨天,远远望去,她仍若以前一样在看雨,可走近之后,方能发觉其中的不同:她的眼中,再无轻烟般的愁绪,只有一片空茫。
封璃悄然摆手,小菊退下。他坐到她的身边,将她揽至怀里,从袖中取出那诏书给她看,声音低沉而温柔:“宝珠,五天后我们就要成亲了,你会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我永不再娶他人。”
他期盼地盯着她的双目,想要从中找到情绪的变化,哪怕是排斥,是恨意都好。
可那一双眸子,仍旧寂若死水。
他长叹一声,再不忍看她,只望着芭蕉叶尖,那一滴似泪的雨珠……
五天之后便是大婚之日,而这一桩婚事,又是女王钦赐。纵使众人再不情愿,封府上下,依旧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在婚礼的前夜,封璃被传至封濯书房。
进了门,他恭敬地单膝下跪,叫了一声“父王”,可看向地面的眼中,却有浓重的嘲讽。
“你真的想好了,娶那个傻子?”封濯的声音,阴沉而讥诮。
封璃应道:“是。宝珠失忆,乃是因我所致,我应该负责。”
封濯嗬嗬怪笑两声:“也好,你大概也只配得起这样的女人。”
并未动怒,封璃仰起脸来,望着封濯一笑:“是,什么样的夫,配什么样的妻。”
封濯的脸色一凝:“你这是在指桑骂槐?”
封璃又是一笑:“儿不敢,只是随口一说。”
“你可以走了。”封濯满脸嫌恶,再不看他一眼。
他依言告退,却又在临出门时,脚步顿住,背对着封濯,幽幽吐出一句:“听说后花园中,半夜常有女鬼出没,不知道父王可曾想过,前往收妖?”
封濯愣住,封璃短促而尖锐地笑了一声,身影掩入门外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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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堂成亲
第二天便是大喜之日。只是真正欢喜的,或许只有封璃一个人。
高堂之上,只坐着封濯一人,眉目间有按捺不住的烦躁。封夫人则不知所踪,据说昨夜突生暴病,在卧床休息。
而前来的宾客,都知道小王爷娶了个傻子,面上赔笑说着恭喜,却不知道究竟各自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穿着大红喜袍的新郎进来了,手中牵着的绸花另一头,乍一瞧去,像是拿在新娘的手里,可仔细看,却是扶着她进来的丫鬟,握住她的手一起拿着。
众人暗自感慨,这新娘子果真是痴傻之人,居然连喜花都牵不住。
“一拜天地。”礼仪官高喊,丫鬟扶着新娘子一起跪下去,完成了这第一拜。
“二拜高堂。”丫鬟又艰难地拉着新娘站起来,转身,再拜下去。高堂之上的封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夫妻交拜。”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以为这丢人的仪式将要结束之时,门口却传来一声暴喝:“给我停下。”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门口,只见封玦正疾步狂奔而来。
封璃的眼神沉了沉,将苏浅拉至自己的身后挡住。
“宝珠。”封玦到了跟前,伸手就想拉苏浅。
封璃冷笑:“大哥,宝珠是我的妻子,请自重。”
封玦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答应过我不会碰她的。”
“是么?我只是说,不会做宝珠不愿意的事。”封璃扯了扯嘴角:“可今日成亲,宝珠并没有说不愿意。”
封玦忿恨地一掌挥过去,封璃毫不示弱地接招,顿时,场面乱作一团。
“你们怎么恁般没出息,居然为了一个贱婢大打出手?”封濯怒极,拍着桌子大吼。
封璃立刻就住了手,闪到一边,从袖中抖出那诏书,在封玦面前,示威般地打开:“王上亲自下的赐婚诏,大哥你这是想抗旨吗?”
而女王诏书一出,下面已经跪倒了一片,高呼万岁。
只有封玦,依旧挺立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封璃,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剐。
封濯此时清咳了一声,劝慰封玦:“玦儿啊,其实为这种女人,不值得如此,以后父王定会为你寻一门最好的亲事。”
封玦充耳不闻,视线渐渐移到封璃身后的苏浅身上。直到此时,她都未掀开盖头,看他一眼,或者轻唤一声他的名字。
“宝珠,你真的愿意嫁给他吗?”他的声音暗哑,眼神哀伤之至。
而她依旧不语,只是默立在封璃身后,如无声的影子。
封璃的眼神深沉地闪了闪,瞬间笑了开来:“看,大哥,宝珠果真没有说不愿意吧?”
他回头,凌厉地扫了一眼身后战战兢兢地跪伏着的礼仪官。
那人一个激灵,立刻喊了一句:“送入洞房——”
封璃重新牵起那红绸,小菊赶紧挽着苏浅跟随其后,身影逐渐远去。
封玦就那样怔怔地立在那里,看着那抹如血的红,慢慢隐没在长廊上摇曳的灯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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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
眼见得封玦如此失魂落魄,旁边的其他人在尴尬的沉默了半晌之后,上去劝解。
封玦开始一直处在恍神之中,可是他们话里的那个词实在太频繁。他终于反应过来,眯起眸,迟疑地反问:“你们说什么?傻子?”
众人惊愕,难道封玦毫不知情?
而封玦,的确不知情。他是在三天前,突然接到一封神秘的飞鸽传书,说封璃和宝珠,将在今日成亲。
所以他立刻丢下了所有的事,一路策马狂奔地赶回来,却还是没来得及阻止这一场婚礼。
方才,他只以为是苏浅真的放弃了自己,心甘情愿嫁给封璃,却未料到,其中竟有这样的隐情。
“无耻之徒。”他怒骂封璃,急追而去。
此时的封璃和苏浅,已经回到了新房。
小菊将苏浅扶至床边坐着,便默默退下。
封璃站在房中央,看着那个安静的新娘子,春风得意。
他端起桌上酌好的交杯酒,欲与她同饮。
可就在他坐到她身边,指尖正要挑起她的红盖头之时,门被人猛地撞开。
封玦冲了进来,一把揪起封璃的衣领,恨得咬牙切齿:“你真是禽兽不如,欺负宝珠失忆,强娶她为妻。”
封璃笑了笑,挑高了眉:“无论怎样,我现在都有女王的诏书,大哥,你能奈我何?”
“我不会让你得逞。”封玦狠狠地将他搡开,掀掉了苏浅的盖头。
那双眼眸,果真再无一丝过去的灵动,空洞无物。
封玦酸楚地搂紧她,在她耳边呼唤:“宝珠,你还记得我吗宝珠?我是封玦啊,我回来了。”
可她只是木然地任他抱着,毫无回应。
封玦受不了,拼命去吻她的唇,声音已经哽咽:“宝珠,你清醒过来,好不好?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封玦,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突然,他眼神一滞,身形变得僵硬。封璃居然趁他分神偷袭,点了他的|茓道。
只听得背后响起了阴沉的声音:“大哥,很抱歉,今晚你要在此欣赏我和宝珠的洞房花烛夜了。”
封玦气极欲骂,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封璃张狂大笑,将封玦从苏浅身边扯开,拖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正对着床。
“怎么样大哥?坐在这里,应该能够看得很清楚吧?嗯?”他一边望着封玦冷笑,一边慢慢地抽掉苏浅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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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喜床
封玦眼看着苏浅鲜红的嫁衣被封璃剥下,愤怒和仇恨,如利刃刺胸,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浅受辱,无能为力。
而封璃则是故意慢慢品尝苏浅雪白的肩头,脖颈,一路下滑。在挑开肚兜的红绳之前,还故意看了封玦一眼,他眼中剧烈的痛楚,如最好的催 情之药,让封璃兴奋之至。
猛地将苏浅的衣裳扯尽,丢至封玦脚边,他覆上了她的身体,粗重的喘息,在房内低低传开。
封玦再也无法看下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碎成末……
可突然,喘息戛然而止,封玦察觉到异样,睁开眼睛,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封璃的颈间,正涌出大片鲜血,而原本如活死人般的苏浅,此刻却拿着一根碧玉簪,狠命往封璃的伤处猛刺,眼中恨意燎天。
封璃和他一样,不敢置信地望着苏浅,忽而惨笑:“原来……你是装的。”
“没错,而且我一切都想起来了。”苏浅又是狠狠一刺。
封璃竟未躲,就这样任她刺下去,他定定地望着她,叹息:“你居然能够忍到现在,骗过我!”
苏浅冷笑不止,直至笑出泪来:“若是你亲眼看着全家一百余口,被屠杀殆尽,而那个恶魔就在你面前,你也能做到如我一般忍耐。封璃,我还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杀了你。”
她所刺的地方,正是要害之处,失血过多已经让封璃的唇色,开始发白,但他仍旧未移动身体,就这样撑在她的上方,俯视着她,眼神迷茫,仿佛看着的,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最后,他终于倒了下去,在那一瞬,极轻地问了一句:“你就这么恨我吗?”
苏浅将他的身体掀倒在一旁,坐起来镇定自若地穿好衣裳,下了床。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封玦一眼。
他却一直望着她,眼神瞬息万变,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却无奈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床边,看着鲜血流满半床,喜褥被染成暗沉的红,与封璃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形成极为诡异的对比,如同在欣赏某样动人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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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待来生
房里静得仿佛可以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封璃的眼睛终于慢慢合上,最后,一直绷紧的身体,逐渐软塌。
苏浅仍旧未动,只看着他的胸膛,起伏得越来越微弱,终于停止,她才轻轻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动作柔和优雅。
原来,手刃仇人之时,她亦可做到如他当初一般残酷。
手下已再无温热,她缓缓地放下手,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封玦面前站定。
默默地看着他的脸,目光如最温柔的指尖,滑过他的眉,鬓角,再到鼻梁,到唇,却惟独不看他的眼睛。
刚才他吻着她,叫她的名字的那一刻,她差点忍不住流泪。
可是想起当初苏府的那片血海汪洋,还有李嬷嬷掉下去的那处空荡荡的悬崖,她硬生生地将藏在身侧的手攥紧,用指甲掐着掌心,借由那疼提醒自己:恨莫忘,仇必报。
其实在她睁开眼睛的前一日,就已经醒了。
那些痛苦的过往,终于在亲眼见着李嬷嬷死的刺激下,回到了脑海中。
她就那样躺在床上,将所有的片段,一点点地理清,终于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而线的尽头,就是她要找的答案——她肯定,那个青铜面具下的恶魔,就是封璃。
只有他这样阴狠毒辣,残忍嗜血之人,才会做出那样灭绝人性的事。
而他所谓的救她回王府,根本就是一出欲盖弥彰的戏。
他之所以会放她一条生路,并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禁锢在身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像画中的女子,他的心上人。
她是他想要的,活着的玩偶。
既然如此,她就干脆做一个任他摆布的玩偶。
所以,她忍耐一切,包括刺入身体的银针。
她完全把自己,当做一个死人来对待。
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血债血偿,她再无憾。而事到如今,她也再不可能存活于这世上。
她不甘心为了封璃,而被千刀万剐,宁可自我了断。
苏浅叹了一声,终于抬起眸来,和封玦对视。
他的眸子,焦灼到几欲裂开。
“今生,我们不可能了,但愿来世,我能干干净净地和你相遇。”
她的声音,低而柔,伴着两行清泪。
语毕,扬起那根带血的玉簪,照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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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血泪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床上本已不动的人,竟突然扬手,一点银光击中苏浅的手腕,玉簪应声落下。
她不敢置信地望过去,他却已经高呼:“来人哪”。
院中巡逻的家丁闻声而入,当看清房内情景,都惊诧地愕住。
“她行刺本王,立刻将她拿下。”封璃下令,苏浅瞬间被钳制住。
她的眼睛,愤恨地盯着封璃:“你刚才在装死?”
封璃泰然一笑,似毫无所谓:“你能装,我为什么不能?”
这时,有人发现了封玦的异样,失声问:“大王爷他……”
封璃眼神骤然变得阴狠:“将刺客拖下去,其余之事,与你们无关。”
众人再不敢多话,迅速把苏浅带离了房间,并惶恐地为封璃关紧了门。
当屋里再度寂静,一直镇定坐着的封璃,忽然间倒了下去,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轻叹一声:“你真傻。”
却不知这喟叹,究竟为何人,为何事。
而今晚的这一幕幕剧变,对被封了|茓的封玦来说,纵使如万仞穿心,也只能做一个无声的旁观者。
房中那对龙凤喜烛,一滴滴淌下血泪,悲怆而静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再次被踢开,这次是得到消息赶来的封濯。
他指挥人救封璃,自己则去解封玦的|茓道。
封玦被解开|茓道之后的第一句话是:“宝珠呢?”
封濯暴怒地大吼:“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记挂着那个贱女人!”
封玦却不管,也吼了回去:“我问宝珠现在在哪?”
“已经送往刑宫,行刺王爷,是凌迟之罪。”封濯狠绝地回答。
封玦再也顾不得其他,冲了出去……
可惜,当他赶到之时,苏浅已经被押入天牢,他想要进去探望,却被告知,除非有女王的手谕,否则任何人不得进天牢探望死刑犯。
封玦咬牙,翻身上马,疾驰进宫。
可是,当他要求通禀,宫人进去之后,出来给的答复却是:女王已安寝,有事明日再议。
他却不走,就那样直直地跪在寝宫门口,直至晨光熹微。
终于,宫人来传,女王召见。
站起来时,膝盖已酸麻,他却不管不顾,仍旧是急切地小跑进殿,跪倒在那片水晶帘外,请求女王对苏浅开恩。
帘后的人,长叹了口气:“你明知道,她是死罪。”
“王上,她之所以行刺,事出有因。”封玦低垂着头,为苏浅辩驳,声音中微微颤抖。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种下今日的果?”帘中人的语气里,含着一丝讽刺。
封玦眼神一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伏在地上半晌,不再求女王赦免,而是转而求赐给他进天牢探视的手谕。
女王冷哼了一声:“这个我倒是可以答应你。”
不久,宫人端了托盘出来,上面躺着一块雪玉凤佩,而帘后之人,再无言语,起身离开……
封玦看着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怔神许久,才接了那玉佩,去往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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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怀抱(一更)
封玦到了天牢门口,再次被拦住,索要手谕,他亮出凤佩。
众人皆知,见凤佩如见女王亲临,立刻跪伏一片,高呼万岁。再无阻碍,封玦见到了受刑的苏浅。
此刻的她,一双手腕分别被缚,吊在梁间,身上鞭痕遍布,血肉模糊,已经昏厥过去,有人正打算往她头上淋凉水。
“住手。”封玦暴喝,冲过去抱住苏浅,将她腕间的麻绳扯断。
当她落入他怀中的那一刻,微微地睁开眸子,恍惚地看了他半晌,才认出他是谁,唇边泛起一抹凄凉的笑:“你怎么……来了?”
“别说话。”他见不得她在这么虚弱,抱着她就要往外走,却被狱监拦住,眼神惧怕,却语气坚决:“王爷,这可使不得。”
封玦咬牙,却不得不停顿脚步,转而走向旁边的牢房:“马上给我拿最好的伤药过来。”
那边唯唯诺诺地去了,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苏浅的唇,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心疼:“宝珠,忍一忍。”
苏浅渗着鲜血的指尖,勉强地握了握封玦的衣襟,安慰他不要太担心。
“傻丫头。”他低骂,已然有些许哽噎。
在脏污的草堆上坐下,他小心翼翼地搂着她,生怕碰到她的伤处。
“其实……傻的是你。”怀中的苏浅,忽而一笑。
封玦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正好贴着一处伤口,她微微皱眉。
他察觉,慌忙又松开,连声道歉:“对不起,我……”
她叹了口气,抬起手,指尖轻按住他的唇:“别跟我说对不起。”
他的眼底深处,有深刻的痛楚,一闪而过。
这时,狱监将伤药送到,他下令所有人回避。
当这里只剩下他和苏浅,伸手便去解她的衣裳。
这一次,她没有躲,乖巧地听之任之。
因为伤口太深,有的地方,衣衫已经和血肉凝结到一起,根本不敢碰。
难过,担忧,愤怒,愧疚,各种情绪在他眼中轮番掠过。
“疼吗?”他颤抖着声音问她。
在这个人面前,是可以叫痛,可以哭,可以撒娇的吧?苏浅怔怔地望着他,眼中流下泪来,点头:“很疼。”
“对不起。”他去吻她的泪,又将抱歉说出了口。
她的泪更是止不住,最后变成了孩子般的呜咽……
疲倦和疼痛交加,她在他温暖的怀中,逐渐哭到睡着。
他抱着她,指尖蘸了药,小心细致地一点点抹到伤口上。梦中的她,每一次微微的皱眉,都牵扯得他的心剧痛……
作者题外话:今天还有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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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苏浅(二更)
苏浅睡了很久才醒来,睁开眼,自己仍然在封玦的怀中,他正凝视着她,眸子深邃若潭。
“醒了?”他的声音极为轻柔。
苏浅怔然望了他片刻,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这大概,是她在人世间,最后能拥有的温暖了吧?
她的这一生中,拥有的温暖,并不多。
真正对她好的,只有寥寥数人,却一一离她而去,只剩下他,还能够送她最后一程。
“我会救你出去的。”她眼底的那抹绝望,让他心痛,在她耳边许诺。
她却只是轻叹:‘你能这样对我,已经够了。”她明白自己所犯的,是不可赦免的死罪,亦不想连累他。
“宝珠,我一定会救你。”他害怕她会放弃希望,语气急切。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不是宝珠,我是苏浅,苏策的小女儿,灭门血案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他身体猛地一震,眼神瞬间凝滞。
“所以,你本不该对我这么好。”苏浅垂下眼睑,再不看他。
许久,她听见他艰涩的声音:“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你做……我的宝珠。”
“晚了。”她的睫毛间,渗出泪来。
自她决定报仇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活着。
只恨未能真正杀了封璃,但她已尽力,终于可以无愧地追随家人而去。
封玦嘴唇翕动数次,最终却还是未再说出一个字。
而此时,狱卒来报,说女王要亲自提审犯人。
“什么?”封玦惊愕。
狱卒为难地又重复了一遍,并说女王强调,要马上提审。
苏浅听到这个消息,反而精神一振,强自起身,眸中闪动着光芒:“我去。”
若是有机会见到王上,或许她能为苏家,讨一个说法。
“宝珠。”封玦想拉住她,可是手碰到她的衣襟,却又滑下,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拖地跟在狱卒身后离去。
当她的背影消失,他颓然地跌坐回草堆之上,望着高墙顶端的那扇天窗,从那里透进来的白光,弥散在他的眼中,眸色浅到极致,深处却有似乎有某种暗流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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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炎凉
当苏浅被带入内宫,狱卒便退下了,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跪在地上等了许久,仍无人来。体力渐渐不支,她只得两手抵在地上,撑住自己的身体。
受过夹刑的指尖,虽然已被封玦上过药,却经不起这样的压迫,指甲边缘,又开始往外丝丝渗血,钻心地疼。
可是她咬牙忍着,若能为家人申冤,不要说疼痛,就算是死,也值得。
忽然,似有一阵细微的风,带起水晶帘,她抬头,看见前方隐约站立了一个身影。
“你就是宝珠?”冷咧的声音,似乎在某处听过,苏浅努力回想。
“朕问的话,你没听见吗?”那人在帘后落座。
苏浅浑身一震,立刻伏倒地上:“女王万岁万万岁,民女正是……宝珠。”
帘后之人将一方竹简丢至苏浅脚边,声音淡而无波:“昨晚,封玦为你在宫外跪了半宿,今晨,封璃为你上书进谏求宽恕,你的本事,倒是不小。”
苏浅一怔,心中百味杂陈。封玦的情,她感动至深,可封璃,为何在自己刺杀他之后,还为自己求情?
“封璃的折子上说,你刺杀他,情有可原,不知到底是怎样一个情有可原?”女王的问话,让苏浅瞬间回神,直起了身体,原本撑在地上的指尖也骤然收拢成拳,将已经酝酿在心的话一口气说完:“王上,其实民女的真实身份,是不久前被全家灭门的宰相苏策的小女儿,苏浅。当日,我亲眼所见封璃将我全家一百余口杀死,还夺了我的清白,血海深仇,我必须得报。还请王上明查,还我苏家一个公道。”
帘后之人沉默,不清楚她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惊愕,还是了然。
许久,她站起身来,就在苏浅以为她会离开,焦急不已的时候,却见她用雪白纤细的指尖,一根根捋开如墨的水晶帘,袅袅婷婷地走下了玉阶。
苏浅惊异地仰望她,可是凤冠之下,却垂坠着细密的珠帘,窥不清容貌。
女王一步步走到苏浅面前站定,审视了她片刻,忽然一声轻笑:“原来如此。”
苏浅愣住,不知道她这句话寓意为何。
而她也未给苏浅丝毫问的机会,只微微点了点头,牵动珠帘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从此刻起,你就留在宫中,随伺于朕身侧。”
苏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愿意吗?或者,你更愿意被行凌迟之刑?”她的语气里,含着一抹轻讽。
苏浅的心,顿时凉了下来,眼前的女王,丝毫没有为苏家申冤的打算。肯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就已算是法外开恩。
朝堂倾轧,胜者王,败者寇。既然苏氏已倒,便再无价值,谁又会为亡人,得罪正在倚重的封氏一门?
“你此刻是不是觉得,世态炎凉?”女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空灵而飘渺,带着点自嘲:“其实这世间的任何人,都逃不过这四个字。要么屈服,要么……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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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伺圣侧
语毕,女王便举步出殿,在门口又停下来,微微转过身来,侧影融在那一片霞光之中,宛若神祗:“你可想好了?若是朕出了这殿门,你便再无机会。”
苏浅的眼神一凝,撑着身体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跟了过去:“民女愿尽心服侍王上。”
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仇人。
“好。”珠帘下,传来一声低笑。
苏浅跟在女王身后出了殿门,外面的宫人都吃惊地看着她。
“带她下去收拾一下,然后来凤御宫。”女王说完,便在另一个宫人的陪伴下,径自走了。
苏浅望着长廊上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发怔,直到一边候着的嬷嬷提醒,才回过神来。
那位嬷嬷带着她到了沐浴房,看着她残破的衣裳和撕裂的鞭伤,并未多问一句,只是沉默地帮她准备好掺了药草的热水,将干净的衫裙放到一边的矮几上,就退了出去。
这大概就是宫里的规矩吧,谨言慎行。苏浅轻叹一声,又想起了李嬷嬷,心中感伤不已。
或许是药材有奇效,在桶中泡了小半个时辰,那些原本火辣辣疼痛的伤口,竟感觉清凉缓解了许多。
出浴之后换上干净的衣裳,那位嬷嬷又进来了,苏浅本以为该跟着她去服侍女王了,她却带着苏浅去了膳房。
直到此时,闻着热腾腾的饭菜香味,苏浅方 觉饿了,自昨晚到现在,她几乎滴水未进。
但即便这样,坐到桌前,她也未狼吞虎咽,依旧是维持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小口进食。
退出去的那个嬷嬷,在门边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吃过了饭,苏浅终于被带到了凤御宫。她仰头看着匾额上的那三个金光闪闪的字,不由得感慨,人生在世,有的命如蝼蚁,随便谁都能践踏,如她;可也有人,坐在高高的殿堂之上,接受万众膜拜,如女王。
脑中虽分神,脚下却未放慢,走进内殿,她跪在玉阶之下等候吩咐。
可是女王只淡淡地说了声“起来吧”,并未叫她做任何事,她只好默默地站到一边。
室内静谧,只听得见翻动竹简的声音,恍惚间,苏浅又想起了以前她在封玦和封璃的书房,剪烛花,磨墨砚……
“陛下,封王爷求见。”有宫人来报,打破了苏浅的失神,她垂在身侧的指尖,不自觉紧握住袍袖。
“哦,不知是哪一位封王爷?”女王语带些许讥诮。
“是封玦王爷。”宫人回道。
苏浅心里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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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了念想
当封玦进了凤御宫,一眼便看见了苏浅,顿时整个人呆住。
“怎么?见了她,连礼数都忘了么?”玉阶之上,飘下来一个幽凉的声音。
封玦这才回神,即刻跪下,却没有高呼万岁,第一句话就是:“谢主隆恩。”
自苏浅进宫之后就了无声息,他还以为……
女王却拂案而起,声音寒绝:“谢恩?你以为朕赦免她,是因为你们求情么?”
封玦一震,身形僵住。
“当日苏家惨遭灭门,谁是主使,想必你很清楚。”女王的这句话,让苏浅惊愕地抬起头来,望着封玦。
他的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却未加反驳,而他的眼神,也避开了苏浅。
“不要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女王一步步走下高台,在封玦面前站定,身上散发的气势,苏浅即使在五步开外,也依然觉得迫人。
“从今日起,她便不再是你的人了,与封璃,也无关,你们都给朕彻底断了念想。”虽珠帘低垂,却仍可感觉到她在冷笑。
封玦抬起头,焦急地脱口而出:“不行,宝珠她……”
“你这是想抗旨?”女王反问,语调森冷。
“臣……不敢。”封玦重新低下头去。
“你回去,也告诫该告诫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赶尽杀绝。”女王广袖一甩:“退下吧。”
封玦叩拜后起身,只在离开之前,深深地望了苏浅一眼,再无言语。
他走后,女王缓缓走回玉阶之上,殿内回归静谧。
苏浅的心中,反复回荡着方才他们二人的对话,琢磨其中隐藏的含义……
忽然,女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家之事到此为止,从此你要忘了过去,好好待在这宫中,若是再心生他念,招来横祸,一切便当你咎由自取。”
“是。”苏浅轻应一声,不知为什么,到了这一刻,对她再无怨恨,反而觉得,这也许已是她能为自己做到的极限,心中竟生出些感激……
而封玦,出宫之后,并未回王府,而是一路疾驰至郊外,在旷野里策马狂奔,最后跃下马来,仰望着天空大声嘶吼,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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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她
自那日起,苏浅便成了女王身边的近伺,几乎时刻跟在她身边。
但是,女王的寝宫内室,却也有一方密集的水晶帘,其他人只能在外间等候召唤,却不得入内半步,无以得见她的容貌。
苏浅有时不免腹诽,女王会不会就连睡觉的时候,也会带着面纱。
但除此之外,女王对她,却几乎是没有任何避讳的。
甚至在凤御宫召见大臣,也从不叫她退下。她只好如一道无声的影子,沉默地站在玉阶旁,听那些人禀告进谏。
她本就是耳慧心明之人,时间久了,也渐渐体会出,这些面上一团和气的臣子之间,有着怎样的勾心斗角;那些看似为国为天下的公心之下,藏着怎样阴暗贪婪的私欲。
封濯也觐见过几次,女王都叫她站到了屏风之后,未曾与他直接打照面。
果然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的口气虽然毕恭毕敬,语意却咄咄逼人。而女王在他面前,也像是全无主见一般,万事皆依。
而每次他走之后,苏浅总能感觉到,女王在冷笑。
至于封璃和封玦,她则再未见过,也未曾听任何人提起过他们的只言片语。
王府里的那段岁月,像是就这样远去了。心底究竟留下了多深的刻痕,只有她自己知道。
宫中的时间,像是静止的,偏又流逝得极快,转眼间秋走冬来。
在大骊国,冬至这天,有换新裳,涤旧衣的风俗,据说这样可将一年的晦气洗去,换来好运。
苏浅本不讲究这些,因为她深知命中的那些坎坷波折,不是这么轻易就送得走,逃得脱。
可清早正待起身之时,管事的嬷嬷,却为她送来一袭镶着雪白的狐狸毛边的银红软缎衫裙。
她推辞,嬷嬷却说,这是女王赐下来的。
那天苏浅见了女王,跪下谢恩,她却只是一声轻笑:“你的身段,倒是和朕的极相合,穿着正好。”
苏浅这才知道,原来这竟是女王自己的衣裳,不由得呆住。
女王却未等她多说什么,突然问了句:“会骑马么?”
苏浅一怔:“奴婢不会。”
“那倒是少了很多乐趣。”女王的语气,像是很遗憾。而转眼间,她又似有几分欣喜:“不过这样也好,你可以帮朕做一件事。”
苏浅疑惑,却还是恭敬地应道:“是,请陛下吩咐。”
可女王并未多加言语,转身进了内室,再出来时,已换上一身轻装,脸上罩着一片面纱。
苏浅看见她这副模样,脑中忽然电光火石地一闪。
那眉眼……她见过……就在当初和封璃逛市集的时候……那个驯服惊马……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女子……
“终于认出来了?”女王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了然的笑意。
苏浅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手竟不自觉地想去摸自己的脸,刚抬起来,又慌忙放下。
“好了,你现在进去换上朕的衣裳,戴上凤冠。”女王的命令,让苏浅身体一震,惊愕无比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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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桃僵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换。”女王催苏浅。
“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苏浅伏在地下,不敢起身。
女王不以为然:“今儿是节日,不会有人进宫禀事的,你就穿着朕的衣裳,假意四处晃一晃,看着朕未离宫就行了。”
“陛下……”苏浅无奈地还想求她改变主意。
她却如寻常的女儿家一样,竟娇俏地一甩袖,语气抱怨之极:“成天呆在这宫里,我都快闷死了。”
她居然连“朕”都不说了,只说“我。”
苏浅的眼中不自觉有了点笑意,觉得这一刻的女王,很可爱。
而她见苏浅面色松动,立刻挥了挥手,说了句“我夜间回来”,便翻窗而出,不见了踪影。
剩下苏浅目瞪口呆地怔在当场。
“陛下,曹大夫求见。”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然后陷入新的慌乱。
不是说今天不会有人觐见么?苏浅的手心里盈出了冷汗。
可是宫人还在等待回音,她努力镇定了自己的情绪,模仿女王平日的声音语调:“朕今日身体不适,让他先回吧。”
“是。”宫人退下,苏浅吁出一口长气,赶紧进内室,换上女王的衣服,戴上凤冠,以免露馅。
然而,没过多久,宫人又来禀告,曹大夫说事情紧急,必须立刻请女王定夺。
苏浅无语问苍天,怎么偏偏是她李代桃僵之时,遇到这么棘手的事?
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凤御宫。
当她走到玉阶之上,看着那龙凤缭绕的至尊宝座,手在袖中紧了又紧,才缓缓坐下。
那个瞬间,她神思有些恍惚。她真的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坐到高位之上,接受他人朝拜。
而下面跪着的曹大夫,根本不知道台上之人,并非真正的女王,还在高呼万岁。
苏浅的视线穿过珠帘看向他,不禁想起了那些凉薄旧事,声音很自然地变得冷冽,甚至不用刻意伪装:“有何事上奏?”
“陛下,您要救我啊。”他扑倒在第一级阶梯之上,痛哭流涕:“我怕我命不久矣。”
“为何?”苏浅反问。
曹大夫咬紧了牙,脸色挣扎,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恨声说道:“是封濯要杀我。”
苏浅一惊,整个人绷紧,却维持语调平缓:“他为何要杀你?”
到了这个份上,曹大夫已经彻底豁出去了:“因为我知道他太多秘密。”
“哪些秘密?”苏浅的手指,紧紧地握住扶手上的龙头。她强烈地希冀,他知道的秘密中,包括苏家灭门的真相。
可他所说的,却让她失望:“比如上次南方发旱灾,国库所拨的赈灾款,他私吞了大半;还有给太后建往生塔的银子,他也尽量克扣,中饱私囊;他还逼着下属官员向他连年敬贡……”
说来说去,不过是些贪污受贿的事,而他曹大夫,也绝非什么干净之人,和封濯也定是因为某些事上利益不均,所以狗咬狗。
苏浅渐渐没了听下去的兴致,挥了挥手:“你所说之事,朕会酌人去查,你先退下吧。”
“可是……”曹大夫还想再说,苏浅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可就在此时,又有宫人来报:
“陛下,王爷封璃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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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悉秘密
曹大夫听见封璃的名字,身体很明显地抖了一下。而苏浅也同样深知封璃的狠厉,并不想为其他人惹来祸端,于是沉声应道:“让他到凤宁阁候着。”
凤宁阁就是她第一次见女王的地方,与凤御宫相比,更为私密,而且最关键的是,房中有那一片水晶帘,对此时的苏浅而言,能多几分镇定心安。
宫人一走,曹大夫立刻告退,溜之大吉。
苏浅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冷笑,前往凤宁阁。
当她坐在凤座上,看着帘外跪着的封璃,心情复杂。直到今日,她仍旧不敢仔细去想,当初封璃为何要上折子救她。
她不肯信,他对她真的有情。
若是有情,他又怎么狠得下心,在她面前杀死挚爱的亲人,逼李嬷嬷跳崖?
他对她犯下的那些罪过,此生难容。
直到封璃口中的那一声“陛下”,苏浅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今日扮演的角色。端了端身形,她如平日的女王那样,淡淡地说了句“爱卿平身”。
封璃这才站了起来,立在外厅中央,身形似较以往清瘦了许多。
“因臣养伤,数月未能上朝,请陛下见谅。今儿恰好是冬至,臣特意带了些宫外的吃食,来为陛下贺生辰。”这一番话,细听之下,可知封璃和女王之间,必定不是寻常的君臣之谊。
女王的生辰,全天下皆知,是腊月初十,那一日甚至定为举国节庆。可封璃却说,是冬至。而且他前来贺生辰的礼品,居然不是奇珍异宝,而只是些吃食。
苏浅又想到女王和自己极似的眉眼,以及右眉处的那一颗痣,和当初在封玦书房所见的,那副落款“璃”的画中女子,多么相符。
该不会……她被自己的猜想吓住。
而封璃久久未等到她开口,又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苏浅慌忙以手扶额,假装虚弱:“朕身体有些不适,改日再叙吧。”
封璃的声音里,明显有了一丝疼惜:“近日天气乍寒,陛下要保重,也不要过于操劳。”
这使苏浅心中的那个念头,更加清晰:
只怕,传闻中被封家兄弟俩爱慕的人,就是当朝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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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落成泥
苏浅的思绪千回百转,而封璃只以为她的沉默真的是因为身体不适,便很主动地告退。可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似是想问什么,却又最终未问出口,就那样离去了。
他走后,苏浅怔怔地坐在那里,不知不觉地,心开始一点一点地泛开疼痛。
她是替身,所有投注在她身上的爱恨,都不过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和女王相似的脸。
回想起那一日,女王细细端详完她的容貌之后的那一句“原来如此”,还有今日,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裳,扮演着不是自己的角色,她更是自嘲不已:这就是你的宿命吗,苏浅?一生做别人的影子?
心闷闷地痛,她走出殿外。
有宫人过来,她说了句:“不必跟着。”然后独自前行至僻静的御花园,有一树腊梅已经开了,几点浅浅的黄,散在枝桠间,让冷冽的风中,沁着暗香。
她站在那树下,又想起当初桂花开时,封玦折下半枝,硬别在她鬓间的情景。
顿时,心中的疼痛更甚,封玦可有真心喜欢过她?有否不将她当做其他任何人,只单纯当做他的宝珠?
只怕,也不会吧。她苦笑,伸手摘下一朵梅,摊在手心,看着娇弱的花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然后手掌轻轻翻转,那花朵便悠悠飘落,随风颠簸,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等着碾落成泥……
她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眸来,掩住眼底那一片水光。
就在此时,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背影。
“嬷……”她几乎脱口而出,可突然记起自己此时的身份,只得硬止住。
苏浅加快了脚步追过去,在路口截住那人,可是她失望了——那是一张和李嬷嬷截然不同的脸。
眼前的人,一脸惊慌失措,屈身跪下:“陛下恕罪,奴婢急着去浣衣房,未曾看见陛下,给陛下请安。”
她的手中,果真捧着一摞衣物。苏浅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走出去一段,她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那个背影,幽幽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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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玦之礼
当日刚用过午膳,便有人来报,说大王爷封玦,从边关给女王捎回来一方锦盒。
听得他的名字,苏浅心中刺痛,这也是生辰贺礼吧?他和女王的关系,也同样私密。
那锦盒放在桌上,苏浅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开。
里面装的,是一颗小小的石子,不是玛瑙,不是珠玉,只是普通的石头。
可拿起来仔细看,这石子的边缘极其圆润,而且更为奇异的是,竟然还有几分温热,在这寒冬腊月天里,倒像是刚从另一个人温暖的掌心里拿过来的。
其上还刻着一个“玦”字,苏浅认识,那是封玦的字体。
她将它重新放回锦盒,望着窗外灰沉的天,心中黯然。
从未有人给她贺过生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辰究竟是哪一天,没有任何人提起过,她也不敢去问父亲。
她就像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未见过母亲,不知道生辰,得不到疼爱。
其实,她也是希望被人呵护的,只是,她遇不到那个人。
即便曾经遇到过,也已失去,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是幻象。
这一刻,她有点想哭,可还是忍了回去,也不想独自坐在这华丽的内室,暗自神伤,便又起身出去走。
宫人们只觉得奇怪,为何今日这么冷的天气,女王却总是在外间转悠,却又无人敢问,也不敢擅自跟上。
苏浅沿着小径一直走,不知不觉到了一处湖上亭阁。
水面早已结冰,一片银白。独自坐在亭子中央,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她闭上眼睛,任这严寒让自己清醒。
你现在,能安稳活着,已算幸运。
就把曾经的笑容,眼泪,欣喜,惆怅,都当做一场梦,再莫奢望。
渐渐地,她的心,重新静了下来,如此刻的湖面一样死寂……
到了夜间,苏浅独自坐在内室的床上,假装已入睡。
二更时分,一条黑影越窗而入,女王终于回来了。
她的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怎样?没露馅吧?”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面纱解下。
果然,那是一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苏浅到了此刻,心中已无半点诧异,只是平静地回答:“回陛下,今日还算平顺。”
“那就好。”这时,女王看见了桌上的锦盒,眼中顿时波光流转:“这是封玦送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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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苍茫
“是,这是大王爷给陛下送的生辰贺礼,小王爷今日也来过了,给您带了宫外的吃食。”苏浅回答,声音中听不出波澜。
女王回头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笑:‘你今天,是不是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苏浅一怔。
女王又转过身去,摩挲着那颗石子,轻缓得如同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我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除了他们,我再无真正可信任的人。”她举起那颗石头:“知道他为什么送我这个吗?小时候,我最爱玩的游戏,就是下七子棋,用的不是真正的棋子儿,都是这样的小石头。”
她起身,从一个暗屉里拿出一个香木盒,打开之后,里面还有十二颗和这一般大小的石子儿。
“每一年,他都给我送一颗,我们曾经约定,当凑齐十四颗,我们会一起下棋。”女王的脸上,再无平日的威严冷冽,笼罩着一层动人的柔光:“每一颗石子,都是他精挑细选之后,日日放在身上,用指尖一点点磨平锐角,然后再亲自刻上名字,才送给我。”
苏浅低眉敛眼地站于一侧,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抽痛。
“其实,你不愿做我的替身,我也不愿意,被你代替。”许久,女王轻吐出这么一句。
苏浅一震,不由得抬眸去看她。
她却再未说什么,似乎很疲惫,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朕累了。”
她对自己的称呼,又变回了“朕”。
苏浅明白,她不愿意再提私事,便默默地躬身退下。
走到门后,又听见她的吩咐:“无论谁问起,你都说朕今天派你出宫办事去了。”
“是,陛下。”苏浅应道,为她合上门。
宫院中,雪初落,心无声……
日子就这么悠悠忽忽地过去,转眼间,已到了年尾。
过年这天,举国欢庆,女王在宫中,大宴群臣。
而这一日,女王没让苏浅跟着,只赐给她衣衫首饰若干,还有些精致的吃食。
她坐在自己的房中,看着桌上摆着的赏赐,并未感染到多少过节的喜气。
随便吃了两块点心,便出了门,信步走到上次去过的那个湖中亭,去看雪。
眼中一片苍茫,心中亦是。
此生,或许就这样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地在这宫中终老。她轻叹,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苦笑。
“宝珠。”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眼神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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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无情
待苏浅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只剩下平静的谦恭,她向来人行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封玦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踏入亭中,柔声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看雪。”她只微微笑了笑,简单地答出两个字。
“不冷么?”他怜惜地想要去握她的手,她却侧身向旁边闪了半步,脸色依旧淡漠:“不冷。”
封玦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有点受伤:“宝珠,你怎么了?”
苏浅垂下睫毛,并不看他,也不答话。
就这么两厢沉默了半晌,苏浅又福了福身:“王爷,奴婢还有事要做,先行告退。”
语毕她便绕开他,下了台阶,却被他追上一步,从背后抱住。
“宝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我有多想你。”他的声音里,有压抑的痛。
苏浅在那一刻,心的某个地方,隐隐作疼。
可是,转瞬之间,脑海中却又浮现起那十三颗圆润的石子。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深处的哀伤已逝,只留下一片清冷:“王爷,在内宫轻薄陛下的近伺女官,恐怕于理不合,还请自重。”
封玦将她的身体硬转过来面对他,语气急了起来:“你对我,就这般无情吗?”
苏浅的嘴角,略微勾了勾:“你我之间,本就无情。”
封玦的眸色渐沉,扣住她肩头的手,加重了力道:“你是这么想的?”
苏浅轻描淡写地挑了挑眉,反问:“王爷心中的有情之人,真的是我么?”
封玦愣住,手不自觉松开几分,苏浅借势挣脱开,往后退了一大步,自嘲地笑:“王爷,你真正喜欢的,是送她棋子想与之对弈的那个人,而我,并不想做她的影子。”
轻甩广袖,她转身而去。
不属于她的心,她不要。
宁可一世孤寂,也不要施舍的温暖。
她苏浅,纵使活得比别人卑微,也同样有自己的尊严。
封玦怔然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倔强决绝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眼前只有漫天飞舞的雪,她的踪迹,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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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更悲哀
封玦回到凤清殿,那里依旧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他不声不响地重新入座,旁边的封璃,并未看他,可是手中的酒杯,却悠忽转过半圈,才又放到唇边轻抿。
而高台上方的女王,目光也透过珠帘,向这边飘来,眼底深处,透着一点幽怨。
之后的宴会,封玦一直在喝酒,不敬任何人,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敬酒,只是自斟自酌。
众人心中皆诧异,可无人敢问。到离席之时,封玦已醉,却不要任何人扶,径自踉跄而去。
封璃没有跟上去,而是留下来,站在女王身边,一同看他的背影远去消失。
“他去看过她了吧?”女王低低一叹。
“应该是。”封璃回答,眸色深沉。
“那你呢?为什么不去?”珠帘下的笑容,有丝自嘲。
封璃回答得很恭敬:‘陛下不准,臣自然不敢再有妄思。”
“那若是朕现在准了呢?”女王反问。
封璃一怔。
“还是想去的吧?你们对她的念想,根本断不掉。”女王说完,转身离去,背影中透出些落寞。
替身有替身的悲哀,可是谁又知晓,被替代之人,也同样不甘愿?
不过是因为长了一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就要分走属于自己的心。
谁比谁更悲哀?
封璃默立许久,终于还是背转身,走向了出宫的台阶……
当晚,女王寝宫之内,苏浅仍像往常一样侍奉。
现在若是无旁人,女王在她面前,已经不刻意遮掩容貌。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看着对方,就如看着镜中的自己。初时怪异,时间久了,也已习惯。
苏浅递上帕子,给女王擦脸。
她接过的时候,忽然一笑:“你今日见过他,是么?”
苏浅眼神微凝,但瞬间又恢复平静:“不知道陛下说的他是指谁?”
女王忽然手一紧,原本已拧得半干的帕子,滴下水来:“你在装傻?”
苏浅不答话,只是垂首站着。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苏浅抬起眼,笑了笑:‘陛下放心,除了这宫中之人,我再不会与其他人有来往。”
女王怔了怔,也笑笑:“你倒也倔强。”
苏浅再不应声,只默默将她手中的帕子拿过来,重新投入水中润湿,再拧干,又递给她,神色淡定,再无半分波澜。
将该做的都做完,她便退下。
女王独坐于床上,盯着烛光出神许久,又慢慢起身,取出那一方木盒,却未打开,只是轻轻摩挲着那把精巧的小锁,半晌,逸出一声叹息:
“最后那一颗,你还会送给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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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无赖
苏浅出了女王寝宫,提着一盏精巧的宫灯,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身影半笼在明黄的暖光中,分外柔美。
可就在下了拱桥,忽然有道黑影,从暗处闪出来,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口鼻。苏浅惊恐地挣扎,手中的灯笼掉落在地上。
她被拖入旁边茂密的树林,对方手一松开,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灼热的唇堵了个严严实实。
苏浅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在雪光的映射下,她已经认出来,他是封玦。
鼻翼传来浓烈的酒味,他喝醉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拼命想推开他,却被箍得根本动弹不了。
他强硬地想要撬开她的贝齿,她恼怒地咬了他一口。
可尽管已经尝到腥甜味道,他却仍旧不放过她,将她的背抵在树干上,他开始隔着衣衫在她身上摸索。
无赖,流氓,她恨得想骂,却又无法发出声音,手也被他制住,不能给他一巴掌,只好抬起腿踢他。
气急之下的她,并未想到,此刻这样的摩擦,极其危险。
很快,一个坚硬的东西顶住她的小腹,他的手已经不满足于只能流连于轮廓,直接扯掉她两颗襟扣,滑了进去。
她惊喘着扭动身体想要躲避,这反而让他得手更快,顷刻之间便握住了她的丰盈……
而这时,有巡逻的人,发现了桥下掉落的灯笼,警觉地高呼:“什么人在那里?”
苏浅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却没想到那个无赖居然立刻点了她的|茓道。她只能僵硬地躺在他怀里,听着侍卫的脚步声绕了树林一周,然后逐渐远去。
身体一轻,他解了|茓,她正想喊,他却在她耳边威胁:“你想被在这里剥光么?”
“无耻。”她恨恨地骂。
可醉酒过后的他,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前的吊儿郎当,既然被骂无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无耻个够。
“带我去你的房里。”他吮着她的耳珠。
“休想。”她想去咬他,却又被他攫住唇,吻得昏天暗地。
她的双手被他扣住置于头顶,腿也被他压得死死的,他的手在她衣内尽情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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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到底(一更)
“带我去你房里,不然就在这要了你,反正我已经等不及。”封玦说着,就开始把她往雪地上压。
苏浅最清楚,这个无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根本不怕丢人,可她怕。
被逼无奈,她只好咬牙指了回房的路,他抱着她几掠几落,便进了她住的院子。
她现在是凤御宫司执,算女官中最高一级,因此并未和其他下等宫人混住,这个小小的院落里,只住了她和另外两位同等级的女官,而今天是大年夜,其余二人吃酒热闹去了,院内一片漆黑寂静,正好方便了封玦。
很顺当地进了她的屋子,他一脚踢上门,就抱着她上了床,急不可耐地剥她的衣裳。
这个时候,苏浅终于可以痛快骂人了:“混蛋,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碰我?”
而封玦已经不像白天那样理亏:“谁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
醉酒之后,他脑子里满满都是她,他想要她,想得发疯。
苏浅还要反驳,却突然倒抽一口冷气——他已经咬住了胸口那点红樱。
夹杂着奇异酥麻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已经太久没有品尝过她的滋味的封玦,贪婪地吮吸,辗转不休。
苏浅咬紧了唇,才勉强忍住呻吟,脑中却已空茫一片,再聚不起力气反抗。
他的手已经撩起了她的襦裙,隔着薄薄的亵裤,探至她腿间揉弄。
她感觉到抵在自己腰间的灼热昂扬,不禁哀叹,今晚只怕是再也逃不过这色狼的手掌心了。
封玦果真是色狼,竟然还不满足于只有他一个人出力,抓过她的手,强行往那个坚硬的地方按,她吓得尖叫,拼命想抽出手,他却坏笑:“摸一下,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了。”
要不是天生的教养,苏浅只怕真会破口大骂。
在这个人身上,根本找不到无耻的极限在哪里,他永远能无耻到超越你的想象。
下一刻,他干脆利落地撕掉了碍人的亵裤,眼看着他身体下移,苏浅明白他要做什么,惊恐地夹紧了双腿。
“乖,宝贝儿,张开。”他嘴里温柔地诱哄,手却悄悄地自小腹处下滑,一点点挤进去……
作者题外话:今天还有更哦,要是收藏过七十,还会有三更,嘿嘿,一起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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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定了你(二更)
苏浅哪是封玦的对手,不久就被他硬行分开了双腿。他记起上次的甜美滋味,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尝那蜜汁。
可就在此时,却忽然听得院门一响,吓得苏浅浑身一个激灵,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踹开了他,缩到了床角。
“可恶的小东西。”他低骂着撵过来,从背后搂住她,又去强攻。
然而,还没得逞,却有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最后有人敲门:“苏司御您回来了么?”
苏浅想要答应,可是她又不敢出声。
而那个坏蛋,越是眼前这种情状,越是觉得刺激,尽挑她最敏感之处撩拨,让她只能将脸埋进枕头里,将逸出口的呻吟声,减到最低。
外面的人却又偏偏没走,还在等待:“王嬷嬷和崔嬷嬷想请您也过去同乐,毕竟一年到头,大家也就能聚这么一回,好好融洽融洽……”
苏浅简直快要崩溃,这样的反复折磨之下,她忽然觉得体内有股异常的热流涌出,身体顿时一僵。
封玦的手指本就探进了她体内,自然也察觉到了,怔了怔之后,将手抽出来,一看之下,立刻泄了气——苏浅的月事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烦躁地在她背后扭动,嘴里发出不甘心的嘟囔声。
苏浅也狼狈到了极点,又怕被门口的人发现她房里有男人,慌乱之下,只能去捂封玦的嘴,谁料到竟被他含住指尖吸咬不放。
她只能极力镇定,先打发房外的人,装出睡意朦胧的声音:“我今天受了点凉,身体不适,所以早早睡了,你回去帮我跟两位嬷嬷陪个礼。”
那宫女终于走了,苏浅松了口气,瘫倒在床上。
“你说,怎么补偿我?”封玦爬到她身上,自上而下俯视她。
苏浅狠狠剜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他。
封玦怎肯就此罢休,扳过她的脸吻她,还硬抓着她的手去抚弄自己的身体。那灼热的硬物更是隔着衣衫抵在她的腿根处,不住地磨蹭,动作越来越剧烈。
苏浅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春水,只能任他蹂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低吼之后,他终于沉重伏倒在她身上,而她腿上的肌肤,也沾染了大片湿腻,脸红得快要滴出水来。
她对他,真的是无计可施,明明就知道他心中还有别人,却又敌不过他的霸道掠夺。
而他还嫌没欺负够,在她耳边抱怨:‘你是故意的吧?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
苏浅气得狠掐他一把。本来日子还差两天的,要不是被他……怎么会提前?
他倒很乐意被掐,笑嘻嘻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就喜欢你这个母老虎样儿,这才像你。”
碰上脸皮这么厚的人,苏浅也只能自认倒霉,将他掀到一边,自己起身下床。
他着急地一把将她搂住:“你去哪?”
她没好气地推开他:“我总得换衣裳吧。”被他弄得一身狼藉,再加上月事,她真是要疯了。
他半眯着眼,看她在床边的角落里清理身体,美妙的曲线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诱 人之极。许久,轻吐出一句:
“你此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女人,我要定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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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夜
苏浅闻言,正拢衣衫的手缓了下来,没有转身,轻轻幽幽地问:“那你呢?你是我一个人的吗?”
封玦愣住。
苏浅没有再问,只是慢慢地穿好衣裳,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可还没放到唇边,他便从床上下来,夺了过去:‘你现在的身子,不能喝凉的。”
她不动,也不答腔,就那么背对他坐着。
他轻叹了一声,将她抱起,回到床上,把她整个人裹进自己怀里,又盖好被子,才去吻她的唇,语气中包含着无奈:“你怎么就这么犟?”
她抬眸和他对视:“你觉得我身份低微,因此可以被随便对待?”
“不是,唉。”他眼神纠结,半晌,才开口解释:“我和她,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苏浅一怔,问道:“为什么?”
“我们……各自有各自的使命。”封玦苦笑。
她心里发疼:“所以找我代替吗?”
“你呀!”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又是一声叹息:“我承认,一开始的确是,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便只是你,再不是其他任何人。”
苏浅的心,轻微一颤,身体软了下来。
他轻抚着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额上:‘宝珠,跟我回封城吧,我们以后就在那里过一辈子。”
她的眸中,涌起些湿意,手握住了他的前襟。
在封城的日子,是她生命中,最透明的一段时光。
如若他是真心对她,她愿意跟他走。
可是,走得了吗?她合上眼睛苦笑:“陛下不会准许的。”
且不说她本是带罪之身,封玦,还是女王最在乎的人,又怎么会允许他们双宿双飞?
“我明日去求她,即便以这么多年的战功,只换一个你,我也甘愿。”
苏浅再说不出话来,将脸紧贴在他的胸口,泪自睫间盈出……
那一夜,相拥而眠。到了二更时分,苏浅看见窗外,烟花照亮夜空,不禁微笑。
这是个温暖的大年夜,但愿以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封玦此时,像个回到了家的孩子,偎在她身边熟睡,唇边还有丝满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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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敌对峙(二更)
次日清早,苏浅起身之时,惊醒了旁边的封玦,他迷迷糊糊地搂住她:‘你去哪?”
“我去服侍陛下更衣洗漱。”苏浅轻声答。
听得“陛下”二字,封玦顿时清醒,眼神沉了沉,也坐起来:“我跟你一起过去。”
“真的要去吗?”苏浅犹豫地望着他。怕他此举会惹怒女王,到时候且不说别的,光是淫 乱内庭一条罪名,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从背后圈住她,温暖的唇,在她的脖颈上轻蹭:“我一定要带你走,不许你留在这里,做这些下等人的事,我舍不得。”
她叹了口气,侧过脸和他相吻。
这个男人,虽然常常霸道而不讲理,但又总是能让人暖到心底。
厮磨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苏浅自己收拾完,又过来替他结好顶冠的络子,手停在他的胸口,望着他柔柔一笑:“那走吧。”
他便执起她的手,走出房门。
当同院的崔嬷嬷看见他们,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堂堂的王爷,竟然夜宿女官房中。
苏浅略略垂首,避开她的目光,暗自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封玦握得死紧。
一路上,无论别人的眼神表情如何惊诧,封玦都泰然自若,苏浅从最初的尴尬,到后来的适应,最后心里渐渐泛开了甜蜜和安稳……
到了寝宫外,她止住他,轻声说:“我先进去。”
他点头,在放开她的手之下,又紧紧握了一下:“什么都别怕,有我。”
“好。”她温暖地笑着点头。
进了内室,正要请安,却听见水晶帘被甩得一声脆响,女王走了出来,站在她面前,眼神凛然:“怎么?你们偷情都偷到朕宫里来了么?”
“陛下恕罪。”苏浅低头跪在她面前,却并未为自己和封玦辩驳一句。
“男人的心,真狠。”女王忽而冷笑,用食指挑起苏浅的下巴:“只是因为一张脸,就能移情别恋。”
这一刻的女王,在苏浅眼里,不过是个同样有七情六欲的平凡女人,会嫉妒,会难过,会不甘。
苏浅能够理解她,因为这些情绪,在当初知道自己只是替身时,也全部经历过。
每一个人,都会希望在自己所爱的人心里,是独一无二的,不会代替任何人,不会被任何人代替。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女王一怔,手即刻垂落,往后退了半步,笑容中有点自嘲:“你这是在怜悯我吗?
苏浅垂下眼睑,默然无声。
对待爱情,谁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无私。当初女王在她面前,一颗颗摆弄那十三粒石子,讲述他们过去的故事的时候,对她,可有怜悯?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许久,女王突然一笑:“苏浅,你也够狠,将来必成大事。”
苏浅依旧沉默,却在心中感慨。
她并不想成就大事,此时此刻,她只希望余生,能安心地做他身边的小女人。
只是她未料到,命运的轮盘,在未来,将会把她推进无可返覆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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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带她走(一更)
女王没过多久,又重新平静下来,穿戴整齐之后便淡淡地说了句:“叫他进来,你出去。”
“是。”苏浅应了,走到门口,示意封玦觐见,自己则默默地走到了殿外,并远远离开。
她知道,他们也同样需要时间独处。即便封玦现在,心中已有她,那十几年的情意,仍旧渗入骨髓,非一时片刻能够抽离。
何况对女王,她也终究是心存不忍和愧意。
而此刻在那殿中,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女王才开口,声音嘶哑:“封玦,在你心中,她真的已经取代了我吗?”
封玦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过了半晌才答:“你们……谁也取代不了谁。”
女王怔然望着他,珠帘掩映下的双目,盈起泪光:“那么,明年的那颗石子,你还会送吗?”
封玦身体一震,几乎快抬起手想拥住她,却又硬生生地收回,低下了头:“会。”
“这样……也就够了……”女王的声音中,已有轻微的哽咽:“你我,原本便无缘。”
她背转过身去,再不看他:“你带她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
“谢陛下。”封玦艰涩地吐出三个字,就要告退离开。
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疾至的脚步声,有个蒙着面纱的女子,闯进门来,见到封玦,立刻煞住脚步。
女王摆了摆手:“但说无妨。”
可那女子,却迟迟不出声。
这般强烈的避讳,让封玦心里一沉,已大概明白其中原因,抬眼望向女王:“莫非……”
“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她只是笑了笑,眼神中有认命。
“我……臣会保护陛下的安全。”封玦虽担忧之极,仍旧还是恪守住了身份间的距离。
“那她呢?不带她走了么?”女王反问,眼中有暗藏的希冀。
封玦顿了顿,回答:“暂且先缓过这一阵再说。”
女王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封玦,你总算……心中还有我。”
他无言地退出大殿,望着远处院角的梅树下,安静等待自己的那个背影,沉重地踱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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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等(二更)
当苏浅听见封玦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回眸一笑。
那样的笑容,比梅枝上落的雪,更晶莹。封玦要说的话哽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口。
而她看见他压抑的表情,原本明亮的眸子逐渐黯淡下来,轻轻问:“她不准吗?”
“不是。”封玦抬起手抚,摸她的脸,眼神歉疚:“近日只怕……会有异动……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苏浅怔怔地望了他片刻,垂下眼睑,低低地“哦”了一声。
他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许诺:“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会带你走,相信我。”
“好。”她闭上眼,环住他的背。
他要她信他,她便信。纵使心中不安,也逼迫自己去信。
“这几日我只怕忙得顾不上你,你暂且留在宫中,她不会为难你的。”他的声音,极尽温柔。这温柔中,包含着为难和愧意。
她抬起头,望着他微笑:“你去忙你的事吧,不用挂念我。”
他忍不住在她微弯的唇上,落下一吻:“宝珠真懂事。”
她眨眨眼:“昨晚你不还说我是母老虎么?”
“你呀。”他叹息着将怀抱收紧:“叫我怎么舍得丢下你?”
“那就永远也不要丢下我。”她低声说,也紧紧地回拥住他,眼底发烫:“我最怕被人丢下。”
刚才,她其实并不像她表现得那样镇定,她也害怕封玦会改变主意,怕昨晚的那一刻温暖,又是她人生中握不住的云烟,转瞬即逝。
只要他不丢下她,无论多久,她都愿意等。
他是值得被期盼,被等待的人。
此刻,在远处的殿门口,一道修长的影子,被冬日凄清的阳光,印在灰暗的回廊之上。
“大概还有几日?”她问身后蒙着面纱的女子。
“回陛下,大约六七日。”
“马上去替我找两样东西。”
“是,陛下请吩咐。”
在听完她的命令之后,那女子有些错愕,但什么也没问,身形隐入暗处,迅速消失。
女王依旧半倚着门楣,看那对相拥的人,眼底深处,有淡到几乎无痕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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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欲来
待封玦离开,苏浅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外,便又回到女王寝宫伺候。
“你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做这些奴婢才做的事了。”女王见她进来,语气中含有一丝讥诮。
苏浅只是如平常一样,平静地立于旁边听令。
女王瞥了她一眼,起身前往凤御宫,苏浅也默不作声地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长廊幽寂,甚至都似乎听得见凤冠上,珠玉碰撞的轻微之声……
那一天,女王再未对苏浅说过一句话。但是苏浅对她的习惯,已经太了解,知道什么时候该磨墨,什么时候该奉茶。
到了晚上,苏浅照例端了水进来,服侍女王沐足。
她半蹲在地上,用手掬了温热的水,为女王轻柔细致地抚摩揉搓脚背脚底。
“你对朕,真的没有怨言么?”女王突然问。
苏浅抬起头来,望着她笑了笑:“陛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能为陛下做的事,却不多。”
女王的眼中有光芒一闪:“那倒也未必。”
“若是还有能为陛下做的,奴婢自会尽力。”苏浅恭敬地回答。
她说这句话,是真心的。当初若不是女王,她大约免不了一死,而现在,她还夺了女王的心中之人,如果真能对女王有所补偿,她会倾力而为。
可女王再不多说,只是淡淡地说她累了,让苏浅退下。
而那夜深更时分,有人潜入女王房中,是白天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她跪在床前:‘陛下,您要的东西找到了。”
女王摆了摆手:“很好,碧薇,这几天,你先在暗处,再不要出来,到时候,还有大事交给你做。”
“是,陛下。”碧薇应声告退,如暗夜的幽灵,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日清晨,苏浅来到女王房中时,见她已经戴好凤冠,珠帘掩面。而自那一日起,女王在她面前,似乎又恢复了最初的神秘,再也未让她进过内室。
苏浅只以为,是因为封玦,女王对她刻意疏远,便也恪守距离。
但除此之外,一切依然如平时一样,再无异常。
她并不知道,每天深夜,女王都会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中的那张脸,冷冷地笑……
作者题外话:这两天在外面,只能晚上在酒店里写,暂时一更,差的后面回家,会三更补上,委屈宝贝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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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陷火海
这些天,苏浅再未在宫中见过封玦,但她只是安心等待。
他答应过,不会丢下她。
她相信他。
每天晚上,她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都会将脸埋在枕中深嗅,仿佛他的气息还在。
他给的温暖,萦绕心间,总是让人觉得甜蜜。
而这种甜蜜,有时候会让她不自觉地发怔,或者唇边带上一丝浅淡的微笑。
她并未察觉,这样的自己,在另一个人看来,有多么可恨。
就这样到了第六日,她照旧是服侍女王洗漱完,便打算告退,可奇怪的是,女王却叫住了她:“待朕安寝你再走,今天头有些痛。”
“奴婢去传御医。”苏浅忙说。
“不必了,你扶朕去床上躺下吧。”女王缓缓伸出手,苏浅赶紧扶住她,进了内室。
扶着女王躺好,盖上被子,她站在床边,一直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才悄然转身,想退出去。
可就在此时,突然刮过一阵强风,烛光瞬间熄灭。
苏浅还以为是窗户没关好,过去察看,可刚走到窗边,一道黑影迎面袭来,她甚至还来不及出声,便往后倒下。
昏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她右眉边的肌肤中,蜂蜇似地痛……
她一直到感觉周围有异常的灼热,才悠悠醒转。
当她挣扎着睁开眼睛,顿时被周围的景象骇住:她正处在一片火光之中,门窗已经被浓烟封住,再无出路。
她惊慌地想喊,却发现嗓子撕裂般的疼,根本叫不出声。
跌跌撞撞地下床,脚却踢到个东西,她低头一看,居然是个宫女打扮的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蹲下身试探地触碰那个人的躯体,仍旧是温热的,应该还活着。
苏浅叫不出来,只能拼命摇晃那个宫女,想提醒她一起逃出去,可她却一动不动。
而这时,已经有烧毁的屋梁,直直向着那宫女的头砸了下来,苏浅慌忙将那宫女往旁边拖,才使她逃过一劫。
可火势越来越大,甚至连身后的帐幔,也已经着了。
眼看着火舌步步紧逼,再无可以退避之所,她逐渐绝望。
莫非,就在她无限接近幸福的时候,却将命绝于此?
她拼了命,想叫“封玦,救救我。”
可是发出的声音,只是暗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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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宝珠
烟越来越浓,苏浅渐渐窒息,就在她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滑向地面之时,忽然有一道人影穿越火光而来。
是封玦,她欣喜若狂,艰难地向他伸出手,泪已经流了下来。
他奔到她身边,紧紧抱住:“凤歌,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浅全身一震,顿时僵住。
凤歌?她惊诧地望向封玦,他叫的名字是……凤歌?
而封玦已经抱起她,向房屋外冲去。这时,又有烧毁的屋梁往下落,封玦将她整个裹进怀里,任凭那燃木砸在他背后,也未松开她半分。
就在这一刹那,苏浅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口中的“凤歌”,是女王的名字。
当初他中毒昏迷,叫的“哥……”,也是“歌”,凤歌,他的心上人。
苏浅的心剧痛,抬眼望着他被火光映红的脸。
此刻,他以为他怀中的人,是谁?他舍命相救的人,是谁?
她蓦然回望,看见那个伏倒在床角的宫女。
整个过程中,封玦都没有看那宫女一眼,只顾了“凤歌”。
他有否想过,或许那个宫女,是宝珠?
而当他们到了屋外,她才发现,她的这种纠结,有多么不值得——因为此刻的院中,正站着一个活生生的“宝珠”。
那个“宝珠”,正一脸焦灼地迎上来,握住她的手:‘陛下,陛下,您还好吗?”
那一刻,甚至就连她自己都迷惑了,她是谁,“她”又是谁?
谁是陛下,谁是宝珠?
“宝珠,快去传御医。”封玦对另一个“她”说。
苏浅醒过神来,握紧封玦的衣襟,想要告诉他,他弄错了。
可她说不出话来,封玦只以为她是害怕,不住安慰:“没事了,凤歌,已经安全了。”
“不是,不是。”她在心中嘶喊,使劲摇头。
封玦此时却顾不得这么多,一边拍抚她,一边转头,对身后的暗卫命令:“里面好像还有人,去拖出来,若还活着,就问出当时起火的情况。”
“御医来了。”那个“宝珠”一路喊着跑回来,苏浅愣愣地看着她的脸——她的右眉处,光洁如玉,没有那颗痣。
苏浅犹疑而艰难地抬起手,去抚摸自己脸上同样的位置,却摸到了一点小小的突起。
该不会……她大骇,却见 “宝珠”的唇边,泛起一丝隐隐约约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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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替身(一更)
“宝珠”的手上,还拿着一块面纱,很体贴地覆上苏浅的脸:“陛下的面容,不能轻易示人。”
“我都差点忘了这件事。”封玦也帮着她,将面纱给苏浅罩好:“你放心,刚才我挡着你的脸,并无外人看见。”
苏浅的双目内,沁出泪来。她忽然明白,现在的自己,已经处在解释不清的境况中。
这时,林太医已到了跟前,封玦便将苏浅送至另一处清净的偏殿医治。而“宝珠“很体贴地让他去处理善后,这边由自己照料。
封玦不疑有他,放心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苏浅急着想叫住他,可只看得见面纱下的嘴唇,剧烈翕动,却无法发出声音。
“林大人,陛下无恙吧?”一边立着的“宝珠”,脸上的担忧表情,十分逼真。
林太医把过脉,直摇头:“恐怕是吸入烟尘过多,陛下似乎暂时失声了。”
“失声?”“宝珠”的脸色极惊诧:“那怎么办?”
“先吃些药,慢慢调理吧,陛下万不可心急。”林太医安抚苏浅的情绪。
苏浅却将愤恨的目光,投向“宝珠”。
她醒来之时,就已失声,绝非烟尘之故,一定是被人所害。这一切,根本就是个策划好的阴谋。
而那个“宝珠”,却镇定自若。当林太医回去开方取药,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她慢慢在床边坐下,望着苏浅冷笑:“当女王的感觉不错吧?”
苏浅拼命撑起身体想抓住她,可只见她的手轻轻一拂,身体便在一股力道的迫使下,又跌回了床上。
她俯下身,和苏浅近距离对视,眼中的光芒诡异:“做我的替身,你不是觉得不公平么?好,以后,由我来做你的替身,这样就公平了吧?”
苏浅惊愕地瞪大了眼,无法体会她话里的意思。
“我会代替你,跟封玦相爱,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她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至柔,却又至狠。
苏浅的瞳仁,随着她的笑容,慢慢放大,又骤然收紧,随后失去意识。
“宝珠”收回按在她昏睡|茓的手指时,在她眉旁的痣上,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自言自语:
“用我的江山,换你的男人,我们谁更合算?”
作者题外话:早上起来写了一章更新,一会儿就坐车回去,晚上还有更新,这些天委屈宝贝们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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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扣命门(二更)
待封玦回来时,“宝珠”从苏浅床边站起来,长叹一声:“唉,陛下这次,真的是受苦了。”
“都怪我考虑不周,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料到还是出了事。”封玦自责不已。
“宝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俯身去给苏浅盖被子:“太医说,陛下可能吸入过多烟尘,导致短时间内会失声。”
“失声?”封玦诧异反问,更加内疚:“都是我不好……”
说到一半,又意识到在‘宝珠”面前,表现得过于担心女王有所不妥,打住了话头。
这个停顿,让假宝珠,真女王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眼风含着怨怒,扫过床上的苏浅,她轻按了按封玦的肩头,低声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封玦一愣,转过脸望着她。
“发生了这次的事,我真觉得这宫里好可怕,我怕再发生些什么,我们就永远也走不了了。”她的神情,看起来极为脆弱。
封玦心疼地环住她:“宝珠,不要多想,等这次的事告一段落,我就带你离开。”
“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垂下眼睑,语气忧伤。
“过不了几天的。”封玦安慰她:“刚才的那个宫女已经醒了,她说亲眼看见有人纵火,只要顺着查下去,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他再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顿了一会儿,才说:“而我们……只要等到一个表面的结果……就可以走了。”
“宝珠”眼中精芒一闪,问道:“不用深究吗?”
“有些事,深究不得。”封玦无奈地笑,握紧她的手:“你也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嗯,我一切都听你的。” 她状似乖巧地点头,眸子深处,却透着不易察觉的讥诮和冷酷……
苏浅就这样昏睡到第二天中午,“宝珠”一直在旁“无微不至”地照顾,做足了样子,无人起疑。
在这期间,封玦所要的结果,已经有了:那个叫碧薇的宫女,指证了某位公公,而在审问拷打之下,他招供,自己纵火的幕后主使,正是曹大夫。
因此,苏浅醒来之时,等待她的,便是封濯的奏折,痛斥曹大夫谋害圣上,意图篡位,请求立刻治此人死罪,诛灭九族。
当苏浅躺在床上,听封玦为她读这封奏折之时,“宝珠”的手,正掩在棉被下,握着她的手腕。
她感觉得到,有一根细而冰冷的针,顶在她的命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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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服输
苏浅知道,那针只要刺入肌肤半分,自己就会再度昏迷,甚至,也许永远也无法再醒来。
她现在无论怎样,都必须先活着,未来才有揭穿真相的机会。
咬紧了牙,她对封玦点了点头,示意一切由他处置。封玦立刻传令拟旨,“宝珠”则去拿了玉玺过来。
苏浅形同傀儡,眼看着人命如草芥,却别无他法。
他们决定要牺牲的人,谁也救不了。
当封玦带着圣旨离开,“宝珠”手臂撑在床边俯视她:“不错,你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苏浅的手,紧紧攥住床褥,即便目光中的恨意,尖锐如刃,却伤不了对方半分,她憎恶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宝珠”则恰恰相反,十分惬意地享受苏浅的痛苦,继续刺激她:“封玦说,很快便带我走。”
苏浅心如刀绞,将下唇咬得失去了血色。
“你恨我,对吗?”“宝珠”轻笑:“你知道当初,他说要带你走时,我的心情吗? 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她用指甲的尖端,在苏浅眉旁的痣上轻刮了一下:“你别说,我们长得还真像呢,居然连封玦都辨不出来,以后我就好好当你的宝珠,你做我的凤歌吧,倒也有趣得紧。”
苏浅这一刻,真的觉得眼前的人,太不可思议。她真的爱封玦,爱到连江山都能舍弃吗?
女王似看出了她眼中的怀疑,轻轻一笑:“呵,你想得没错,我也不敢确定,将来我会不会后悔。要不然……”她眼波一转:“等我后悔的时候,我们再换回来,怎么样?”
苏浅直直地盯着她半晌,忽然大笑不止,而正因为无法发声,这种笑显得格外阴冷怪异,连女王的心里,都似乎起了一层寒意:“你笑什么?”
苏浅骤然收住笑,和她对视,眼中充满挑衅。
女王怔了片刻,慢慢抬起手:“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苏浅却毫无惧色,甚至将身体向上弓了弓,示意她动手。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最后,女王放下了手,唇边的笑容,像是含着些苦涩和不甘:“或许……你做凤歌,并不会逊色于我。”
你却永远也做不了真正的宝珠。苏浅在心里说,微微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
封玦,假以时日,你一定能认得出来,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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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泪如潮(二更)
苏浅自此,就是合目养神,再不理会女王。
她从来都不是肯轻易屈服的人,就算现在陷入困境无法逃脱,也不能只知道窘迫慌张,那会让对手更得意。
女王站在一旁,看着越来越平静的苏浅,自己心中反而开始怅然。
走出偏殿,眺望着层层叠叠的宫苑楼阁,她轻轻地自心底,叹出一口气,安慰自己:有舍才有得,何况这个天下,有朝一日,你或许还能再拿回来的,不是吗?
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答案,很渺茫。
和她互换身份的这个女子,亦不平凡,偶尔甚至会透出一种逼人的威仪,叫人心有忌惮。
垂在身侧的手,又握紧了,她杀心再起。
可就在此时,封玦回来了,她立刻敛去眸中的狠厉,换上如水温柔,迎了过去。
撒娇地抱住封玦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那一刻的温暖,让她恍惚觉得,自己的选择,也倒值得。
“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封玦怜惜地抚了抚她的额发。
“等你啊。”她娇俏地笑。
“傻瓜。”他的声音里满是宠溺。
此刻的内室中,苏浅躺在床上,听着门外亲昵的对话,心中如有密密匝匝的针,在一下一下地扎。
听见他们进来,她将脸偏向床里侧,强忍住眼中的泪。
“陛下,臣已按照您的旨意,将曹子清及其家人打入天牢,择日行刑。”封玦禀告。
苏浅点了点头。
那次装扮成女王接见曹大夫,她就已经知道,他和封濯之间,必有恩怨。此次宫中失火,责任最后全部归咎于他,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栽赃陷害,都未可知。
但此刻,她自身难保,更妄论去追查事实真相。
可是无论他有罪与否,一想到诛灭九族,她就又忆起当初自己家人无辜惨死的悲剧,心中不忍。
犹豫很久,苏浅还是将眼神,悄然投向了女王。
然而,她却避开了苏浅的目光。
呵,这就是万众敬仰的王,其实不过是个踩着臣民尸体,巩固自己江山的傀儡刽子手。苏浅在心中嘲讽地笑。
“陛下。”封玦突然出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他的神情,含着愧疚,却又坚决:“这件事既然已经告一段落,我和宝珠……也该离开了。”
苏浅浑身一震,眼底即刻有泪,如潮漫起……
作者题外话:今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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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离死别(三更)
苏浅再也忍不住,激动地伸出手去,攥住了封玦的袖子。
然而,在他眼中,只以为这是凤歌对他的留恋,毕竟他们之间,也同样有刻骨铭心的情意。
他有些迟疑地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宝珠”,见她神色平静,才轻轻地反握住苏浅的手,却是将她拉开。
心中既已有了选择,他也只能狠心地走到底。
“陛下不必担心,这宫中的人手,我已全部重新调配过。况且日后,封璃也会……”他的声音低沉:“也会好好守护你。”
苏浅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行行坠落,她不甘心地还想去握他的手,他却已经迅速起身,拉着“宝珠”离开,连头都不敢再回。
在门口,“宝珠”微侧过头,对她轻飘飘地一笑,春风得意。
苏浅在他们身后,拼命地想喊,可声带仿佛被恶咒锁住,即便啼出血来,也吐不了半个字。她想要下床去追,却发现腿上的|茓道也已被封,根本动不了。
最后,她只能伏在床沿,无声地流着泪,看他们的背影消失。
他走了,带着别的女人走了。
或许从此,他们再无相见之日。
他会拥抱,亲吻,宠爱那个代替她的人,他们会……
恨意和痛楚,如两股坚硬的绳索,将她的心绞紧到极致,到最后,竟已不知道疼,意识逐渐昏沉……
再清醒过来之时,身边已是陌生人。
有个宫女,怯生生地走到床边跪下,给她请安:“陛下,奴婢叫碧薇,是昨晚发现起火之人,王爷说我忠心为主,特意将我调来伺候您。”
苏浅怔怔地看着床顶,没有回应。
那宫女似极为胆小,再不敢吭声,就那样默默地一直跪着。
直到有宫人送熬好的汤药进来,她才起身去接,过来服侍苏浅喂药。
可苏浅却猛地一挥手,药碗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碧薇惊惶地望着她,她却只是冷笑。
谁知道这汤药,究竟是治病的,还是害命?
她现在,已经真的无人可信。
现在,外面已是更深露重,那两个人,此刻在做什么?
莫不是,红绡帐内香衾暖……
心又如被生生撕开,她死咬住牙,不许自己落泪。
凤歌,你对我所做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加倍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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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不甘
此刻,封玦和女王,已经远远离开帝都,在一家客栈里,度过他们的第一个夜晚。
这一路上,封玦时不时失神。
女王说不清心中复杂的感觉。
代替苏浅,留在封玦身边,却看着他为凤歌牵挂,此为喜。
想着他对自己的一切轻怜蜜意,其实都是对苏浅,此为哀。
“宝珠,睡吧,不早了。”封玦回过神来,心中有些歉意,他本不该在她面前,牵挂另一个女人。
而女王听得此言,却全身一震。
接下来,她和他……
封玦已坐了过来,揽住了她,指尖轻抬起她的下巴,眸中含着深意:“无论过去怎样,我们都试着忘记,以后,你只记得我,我只记得你,好吗?”
女王怔忪地望进他的眼,那里似有种力量,将她的理智,一点点击溃。
她轻轻闭上眼睛,等待他的吻。
他没有让她失望,唇缓缓覆上她的,痴缠缱绻。
两人逐渐相拥着向床铺倒去……
他的手解开了她的外衣,自锁骨而下,勾画她的曲线。
她从未和男子这般亲密过,颤栗不已,却又敌不过此刻的意乱情迷。
当他挑开颈后的绳结之时,她心中有少许抗拒,可手臂却仍然控制不住地环上他的脖颈。
她愿意,把自己给他。
然而,就在雪肤玉肌呈现于他眼前的那一刻,却听见他说:“宝珠,你真美。”
顿时,如有冰水,直注入心底,她的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推开了他。
封玦愣住。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勉强笑着掩饰:“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两天……身子不大干净。”
封玦疑惑地问:“你的月事,不是前些时刚来过吗?”
女王心中暗呼不妙,忙撒谎:“兴许是这两天熬夜太累,又回潮了。”
这借口算是过关,封玦没有再问,为她将衣裳掩好:“累了就睡吧。”
她靠在他怀中,却久久睡不着。
今时今日,她终于体会到苏浅曾经的心情。
做他人的替身,纵使尽享宠爱,也依然会心有不甘。
他吻你,抱你,要你之时,心中的那个人,却并不是你。
你得到的温暖,仿佛是偷来的,即便心中窃喜,却总也无法踏实。
因为,他并不真正属于你。
这样的日子,当初的苏浅不能忍,她又能忍多久?
不知不觉间,她叹息出口,封玦问:“宝珠你怎么了?”
还是宝珠,又是宝珠。她合上眼,心中对这两个字,开始生出烦厌。
“只是有点累。”她轻声回答,翻了个身:“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封玦像以前一样,从身后拥住她,将脸贴在她背上。
可她却不习惯这样的睡姿,拉开了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这样容易做噩梦。”
封玦呆了呆,有点委屈地嘟哝:“我们以前不都是这样睡的吗?”
“今天我累了。”她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不耐。
他怔了片刻,终于也翻过身去,背对着她入睡,心里却总是觉得,今天的宝珠,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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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凄凉
翌日,他们继续赶路,女王在启程之时,茫然回望,曾属于她的九重宫阙,仿佛已消失在云的那一端,空留怅惘。
曾经,她渴望自由,觉得飞出那高墙深院的感觉,如风般美妙。
可今日,她终于彻底远离,却发现那里的一切,早已似乎在朝朝夕夕间,融入了骨血,难以割舍。
她转过脸,望向身边的这个男人。
用江山换他,真的值得吗?
何况,他真正想要的,还不是她。
封玦察觉到她的恍惚,再次问她:“宝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她忙低下头,假装玩手中的帕子,过了片刻又轻声问:“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你还想回来吗?”封玦略有些诧异。
她便又找了个掩饰的借口:“毕竟我是在帝都长大的。”
他怜惜地揽了揽她的肩头:“别太伤感,我们在封城,会过得很好。”
她眼角的余光,瞟见他神色中的回味,知道曾经在封城,他和那个女人,必定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心中又涌起酸意。
以后,连回忆都不是自己的,多悲哀。她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我们该走了。”封玦体贴地将她扶上马车,眼底却有几分疑惑。
帝都留给宝珠的回忆,应该都是灰暗的,为何她看起来却这般眷恋?
他不知道,他真正的宝珠,此刻正在那凄清的殿阁之中,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绣着的,那只象征着尊贵皇权的金鸾。
从此,她就只能做凤歌了,是么?她一遍遍地问自己,每多问一遍,心就更死寂一分。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她现在,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分别。
这一日一夜,她未进水米,怕自己被人下毒。
可是长久这样熬下去,她也终究免不了一死。
她真不甘心。
转过头,见那个叫碧薇的小宫女,正坐在桌前打瞌睡。
苏浅微眯着眼打量她,一张清秀的脸,看起来倒是无害。这两天,她也表现得循规蹈矩,甚为老实。
现在,自己身边,的确需要一个可支使之人。她沉吟片刻,用指节叩了叩床栏。
碧薇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揉着眼睛直奔床前,就又要跪:“陛下恕罪,奴婢……”
苏浅摆了摆手,让她住口,随后又指了指桌上的碧玉茶壶。
碧薇眨巴了两下眼睛,才迟疑地问:“陛下想喝水?”
苏浅点了点头。
“我去给你换些热茶过来。”她一溜烟地跑出去,不多会儿又端了新沏好的茶过来。
可当她将茶碗端到苏浅嘴边时,苏浅却并未启唇,而是冷冷地瞧着她,示意她先喝。
碧薇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似乎含着一丝被怀疑的委屈,但她还是抿了两口。
苏浅等了半晌,见她并无异样,这才放心地喝下半盏茶。
温润的水,使喉咙的灼痛,缓解了几分,苏浅微微舒了口气,又指着不远处桌上的纸笔。
碧薇忙跑过去给她拿过来,却忘了墨砚。
苏浅瞥了她一眼,抬起手,给她看干枯的笔尖,碧薇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歉,去给她磨墨。
这样丢三落四的性子,倒像是没什么心机。苏浅看着她忙乱的背影,略微放心了些。
待碧薇将磨好的砚端过来,她蘸了墨,在纸上重重落下两个字:
封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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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靠封璃
碧薇拿着那张纸愣了半天,才迟迟疑疑地问;“陛下……是想找……小王爷过来?”
苏浅点头。
“哦,那我这就去。”她说着就要走,苏浅却又从她手中抽出那张纸,撕得粉碎,这才挥手让她离开。
苏浅怕字迹会被封璃认出,泄露自己的身份。
封璃是凤歌可以信任的人,可对于她,却不是。
即便他曾经上书求过赦免她,那些刻骨的伤害和仇恨,也不可能就此一笔勾销。
但是如今,她要想在这宫中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只能暂时依靠封璃。
你现在,是凤歌。苏浅提醒自己谨记。
待封璃到来之时,见到的她的眼神,真的犹如凤歌,冷冽而威严。她跟在凤歌身边这么久,只要用心,就能扮得惟妙惟肖。
封璃在床边跪伏请安,苏浅只是淡淡地一抬手,示意他平身,然后瞟了一眼碧薇,这次她倒机灵,立刻退了出去,给他们关上门。
“陛下可好些了?”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封璃的语调中,除了恭敬,更多了几分温柔。
苏浅半敛着眸子,在心里衡量,封璃对凤歌的忠诚,究竟能到何种程度。
思虑片刻,她慢慢地揭开了自己的面纱。
封璃在那一刻愕住,她却镇定地看着他,半张着口,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他微怔,然后问:“陛下可是在为失声着急?臣问过太医,说是因为烟尘……”
苏浅摇了摇头,身体往里挪了挪,在空出来的床褥之上,用指尖写下一个“毒”字。
当封漓辨认出她写的是什么,惊诧地回望她,一时无言。
而她的眸子始终平静,可那平静之下,又似乎隐藏着怒涛汹涌。
“臣……明白了。”封璃回过神来,犹豫了很久,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刻,苏浅的心一颤,几乎想立刻闪躲,可她硬是止住了冲动,任他握着。
你是凤歌,眼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伙伴。她再度催眠自己。
“他走了,我会留下来守护你,别怕,凤歌。”封璃的声音,低而动情。
苏浅垂下睫毛,在心中叹息。
若她真的是凤歌,此刻只怕会被感动吧?
可她是苏浅,此刻只能利用仰仗这一片情意,佑自己平安。
抱歉,封璃。
作者题外话:晚上还有更新,久等了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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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相陪(二更)
当晚,借着夜色的掩映,封璃从宫外带了一个人进来,隔着帐幔,为苏浅把脉诊治。
果不其然,苏浅的确中了毒,不过那毒性,并不至于夺命,只会致哑。
“可有解除之法?”封璃问那人,眼中却不仅仅有担忧,还有疑虑。
那人拿出一个锦囊,嘱咐每日吞服一粒,七天之后,即刻完全恢复。
封璃和苏浅,一个在帐内,一个在帐外,同时松了口气。
将那个人送出了宫,封璃又折返回来。
这时帐幔已经拉开,苏浅在碧薇的扶持下,半靠在床头,喝她手中的茶水。
因为失火当晚,碧薇便在房中,而那日苏浅的脸上,并未覆盖面纱,所以现在,苏浅在碧薇面前,也不再刻意遮掩容貌。
可封璃,却并不是太习惯这样的凤歌,毕竟,自她成年之后,便终年以珠帘,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除了去年花会上,那惊鸿一瞥……
“陛下,这几日,臣能否暂住宫中,免得再生其他变故?”他的眼神,刻意避开了她的脸,不敢直视过久。
而苏浅,其实内心同样不安。她之所以在封璃面前这样,也正是因为,只有表现得越坦荡亲厚,才越不会被他怀疑。
她点头,准许了他的提议。
于是,他们便又成了隔墙而邻。
苏浅躺在床上,想起了当初在封府中的那段岁月。
那个时候,她对他还是信任的,也曾因为他的守护,感到安心过。
却未料到后来,他竟会成为她最可怕的梦魇。
然而到了今日,他却又再一次,成为她的守护者。
世事轮回,当真无常。
那一夜,她睡得很安稳,封璃却在夜间,数次起身,四处查看有无异状,然后在她的门外,久久停驻……
次日,苏浅的精神好了许多,而腿上被封的|茓道,经过两日,也自行冲开,她终于可以下床走动。
她急切地想要走出这阴暗的殿阁,哪怕去看一眼灰白的天,暗红的琉璃瓦。
用手势指令碧薇为她拿来凤冠戴上,她踏出了那道门。
可就在廊间,封璃迎面而来:“陛下要去哪里?臣陪您去。”
苏浅好不容易轻松了些的心,又悠悠沉了下去。
但封璃已经伸手扶住了她,虽面有微赧,仍很坚持:“以后无论你去哪,我都会相陪。”
他低沉的声音,如远处阁楼上的晨钟,轻轻撞击了一下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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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若素(一更)
苏浅在封璃的陪伴下慢慢地走,静谧无声中,她逐渐放下心头的慌乱。
既然如今,她只能做凤歌,那么就必须先学着安之若素,日后才可能有所转机。
可是,当走到那烧毁的寝宫之前时,她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纵使毒不杀人,那场大火,只要错之毫厘,她也同样可能丧命。
那么此后,世上就再无“凤歌”,只有“宝珠”了。
好狠辣的心思。
苏浅扶在封璃臂上的手,微微颤抖。
他察觉到了,迟疑片刻,轻声问:“陛下……可是还想继续追查真相?”
苏浅一怔,想点头,却又摇头。
既然她现在是至高无上的王,那么这件事的真相,便不需要任何人来查,而由她自己来定。
她会回赠给“宝珠”一份厚礼!
没有再多做停留,她毅然转身,走向别处……
行至御花园时,梅已全绽,在清幽的芬芳中,苏浅的心,一点点平静。
站在一棵树下,她仰脸看着那花朵,想起那日,她在此处,对落花飘零成泥的感慨。
今时今刻,她已算是重生之人。那一场大火,只当烧掉了她的前世。
虽然被迫接受了这样的身份,她也应努力去把握自己的命运,不能任人摆布。
而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瞟见封璃似乎神色有异,便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又见到了那个酷似李嬷嬷的背影。
斯人已逝,还是被身边这个人,生生逼死的。苏浅原本对封璃软化了些的心,又冷了下来。
但此刻,她不能表现出分毫情绪,只能佯装继续赏梅。
可封璃的眼神,却一直锁在那个背影上,久久才离开……
转悠了一大圈,回到暂住的殿阁,封璃在旁边,看着她服过丹药之后躬身告退,说自己要去督审曹子清。
苏浅心中一动。
封濯,封玦,封璃,此三人对曹大夫之事,都极为重视,似乎生怕不能置他于死地。
恐怕曹子清知道的秘密,远不止封濯贪污渎职这么简单吧。
她霍然起身,手再次搭在了封璃的手臂上,他惊异地望着她。
而她淡笑着,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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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灭口(二更)
“陛下,您现在身体虚弱,不宜太过劳累,而且也怕曹贼当场说出对陛下不敬的言语……”封璃极力劝解,却被苏浅挥手打断,他抿了抿唇,终究是住了口,和她一起前往刑宫。
主审官是刑部的侍郎于谦,见“女王”驾临,吓得连忙跪下,语无伦次地喊万岁。
封家挑的人,倒真是合适。以前苏浅在女王身边随侍时,见过这个于谦,为人极为胆小懦弱,而且仅有的几次觐见,都是和封濯一起,封濯谏言,他便附和,就像是封家的一条狗。
看来这次,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彻底除掉曹子清。
苏浅走到侧位落座,用手势示意审讯开始。
封璃背对着苏浅,森然地望了于谦一眼,他身体一颤,抖抖索索地爬起来,坐到主审位上,传唤犯人上堂。
曹子清被带上来的时候,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满身血污,精神恍惚。
天牢的刑具,苏浅是领教过的,而曹子清所受的罪,只怕比她当初还要多了十分。
纵然对曹子清的为人,她也并不算认同,心中还是难免起了几分怜悯。
而曹子清浑浑噩噩地正要跪下之时,突然看见了旁边的苏浅,立刻变得异常激动,就要向这边冲过来,却被一左一右两个侍卫,狠狠地压到地上,动弹不得。
“陛下,我冤枉,冤枉啊……”他失声喊道,头拼命在地上磕,转眼前额上又多了一片乌青:“陛下,那火不是我找人放的,有人陷害我……”
“啪”的一声,于谦将惊堂木狠狠拍在桌上:“大胆逆贼,还敢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掌嘴。”
旁边的人立刻左右开弓,打到曹子清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过程中,于谦其实一直在小心地偷瞟女王的反应,可厚重的珠帘,将她的表情和眼神,遮盖密实,他难以揣摩。
封璃站在旁边,一派笃定,未透出分毫慌乱。
曹子清挨完打,已经几乎快要昏厥,可他怎肯就此罢休,就算死,他也要找人一起下地狱。
他挣扎着爬起来,说了三个字:“幽冥卫”。
苏浅一惊,但再也不可能听到下文——一点白光,以快到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从暗处射出,直中曹子清喉间,他瞬间瞳仁凸出,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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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玩偶(一更)
苏浅惊骇地看着这一幕,等回过神来,不由得大怒。
这天下,究竟还有没有王法?
当初,她父亲乃当朝宰相,居然能一夜之间被全家灭门。
如今,在“女王”面前,曹子清竟被杀人灭口。
他们当真是嚣张到无法无天!
她拍案而起,于谦吓得立刻连滚带爬地来到她面前跪下,封璃却只是立在一边,淡淡地说了句“陛下息怒”,仿佛事不关己。
苏浅在最初的愤怒过去之后,也迅速冷静下来。
毕竟在曹子清的事上,真正的女王,和封家的态度是一致的,而且以往的女王,对封濯言听计从,必不会在此时给他难堪。
她现在若是过于冲动,只会暴露自己。
深吁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漠然离开,封璃给于谦使了个眼色,也随后跟上。
走出阴森的刑宫,外面似乎又是一片开阔。可苏浅明白,她现在的处境,异常逼仄。
再一次经过烧毁的寝宫时,她驻足在那片废墟前许久,最后竟向内走去。
“陛下。”封璃只叫了一声,便默然了,他看见她费力地在某处角落,捡出个檀木盒子,抱在怀中。
那个盒子,他是认得的,也知晓其内,放置着何物。
而苏浅,在珠帘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终究还是舍不得,只留下了一个空盒,带走了那十三颗石子。
只可惜,“她”永远也得不到那第十四颗了。
因为,她已是“她”。
傲立在那废墟顶端,有风半扬起她的衣袂,不知何时而起的霞光,照在她的凤冠之上,泛开耀眼的珠华。
那一瞬,甚至连封璃,都不禁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站立的,是自九天而落的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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