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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高太尉新传 >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完

第十四卷 国之末路 完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一章 浑水摸鱼本常事

辽金停战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东京城的时候,文武百官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莫名的­阴­云。自女真建国大金开始,辽金之间战事不断,而数量上占了绝对优势的辽军更是在金军手上屡战屡败,最后甚至连举国大军都扑了上去,仍然只是勉强维持住一个均局。现如今,两国怎么会突然停战?

而这些议论只是止于朝廷,民间议论最多的,仍然是西北大军平了西夏以及之前大闹开封府的一段。前者是因为朝廷军队大胜,御马游街赏封官职的风光;后者则是因为开封府日前正在紧锣密鼓地搜寻可疑人等,大街小巷中那些地痞无影无踪。而在一群凯旋而归的将领得到封赏,纷纷就任新职的时候,百姓的目光自然全部都集中到了开封府那件事情上。

自打开封府那桩闹剧之后,又听说了河北似乎有些非同寻常的情形,燕青就有些坐不住了,辽国去不成,难道他在京城以及河北再溜达一圈也不成么?正因为如此,这一日方蓉娘匆匆将一封信交给高俅的时候,他唯有摇头苦笑而已。

“这个小七,丢下娇妻娇儿,居然就这么跑了!”

“大哥,算了,我前两天听他念叨过,谁知竟真的走了。”方蓉娘一想到平日丈夫的种种举动,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难道他坦白说了,我还会拦着他么?对了,河北百姓真的人心不稳?”

“未必。”尽管知道方蓉娘不过是随口问问,但高俅还是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只有官逼民反四个字,如今赋税虽重,但仍比不上神宗和哲宗年间。对于百姓而言,只要有一口饭吃,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所以。怕就怕有人利用别的从中煽动,这其中,尤其是邪教最为可虑。”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要知道,方蓉娘原本就是明尊教出身,自己这不是指桑骂槐么?倒是方蓉娘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低头思量了一会便抬起了头:“大哥说的是。当年江南赋税那么重,可百姓还不是苦苦熬了过来,如今西北不打仗了,朝廷开支一少,自然不会再加重赋税,这些事应该会消停下来。”“但愿如此。”高俅却只能用这四个字敷衍了方蓉娘,天下有野心的人多了,人人都想当皇帝,但是皇帝的宝座只有一个,也难保不会有人蠢蠢欲动。

正当他伫立在那里默默沉思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高升恭敬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相爷,大内禁中蔡相公来报。言说高丽派来使节,请相爷到都堂去一趟!”

高丽使节!

高俅不由愣了一愣,随即晒然一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高丽昔日不肯臣服于辽国,在辽国大军压境地情况下方才向辽国称臣,如今辽东尽入金国之手,而高丽之前和女真的关系从来就不好,更不谈什么臣服了,如今这一来。大抵便是来和大宋谈条件的。

方蓉娘见有正事,慌忙告退而出,而高俅则匆匆换了官服,上了马车直奔大内。当今天子最喜年轻才俊,因此一路上身穿紫服的虽然都是一把年纪的官员,但那些绯衣官员中,则有不少三四十岁正当壮年的。

他一边和各处见礼的人打招呼,突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连忙快步赶了上去。

“均达!”

严均回头见是高俅。便笑道:“怎么,你也是为了高丽使节地事来的么?”

“蔡元长都派人来请了,我怎能不来?”他见严均一身簇新的紫­色­官袍,腰间还束着一条羊脂玉带,不由打趣道,“这两天你可是­精­神多了,从西北刚刚回来那阵,瘦得不成样子不说,就是脸­色­也不好看。怎么,你家那小子还是怕你么?”

听到这句话,严均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他在西北这些年虽然为朝廷开拓了疆土,却也对不起家中娇妻爱儿,这儿子不认识他这个父亲也是很自然的事。如今虽然好些,只是那小子仍然是一见到他就害怕,他都不知该如何教导是好。

高俅看到严均眼神中的那一丝黯然,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暗自责怪自己的多嘴。”算了,等到时间长了,你家小子自然会明白过来,到时佩服你这个爹爹的功绩还来不及。”他一边说一边和严均并肩而行,突然又低声问道,“枢密院的事情可还好?”

自从严均这个名正言顺的枢密使回来,蔡京高俅等几个宰臣自然便不去枢密院当值,而严均和侯蒙两个人初次搭档,倒也还算融洽。只是一个三十五岁地枢密使配上一个五十五岁地枢密副使,看上去要多奇怪有多奇怪,这也是高俅为何有此一问的原因。

“侯元功是个忠直之士,我一向敬重其风骨,如今既然都是同僚,我敬他三分,他自然不会和我唱反调。”严均一脸好笑地看着高俅,冷不丁问道,“这究竟是你的问题还是圣上地问题?”

严均问得这么直接,高俅反而倒不好答了,索­性­一阵哈哈蒙混过去。两人进了都堂,方才发现人都到齐了——不仅仅是宰相,就连枢密院的几个重要人士也都挤得满满一堂,几乎可以媲美崇政殿议事。

对于大宋来说,政治上无疑是开明的,宰臣在家中接见官员或是召集官员议事,往往只会受到民间好评,而不至于像后世那样战战兢兢。

所以,哪怕是这样一件国家大事在没有上报天子的情况下,宰臣先经历一场讨论,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至于奏本全部缴还宫中的制度,大臣连留存的权力也没有,则是绝对不可能的。

由于高丽是辽国的属国,因此,在大宋早期,对高丽的贸易一向是偷偷摸摸地进行,站在朝廷地角度进行两国对话的情况,也是直到神宗年间才开始的。后来两国交往日渐频繁,原本还要顾忌辽国眼­色­的高丽也就渐渐大胆了起来,贺正旦、贺天宁节、贺新君登基……总而言之,只要是大宋的好日子,高丽使节一般都不会缺席,这也是因为船只往来登州极为方便的缘故。

这一次奉命出使大宋的,正是去年曾经贺天宁节的使臣王继。他是高丽王王俣的堂弟,虽然是王室宗亲,却因为能力尚可而官居户部尚书。上次出使之后,他回国就对自己地堂兄大肆宣扬大宋的富庶繁华,再加上辽国如今兵败辽东,高丽上一次出兵又没有在女真人的手底下讨得好去,因此高丽王很快便认可了联宋的宗旨,将他派了过来。

高丽户部尚书这个头衔自然是糊弄不了大宋这些官员,就他们看来,高丽面积不过相当于大宋的一路,就版图而言无疑是微不足道的。

之所以如此郑重,为的只是高丽的地理位置,因为在如今的情势下,能够在女真背后Сhā一把刀子的,也只有高丽了。

“靠那些高丽人自己的力量想要有所成就,无疑是痴心妄想。”蔡京一言定下了基调,见众人齐齐点头,他便望向了高俅,“伯章,这件事应该是你最有发言权吧?”

见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到了自己的身上,高俅暗骂蔡京狡猾,但只得清了清嗓子道:“据我朝的了解,高丽如今大约有常备军十万上下,但是,论起军队战力来,只能用不堪一击四个字来形容。这并非夸张,昔日女真海盗频频劫掠高丽沿海的时候,他们的守备军根本就连交战的实力都没有便望风而逃。他们如今频频吹嘘的打退女真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那时女真才多少披甲人,也值得他们吹嘘?”

稍稍顿了一顿,他又接着解释道:“按照圣上的计划,我先前安抚两浙路和江南东路时,曾经命船场建造更大的海船,如今已经得大船十余艘,这些大船每艘能够容纳人员六七百人,若是配上­精­良的火器,可以说在海上绝对没有对手。如果必要的话,可以用它往高丽运送兵员,不过现如今海军的训练才开始不久,要一支能够在海上也不晕船,而且还能发挥战力的海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关于海军的打算,严均曾经听说过,但是一直未曾顾及,而其他人除了蔡京之外,还是第一次听说天子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一时间什么表情都有。大宋一直都是一个守成大于进取的国家,因此一直以来,都把心思放在了维护统治方面,对外则是能忍则忍,直到神宗哲宗两位皇帝时,方才有一点好转,而到了赵佶登基,更是第一次露出了凶猛的獠牙。但是,要让一群士大夫的思想完全扭转过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下侯蒙便忍不住问道:“可是,高丽怎么会同意我国经由他们的土地攻打金国,他们难道就不怕假途灭虢,­唇­亡齿寒的道理么?”

“他们当然怕,只是,一旦他们走投无路,恐怕就顾不得那许多了!”严均冷不丁Сhā了一句话,眉宇间露出了一丝讥诮,“高丽墙头草当惯了,如今频频派使节出使我大宋也是如此。要知道,不是每一次改换方向,都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二章 家家有本难念经

高丽使臣王继对于目前自己所受到的待遇相当满意,历来大宋招待使臣,规格也是各有不同的,一般而言,辽国为上,其次是西夏,再接下来方才轮得到高丽。如今他听说西夏被大宋军队打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他这个使节的待遇又切切实实提高了一层,当然体会到了其中深意——这水涨船高四个字,算得上是名副其实了。

只是,虽然安顿在了客省之中,但是,他左等右等,除了礼部的几个官员曾经来过,其他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甚至于递交国书和贡品的一应日期,也一再拖延。弄到最后,他不得不托人辗转陈情,言说自己此次有要事呈报,希望能够尽早见到大宋天子。

听到层层转报上来的这一请求,赵佶不过是置之一笑。那一日政事堂枢密院几个人商量下来的结果自然都报给了他,天子官家细细品评之后,自然认为很有道理。毕竟,高丽对于中原的倾向已经很明显了,笼络是上上之策,但是,在笼络之外,倘若必要,威慑也是很重要的。

而高俅的心中则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情绪,如今这时节,世界上号称海军强国的那些国家还连影子都没有。这十二世纪的世界,还有哪个国家有大宋这么发达,有大宋这样的海船?既然没有,趁着别人还没恍过神的时候大力发展航海事业,这自然就是当务之急了。所以他的意见是,高丽既然派来了使节,大宋不妨回派一人过去,也好趁机扬扬国威。

外廷众人因为高丽使节的到来而群情振奋,但是后宫之中却不一样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流言,这些天竟有传闻称,高丽居然有意将现任高丽王的妹妹嫁给赵佶为妃。消息一出,后宫那些嫔妃没有一个能睡得好觉。

原因很简单,耶律燕嫁过来之前。还不是有一通这样的流言,那时大家都没有当一回事,结果可好,耶律燕这位辽国公主还是说嫁就嫁过来了。如今又是这样几句真假难辨的话,试问谁敢放松警惕?后宫已经有那么多妃嫔了,倘若再多一位高丽公主,那将来岂不是也得成了三国大战?

这其中,耶律燕是最最忧心的。不比其他妃嫔都有娘家人在身边。

她根本就是孤身一人在这大宋东京城。尽管前些天听说南京道耶律淳已经派人过来探望她,但是,直到如今她连个人影都没有瞧见。赵佶对她虽然说不上有什么不好,但是,要提有多宠爱,那却也是未必。

“兰珠!”

尽管入了宫,但由于耶律燕毕竟还是辽国公主,因此赵佶最终还是留用了耶律燕身边的两个侍女,而兰珠也因为这个缘故而顺利留在了宫中。此时,她听到耶律燕叫自己。连忙疾步走上前去。轻声问道:

“公主有什么吩咐?”

“你说那些高丽人打地是什么主意?”

兰珠暗自叹了一口气,连这种事情也要问她,可想而知耶律燕有多么不自信。不过也难怪。耶律燕在国中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亲人,到了大宋也同样是孤身一人,还得应对后宫层出不穷的小伎俩以及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眼睛,要是能消停就奇怪了。

“高丽向来都是墙头草,先前因为国内动荡,所以方才频频对已故天祚皇帝表示恭顺,如今看到大宋强盛,他们想要改旗易帜也是很自然的事。”兰珠见耶律燕脸­色­不好,便又劝道,“公主如今已经远嫁到了大宋。便无须多考虑这些事,奴婢觉得,倒是南京道魏王派来的那个使者,更值得公主注意。”

“那个使者?”耶律燕眉头一挑,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我那个叔叔是什么人物,难道我还会不知道么?皇帝哥哥在的时候,他哪里敢有半分不恭的表示,恨不得成天向皇帝哥哥表示忠心。如今看到两位太后执政。坐在宝座上地又是个小娃娃,所以便有了其他心思,可是,一旦大军压境,说不定他又会换了其他念头!”

“公主,可是如今两位太后都没有对付他的意思。”兰珠见耶律燕似乎不以为然,遂又补充了一句话,“须知辽金虽然暂时停战,但是一旦辽国发生内乱,试问那些女真人还会保持沉默么?不消说,一定是趁势进兵的。所以说,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南京道临近宋国,两位太后要动手便须顾忌宋国的立场,所以,魏王殿下可以说是稳若泰山。”

耶律燕久在宫中,虽然有些小­性­子,但终究不是那些只知道头面首饰的庸俗­妇­人,细细一想,顿时觉得脑际豁然开朗。她倏地转过身子,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使者乃是魏王派来和圣上联络的,或者说,魏王有意争取圣上的支持?”

“没错,奴婢就是这个意思。”兰珠吁了一口气,心中稍稍一定,“只不过,这是国家大事,公主只需静观其变,无须从中推波助澜。这些天我都看见了,圣上实在是一个­精­明地人,倘若发现公主有­干­政地行为,一定不会轻易姑息。对于高丽公主的事,我觉得公主更加不用担心,要知道,即使辽国如今大不如前,比起区区高丽还是稳妥得多。”

耶律燕这才释然,只是,让她安安分分在后宫当一个贵妃,她不免有些不情愿。此时,她的心思渐渐飞到了自己在上京曾经地女伴身上。

倘若能够把这些人弄到大宋来,或是能够让她们嫁给大宋官员,她的日子兴许就要好过得多了。

在赵佶最终答应接见高丽使臣王继之际,抵达大宋后被搁置了许久的萧芷因终于得到了接待官员传来的消息。在见完高丽使臣之后,尚书右仆­射­高俅会亲自接见于他。听到这个消息,即使他再镇定,也免不了有一种冤家路窄的感觉。

这很正常,早在赵佶还是亲王的时候,他就作为贺正旦的使者出使大宋,在面见当时的天子哲宗时,还暗地摆了赵佶一道。而之前他更是在大宋潜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虽然没有做成任何事情,甚至还险些落入宋人之手,但是,这仇恨却着实已经结下了。

“此一时彼一时!”

站在自己的房间中,萧芷因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而旁边地耶律达更是想到了当日的严均。曾经只是一介区区副使,如今却已经飞黄腾达为枢密使,这人生境遇无常之处竟至于此!而当日高高在上的大辽南院大王,如今却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耶律达!”

听到这一声唤,耶律达连忙上前一步,点头应道:“大王有什么吩咐?”

“你说,耶律淳让阿鲁跟着我们来到宋国,是不是还在提防我?”

耶律达微微一愣,这是明摆着的事,还需要多此一问?然而,他毕竟跟着萧芷因二十年,很快心中便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几乎让他按捺不住跳了起来。

“大王,难不成你……魏王虽然不是那种绝世雄主,但毕竟还是有能耐的,未必就不能助大王完成志愿!”

“绝世雄主?我看他连一个平凡之主都及不上!”萧芷因冷笑一声,眉宇间的一丝皱纹顿时更深了,“要知道,如今天下呈现这种态势,要想崛起,首先就是一个兵字,一个权字。耶律淳虽然有野心,但是,论手段却太没用了。这一年多来我暗地里联络各地宗室,结果却得知,耶律淳根本就没有派人联络过他们,难道他不知道这打天下不能只靠一人?都已经自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还只是窝在南京一动不动,总有一天,那两个女人会腾出手来对付他!”

对于萧芷因的这种论调,耶律达并不十分支持,但是,他也知道,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他虽然复姓耶律,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他和宗室之间地血缘非常浅,如果一直往上追溯,大概他的先祖和辽太祖是一个祖先,而这样一支姓耶律的人,在辽国还有许多,往往只能靠依附当红的权贵过活。这一点上,耶律阿鲁无疑也是和他境遇一样的。

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遇上萧芷因算是幸运还是失败。海陵郡王萧芷因虽然脾气暴躁,又有些自大,但是,在其他因素上都还算得上是识时务的人。至少,他跟着萧芷因,没有沦落到萧奉先兄弟那些随从的下场。然而,倘若这一次走错一步,后果就很难预料了。他毕竟是契丹人,心中还有身为勇士的骄傲,让他借助宋人的力量甚至是卖身投靠,这是他不可能做到的。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三章 惊天秘闻平地现

“耶律达,你跟随我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打算?”

萧芷因见耶律达脸­色­不好,心中不由一紧,但是,如今这时节,若是不能彻底说服这个手下,恐怕他亦是寸步难行。

“耶律淳虽然明里信任我,但是他暗中的布置可曾告诉过我?我跟他这么久,他甚至都未曾带我去军中看看,只是一个劲地拉拢那些将领。他以为我是什么,难不成我这个海陵郡王就那么不值钱?”

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了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只是他绝对不会料到,我手里有还有一个杀手锏——那就是我有一份真正的遗诏!”

听到遗诏两个字,耶律达几乎感到脑际轰然巨响,差点稳不住身子。谁都知道,耶律延禧自从摔落马背重伤之后,就从来都没有醒过来,根本谈不上遗诏两个字。即便有遗诏,左右也不过是在仁靖太后和仁和太后两个人所生的儿子中进行选择。如今双后临朝称制,这遗诏还有什么作用?

萧芷因见耶律达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不由心中冷笑,便慢条斯理地道:“你不用瞎猜,若是遗诏要立那两个小孩中的任何一个为皇帝,我就不会提出来了。偏偏,遗诏中要册立的是赵昭容的儿子!”

“什么?”

耶律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后宫既有长子又有嫡子,天祚皇帝耶律延禧除非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册立一个区区昭容所生的儿子?而且那个昭容还有汉人的血统!可是,萧芷因既然敢用这种肯定的语气说出来,难道是真有其事,一时间,他完全陷入了一片迷惑之中。

“总而言之,这一次如果见到那位,我就惟有一拼了。”萧芷因心中对高俅恨之入骨。但是,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选择低头,心中自然憋着一股邪火。”大利面前,想必大宋君臣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失望。”

正如萧芷因想象中那样,对于赵佶的这个命令,高俅心中多少有些不情愿。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那点私怨早就算不上什么,只是,据从辽国送回来的情报看,萧芷因并未随着耶律延禧的死而完全失去权力,那上面甚至说,萧芷因很可能还留着一支秘密地力量供自己动用。而他最不喜欢的,偏偏就是和这种狡猾的狐狸打交道。

“这种事情,让蔡元长这头老狐狸去多好!”

他暗中嘀咕了一声,只能拿起客省官员送上来的一堆文书开始浏览。不一会儿,两个名字便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是耶律达。一个是耶律阿鲁。前者他曾经听严均说过。因为严均那一次回国的时候,还曾经因为萧芷因的陷害,差一点就葬送了仕途。从这一点看,严均应当是恨透了这位海陵郡王。至于耶律阿鲁这个名字,他也并不陌生,此人乃是魏王耶律淳的心腹侍卫,传说中曾经在一次围猎时空手搏熊,算是难得地勇士。

“这样的搭配阵容,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相形之下,高丽的那帮子全都是文官,一比较起来国中的局势就很清楚了。”

这句话是对坐在一边的李纲说的,严均一回来。枢密院就再次经历了改革。这一次的改革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在北面房之外,再设辽东房,专门经管金国和高丽事宜。而刚刚接手北面房没有多久的李纲,则兼任了这个相当重要的职务。如今,李纲虽然官职尚低,却已经算是独当一面地官员了。

“辽国尚武,再者宗室皇亲中几乎人人会武,勇士自然是最让他们尊敬地。至于高丽嘛。一向羡慕我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当然不会派几个雄赳赳的武官前来示威。”李纲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帮高丽官员在和大宋名儒辩论时战战兢兢地情景,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自豪。身为士林一员,他当然希望中原的文风能够传往高丽。

虽然是大宋士大夫集团中的一员,但是,高俅从来就没有彻底把自己归入这个集团之中的觉悟。因此,见李纲在那里自我陶醉,他反倒有些好笑。号称泱泱大国的中国向来就是如此,一个劲地希望向外展示国威,结果好的东西都被别人学去了,还要倒打一耙说那是自己发明的,弄得连端午节也成为了别人的民族节日,虽说这是别人脸皮厚,但是身为浃浃大国,时刻保持几分清醒的意识同样重要。

一个国家,即使能够领先一时,也未必能够永远凌驾于别的国家之上,所以,便须得有居安思危地觉悟,不能故步自封。

“相公,到时你召见高丽使臣,可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高俅轻笑一声,回头看了李纲一眼,“高丽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无非是想着辽东之地罢了。他们也不想想,以辽国数十万军马,尚且不能遏制金国,更何况他们?倘若惹怒了女真人,他们可有好果子吃,平白无故地让辽人捡一个便宜。不过这对于我国并无损伤,所以大可任由他们折腾。”

李纲连忙点头,转瞬间便想到另一桩大事。由于辽东一直战事不断,因此要把消息传回来很不容易,辽国这一边还好,毕竟经过多年的布置筹划,但是金国那里就麻烦了,毕竟,女真诸部中汉人极少,更何况眼下对汉人防备日渐森严,所以等闲传不回什么重要消息。但是,几天前,一份有些含糊不明的奏报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如实报上:“数日之前,辽东谍探传回了一份密奏,上面除了细数之前的战况之外,便是提到了一个疑点——金国都勃极烈完颜阿骨打已经很久没有在战场上出现了。虽然我朝向来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说法,但是像金国和辽国这样的国家,往往有御驾亲征的传统,所以,我认为完颜阿骨打地突然消失,恐怕有不为人知的缘故。”

高俅听得心中大动,李纲不能确认,他却是可以大体确认的。阿骨打这样一个智勇兼备的君王之才,在金国初定的时刻,只要还有余力征战沙场,绝对不可能轻易退下来,由此可见,对方不是受伤不能动弹,就是因为其他缘故不能出现。不管是哪一条,都会对局势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倘若真是如此,辽国那些将领还真是饭桶,连群龙无首的女真人也应付不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料到金国内部已经推选出了一个代理者。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把情报整理一下,先上呈枢密院两位主官,让他们呈报圣上。”说到这里,他突然笑着补充了一句,“如今你兼领北面房和辽东房,又是枢密院的人,若有疑虑不用直接来找我,去和严均达和侯元功禀报即可,须知我如今不再兼着枢密院的事了。”

李纲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欠身应是。他并非愚笨的人,只是一直以来的习惯无法改变,再加上和严均侯蒙并不熟悉,所以才会犯下这种疏失。如今一经点醒,他自然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高俅暗自点头,突然又想到了远在庐州的赵鼎。亲民官这一步赵鼎已经迈出去了,而经过这一两年的锻炼,想必其人气质更加沉稳。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他倒不介意为了这个侄女婿再举荐一回。只是,赵鼎如今官职不高,用一个怎样的名义将其调回来更好?

另外,高傑这个提举上海市舶司也已经当了七个年头,资历以及经验都已经足够,正好户部缺人,是不是应该再动一动?只不过,凭借自己弟弟以及蔡京女婿这一条,只怕是又要引起不少非议了。

送走李纲,高俅回到书桌旁,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名字。自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已经有很多人逐渐辞世了,那些曾经和自己把酒言欢的人,已经有不少成为了一杯黄土。昨日刚刚有人来报,说是韩忠彦已经去世了,继章惇、李清臣、曾布之后,已经有多名昔日宰臣辞世而去,这还不算年前去世的陈次升和陈瓘。虽然赵佶重用年轻人,但是,老的一辈纷纷逝去仍然留下了不少缺口。当然,那些个宰臣的去职,全都和他有脱不开的联系,他如今这一唏嘘,倒显得有些矫情了。

“物是人非……”

情不自禁地念出了这句后世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之后,他突然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历史的轨迹已经渐渐地改变了,将来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参照物,接下来的路,就要看自己如何选择,如何去走了。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四章 权相亦有忧心事

清晨的东京城很安静,对于这个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不夜城来说,夜生活比白天具有更大的意义。即使是在日头高起的时候,仍有不少彻夜狂欢的人正在蒙头大睡。除了要准备上朝的大臣以及起早做些小生意的人们,几乎整个东京城都还在睡意朦胧之中。

如今的大朝依旧是初一十五各一次,而常朝是两日一次。因此,卯时这种时刻,能够起来的大多是各府仆役,蔡府的偏门处,便已经有仆役开始忙活了开来。作为当朝首相,再加上年纪一大把的缘故,蔡京如今得到天子优容,可以延后一个时辰到政事堂办公。当然,蔡京为了表示勤政,硬是把这一个时辰减作了半个时辰。但毕竟是年纪大了,有时有心要多睡一会,却辗转反复都睡不着。

这一天他也同样很早就醒得炯炯的,外头仆役的说话声、脚步声以及忙忙碌碌做事的声音,一点一点地都传到了他的耳中。前一天夜里他并没有让任何一个姬妾陪寝,而是一个人独自睡到了天明。对于养生之道,他比谁都要清楚,纵欲是年轻人该做的事情,他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应该以保养身子为重了。

一件件政务犹如走马灯似的在脑中转过,继而他又想起了如今朝中的人事。即使是以他的心志,也忍不住发出了人事凋零的感慨。那些和他同年,甚至比他更年轻的人,已经很多都故去了,虽然他如今身体还算硬朗,但是谁知道哪一天步了别人的后尘?

有人说他党羽遍天下,他从来都不承认。但是,从事实上来说,他确实早就把手伸向了各个地方。为了更有效地推行政令,他不遗余力地提拔年轻人,再把亲信安Сhā到各个重要位置。即使是在和张商英以及张康国先后闹翻之后,他稍稍收敛了一些,改换了一些方法,但任用私人这一点依旧没有改变。唯一的改变是,他用的人让别人难以找到攻击的借口。

但如今,他想到的却是两个骨­肉­亲人,一个是弟弟蔡卞,另一个则是女儿蔡蕊。

蔡卞自从崇宁星变去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归朝廷中枢,之所以如此,便是他暗中阻挠的缘故。想来也是好笑,为了这份权柄,即使是亲若骨­肉­的兄弟,也免不了生出嫌隙。可是,兄弟毕竟是兄弟,如今严均回朝安安稳稳坐上了枢密使的位子,虽说他和何执中在政事堂还能够与高俅和阮大猷分庭抗礼,但若加上严均。声势未免矮了一截。

他虽然没有和高俅对立地意思。但既然是政治,所谓的平衡就很重要,说来也是他失算。只以为严均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却没有料到对方就安于枢密使的位子,而并不想在政事堂中占有一席之地。所以,他着实有必要将蔡卞调回来。

至于女儿蔡蕊的际遇,不得不说,这一桩他起先并不看好的婚姻,却着实是佳偶天成。高傑一直在江南那地方呆着,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功劳却扎扎实实地一桩桩一件件记在天子心中,单单是这些年华亭市舶司——如今应该算是上海市舶司的进益。便占了税收的很大比例。更何况,那一对双生子着实令人喜爱,只可惜远在江南没法见上几面,如今看来,还是把人调回来地好。

眼见天一点点亮了,蔡京便唤来使女,等到洗漱更衣完毕后,几个儿子便纷纷前来问安,他一一打发之后。唯独留下了长子蔡攸,把自己刚刚的所思所想都说了一遍。

蔡攸没想到老爷子只是一宿便多了这许多考虑,不免在心中暗自思量了起来。叔父蔡卞是否回京,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而高傑怎么也算是他的妹婿,再者官品及不上他,而且由于是经管经济之事出身,很有可能在户部落脚,于他也并无损害。

“爹爹考虑得周到,我自然没有二话。”他一边说一边赔笑道,“高傑那里也就算了,他是爹爹的女婿,再说在江南日子滋润,也不会有什么怨尤。而叔父那里,我看爹爹应该亲自写一封信过去。叔父和婶娘都是­精­细人,爹爹复相之后已经两年多了,这其中并未带挈于他,恐怕叔父心中早有疙瘩。再者,就是高相公那里,最好也有个暗示,免得到时叔父上来了,大家反而不安定。”

蔡京刚刚倒未曾考虑得这么深入,听蔡攸这么说,不禁眉头一挑,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不错,还是你想得周到。你如今正年轻,圣上又看重你,正好趁这个功夫往上再拔一拔,对了,上一次圣上让绯儿进宫陪伴那些公主,后来怎么样了?”

所谓绯儿,指的就是蔡攸的长女蔡绯,如今已经九岁有余,比高嘉还要大上那么一丁点,由于是嫡出,平日在府中受尽宠爱。上一次赵佶把高嘉召入宫中小住几日,便把蔡绯也同样召了进去,蔡京记得昨日蔡绯已经回来,这才有此一问。

蔡攸昨日也问了女儿,只是听了她的一番话之后,知道她并未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心中不免失望:“绯儿虽说还算聪慧,但是和高家那位千金没得比,回来之后还有些气鼓鼓的,说是那些公主欺负她,反而都和高嘉玩得好。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以后还得多多管束才行。”

蔡京闻言无话,沉默了半晌,他又问道:“圣上为陈国公主择定了姚平仲作为驸马地事,你应该听说了。我朝对于宗室以及皇亲都多有限制,而今圣上有意打破这个规矩,朝中大臣多有上奏反对地。你如今在圣上身边的时间长,对此怎么看?”

“圣上如今一门心思想着开疆拓土,为万世明君,未免看不到背后的风浪。”蔡攸摇了摇头,想到日前赵佶对待那些奏疏地态度,“其实,我朝这些制度虽然防范严密,对国家还是有利的。圣上的锐­精­图治是好事,但后世若是遇到平庸的天子……”他突然醒悟到自己已经有些僭越了,连忙止住了口,刚想用言语弥补时,却见一旁的蔡京摆了摆手。

“历来都是如此,圣明天子可以有力量驾驭群臣,但是为后世计,为百世计,却不得不制定一系列的规矩,甚至是不成文的规矩,便是有利于那些子子孙孙驾驭臣下。只是,圣上并非由储君登上帝位,这些规矩之类的圣上从来不屑一顾,只看到其弊而没有看到其利,未免有些过激了。”

身为历经三朝的老人,蔡京自然有资格这么说。神宗、哲宗以及当今天子这三个人,­性­格是截然不同的,神宗是理想主义者,哲宗则是一个变幻莫测地人,而当今天子赵佶则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只要能够用的,直接拿来就用。而对于群臣的劝谏,则是能听的就听,不能听的­干­脆就置之不理。神宗皇帝当初在变法的时候不仅要面对朝廷臣子的反对,还要面对后宫一位太皇太后,一位皇太后的压力,可以说是举步维艰。而赵佶在人们已经习惯了变法的情况下推行一系列政令,自然是容易得多。

父子两人又谈论了一会,蔡京便唤来仆人摆上早点,又叫上蔡攸陪自己一起用。尽管是区区一顿早点,但桌上仍是琳琅满目十几个碟子,蔡京随意拣喜欢地用了一些,最后又吃了一点酥璐,喝了几口浆水,这一顿就算解决了。而蔡攸虽然只有八分饱,但一见父亲起身,也连忙跟了上去。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个蔡府家人突然匆匆冲了进来,气急败坏地说道:“相爷,昨夜大相国寺进了贼,不仅偷走了不少香油钱,听说就连夫人供奉在其中的一件供品也丢了!”

“什么?”蔡京起初只是眉头微微一皱,听到后头不由得勃然­色­变。他家里的供品丢了倒是小事,问题在于,大相国寺作为天下第一寺,却发生了如此窃盗案件,其影响不言而喻。想到那一日开封府审案时发生的风波,他突然感到脑际灵光一闪,转而微笑了起来。

“不过是三两个跳梁小丑罢了,交给开封府,不用去管它。至于夫人那里,如实禀报就是了。对了,就说是我说的,别去给开封府施加压力,开封府推官黄明最近已经够忙了,用不着去添乱。”

对于主人的这个命令,那家人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违逆,答应一声便慌忙去了。而后面的蔡攸看不见父亲脸­色­,心中不禁疑惑开了。这开封府窃盗案件连连,难不成有什么玄机?

“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做好你自己该做的就好!”蔡京言简意赅地吩咐了儿子一句,然后便举步出了门,心中却是另外的想法。

倘若堂堂皇城司连这点事情都查不到,那倒真正是怪事了。甚至,从潜意识来说,他真的希望提举皇城司换一个人,至少换一个倾向于他的人。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五章 梁上君子何处来

大相国寺中一片狼藉,事实上,当一清早几个负责洒扫的年轻僧人起床的时候,便发现寺内呈现出一片奇怪的景象。原本紧闭的几处大殿都敞开着,而供果也有被动过的痕迹,最后清点下来,他们竟发现几样佛前供器少了。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是,几样官眷供奉在佛前的珍宝,居然在一夜之间无影无踪。

智光对此很是恼火,自他接任大相国寺住持以来,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突发事件。在清点发现蔡夫人吕氏的东西同样少了之后,他不敢怠慢,一面命人去开封府报官,一面又让人去通知蔡府,等到蔡京令人传信过来,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这位当朝首相不因此而怪罪就好!

开封府的人同样来得很快,蔡府家人前脚刚走,推官黄明便带了一帮衙役匆匆赶到。前头一桩事他已经被人骂了个半死,若这一次还是如此,就算天子官家对他这个推官万分满意,他也会在言官的巨大压力下请辞。因此,一想到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就感到气不打一处来。

智光是朝廷敕封的住持,因此黄明并未摆脸­色­给他看,但是,在那帮年轻僧人的面前,黄明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由于心中郁结着一腔怒火,他只觉得看谁都像是贼,一番盘问过后,他当即命衙役在僧人的宿处先搜索了一遍,待到全无收获之后又命人把范围扩展到整个寺院。

对于黄明的这种举动,智光虽然有些不满,但是,一想到事情背后可能另有玄机,他便拒绝了几个师兄弟的请求,又阻止了几个老僧准备派人去其他府邸求助的打算。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惊动太广不值得。”他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话搪塞了过去。但在旁人不曾注意的时候,他却派人去高府报信——他和郑居中之间关系莫逆。甚至可以说,郑居中能够有今日,他在其中居功至伟。郑居中离京前夕,两人曾经议定,倘若有大事便去知会高俅,毕竟,受了高俅举荐的郑居中勉强也算是高系一脉。

然而,高府的人没来。又一拨人却已经到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提举皇城司曲风。尽管皇城司如今在京城算是“威名”赫赫,但是,他这个第一把手出来却没有带着多少人招摇过市,除了两个充作护卫的内侍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手。而他一来并非盘问僧人,而是直截了当地找到了黄明,两人低声嘀咕了一阵,黄明当即脸­色­大变,召回所有衙役便随曲风匆匆离去。

见到这一幕。即使是智光再见多识广智计百出。也颇有一种云里雾里地感觉。他猛然中想到不久之前开封府衙的那场闹剧,身子不由一颤,随后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明令不许随意外出,又命人不得进出那些遭窃的大殿。

等到办完这一切事情,他犹自觉得心中不安,可是,此时去高府报信的人偏偏还没有回来。关于京城盗案,他并非完全不知情,毕竟,就连郑居中家里都被偷了,更不用说其他京官。只不过,那群小贼却也聪明。盗的都是那些尊荣却权势不大的人家,其中便有钦圣向皇后的亲族向宗良,还有其他几个曾经出过国公的大家族。至于当朝重要人物家里,失窃地就只有郑居中一家——想来是因为郑居中远在河北,家里没有人镇宅的缘故。

“可是,无缘无故,怎么会有匪盗流窜到东京城作案?”

智光左思右想,只觉得脑袋胀得老大,偏偏就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待到最后。他心力交瘁,索­性­不去想那些事情,闭着眼睛便想小憩一会。谁知才一合眼,便有小沙弥匆匆而入,咋咋呼呼地禀报道:

“住持,住持,高府派人来了!”

智光猛地睁开眼睛,来不及细问便随那小沙弥出去,见到来人却连忙合十行礼。原来,来的不是高府的寻常家人,竟是高俅那位老岳丈宋泰。他往日虽然和这位相交不深,却也曾经见过几面,知道对方虽然年纪大,手底功夫却极为扎实,因此此时心中异常欣喜。

“居然劳动了宋老太公!”

今天原本不该宋泰前来,只是他一直闷在家里未免无趣,正好在前院听到这么一桩事情,不由分说便前来看看。管家高丰景和高升哪里能够奈何这位高俅的老丈人,因此一边选了几个­精­壮汉子护送了他来,一边让人去回了英娘。

一句老太公叫得宋泰眉开眼笑,他只有英娘这么一个女儿,如今靠了女婿过活,日子过得虽然舒坦,毕竟不如高太公来得名正言顺,要说心中完全没有疙瘩也是不可能的。当下他便客客气气地问了智光几句,听得少了这许多东西,顿时勃然大怒。

“这些小贼居然如此胆大,佛前的东西也敢偷,简直是无法无天!”虽然一把年纪,他却是声若洪钟,旁边几个年轻僧人竟情不自禁地微微退了几步。他却丝毫未曾察觉,大手一挥便命人带路,一路察看了几处被盗的地方,到了居中的大雄宝殿,他的眉头登时皱得更紧了。

“这不是寻常小贼。”智光听得这句话,心头不由一紧,连忙上前一步追问道:“老太公,你刚才说不是寻常贼子,难不成是什么有名地大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宋泰哑然失笑,遂指着地上地几处香灰解释道,“看这痕迹,断然不是昨晚留下的,而是今天早上慌乱之中有人打翻了香炉,是不是?来者撬开大门,并非用的蛮力,而是以巧取胜,单单是这开锁地功夫,便是一个了不得的贼。而且,他还顺着这柱子上过横梁。对了,智光大师,贵寺在这梁上可有什么珍贵东西?”

智光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眉头紧皱在一起不说,心里头更是一片茫然。愣了一愣之后,他轻轻摇了摇头,遂又想到自己在这寺中做住持并没有很长时间,即便算上出家的日期,也不过二三十年功夫,连忙命人去请几位老僧。

谁知几位在大相国寺出家多年的僧人到了之后,全都摇头只说不知,这样一来,智光不由得更觉糊涂,见宋泰在那里只是朝梁上打量,他只得上前问道:“老太公,倘若真的认为梁上有可疑之处,老纳可命人去取梯子,然后上去看个究竟。”“也好!”宋泰点了点头,此时,旁边的两个小沙弥慌忙奔出去取梯子,不一会儿便搬了一架高高的木梯子进来。

宋泰本意是自己上去瞧瞧,无奈智光生怕他年老体迈有所不济,硬是让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僧人头一个上去。那年轻僧人小心翼翼地爬到上面,探头左右张望了一阵,便冲下面叫道:“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手印子。”

“嗯?”宋泰闻言大喜,连忙将那年轻僧人叫了下来,自己三两下攀了上去。见到这一幕,底下的一群和尚不由都是大吃一惊,就连智光也心中佩服他的老当益壮。

宋泰出身草莽,早年也曾经在外头厮混过,因此眼力自然毒得很。

那年轻僧人不过是看到灰尘中地一个手印子,他却看到了角落中一个方方正正的白印,似乎是摆放过匣子之类的东西。他在原地仔细琢磨了片刻,一下来便把话挑明了。

智光本就是绝顶聪明的人,细细一思量便立刻问道:“莫非来人并非志在盗窃财物,而是为了取这个,为了惑人耳目,方才偷了其他殿中的财物?”

“也许。”宋泰扫了一群僧人一眼,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莫名其妙搅和进这样一件事情中,他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无奈他原本就是个好事的,虽然想起女婿以前的告诫,终究还是争强斗胜的­性­子占了上风。

仔细思忖了一阵,他便把智光叫到了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智光闻言脸­色­数变:“这……似乎太过于张扬了吧?”

“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小想头。”宋泰只是从女儿那里听说过一个女婿讲地故事,此时纯属一时兴起,“既然不知道梁上的东西是什么,何妨让别人去猜?再说,那个偷东西的贼若是真的还有同伙,指不定就因为这个而自己争斗了起来。当然,是否要用,你还是和开封府商量一下再说。”等到宋泰离去,智光着实犯了踌躇,但最后,他还是严令不许透露此事,随后偕同两个寺内高僧匆匆奔了开封府而去。这种事情,断然不能由他一人担起。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六章 千言万语无真假

大相国寺被偷的消息很快传扬了出去,然而,与此同时在民间流传的还有另一个更富震撼力的小道消息——大相国寺有一部传了多年的佛学宝典被偷,相传,里面有一张藏宝图。谁若是能够拿着藏宝图按图索骥,很有可能找到价值连城的宝藏。

尽管小民百姓中传得沸沸扬扬,但是,大相国寺却由主持智光站出来辟谣,言说不过丢了些寻常财物及几部经书,所谓藏宝图不过是子虚乌有。然而,智者固然是信了这个,普通老百姓可不管这些,茶馆酒楼中照样是议论得起劲,一幅煞有介事的样子。

而皇宫大内也不能幸免,由于常常有内侍出外办差,因此外头刚刚,传起的时候,宫里的赵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看过开封府和皇城司的呈报,他便对旁边的蔡京高俅道:“看看,开封府刚刚报上来,消息就已经传开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话真是一点不假!”

蔡京却有些顾虑,此时连忙说道:“市井小民原本就是逐利之人,一旦知道关系到宝藏,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抓出身边每一个可疑的人。臣担心的反而是适得其反,倘若百姓一旦动摇起来,反而倒是会使人有机可趁。开封府和皇城司不是说已经有所得了么?索­性­把人一网打尽,也好安定人心。”

高俅昨晚便听说了有人给智光出的馊主意,此时听蔡京这么说,他不得不Сhā一句:“京城要地,混入这些盗匪之流原本就是奇怪的事,臣倒以为,趁这个时机清理一下不是什么坏事。等闲百姓只求温饱,这些类似传奇的故事,往往是听了博取一乐罢了。臣以为不妨选一些能说会道的编一些,到外头茶馆酒肆中说一说。百姓兴许也就一乐罢了。”宋朝的说书艺人虽然比比皆是,但在眼下的东京城,百戏以及相扑蹴鞠等游戏却更加流行,茶馆酒肆中那些说书人一天到晚都是老花样,不是三侠五义便是包公断案,听得人都有些厌了。之所以灵机一动想出这个主意,也是高俅一直以来的一个打算。这无疑可以当成一个半官方的渠道,但凡可以让百姓知道地。都可以通过说书人的嘴往外传,凭借这些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只怕是死的也能让他们说活。对于这种不上大雅之堂的做法,蔡京并没有什么异议,但仍免不了看了高俅一眼。他心中着实纳闷,自己好歹比高俅多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这种层出不穷的主意?

西北打了胜仗,河北还没打起来,眼下的赵佶自然是心中轻松,对于这种主意更不会出言反对。稍稍问了几句细节之后。这位天子官家当即便点头认可。很快便召了郝随过来,将事情吩咐了下去。而郝随如今已经不似当年那么得宠,听了之后既觉得此事好玩。又觉得是邀宠的好主意,便一口答应立刻去做。

杂事说完,君臣又商量了一会政务,然后蔡京和高俅便双双辞了出来。才出福宁殿,蔡京便问道:“伯章,上次开封府衙那场闹剧,听说你是陪着圣上去看过地,究竟是怎么回事?至今以来,少有百姓敢冲击官府的,那些人如此胡闹。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听蔡京一语中的,高俅只得摊手苦笑一声,一五一十地把当日情形娓娓道来,末了他才摇了摇头:“此事是圣上亲自让皇城司去办的,我虽然和曲风交情不错,可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皇城司虽说担负着侦缉百官的职责,只不过还得听圣上的旨意,如今即使差不多变成了半个开封府,别人也无话可说。对了。元长可是听到了什么不利的传言?”

“这倒没有。”身为宰相,蔡京本能地对皇城司有所顾忌,但是,这些年皇城司的动作都比较轻,更不曾听说有人仗着天子宠幸胡作非为捏造罪名,因此,这个暗处衙门的重新复起让不少官员提心吊胆的同时,也让一群重臣松了一口气。身为笃信儒道地士大夫,对于这些活跃在暗处地人怀有鄙视,是理所当然的事,即使是通权达变的蔡京也不例外。想归想,他却再也没有发问,和高俅分别之后,他便径直转去了都堂。谁知还未进门,他便听到几个书吏在那里煞有介事地说着什么宝藏地传闻,登时心中恼火,忍不住在门口重重咳嗽了一声。

“蔡相公!”

几个书吏闻声转头,见是蔡京,当时便呆若木­鸡­。一个聪明伶俐的慌忙上前行礼,一边为蔡京安顿座位,一面忙不迭地请罪道:“小人等只是闲来无事说些题外话,并非有意怠慢差事。阮相公和何相公刚刚出去,说是要会会那高丽使节……”

听他这么絮絮叨叨地一说,蔡京心中的不满也就渐渐淡了,随即把心思放在了政务上。听得阮大猷和何执中去见高丽使节,他又追问了几句,最后才满意地止住了话头,但仍不免告诫道:“都堂重地,今后若是再让我听到这些闲话,定不轻饶!”

阮大猷和何执中联袂见过高丽使节王继之后,高俅便正式以大宋宰相的身份高调接见了他。这一次却并非是官样文章,而是一系列实质­性­内容,而王继身为高丽重臣,当然知道国中情况并不妙,言谈中不免赔尽了小心。

倒不是说高丽国中有人反叛或是其他乱事,而是面对正不断发展起来的金国,高丽君臣上下不免有一种迫在眉睫的压力。由于受到中原汉学的影响,高丽也同样存在重文轻武的现象,对于军人始终严密提防。

但是,在这种非常时刻,如果靠文官指挥军事,一旦败北,动辄便有亡国之祸,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在外寻求援助的一大原因。

“高相公,我国向来仰慕中原正统,之前虽然臣服于辽,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如今女真蛮子崛起于辽东,只知道用杀伐之道攻略八方,实在是……”王继摇头晃脑地说着,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最后­干­脆用了“化外蛮夷”四个字。

而高俅在旁听着,脸­色­不动毫分。高丽就是如此,样样都是学中原礼仪制度,时常痛斥别人是蛮夷,岂知在中原人眼中,孤悬海外的那个半岛,还不是同样地蛮夷?中原泱泱大国,自负一下同样可能带来不测之祸,这高丽不过弹丸小国,居然有资格嘲笑别人是蛮夷?

当着王继的面,他当然把这些心思都收在了心里,静静听完之后便笑道:“女真如今建国大金,就连辽国也在它的锋芒下败退下来,贵国局势确实可虑。不过,贵国不是辽国臣属么,倘若与辽国联合两面出击,怕是女真人会吃一个大亏才是。”

听到这个建议,王继的脸­色­却有些尴尬,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才叹道:“相公此议确实是好办法,只可惜我国朝中意见不一,所以这出兵一事……只怕难以如愿。”

高俅心底冷笑一声,哪里不明白高丽的如意算盘。虽然臣服于强辽的铁蹄之下,但是,高丽国中一向对这种现状非常不满。如今辽国兵败,他们那些士大夫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哪里会想到和辽国联合,先把女真打败?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和大宋打的同样主意,坐看鹬蚌相争,到时候准备作那个最终得利的渔翁呢!

可惜的是,这世界上有一个打这种如意算盘地人就已经够了,不需要第二个!

心里这么想着,高俅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和,对答之间似乎对大宋和高丽的关系有着深深的自信。几个回合下来,王继对达成此行的目标不由愈发自信,言语中不免就流露出了一些其他意思。

“说来也是天降洪福,大宋在西北连战连捷,而敝国王后也在不久之前生下了王子,吾王已经有意将其立为太子。只是,我国大王听说贵国天子刚刚丧后,所以……只是没想到大辽抢在了前头,居然将大长公主嫁给了陛下,实在是有些遗憾……”

听王继在那里自说自话,高俅很有一股大笑的冲动。说起来,赵佶实在是抢手货,辽国刚刚嫁过来一位公主也就罢了,这高丽居然也有这种意思!只是,辽国毕竟还是大国,高丽区区一岛国,也想用联姻这种办法抓牢大宋,未免想当然了一点。据说如今的高丽王王俣比赵佶还要大三岁,这若是真的择一位公主嫁过来,只怕还是一位长公主。

居然一连两次都是自己碰到这种事!

高俅随口敷衍了王继两句,待到离开会馆之后却长长嘘了一口气。

辽国是先提出提议然后造势,而高丽却先造势再提出提议,不免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想到后宫那些嫔妃对此的反应,他更是微笑了起来。幸好,这种左拥右抱的美事,还不用他来为难。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七章 亦真亦假无需辨

北汉皇室?玉玺?

听到赵佶咬牙切齿地提出这个名词时,高俅差点忍不住喷出一口茶来。要知道,如今据太祖立国已经有一百五十年了,而北汉皇室当年降宋也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怎么还会冒出什么北汉皇室,甚至还有什么玉玺?要知道,当初北汉的国都可是在太原,可不是在这东京城,怎么会把什么劳什子玉玺放在大相国寺的梁上?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后世那会儿遍地都是的朱三太子来,不由晒然一笑。天底下多的是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人,以为借着一个尊贵的身份便能够拉起一杆大旗,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静了。须知,当时那北汉可是没有什么好名声,国主刘崇结辽为援,甚至奉当时的辽主为叔皇帝,两度联辽进攻后周。最终在太宗亲征之后,北汉国主刘继元被迫出降,这个贫弱的国家也就灭了。对于中原民众来说,什么北汉皇室不过是笑话,也许就是在河北之地,这种胡言乱语还能获得一定的支持罢了。

“伯章,你笑什么?”赵佶见高俅脸上露出了笑意,不由恼火地道,“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还有心思笑?”

“圣上恕臣无礼。”虽然这样说了,但高俅的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此时天子官家就在他家里,旁边又没有一大堆臣子看着,他自然不怕被人弹劾一个君前失仪。”臣只是笑那些人编故事也不会挑一个简单的,北汉那时横征暴敛,百姓无不怨声载道,再者又和辽国勾结在一起,祸害中原民众无数,把这个名头抬出来又有什么用?不消说,一个冒牌货而已,哪里值得圣上­操­心?”

大宋立国之后,太祖太宗两位皇帝先后将各地的割据势力一一平定。再加上宋太祖赵匡胤原本就是取后周而代之,因此太祖太宗都立了不少国公。这些国公曾经都是各国的君主,一朝国破家亡,只能在征服者的羽翼下度日,但是,至少还是保住了一条命。而最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受到了大宋官府的严密监视,基本上不可能有血脉流传在外。

“朕也知道大多是冒牌货。可是,朕咽不下这口气!”赵佶虽然已经二十七岁,但是,当着高俅的面,他很容易就把那一层人前的沉稳伪装撕去。”我大宋历代先帝,哪一个比不上北汉那些伪帝,偏偏还有人信他们?这些人图谋不轨,为何还有人替他们隐瞒!这天下承平已经一百多年,难不成还有人认为这太平盛世不好?”

“圣上,天底下安分守己地人多。但却不能说就没有那些野心勃勃的人。照臣看来。他们跟着那所谓的北汉皇室遗族,不过都是打着异日能够荣华富贵的主意,再说。不过是一小撮人的­阴­谋作怪,圣上何必在意他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要起事总得找借口,把自己装点得正统一些,这是他们的一贯伎俩。如今既然都已经查清楚了,命开封府小心收网就是,至于河北各地,则命郑居中他们着力追缉,百姓都是明理人,断然不会跟着这些贼子胡来的。”

见赵佶若有所思地展开了眉头。高俅知道自己这一番话起了作用。

这是很自然地事,大宋是汉人的天下,那么就没有什么民族间的冲突,更不会有什么夷狄之争,民心所向更是很明显的事。不过是三两个土匪并几个居心叵测的大户异想天开地想要做大事,只要地方官府参与便能解决得漂漂亮亮。再说,这些人的手段粗劣简单,哪有半点技术­性­可言?

只是,身为帝王必有逆鳞。这一点是旁人绝对不可触及的。怪只怪那些人自不量力,有什么下场都是活该!

“也罢,朕索­性­就不理会他了,到时也好让天下百姓看看这些人的嘴脸。”

这里君臣二人议定了主意,那边开封府和皇城司便开始大刀阔斧地动手了。黄明是一心想要借此挽回名誉,曲风则是满心希望拽出幕后黑手,而这两头是白道上的,而之前黄明借着刁民冲撞开封府衙的机会,狠狠整治了一番开封府治安,一时之间,地面上那些地痞流氓为之一肃,而早就得到警告地公别胜则早早把人都收拢了起来,严令最近一段时日不许惹事生非。

“北汉余孽?”

得到京城地传书,燕青不禁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说不出的讥诮。

这一次他偷偷摸摸溜出来,并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毕竟,多年在外地他有的是自己的班底。此时,他便对着左首的一个汉子冷笑道:“我还以为作祟的是什么人,原来是连身份都要造假的家伙。对了,我的口信传下去了么?”

要说先头以皮货商少东的身份巡视河北的时候,燕青便曾经埋下了不少伏笔。而后苏子由知大名府以及河北整军期间,各处山头几乎被一网打尽,他那些人也是被招安的招安,归家地归家,只有寥寥几个还在刀口上混日子,而随着京城数起案子一发,那些销声匿迹的盗匪不知怎么又跑出来了。

“七公子,已经联络到了六个人,不过,听说有七八个流窜到山东作案的都被那边的官府拿了,听说定了劫道的罪名,不知结果如何。”

“盛世之下要做强盗,就是这么个下场。”燕青只是眉头一挑,却没有什么大怒的表示,“我原先就没指望在河北创下什么事业,之所以找了这帮子人也不过以防万一,横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发配沙门岛也只是活该。”

旁边那汉子微微一愣,随即躬身请示道:“那接下来……”

“自然是再去拜拜山头,至于那六个联络到的人,打听清楚他们眼下的营生,若是做正经生意的,就不用去惊动了。若是有什么不清不楚,便有可资利用之处,全部交给你处理。总而言之,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把事情办好了,回京我设法替你请功!”

这话才是真正实在地承诺,那汉子闻言大喜,慌忙答应不迭,招呼了身后的四五个年轻人,不一会儿便和燕青一行分道扬镳。

燕青刚刚还说没指望在河北创下事业,但一转身的功夫,他又对另几个心腹手下道:“如今身上有旨,开放和辽国的互市,这是一桩大好的买卖,你们想办法Сhā进去一脚。此事里头一定也在费心经营,所以官面上的经营他们去办,暗地里的营生你们接手。这河北的地头蛇多,你们行事务必小心,尤其是那些个大家,千万别去招惹,否则若是惹出祸事来,别怪我不讲情面。”

那几个属下压根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个上头,一时间都在那里呆若木­鸡­,好半晌,方才有个胆大的问道:“七公子,难不成您这次出来,没打算追查……”

“追查什么?我不过是一介平民,管朝廷大事做什么?”自打听说别人是扯出了北汉的旗号,燕青便打定主意不再管此事,因为他清楚,高俅肯定也是同样的主意。须知无论哪一朝哪一代的天子,最忌讳的便是有人拿着前朝的人事招摇过市,如今事情既然闹大了,官府不追查反而是怪事。

“至于我说替陈武请功,也不是空口说白话,他一心想做官,难不成我非得扫他的兴头?只可惜,从这条道上进官,将来不会有大出息!”

后面一帮子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都是跟着这位主儿很久的人了,哪里不明白燕青那点子执念,幸好他们不像陈武,对于当官没有什么兴趣,否则说不定也就被摆了一道了。

“那七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哪?辽国南京道眼下正在紧锣密鼓地备战,所以我们不必去河北,直接去河东代州!”燕青一扬马鞭,自信满满地道,“如今辽国既然已经开放了和我国的马禁,辽国那些商人一定不会错过机会,再说如今老种经略河东,代州城内必定被他整治得井井有条。我对其人闻名已久,此次说什么也要去见识见识。”

这些人中有不少来自四川,也听说川马比不上北地战马,此番听说要直奔代州,一时间都万分兴奋。见手下全都是这副样子,燕青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

“和记马行虽说是私人产业,其中大半股份的来历你们也是知道的。与其让那些黑心马贩子从中渔利,还不如让我们来取利,如此一来南北通吃,还有谁敢小觑我们?好了,话都说完了,上路!”

他一扬马鞭,第一个掣马往回路走,而一帮汉子嗯哨一声,慌忙跟了上去。不是只有北方才有血­性­汉子,他们南方人的血,同样是热的!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八章 故人相见如陌路

对于高丽提出也要许嫁公主的要求,赵佶听了之后只愣了一愣。当着政事堂群臣的面,这位天子官家用很不耐烦的口气说:“他们愿意嫁就嫁吧,横竖宫中已经多了一位辽国公主,也不在乎多一位高丽公主。朕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公主愿意嫁来大宋!”

对于这个回答,下面的几个重臣无不哑然失笑。以前只有中原为了笼络那些游牧民族,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和亲,如今情势却倒过来了。

辽国一心想拉拢大宋,试图让宋国不要和新生的金国搅和在一起;而高丽则是想博得大宋的支持,希望将来在辽东这块地方捡一个便宜,当然,前提是辽国和金国两败俱伤。

因此,在暗地里,也不知谁提出了一句:“若是金国也嫁一位公主过来,那后宫就着实齐全了。”

而传言是何执中用轻蔑不屑的语气驳斥了这种说法:“辽国和高丽至少还是用的汉家仪制,女真蛮夷之国,即使是真的派了使节来要嫁公主,我朝还未必会答应。即使是天子官家,也不能阿猫阿狗全都往后宫里领吧!”

对于这种传闻,高俅着实是笑了一阵。莫说何执中也算是儒门出身,说话绝对不会如此粗鄙。在如今这群以利为先的人看来,什么蛮夷都得往后站,否则,辽国庆安大长公主耶律燕也不可能轻易嫁过来,毕竟,大宋先前是绝对没有接受外族妃子习惯的。

而应付了高丽使节王继之后,高俅却没有在次日去见萧芷因,而是请示了赵佶之后,安排机会让耶律燕和萧芷因单独见了面。萧芷因不是说奉了魏王耶律淳的命来见耶律燕的么?那就索­性­让这两个人先把话摊开来说,之后也好有个打底的准备。

萧芷因却没有料到要见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耶律燕,因此在别人领他入宫之后,他的心中颇有一种不安的情绪。他昔日便是天祚皇帝耶律延禧的伴读,和耶律燕也相当熟悉,甚至可以说。倘若不是耶律燕实在太小,当日道宗皇帝在世地时候,肯定会把这位公主嫁给他。如今这一次却换了如此情形见面,他不得不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话虽如此,在真正见到耶律燕的时候,他却换了往日那一张荣宠不惊淡然处之的脸,反倒是耶律燕头一个沉不住气,两相一打照面便冷嘲热讽道:“想不到皇兄一去世。堂堂南院大王便成了丧家之犬,居然投靠了魏王。昔日你权倾朝野的时候,大概不会料到有这一天吧?若是皇兄在天之灵知道如今的情景,大约会气得吐血。”

对于耶律燕这种凌厉的词锋,萧芷因却是恍若未闻,眼神丝毫不曾动摇。耶律淳用了这么多人来试探他,他都未曾露出半点破绽,怎么会怕了这么一个区区女流?他沉默了半晌,随后不紧不慢地道:“那么,依照耶律贵妃的意思。我便应当留在上京城。为先皇殉葬,那样才是忠心耿耿?以贵妃这等身份,尚且不得不以和亲地身份来到这大宋。又何况我区区一个南院大王?”

“你……”耶律燕被这句话噎得心中发堵,但一时间找不到什么道理可以反驳,直到旁边的兰珠不动声­色­地在她的手臂上捏了一把,她这才勉强镇定了下来,“你这次到大宋来究竟有什么事?我告诉你,别人不知道你海陵郡王的本事,我可是知道的,别说什么魏王想念我这个侄女这样的鬼话。”

“臣自然不敢欺瞒耶律贵妃!”萧芷因礼仪娴熟地低了低头,然后便笑着问道,“敢问耶律贵妃。对于我大辽如今的局势怎么看?”

“我是女流之辈,无心­干­政!”耶律燕一瞬间警惕了起来,硬梆梆地甩出一句话,须臾,她感到有些不解气,又补充了一句,“我又不是那两位英明睿智的太后,哪里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萧芷因情知这位金枝玉叶是在赌气,照样不紧不慢地笑道:“耶律贵妃未免妄自菲薄了。论出身,两位太后尚且不及贵妃你尊贵,如今却手掌大权号令整个辽国,反而是你这个大长公主只能嫁到国外,这可公平?若是我辽国仍然是昔日声势,她们可敢这么做?还有,如今御座上不过是坐着一个小孩,他哪里有资格君临天下?”

“你……”耶律燕虽然心中痛恨那两位太后,以及御座上不过几岁大的侄儿,但却从未用过这样咄咄逼人地语气,更不曾有过这样大胆地想法。她原本想痛斥回去,但一想到自己如今还在宋国,脸­色­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公主,魏王虽然和你陌生,但是,毕竟是你的亲叔叔,比起那两位太后和小皇帝来说,孰亲孰疏,应该是非常明显的事。”萧芷因终于收起了口口声声地贵妃,称了一声公主,“如今魏王殿下虽然号称皇太叔,又控制了整个南京道,但是,局势依旧有些不利。大宋只在代州等有限几个州府开放了互市,却没有在和南京岛毗邻的几个州府开放,所以,我这一次前来,便是有意代魏王和大宋天子修好的。”

“这种事自有朝廷官员做主,你就是和我说也是没用的。”耶律燕心乱如麻,随口答了一句,“我只不过是一个贵妃,若是擅自­干­预国事,岂不是自取其辱?”

果然如此!

萧芷因眼中厉芒一闪,随即便露出了更具蛊惑力的笑容。”公主未免妄自菲薄了,不管大宋天子的后宫中是否有佳丽三千,但是,又有何人能够比得上公主的身份尊贵?倘若公主这一层身份还能为大宋争取来整个南京道,也就是昔日的幽蓟之地,试问,还有谁敢小觑了公主?公主如今就算只是贵妃,但须知宫中并无一位皇太后坐镇,只要公主能够在大宋官员面前显现出足够的气度和能力,这皇后之位并非是不可期待的!”

饶是耶律燕原本心有定计,此时也不由得动了心思。虽说是和亲,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她几乎是被人驱赶出辽国,这种屈辱她这个金枝玉叶何时体会过,要说没有报复地心理却也是不可能的。将萧芷因的话一句句在心头过了一遍,她终于抬起了头,眼角中闪过了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你的话可是句句属实?”

“那是自然!”萧芷因眼见说服有效,心中不由得意万分,连忙点了点头,“今次我原本该先面会大宋宰相,谁知他们却安排我来见公主,显而易见也是用心在这件事情上。公主原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人,岂会没法子对付这些汉族嫔妃?我契丹女子向来都是在马背上成长起来的,较之中原那些只会刺绣和琴棋书画的女子,何止强上百倍?”

“好!”耶律燕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你把这一次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一旁地兰珠见耶律燕完全入了萧芷因的彀中却不自知,不由暗地里叹了一口气。有安逸享福的日子不过,偏偏要争权夺利,这不是往人家设好的圈套里钻么?只怕这位信誓旦旦的海陵郡王,也不是一心为耶律淳以及耶律燕考虑,而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吧?

她见两人在那边低声商议,忍不住转头往外瞧去。隔墙有耳,萧芷因难道会这么不谨慎么?

问了不少南京析津府的情况,耶律燕这才想到兰珠还在自己身边,脸­色­登时一变。不过,等她看到兰珠站在那里颇有不安,眼睛还不时往外瞟的时候,一颗心立刻定了下来。兰珠虽说是汉人,但是,在辽国已经呆了那么多年,又是自她小的时候便伺候在身边的,忠诚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而此刻看兰珠的脸­色­,分明是在担忧是否会有人听见这些话,她更不用有所顾虑。

想到这里,她遂稳了稳心神,沉声道:“叔父所图的大事我不管,但是,无论你在外面做什么事,决不能牵扯到我的身上。我如今一个人在宫中,只能规行矩步,可用些小手段还是办得到的。可是……”她突然深深凝视了萧芷因一眼,冷笑一声道,“你也别把天下人都当作傻子,圣上能够容许你和我见面,决不是仅仅体谅我远离故土。而我,也绝对不会因为昔日情份而全然信你!”

“公主大可不必担心,我就算再怎么愚昧,也不会做出这样杀­鸡­取卵的事情。”对于耶律燕这样程度的警告,萧芷因自然是应付裕如,轻轻松松便搪塞了过去。果然,耶律燕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很快便让他达成了此次入宫见耶律燕的初衷。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九章 仇人相见不眼红

见了耶律燕之后,萧芷因方才感到,自己起初还为此事感到不安,实在是太过大惊小怪了。想想也是,辽国女子虽然有不少聪明人,但是,像萧瑟瑟那样具有政治敏感度的女子却少之又少,而自诩聪明的耶律燕,无疑也是不在其中的。跟着那领路的小黄门出了内廷,他便看到两个年龄稍长的内侍面无表情地迎了上来,左边的那人躬身一揖道:“萧大王,高相公已经在天章阁等候多时了,请随小人往这边走。”

天章阁?萧芷因眼皮一跳,面上却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随后跟在了那两个内侍的后头。大宋殿阁学士向来是一个尊衔,向来取宫中殿阁之名用来命名,而天章阁便是其中较老的一个。那高俅如今分明是资政殿学士,偏偏在这天章阁中见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等到他上了天章阁顶楼,看见的却不是预期之中的高俅一人,还多了一个老相识严均。作为昔日辽国皇帝的宠臣,如今魏王耶律淳的心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种事他当然不可能做出来,而是上前客客气气地行了礼。当然,他也没有过度谦逊,不管怎么样,直到如今,他依旧是辽国的郡王,总不能折了这点体面。

严均本不想来,谁知昔日那档子事不知怎的被赵佶想了起来,结果便派了这个任务。赵佶还煞有介事地说,这是为两个心腹臣子解开心结,弄得他和高俅全都哭笑不得。不过,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当年的事主,他却没有多少怨恨的情绪,当然,这也许是因为他之后仍然飞黄腾达的关系。倘若大好仕途真的毁在萧芷因手中,怕是他连杀人的心都有。

高俅见萧芷因谈笑自若,仿佛并不在意与面前两个人的昔日恩怨,心中也不由感到一丝异样。只不过。身为朝廷宰相,冷嘲热讽是不可能了,他只能用一种略带讥诮的语气说道:“萧郡王,想不到时隔多年再见,你却并不是代表大辽天子,而是代表魏王。”

“人生何处不相逢,此话确实一点不假。”萧芷因随口感慨一声后,不待对面两人有说话的机会。立刻接上了话头,“昔日各为其主,今日也同样如此,还请高相公和严枢相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过去那些往事。至于我此次地来意,便是为了魏王和大宋之间的关系而来。”

高俅看了严均一眼,后者立刻反问道:“萧郡王,历来出使都是以国之名义,你乃是魏王私使,更是为了探望耶律贵妃而来。现在说什么要讨论魏王和大宋的关系。未免有些不妥吧?须知我国向来交往的是辽国正朔,倘若连这点都不能保证,就算现在说了。只怕朝中那些官员也未必能够答应。”

这是萧芷因意料之中的回答,因此他并未有任何气馁,而是郑而重之地站了起来:“高相公和严枢相都是大宋重臣,我有一句话敢问二位,倘若一国天子驾崩,有遗诏而群臣并未遵从,这继位的新君,可能说是正统?”

一句话出口,高俅和严均登时勃然­色­变。须知本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宗旨。大宋并不想掺和进辽国的内斗中,最主要地原因是,他们没有一个足够的借口。毕竟,天祚皇帝耶律延禧死后,群臣奉立两位太后,然后又定了天子,从一系列程序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而御座上坐着一个小皇帝,对于大宋来说有利无害。可是。萧芷因这个当口丢出这么一个问题,其后隐藏的因素便很值得考虑了。

他凭什么敢这么说?

高严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眸子中反映出来的这个问题。两人都是和萧芷因打过几次交道的,都知道这位辽国郡王为人狡猾,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此时既然敢这么说,说不定就真的有了证物,甚至可能还有直接­性­的证据。那么,他这一次敢于只带两个随从直入大宋东京城,是为了在这个问题上博得大宋天子的支持?

鬼使神差的,高俅突然想到了那一回哲宗去世,赵佶登基地情景,一颗心不由剧烈跳动了一下。就算那个时候有钦圣向太后主持大局,如果哲宗留下了遗诏,那么,如今局势如何,怕是谁都说不清楚。

他朝严均打了个眼­色­,随即­干­巴巴地笑道:“萧郡王,你这话未免含糊不明。若是天子留下遗诏,群臣自然应当遵从,除非实在不合礼法规矩,岂有随便册立一个新君地道理?”

萧芷因哪里不知道这两人想的是什么,却不想在时机未到的时候打出自己最大地底牌,因此便岔开话题道:“如今虽然我国名义上新君登基,但是大权都掌握在两位太后的手中,更有少壮宗室把持卫戍大权,反倒是魏王这位真正的宗室宗亲被排挤在一边,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若是论血统亲疏,魏王殿下乃是兴宗皇帝的嫡亲孙儿,又是年长宗室,不管怎么说,都比御座上那位小皇帝更适合临危受命。”

严均见萧芷因闭口不谈刚才的那件事,只得Сhā口道:“辽宋相交多年,但彼此不问两国的内政,萧郡王对我们说这些,未免有些多余了。”

“当然不多余。”萧芷因知道眼前这两个都是年纪轻轻却老­奸­巨滑的,所以回答得­干­净利落。”虽然如今我国大军已经和金国停战,但是,金国毕竟是区区小国,能够取得如今的战绩,不过是因为动辄有亡族之祸,所以上下用命。只是,倘若他们立国的那位英主不能掌控全局,怕是局势会渐渐转变过来也说不定。”

严均刚刚自西北归来,对于这一点还没有多大地认识,但是高俅却不然。此时,他对于萧芷因的观感已经渐渐扭转了过来。要知道,女真那一头原本就是如今朝廷注意力的中心。要知道,大宋不过辗转得到的一点风声,而萧芷因在辽国对南京道封锁消息的情况下,居然能够得到这样确切的消息,不得不说,此人的手伸得足够长,而且情报网络不容小觑。

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若因为先前那些事而看轻了他,只怕吃亏的人便是自己!

“想不到萧郡王居然对局势如此乐观。”

严均先笑着说了一句,见高俅连连朝自己打眼­色­,他立刻想到早上尚未看完的那份公文,立刻便止口不言,只是仍端着那幅高深莫测地脸­色­。此时,他终于醒悟到,上次蔡京他们提到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女真立国靠的是完颜阿骨打的雄才大略,倘若此人一旦倒下,即使继任者能够继承他创下的基业,但肯定不如他做得那样完美。三五年兴许不出问题,但是十年二十年呢?辽国虽说已经走了下坡路,但说不定还能再熬下去,可是金国却未必如此,毕竟,他们的外部环境太差了。

经过这一番较量之后,两边便再也未曾涉足于正题,而是在犄角者,旯里兜了一大圈,最后等到萧芷因走的时候,三人再未涉足于天下大势,也未曾提到辽国眼下面临的局面。仿佛萧芷因这一次来,不过就只是为了探望一下那位耶律贵妃而已。

而当高俅严均回转崇政殿,把其中经过上奏天子,然后又齐集一堂讨论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些沉重。当然,从本质上来说,这和大宋无关,已经在西北取得了重大成果的宋国,如今根本没有余力北上,所以乐得希望两国拖延下去。只是,这许多事情都在眼皮底下发生,自然让几个宰辅有些措手不及。

“萧芷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提到遗诏两个字。”

在这一问题上,蔡京和高俅的意见无疑不谋而合。要知道,正因为天祚皇帝在坠马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没有留下宣布遗命的机会,所以才会发生萧奉先闯宫动乱的往事。现如今突然冒出一份不知内容的遗诏,无疑是在辽国的乱火下面又加了一把柴。

“不过是乱臣贼子的胡言乱语,圣上大可不必理会他。”

在这几人中,惟有侯蒙算得上是一个谦谦君子,此时不假思索地便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辽国如今主少国疑,魏王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原本就不是臣子行径,所谓遗诏定然是假冒。圣上既然迎娶了辽国大长公主,便无须和区区南京道打交道,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

然而,侯蒙的说法却无疑代表着少数派意见,其他人,包括赵佶这位天子,都是喜欢兴风作浪的,但是,在事情尚未明朗化之前,大家都不会轻易做出论断。但是由此这一遭,对于萧芷因这个人的评价指数便悄然提升了一个档次——能够扔出这种重磅炸弹的人,怎么也不是寻常人物。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十章 为赃物群贼反目

早上巳时,东京城开始忙碌了起来,各­色­各样的小商贩都抢占了大街上最好的地盘,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在大街小巷中回荡,时不时飘来一两句问答。而那些在青楼楚馆中消磨了一夜的人也纷纷懒洋洋地回到了家里,正是数人忙碌数人闲。

城东的平民聚居区中,一座中等宅院的大门被一个矮胖的汉子推了开来。那人一进门便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急不可耐地叫道:“外边那些说书的又有新版本了,说是什么在城外的五里河滩上,有人掘出了老大的一个石佛,上头的文字谁也不认得。那乡民把东西交给了官府,换来了二十贯赏钱。”

“又是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不知是角落里的谁都囔了一句,刚刚还有几个议论的声音转瞬间就无影无踪。寻常百姓虽然对这种神神鬼鬼的藏宝之事很感兴趣,但是,更多的人却只是凑个热闹,肯真正下死功夫去找寻的终究只是少数。再者,这些天时不时有什么天降石板之类的祥瑞吉兆,官府却每每申斥,久而久之,小民百姓的那颗心也就淡了。算来算去,便只有这一次的石佛算是真真切切地让人拿到一点好处。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了那些谣言,如今那些百姓的眼睛比谁都尖,只要有可疑人物,便前往官府出首,前两天老五不就是差点被人拿住?要真是送开封府,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来?”

角落里一个中年汉子恶狠狠地吐出嘴里一截草根,冷笑一声地道:

“那刘大官人说得好听,言说这一趟东京之行能够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这才一窝蜂地全跑了来,可如今呢?开封府明里暗里追查得那么紧,上一次买通的那些家伙,几乎个个全都进了开封府大牢,或是吃了板子。眼下钱花了那么多,却是寸步难行,再这样下去,我们怎么回去?”

“三哥这话就说得有些过了!”那矮胖汉子笑眯眯地凑着墙根坐了下来,瞅了地上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一眼,这才神秘兮兮地道,“大相国寺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受了唐时那位睿宗封赠的大寺院。要说有什么宝藏也是可能的。若不是如此,怎么会在传出谣言之后,那几个大和尚还站出来辟谣?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见四周众人都露出了侧耳细听的神情,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一个马脸汉子,用一种极具蛊惑地语气说道:“二哥,我们这一次虽然收获丰厚,奈何京城里没人敢收,不若先埋好了,我们按照那张藏宝图找到宝物,大家一分。回去也不必看那些家伙的眼­色­!”

“什么藏宝图!”那马脸汉子听得勃然­色­变。几乎是下意识地斥道“,都和你说了,那是官府传出来的谣言。听信不得,你怎么就当了真?钱五从大相国寺中摸出来的东西,你们谁没有看到过,不就是几样金银供器,还有大户人家供奉在那里的一些东西么?至于从那里拿到的东西,乃是刘大官人指明要取的东西,带回去转手就是一千贯,有什么东西比这一千贯钱更实惠?”

“一千贯算什么!”

矮胖汉子见这当头的始终不肯认承,不由也有些恼了。”二哥,你莫欺负我们这些没见识地人。外头都说得有鼻子有眼,那藏宝图就在大雄宝殿的梁上,听说也是用一个小匣子装的,就在里头的佛典里头夹着。相传那是唐时睿宗皇帝赐给大相国寺的镇寺之宝,那刘大官人虚言诓骗我们说什么北汉之宝,其实根本就是假的。他不仁,我们也可以不义,找到了东西,大家­干­­干­脆脆地分了。岂不是爽快?”

“老七说得没错!”

此时,一个躺在草堆上闭目养神的汉子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紧接着,刚刚还四散躺在地上的人全都拍拍身上的稻草,团团围在了一块,眼睛中无不闪动着贪婪的光芒。都是盗匪出身,又在京城中连作大案,去取前朝遗留下来地宝藏,对于他们而言不存在任何负担。

马脸汉子见众人全都虎视眈眈地瞧着自己,只感到后背心地毛也竖了起来。他一咬牙,右手轻轻摸向了后腰上Сhā着的匕首,这才勉强一笑道:“各位兄弟,为了那子虚乌有的传闻,你们便想毁了大家地事业么?京城不比我们当初那些山头,可是什么话都有的,倘若被别人骗了,将来再找这好事就再也不可能了。见一群人毫无动摇之­色­,又见旁边那矮胖汉子神情得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落入了别人的设计之中,登时心中恨得痒痒的。但他哪里甘心就为人如此算计,眉头一皱便索­性­把话摊开来了说。

“你们不是很想知道匣子中是什么东西么,我不妨告诉你们,我们在刘大官人家里见过的那位,是昔日北汉皇室的后代,也就是说,只要拥立了他当皇帝,说不定我们这些人,他日都能捞个将军宰相之类的官职玩玩。至于那里面的东西,是当年北汉的传国玉玺!”

玉玺两个字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即使这里地人大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汉,但是,玉玺是怎么回事,戏文里都有。而在他们看来,只要在一张纸上随便写点什么,然后把那一方大印往上一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圣旨。而无论是地方上多大的官,见了圣旨全都得趴在地上磕头!

矮胖汉子见头儿突然把这些全都抖露了出来,心中不由暗恨。只是,他却是有些墨水在肚子里的,不似那帮人似的一点心计没有,此时眼珠子一转便笑道:“二哥这么说,我们当然是没有不信的。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让大家看看那匣子,若没有什么佛经和藏宝图,大家的心也就死了,到时候老老实实把东西转交刘大官人,一切算完。但若是有佛经藏宝图,大家也别便宜了那个刘大官人,玉玺这样重要的东西只出一千贯,他娘地他太小气了!”

“没错,打开来看看!”

“二哥,七哥说的有理,凭什么那刘大官人就可以拿大头!”

而刚刚那个附和矮胖汉子对马脸汉子提出质疑的人则再次充当了领头的角­色­。他朝四边伸手按了按,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这才转头对马脸汉子道:“二哥,我们不是那个姓刘的狗,只是拿人钱财给人消灾而已。若是不行,把这一次我们在京城弄到的东西全都送给那老家伙也就够了。这匣子是老五千辛万苦才弄回来的,大家若是不看一眼,也不甘心是不是?老五,你难道不想知道里头是什么么?”

听到这句问话,一个獐头鼠目的矮小汉子尴尬地笑了笑,见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只能用畏缩的口气说道:“我那时还真没来得及看,只不过,里面究竟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马脸汉子心头大恨,但是,这种时候,他若是说一个不字,只怕这里的人立马便会群起而攻之。自从山寨的老大死了之后,他这个老二原本以为能够约束底下的人,谁知投奔刘大官人之后,这些人竟是开始有不服自己的趋势,等到到了京城之后更是如此,这怎能不让他心中火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挤出了一丝笑意:“好吧,你们既然都要看,那就随你们的便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移开了身子,然后拂了拂身下的稻草,露出了一块一尺见方的青石板。用随身的匕首撬开了那块青石板之后,他便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红木匣子拿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岁月久远,上面的红漆已经颇有斑驳,而锁头更是早就失去了亮闪闪的铜­色­。

“就是这么一样东西,我也不曾打开看过!”马脸汉子看了看众人,突然叹了一口气,“你们先看吧,老五,你和我出来一下!”

看到马脸汉子带着钱五出了房间,余下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在了这个匣子上。真假他们根本不担心,因为当日钱五把东西拿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模样,而马脸汉子藏好东西之后,更是从未出去过,就是吃喝拉撒也有三五个人看着这块宝地。

众人的目光愈发贪婪,这个时候,有什么能够比这个匣子里的东西更加重要?再说了,就算只有玉玺,到时候一旦交出去,一千贯大伙分分,也够逍遥一阵子了。就算锁头坏了,到时随便找个借口糊弄回去不就行了,原本就是一百多年的东西,有什么过不去的沟坎?

这边几人在打那匣子里东西的主意,那边马脸汉子和钱五竟已经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那钱五刚刚还摆在脸上的卑微笑容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咬牙切齿。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十一章 觑时机手起收网

“好好的事情,都被他们败坏了!”

马脸汉子听到他这抱怨,自己也觉得心中一阵不舒服。这一次的事情都起自于临走之前那位刘大官人的吩咐,对方说得很清楚,最重要的一点在于造势,所以,他方才拉上了对于偷­鸡­摸狗那一套最为拿手娴熟的钱五,希望借此漂漂亮亮完成这桩任务。要知道,一千贯不过是对那些手下许下的,他和钱五若是能够顺利把这件事完成,回去还有额外五百贯的赏钱可以落腰包。可是,偏偏这些人居然如此不识相,让好好的事情完全败坏了!

“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没用。幸好这一次的收获都是你我二人保管,即便是拿不到那些钱,东西只要慢慢设法变卖出去,也足够我们下半辈子吃用不愁。”

钱五不甘心地往回望了一眼,最后只得点了点头:“二哥,里面的东西真是假的?”

““哼,那姓刘的其他不行,装神弄鬼的功夫却是第一流的。倘若真是好物事,他哪敢让你把这匣子带进京城?话说回来,你在大相国寺那一场戏倒是演得好,如今人人都在传梁上的白印子和手印,你是怎么办到的?”

“不过是一点障眼法罢了,不足为奇。”钱五连忙谦逊地摇了摇头,把话搪塞了过去,等他重新往后瞧时,却正好忽略了马脸汉子眼中一闪而逝的凶光。

这边两人匆匆遁去,那边的一群汉子却盯着匣子虎视眈眈,人人都在想着那张可能存在的藏宝图。终于,矮胖汉子将匣子郑而重之地放在了地上,瞥了一眼其他人的脸­色­,这才说道:“这样,我们现在就把锁撬开,如果里面真是玉玺也就算了,倘若不是。那大家一起去找东西,然后各自平分。”

“好!”

几个参差不齐的声音之后,当下众人便公推了一个人出来撬锁。谁知费了老大的力气,那锁竟然纹丝不动,此时,这些人方才想起了和老二一起出去的钱五,心中不免都有些奇怪,但是。对金银财宝的渴望压倒了一切,见撬锁不可行,几个满心不耐烦的人便主张从盒子下手。

尽管知道将盒子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便能有一千贯地赏钱,而倘若撬坏了,则有可能什么都拿不到。但是,在巨大的诱惑面前,矮胖汉子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个条件,于是,刚刚开锁的人从身后摸出一把砍刀,用尽全力朝那匣子砍去。

砰——所有人都被那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

那匣子已经化作了一团烈火。此时此刻,他们方才感到后悔不迭,想要找东西灭火却已经来不及了。气急败坏之下。几个汉子飞一般地扑上去,又是踩又是扑,用了足足好半晌才把火扑灭,然而这个时候,那匣子连同里面的东西都已经化作了黑乎乎的焦炭。

“他娘的!”

也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声,此起彼伏地喝骂顿时在房中响了起来。虽然这帮人全都是不识字的粗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全都是笨蛋,要是这匣子里真有什么劳什子玉玺,那么。即使是被火一烧,怎么也该有些渣滓留下来,怎么也不会什么都不剩。

“我们被人耍了!”矮胖汉子气急败坏地一跺脚,脸上尽是深重的恨意。”铁定是老二和别人勾结在一起,拿这么一个破玩意糊弄我们!怪不得他刚刚叫走了钱五,这件事老五一定有份,若不是他从大相国寺带回来这么一个东西,我们怎么会被他们骗了!”

“难不成这东西原本就是假的?”

一个汉子犹自不甘心,没有藏宝图也就算了。倘若那一千贯赏钱也全部落了空,他们的好日子岂非到了头?”外头都在传大相国寺宝贝的事,总不成全都是假的吧?”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捏造的!”

矮胖汉子终究是个聪明人,左思右想终于识破了这套中套。”你们想想,大相国寺毕竟是开封府第一寺,东西失窃,开封府必定是紧密追查,怎么会无缘无故传出这样地消息?官府是在使诈呢,可恨我们竟然信了!”

使诈?一帮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脑袋依旧无法这么快转过来。好一会,方才有人疑惑地问道:“既然官府是在耍诈,那二哥那里怎么解释?我们千辛万苦进了东京城,不就是为了取得这个匣子么?那刘大官人开出一千贯地赏格,总不成也是有假的吧!”

“你们都傻了啊!”矮胖汉子心头火起,语气不由变得硬梆梆的,“老二和老五和那个姓刘地勾结,所以才造了这么一场事,不过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而已。只有让别人相信真有什么子虚乌有的玉玺,他们那边的戏才能演下去。如今看来,老二说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人是什么皇室,根本就是胡说八道,要是还跟着混下去,铁定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既然老二老五已经跑了,我们这一次在开封府做了这么多案子,也赶紧散伙吧,否则等到官府察觉就来不及了!”

被这一通话一吓,几个稍稍胆小的都是面如土­色­。虽说­干­这一行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但是,真正到了这么一天,不怕死的却着实不多,就算没有老婆孩子,谁家没有几个老相好?因此,当下众人就忙活开了。

然而,才收拾了一会,便有一人突然叫道:“不好,那些从各家大户盗来的东西,全都是二哥和老五他们保管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当即屋子中又是骂声一片。然而,莫说开封府这么大,找两个人便如同大海捞针,就凭他们如今的身份,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人。因此,在大骂了一通之后,一帮人只得垂头丧气地各自收拾东西,还没准备开路,大门便突然被人撞开了。

撞开门的是一群身穿灰衣地­精­壮汉子,为首的冷冷扫了屋内众人一眼,突然发话道:“奉命缉拿江洋大盗……”

一句话还没说完,旁边察觉不对头的矮胖汉子立刻抽出腰里的短刀扑了上去。然而,只是一个照面,他的短刀便被别人挑飞了去,两把雪光发亮的大刀,便死死地架在他的脖子上。见到这一场面,那些汉子骤然生出的凶­性­全都被浇灭得无影无踪。

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地,但是,还有一条便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眼见对方一大堆人全都是携带着制式兵刃,而自己又是在天子脚下,当下一群人全都放弃了反抗。

“全部带回开封府!”那为首的灰衣人数了数人头,又屈指算了算,最后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人都齐了,收队,待会到外面告知一声,也让那些人好松乏一下!”

马脸汉子和钱五哪里知道自己前脚刚走,后面便发生了这么多事,只顾着寻找起先和那边商议好的下处,更不曾关注后面是否有人跟随。

好容易找到了那个商量好的绸缎铺,两人一头便扎了进去,直到天黑也再没有出来。

“一共抓到匪盗十二人,另有两人去了别处,已经有人跟了上去。赃物在他们的居处一无所获,初步估计是另两人藏匿的,应该在他们往日出没的地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去寻找。下一步怎么做,还请大人示下!”

对于这样的初步结果,黄明相当满意,他更满意的是,皇城司这一次根本没有和他抢功劳。当然,如今只是第一步收网,倘若能够抓住剩余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大胜,到了那时,他这个开封府推官便可以再进一步,不必成天和这些盗匪之流打交道了。

心中这么想,黄明却并未把这些心思放在脸上,而是赞许地对一群­精­­干­手下点点头道:“你们做得不错,今次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些贼子一网打尽,圣上闻报之后必定大悦。能够不伤一个人便逮住这些人是最大的幸事,到时候功劳簿上,本官必定不会抹煞你们的功劳。”

一群衙役等的就是这句话,不免喜出望外地施礼谢恩。而为首的头子见上司高兴,便凑趣地提出要再加派人手监视剩下的人,谁知却被黄明一口否决。

“你们眼下抓到的那些贼子不过是乌合之众,算不得什么中心人物,剩下的两个却不同。一来他们肯定知道更多的,二来只看他们居然溜进了一家绸缎铺子,便可见还有其他人暗中相助。幸亏你们这一次拿人的时候不曾穿着官府号衣,又是用的寻常马车,否则必定惊动深广。如今要务是审问那些抓到的人,至于剩下那两个,如今的人手已经足够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十二章 诸般大戏齐登场

俗话说铁打的汉子也有熬不过去的刑罚,在开封府的大刑震慑下,被抓的十几个汉子很快便开口招供,不仅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一五一十抖露了出来,附带还加上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揣测。当然,有一个幸运儿逃过了一劫,原因很简单,那人原本就是官府的密探。

而当消息汇总呈报到政事堂的时候,蔡京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往旁边一扔,见阮大猷和何执中各自拿起来瞟了一眼,他才冷笑道:

“承平盛世也免不了有这种跳梁小丑,简直是笑话。东京城是什么地方?容得他们这些贼子胡来?依我看,各地提刑使也该好好整治一下了,自从河北提刑使李文叔去世之后,河北以及京东又有些不对劲。倘若再这么下去,未免失了朝廷体面。要知道,如今东京城可是有辽国和高丽的使节!”

蔡京没用别的,而是光明正大地摆出了面子两个字,别人却没有反驳的余地。凡是大国都看重面子,更何况是如今的大宋。平西北固然是不可多得的胜利,但是,倘若国内治安越来越差,那任凭在军事上有怎样的进展,也盖不过这些方面的失措。更何况,这一次遭劫的甚至有那些达官贵人的府邸。

“这样吧,各地提刑使根据考评,应该轮换一下了!”阮大猷沉吟片刻,合上了手中的奏折,“虽然朝廷一直重视各地提刑司,但是,不可否认,这一职司往往不是有才德就能­干­好的。比如李文叔,他在文才上乃一时之冠,而在提刑司任上也殚­精­竭虑,花费了比常人更多数倍的气力,但终究不能让每个官员都这么做。圣上上一次就提过,提刑一职也需得经过培训考核。否则任事都由胥吏把持,不是国家之福。”

听到阮大猷口中吐出培训考核四个字,高俅心中不禁好笑。大宋的进士向来也必须经过考核才能够授官,而一般情况也是从县一级负责治安的县尉开始做起。但是,让这些从小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直接去管这些事,往往没几个能够做好。而在上一次讲武堂开办成功之后,赵佶这位天子是事事都想从这一条道上想办法,只不过。这流水似的花钱,户部可受不了。

“提刑使的考评这一次让吏部都报上来看看,若是真不行的便裁汰掉,圣上上一次不是派了不少观风使么,顺便结合一下他们地意见,综合一下结果也就出来了。”对于这些当中的弊端,高俅自然一清二楚,此时也不想多做纠缠。毕竟,他的心思全都在蔡京刚才似乎漫不经心的提议上。

那就是,户部和吏部两位尚书进言。言说知江宁府蔡卞才德兼备。

之前因为崇宁星变而去职,未免不公,应重新调回朝任用。

对于蔡卞这个人。高俅谈不上什么好感和恶感,事实上,他和蔡京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权相也能如此相处,自然不在乎多一个蔡卞。只是,蔡京在这上面的居心,他却不得不考虑再三。平衡稍稍打破,蔡京就想到了蔡卞,可想而知这位政坛元老的老谋深算。

至于何执中附带提出的将高傑调入京城,任户部度支郎中地提议,高俅并未多做考虑。无论是从资历还是经验来看。担任这个职责,高傑无疑是合适的,尤其是在钟昌调往河北的情况下,户部多一个自己人也好。当然,高傑也是蔡京的女婿,这一点毋庸置疑。

两条人事任命很快便在天子官家那里通过,只不过高傑如今脱不开身,因此还需再等一阵,然后。剩下的就是面对高丽使节以及萧芷因这两件事了。关于王继的提议,大宋朝廷上又争吵了一通,一些守旧的大臣不免发出了种种感慨,但是,在后宫已经有一位耶律贵妃的情况下,再添一位高丽公主也就成了很名正言顺的事。再者,如今皇太子都立了,其他的争吵只是无谓地功夫。

于是,高丽使节王继便得到了大宋方面地肯定答复,一时间自然欣喜万分,对于大宋提出的全面贸易,更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不管怎样,高丽人参有了更好的销路,而大宋那些­精­美地手工制品、珠宝以及绸缎等也有了市场,用一句时髦的话说,那就是双赢。

而萧芷因不可避免地被晾在了一边,原因很简单,辽国官方的照会已经到了。萧芷因原本是秘密使宋,而大宋出于另一种考虑,并未把这一次的事情低调处理,而是直接把人安排在了客省之中。这样一来,辽国在大宋的官方机构自然便得到了消息,而当辽国的两位太后得到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派使节诘责,顺便还下旨废黜了萧芷因的郡王爵位,就差没有直接宣布魏王耶律淳是叛逆了。

事实上,虽然和金国停战,但是,辽国军队根本不敢从辽东一带撤军,所以,他们眼下根本没功夫应付魏王耶律淳,杀­鸡­傲猴似的废黜萧芷因爵位,已经是两位太后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眼下,她们的更多­精­力都花费在从宗室中选拔年轻善战地将领上了。

而对于辽国­色­厉内荏地要求将萧芷因从代州遣送回国这一条,大宋朝廷却充耳不闻,最后在正牌辽使逼问的情况下,负责接待的礼部官员很轻描淡写地反击了回去——人家是代表魏王这个叔父来探望耶律燕这个大宋贵妃的,你们辽国紧张一个什么劲?再说了,就是要遣送,也应当从定州遣送回南京道。

对于这样的结果,辽使自然相当郁闷,然而,最郁闷的结果不是这个,而是把他安排在了萧芷因隔壁。而对于萧芷因每每露出的冷笑,这位身为汉人却在辽国长大的使节不免在心中大犯嘀咕,却也不敢太过分——逼反魏王是眼下辽国不能承受的结局,他已经照着两位太后地意思尽力做了,至于其他,那都不关他的事。

这大概是两位太后将耶律燕嫁来宋国的时候,全都没有预料到的结局。谁也不会想到,一向和耶律淳关系冷淡的耶律燕,居然可能成为沟通南京道和大宋的桥梁,而事先辽国提出的诱饵,居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大宋根本没打算强取南京道,这种一目了然的经济账,大宋君臣还是会算的。

然而,大观三年的风波远远没有结束。四川飞马来报,言说大理派出一百人的使团,携带金珠宝贝无数,准备进京城贺正旦。而对于这样一件事,高俅只不过是比正常渠道早知道两天,一时间颇有些措手不及。

段正严这个大理国王上一次派人进贡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这几年他一直和高家争权,这其中的惨烈之处自然不足以为外人道。而上一次之所以没有册封大理王,也是为了这方面考虑。而最近,高俅听说大理的局势已经有了稳定下来的趋势,高家做出了一定的退让,而段正严联合三十七部,也已经掌握了一部分实权,所以才会有了这一次的出使。

段正严作为大理国王,当然不会自己亲自前来,再说他也不能丢下国家不管。奉命出使的除了高明清这个高家的代表之外,还有大理的另一位大臣,但是最最重要的是,随行的还有一位大理公主!

这个消息是高俅在政事堂的时候听说的,当时蔡京阮大猷何执中三个人的反应,他实在无法形容——真的要说的话,那不是什么惊诧,而只是略略皱了一下眉头,是那种又来了的表情。如果说第一个辽国公主还能让一群人惊诧一下,第二次的高丽公主还能让大伙议论一下,那么,这一次的大理公主则着实引不起别人多大的兴趣。

因为往日的使节就是这么排的,辽国第一,西夏第二,高丽第三,而大理则再次之。所以,作为小国,大理公主自然便掀不起多少波澜了。

朝臣可以不理会,作为主人公的赵佶也可以乐享其成,但是,当在朝堂上正式宣布了这件事之后,后宫和民间不可避免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在朝廷已经正式答应高丽的婚嫁请求之后,又来了一位大理公主,其意义不言而喻。而那些茶馆酒肆的说书人,则应景儿地编出了一场游龙戏凤,让老老少少全都乐了一回。

万邦来朝,这是中原大国向来最陶醉的一刻。正因为这个缘故,所谓的纳妃经过以讹传讹,变成了外邦献美的表示,毕竟,无论是献上何等颜­色­的美女,都比不上献上公主来得具有震撼力。至于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感慨,自然不入寻常百姓的眼耳了。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十三章 此生但愿天下宁

大名府乃是北地重镇,商贾云集不说,在战略上也是东京城的一道屏障,因此知大名府向来都是要职,哪怕是自宰辅迁任北京大名府留守,也往往不会视作左迁。但是,如今知大名府苏辙,却无疑是一个异数。

倒不是说苏辙的资历不够,事实上,哪怕和如今朝堂上蔡京何执中阮大猷等人相比,他的资历也足够老,亦算是三朝老臣。再加上他耿直敢言的脾气,在士大夫之中亦是颇得人望。之所以说是异数,是因为如今朝廷是新党当道,旧党中人勉强算起来也不过是几个言官,即便连各地的那些地方官都算上,也难以和当初熙宁变法时旧党的庞大阵容相提并论。

那时,朝廷有司马光、文彦博,还有曹太后高太后,大多数人都是站在旧党这一边的。而如今经过哲宗的绍述以及赵佶的崇宁新政,旧党的人数已经萎缩到了一个非常小的数目,而他们的境遇却比当年大有改善。毕竟,若是换在哲宗年间,他苏辙铁定还在湖北或是海南的那个犄角旮旯里呆着。

朝政的每一点变化,苏辙都敏锐地看在眼里,时不时便会有切中时弊的奏折上呈。而无论准或不准,内廷都会有相应的回复,而他的奏折也同样会视情况明发天下,这一点变化令他异常满意。虽然和朝廷如今的执政相公意见不合,但是,对于自己的本职事,他却未曾有一星半点懈怠。可是,六十几岁的人比不得那些年轻官员的­精­力充沛,在和郑居中巡视了大名府周边的州府时,他终于累得病倒了。

得知这一消息,正在河间府的郑居中不敢怠慢,把事情交待过后便匆匆赶回了大名府。当他看到几个大夫脸上的表情时,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生出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怎么。苏大人的病很不好么?”

见到是这位宣抚使,几位大夫面面相觑了一会,便公推了一个人出来说话。那五十出头的大夫老老实实地对郑居中言道:“苏大人身体一直不好,原本这个年纪就该卧床静养地,无奈他一直都不肯停歇,这积劳成疾,怕是再有回天妙手也没用了。如今看来,若是好生将养着。大约还能捱到明年开春,但若是不好……”

见那大夫脸­色­黯然不敢再往下说,郑居中自然知道情况是怎么回事。他沉思片刻,突然回头对一个侍从吩咐道:“赶紧找人去通知子廷,倘若他没有要事,便让他回来看看。好歹他也是苏大人的族孙,这种时候,也该劝一劝才是。”

那侍从唯唯诺诺地应命而去,郑居中这才嘱咐几个大夫不得胡说,举步便往内室而去。一进房间。他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见苏辙斜靠在床上醒得炯炯的,心中不由有些担忧。刚刚在外面和那些大夫的对答,不会被人听去了吧?

苏辙抬头见是郑居中。不禁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惊愕:“达夫,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便劳你赶回来,这些人也太小题大作了!”

郑居中心里一宽,连忙笑道:“我也不是专门为了子由公的病才赶回来的,实在是因为大名府乃是北地重镇,若是子由公一日不能理事,便须得找人代理。不管是出于公务还是私情,我都不能放任不理。倒是子由公,你已经一把年纪了,该歇息地时候便歇息。别一天到晚劳心劳力。到了这个年纪,哪里还有本钱和年轻人较量?”

苏辙微微笑了笑,却不说什么要休息的话,而是紧赶着问了问边防情况。当知道郑居中一圈巡视下来,结果是定州城防以及一应准备措施最好的时候,他的眼中突然流露出几许惘然。对于他来说,定州不啻是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当年宣仁高太后去世,苏轼为了避开朝中各式各样的攻击,自请出知定州。结果哲宗连挽留都未曾挽留便任其离去。

苏轼到了定州之后,整饬军队休整城防,很快便让定州境况大为改善。然而,这一切还没做完的时候,朝廷便又下旨意,将其远远贬谪了出去,至此之后,苏轼便再也没能回到定州。而现如今,郑居中一番巡视下来,居然说定州情况最好,他怎能不感到百感交集?毕竟,那是曾经洒下他兄长热血的地方。

“知定州叶少蕴……这确实是一个有志向的。”尽管知道叶梦得和蔡京相交极好,但是,苏辙还是本着公允的角度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倘若他呆在京城,凭着那才学和见识,不出几年,必定会扶摇直上飞黄腾达,这个时候,他居然能够自请出知定州,着实不简单。年纪轻轻便能有这样地远见卓识,才具又是非凡,将来前途无可限量啊!”

郑居中对于叶梦得并不感冒,但即便如此,他却不得不承认,定州城防一圈检查下来,再加上那些禁军厢军地境况,确实是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头一份的。实在难以看出来,叶梦得这样一个白面书生,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本事。

所以,在苏辙称赞之后,他也附和着赞了两句,随后便岔开了话题。”子由公,有一件事我必须知会你一声,就是之前地盗案。据政事堂刚刚发下来的公函所称,京城已经展开了行动,共拿获图谋不轨者数十人,还有两人也在严密监视中。据他们所称,在大名府中同样有同伙存在。蔡高两位相公让我征询一下子由公的意见,是先密切监视了起来,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网打尽?”

苏辙一瞬间眼睛大亮,竟撑着身体强自坐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精­神奕奕地问道:“两位相公可曾说明,这些贼子的老巢在哪里?”

郑居中见苏辙如此做派,忍不住暗赞一声老而弥坚,随即郑重其事地答道:“据那些落网的贼子称,此番作怪的是一个被称作刘大官人的人,本说是山东大贾,但是,在发函山东查问之后,居然是查无此人,所以令圣上大为恼怒。”见苏辙眉头一挑,似乎有些不明白,他踌躇了片刻,便­干­脆解释道:“子由公,实不相瞒,此番这些人是假借了当初北汉皇室的名义,可谓是­阴­险狡诈,所以圣上和政事堂诸相公都很是着意这件事。”

“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苏辙只在听到北汉两个字时冷笑了一声,之后便毫不动容,“当初北汉勾结辽人,给我中原百姓造成的损伤还不够?天下黎民百姓除非是全都瞎了眼,方才会听信这样的鬼话。不过圣上和诸相公地重视并没有错,如此大事,确实不能等闲置之。至于你所说的……”

苏辙皱起眉头思量片刻,很快便斩钉截铁地道:“不可打草惊蛇,还是先派人密切监视了,寻出他们的行踪再作打算。不过,既然已经拿到了那么多人,应该不止只问出这些吧?我看朝廷这么快就有所反应,大约是在其中安设了密探的缘故。既然如此,那还需要等什么,不将这些人全部缉拿,怎能还一方太平?要知道,各方贺正旦的使臣,可是全都在路上,要让他们知道堂堂大宋居然被几个匪盗之流闹得天翻地覆,岂不是大大的笑话?”

郑居中频频点头,最后一口同意了苏辙的做法,又答应回头向朝廷进言。但临到最后,他不免又提出让苏辙好生将养身体,大名府的事务虽然繁杂,却可以让麾下属官分担一些,不必一个人劳心劳力。

“达夫,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不过是一把老骨头罢了,没什么可担心地。就算在这任上撒手西归,也总比将政务放任自流好。”苏辙一副乐天知命的态度,对于郑居中的提醒并不以为意,“趁着如今还能有用,便多­操­心一点,他日便是我想管,也没有这个机会了。话说你肩上责任重大,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对了,让子廷把­精­神放在他自己的身上,别为了我成天心神不宁,国事为重。”

一句国事为重让郑居中出门的时候差点绊了一下,好在他适时扶了旁边的扶手一把,这才未曾跌倒,但是却不免心事重重。他出仕远远比旁人晚,虽然是正牌进士出身,但由于攀上了郑贵妃这个亲戚,不免被别人说成是外戚。所以,他比谁都更热衷于仕途,只是,对比其他人的表现,他的心中不由梗上了一根刺。

这天底下的,能­干­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能说的,难道不是这么一个定律么?他抬头望了望天,突然觉得自己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连忙快步往马车而去。不管怎么样,他眼下还是先做好这个能­干­的角­色­再说。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十四章 天子亦需勤修整

话说郑居中在那里忙着河北边防诸事,京城这边也同样在忙着即将到来的正旦,外加议论即将到来的大理使团。高丽虽然年年派使节出使大宋,但是,由于高丽国王一直都领受着辽国三韩国公的封赐,因此,自然用不着大宋的册封。而这一次,大理却真真切切地再次提出了一个要求——请大宋予以册封!

如今吐蕃分裂成了无数的小部落,因此,和唐朝时候的边疆防御态势而言,大宋的重心一直都放在北边,对于西南夷一直用的都是羁縻的办法。但是长久以来,西南虽然说不上有多少大战事,但是小乱从来不断。不过,由于和大理中间隔着一大堆部族,所以两国自大宋立国起就从未正式交战过。

自从高俅安抚四川之后,西南夷和汉人之间的关系虽然不能说是百分之百地改善,但好歹比之从前的仇视要稍好一些,而几个任意屠杀西南夷的朝廷官员,也分别得到了相应的处置,而现如今在西南当官的官员,往往都能得到和记马行的贴补,于是对于马行大开绿灯。一段时间下来,汉夷之间的关系逐渐变成了互相依赖。而在巨大的金钱诱惑下,那些部族首领往往也能稍稍收敛,小的冲突虽然时有发生,但是大冲突却比往年少多了。

这一次代陪同大理使节进京的除了高明清以及几个大理要人并大理公主段洁若之外,还有乌蒙王罗斡。他之所以会随行,一方面是因为如今乌蒙部是大理王段正严的坚实盟友,有必要借着进京朝见的机会捞取一点好处,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探望白玲,顺便看看高俅还有些什么宗旨。总而言之,有他这么一搅和,段正严的特使便几乎能和高明清分庭抗礼。

对于段氏的不断崛起,要说大理高氏完全没有压制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在面对三十七部的巨大压力,以及大宋若有所无的暗示,高氏终于不敢轻举妄动。而这种投鼠忌器的举动也让段正严获得了不少发展空间。八年下来,他几乎掌握了朝廷三分之一地大臣,并大理三分之一的国土,比之从前父亲那种傀儡日子,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是,面对经营了好几代的高氏。他的根基终究是比较浅。所以,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只能采取向大宋要册封的方式——尽管如今大宋的重心在北而不在南,但是,他并不需要实质­性­的出兵支持,只要有一个强势的靠山,他有足够地信心能够继续和高氏分庭抗礼。

而这一点,也在此次的使团配置中尽显无遗。虽说是一个使团,但是,高氏和段氏的人泾渭分明。就连警卫也是两拨。只在面对大宋官员的时候稍稍收敛一点,在内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由于路途实在遥远,因此几头自天竺而来的巨象只能让人管着缓缓而行。而一群主要的使团人员,则用最快的速度往京城赶去。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这次也未必赶得上正旦。不过,看在人家远道而来的份上,大宋朝廷也不会怪罪就是。

在得到大理使团动身的消息以及四川广东官府的呈报,同时又在朝廷和一帮大臣商议了一阵之后,高俅终于得到了早就应该到地东西段正严地亲笔信。虽然这是当然的马后炮,但是,段正严在信上的言语却极为婉转。一方面介绍了大理目前地近况。一面又请求大宋加大贸易的力度,并承诺只要是大宋商人经大理往天竺等地做生意,只要是从他的地盘上经过,税收一律减半。而对于这个承诺,高俅自然非常感兴趣。

在如今这个时代,虽然大宋的航海技术远远比其他国家发达,海船也能够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但是,有一点却是确定的。那就是海上航路仍然有相当的不确定­性­。要找到一条安全的航路,往往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即使是大宋到高丽这样的航线,每年在波涛中沉没地海船仍旧可以占到一个相当高的比例。所以,要和天竺等南印度洋国家做生意,陆路无疑比海路更有优势。而当年中原到西域再到欧洲的河西走廊,之所以会造成那么一大块繁华的区域,还不是因为贸易?

贸易虽然不直接增加价值,却是一个国家的财富之源,这真是一点没错。

正因为如此,在使团还没有到来之前,高俅便预先对政事堂的同僚提到了这一件事。若是换作从前,蔡京等人还不至于如此看重这些,但如今却大不相同了。改革一次茶法,在每年进帐四百万贯的情况下,要遭致无数人的骂声:而同样是抽税,市舶司在民间的反应却要好得多,其中高下一看便明。所以,在高俅说出了这个提议后,收获到地无疑是一片附和,这也让高俅彻底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对于那些前来朝见的使团常常带着一堆东西的做法,高俅很是钦佩。不是么,人家哪里是朝觐,分明是来做生意的,更可怕的是,和民间百姓把东西交易完之后,这些使团还能凭借奉上的一系列贡物而得到其价值几倍甚至几十倍的赏赐。

而大宋每次出使外邦,带上路的人一大批,但从未想到过借此做生意。

可以说,这就是观念上的差距了。

天朝大国,不是处处显摆自己有钱和富裕,能够用不值钱的玩意换回实实在在的银子,那才叫作有本事!

现如今这个观点虽说还没有让朝中上下那些官员完全认可,但是,和高俅走得比较近的几个官员,尤其是赵佶这个皇帝,可以说是耳濡目染,几乎无事不谈钱。而这一天,赵佶把高俅带到了还在建造的延福宫前,便在那里感慨开了。

“人都说天子富有四海,凡事不用发愁,朕如今却连造一座宫殿,花自己的钱,还要给御史弹劾,什么叫做不在其位,不知其事,朕现在算是明白了!”

一通牢­骚­发完。赵佶见高俅在那里偷偷发笑,不由奇怪地问道:

“伯章,你笑什么?”

高俅是不得不笑,这里赵佶在造宫殿,那里还有两个公主等着嫁进宫,在他看来,这种趋势怎么会不好笑?掐着手指头算算,如今正好就缺了一位西夏公主。只不过,李乾顺就算肯嫁一个公主过来,只怕是大宋朝廷也不会同意吧?

“圣上富有四海,拿自己的钱造宫殿自然不应当被人指摘的,只不过御史都习惯了,要是不劝谏这个,那么兴许还要有人说他们尸位素餐不是么?”高俅收起了一脸笑意,一本正经地道,“只不过,圣上这样修宫殿的样子。准备修多久。二十年,三十年?臣不得不说实话,如今国库不宽裕。圣上得自己掏钱,即便他日能够北取燕云西定沙州,只怕朝廷的钱更不够用,所以,圣上修宫殿的速度只会更慢。”

“伯章!”赵佶终于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见高俅突然笑得前仰后合,他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多少在朝廷议事时不能疏解出来的情绪,如今一下子全都发泄了出来。

好在内侍全都站得远远地,又没有外人在场,因此谁都看不见这里的情况。两人也不用担心有人透露出去说什么闲话。等到情绪好容易平复下来之后,高俅这才说道:“说实话,我大宋宫室比起唐时长安的宫城来,远远算不上富丽堂皇,但是,在百姓眼中,无疑仍旧是华屋美室,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自太祖以来,方才会对建宫室始终抱着谨慎的态度。圣上修延福宫,只要不动用官中国库,臣可以表态,没有其他意见。”

“不用你出钱,你自然没有意见!”赵佶狠狠瞪了高俅一眼,整个人突然像瘪了气的气球一样,很有些无­精­打采,“朕就是在想,如今想要做的事情都一件件做到了,一旦天下太平,朕还能做什么?那时还是亲王的时候总想成为天子,手掌天下大权,可以随心所欲。如今一旦登上这个位子,却始终战战兢兢不能恣意。唉,有地时候朕甚至要想,当初争这个位子做什么?”

要是面前换成别人,高俅一定会对这种欲盖弥彰的说法不屑一顾,但是,面前的人是赵佶,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很明白,从本质上来说,赵佶的那些雄心壮志是被他一点点诱发,一点点刺激出来的,从内在来说,赵佶还是历史上那个喜欢书画,喜欢美女的道君皇帝。当头脑里那根弦还绷得很紧时,赵佶大约会集中心思理政事,但是,一旦这根弦放松了……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脱口而出道:“圣上,世上不是只有一个西夏,只有一个辽国,极东极西极北极南,还有不计其数的国家,圣上何愁无事可做?再说了,以如今的局势来说,要说天下太平至少还得几十年吧?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让子孙后代去­操­心,不正是圣上的丰功伟业吗?”

赵佶盯着高俅看了半晌,突然摇头苦笑道:“天下间就你能看出朕地意思,也就你狡猾!听你地意思,朕这一生甭想消停!”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十五章 使高丽另有要务

大观三年,段正严遣进奉使胡亮、副使高明清等使宋,随携贡马三百八十匹及麝香、牛黄、细毡、碧耳山诸物,外携乐人一队,天竺巨象两头。

尽管沿途紧赶慢赶,但是,由于使团人数众多,再加上一路监司迎来送往,因此路途上依旧花费了很长的时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正因为这个缘故,虽说信使自四川上京,而使团却是从广东路而行。一路路过州县,围观百姓无数,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但是,百姓仍旧对这些来自异乡的使者抱有莫大的兴趣。

对于大理使团来说,此次来朝陛见无疑是怀着重要的任务。而对于大宋百姓而言,这四国来贺八方来朝无疑也是国富民强的表现,在沿途各州县的大力宣传下,拖儿带口来观瞻这使团盛况的着实不少,就连奉命一路扈从的广东和四川两地官员也颇感自豪。

虽然两头巨象落在最后,但是,这路途上依旧是速度不快。所以,在算算路上实在赶不及之后,广东转运使便派人飞马入京呈报。而赵佶览奏之后便大笔一挥,示意让使团按照原定计划慢行,不必赶在元旦之前。于是,大理使团索­性­和两头巨象会合,把原先的速度改作了乌龟爬,借此大肆造势。

而此时此刻,正在大宋东京城的另两国使节则已经准备回去了。高丽使节在东京城盘桓了几个月,除了按照大宋的允许购买一应儒学经典书籍之外,还采购了许多各种手工制品以及丝绸等物。对于这一次出使大宋的成绩,他无疑非常满意,要知道,高丽虽然曾经对大宋派出相当多的使节,但迫于辽国威势,往往不能将话头扯到那些关键问题上。而这一次挟着辽国大败的机会,他们怎么也能够有所得。

大宋并没有让王继空着手回去,当然。这并不是说天子赏赐了多少东西,而是做出了更实质­性­的表示。以枢密院北面房兼辽东房副承旨李纲为正使,出使高丽。当王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可谓是一片狂喜。

按照大宋历来的规矩,派至各国的使节在官品上都有相当地限制,与其说是看其人是否有才,不如说是看其人是否匹配出使这个任务。虽然有些官员在出使后能够得到大用,但是。在出使之前,无疑都是默默无名之辈。但是,李纲却无疑是大宋朝廷中声名鹊起的官员。

作为高丽王的堂弟,高丽户部尚书,王继在大宋这些时日频频和大宋高官接触,希望能够从各方面了解大宋朝廷。而一番走访下来,他敏锐地发现,如今的大宋已经和几年前大不相同了。不单单是政策上更加激进,而且执掌朝廷的那些重臣在外交事务上也更加积极,不复往日的保守。而对于他提出的派高丽使节来宋国学习这件事上。朝廷根本没有多少争论。就顺顺利利通过了。

而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须知当初高丽派使节来大宋买书,尚且还会遭到朝廷大臣地竭力劝谏。更不用说派学生这样的大事。而从此次大宋对于婚事的态度上,王继更是认定,如今的大宋很可能将取代大辽而成为更有力的霸主。

正因为如此,对于枢密院执掌两房的李纲,王继一直都在竭力打听其人秉­性­。偏偏事情就这么巧,大宋朝廷选定的正使,恰恰就是李纲。

在大宋客省使向他宣布此事的时候,他强忍心中欢喜,笑吟吟地点头答应,而在御前辞行的时候更是对大宋此番派出使者极尽溢美之词。

而对于这一点。赵佶在起初的莫名其妙之后,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用意,自然免不了一阵沾沾自喜。确实,四邻地国家全都国力削弱,而己国反而略有增强,这种势头换作哪个君王,都是免不了欢喜地,更何况还有各国一而再再而三地献上公主?

然而,就在天子和群臣都为了四国来朝而欣喜的时候。一个消息突然传到了京城。

知大名府苏辙去世!

对于苏辙的身体,高俅虽然心中有数,但由于他知道苏辙如今位高权重,对于身体也还算注意,大名府又是名医荃萃,因此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就连当年苏轼也比历史上要活得长。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前时只不过有消息说苏辙病倒,不过数日地功夫,居然便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相比苏轼,他和不芶言笑的苏辙只能说是交情一般,但是,心中那份尊敬却一点不少。当然,对于苏辙在政治上的执拗,他也是心里恨得痒痒的,这些年,在大名府任上的苏辙没少上书弹劾或是劝谏过,其中把他扫进去的不在少数。若是换作了别人,他铁定难以吞得下这口气,可那个人是苏辙,连天子官家也不过一笑置之,他又能如何?自然是自叹倒霉罢了。

可现如今,继苏轼之后,苏辙也去了,昔日声名震天下的苏门三杰,转瞬已经全部凋零。而昔日名满天下的苏门众弟子,也同样不复存在,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令人感伤的事。即便是和苏门众人并没有太大交情地蔡京何执中,提到此事时也颇有些勃然­色­变。毕竟,他们已经都不年轻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是死有轻重之分,百姓之中风评也不一样罢了。

而赵佶在听到苏辙死讯之后,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朝廷又少一纯臣,士林又少一正人君子!”

当这句话传入民间的时候,百姓之中顿时议论得沸沸扬扬。无疑,在大多数平民百姓心中,旧党的那些人都是风骨硬挺的青天,所以,苏府门口送来奠礼的人竟络绎不绝,让那些家人措手不及。须知苏辙既然是在大名府去世,一应礼制便应当在大名府进行,如今百姓把东西送到了京城,足可见心中爱戴之心。

下朝的时候,高俅特意往苏宅门口绕了一圈,见车水马龙,再见宅内一片素白,忍不住唏嘘不已。而旁边的李纲则默默望着那长长的人群中,突然感慨道:“若是每一个朝廷官员都能像苏大人那样受人爱戴,死后都能有这许多人送行,只怕是死亦无憾了!”

“伯纪,你这话似乎别有所指啊!”高俅放下车帘,命车夫调转车头,便回头道,“可是对你这次去高丽有什么意见么?”

“学生不敢!”李纲本能地道出了学生两个字,话一出口方才发现了自己的口误,不觉有些尴尬,“下官只是以为如今朝廷尚有不少事情需要担心,高丽弹丸小国,不值得朝廷花费这么多功夫。高丽人浮而不实,如今还在炫耀当年打败女真人地旧事,不啻是天大的滑稽。不是下官多嘴,若他们还是如此,只怕动辄有亡国之祸。”

“伯纪,你说的虽然有一半是对的,但是,圣上并非是因为要迎娶高丽公主,方才把你派到高丽去的!”见李纲一下子脸­色­憋得通红,高俅不禁心中好笑,又摇了摇头,“你该知道,便算那高丽公主是天仙绝­色­,也不至于如此郑重吧?当日辽国将公主嫁来的时候,我朝也不过派何相公象征­性­地迎了一迎,又何况是高丽公主?”

“那又为何……”李纲欲言又止,须知这个问题在他心中憋了不少时间,如今眼看得解,他自然不想错过机会,“比起中原各国来,别说是西夏或是辽国,便是大理,其实也比高丽更重要些,朝廷为何厚此薄彼?”

“唐太宗何等英明,尚且在远征高句丽时遭遇重挫,直到高宗即位之后,方才平了高句丽,完成了太宗遗愿,这些都是旧事,暂且不提。我要说的是,高丽虽然官风不怎么样,但是,民风却是不容易被外力影响的,你说女真说不定会灭了高丽,这不现实。如今的金国志在天下,和辽国议和,更大的原因是出在内部。一旦他们恢复过来,肯定还是要西进甚至南下的。为此,辽东故土更多的是处于防守态势。”

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见李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高俅便知道响鼓不用重锤,当下便不再提此事,到了自己府上之后,便命人取来几本誊抄过的手书,递给了李纲。

“这是先头有人从高丽回来的时候,总结的一些风土民情,以及高丽朝廷上下的情况,你拿回去好好看看。你在我大宋官品不高,但是,到了高丽就不一样了。为了你此行,圣上已经秘密下旨,命已经整顿完毕的水军开到登州,护送你前去高丽。虽然不过是三只船一千人,但是,却无一不是­精­锐。这是示威的大好机会,但是,你需得把握分寸,最重要的一点是,若是被金国侦知,必定会引起纷乱,你需得小心行事。”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十六章 选递补煞费苦心

赠苏辙开府仪同三司!

朝廷公议之后,苏辙的丧仪规制很快确定了下来,而开府仪同三司的死后哀荣,无疑也更甚于其兄苏轼一筹。在派出中书侍郎阮大猷前去吊唁之后,眼下朝廷需要考虑的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北地重镇大名府,究竟要派谁去镇守?

由于大名府知府历来兼任北京留守之职,因此,非有殿阁学士之衔,否则难以当此重任。而政事堂几个宰相在群臣之中筛选了一遍之后,最后发觉,符合各方面苛刻条件的人几乎没有。

张康国的资历经验足够,无奈蔡京和他都有龌龊,而其人是高俅也感到讨厌的。其他一群人拎出来更是不合适,最后,何执中鬼使神差地提出了赵挺之三个字。

“不行!”蔡京几乎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赵正夫这个人见风使舵,绝对不可任用,若是任用了他,将来我们还有存身的余地么?再说了,大名府乃是北地重镇,要用也得用一个信得过的人。否则,若是他日稍有差池,我们还要为他顶缸。谁都可以,赵正夫这个人绝对不纥——”

对于蔡京的这个回答,高俅只能对何执中苦笑了一声。说起来,他和赵挺之的关系更好一些,昔日也没有闹得那么僵,只是蔡京对其深恶痛绝,再者赵挺之的品­性­确实有令人不齿之处,所以他自然不会站出来赞同。

人选被蔡京驳了,何执中却并不恼火,而是皱着眉头再次把所有可用的人一一过滤了一遍,最后无奈得一摊手道:“若是我说张商英,元长公你必定是不愿意的。除此之外,我再也找不出人了。”“张商英?”蔡京心中一动,又想到这个很早以前就被自己排挤出去的人,忍不住望了高俅一眼,“伯章你说呢?”

高俅没料到蔡京这一问。倒是怔了一怔才明白蔡京并非是在开玩笑。张商英这个人在民间还算是得人望,甚至可以说,比蔡京的风评还要好一些。让这样一个人去知大名府,难道蔡京就不怕他日赵佶觉得张商英不错,把人又调入政事堂?

想到这里,他索­性­打了个太极推手,一脸的无所谓:“张商英才具是有的,只看元长公你决断就是。”话音刚落。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选,立刻不动声­色­地暗示道,“对了,元度公似乎就要抵达京城了,元长公,伯通,什么时候大家去遇仙正店一聚如何?”

“嗯?”蔡京这才想起,前些时候赵佶已经下旨召蔡卞进京,并加其端明殿学士之衔,一时竟是愣住了。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四个字不可抑制地浮上了心头。和何执中对视一眼后。他便哈哈大笑道,“好,等到元度回京。大家一起去遇仙正店聚一聚。”由于江宁府到京城可以走水路,因此,蔡卞这一路上过得很是逍遥。对于在外这三年多的日子,他并不是没有怨言,只是,在收到蔡京的亲笔信,再日夜思量了一阵之后,他不得不认清了一个事实——尽管昔日蔡京位在他之下,但是,在做官方面。犹如学问一样,永远都是达者为师,没有先来后到地分别。王氏进入舱中,见蔡卞惬意地靠窗读书,底下的炭盆正烧得暖暖的,便开口唤了一声:“相公。”

蔡卞抬头见是妻子,见其脸­色­之中似乎有些不对,遂把手中书扔下,郑而重之地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刚刚传来消息,知大名府苏辙刚刚去世。”作为王安石的女儿,王氏对于苏家的人并不感冒,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思考其后的另一件大事,毕竟,自家相公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京的。见蔡卞地眉头一瞬间也攒在了一起,她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种时候苏子由突然去世,大名府无疑就出缺了。按照大哥的脾气,大名府重镇,寻常人他定然是不放心的,所以一定会派知根知底的人过去。只是如今朝廷对于四京的人事制度很是严苛,他也不好将其他人一下子提上去,弄得不好,这一次就是你顶缸。”

“大名府……”蔡卞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心中的憋闷一扫而空,但是,下一刻他却笑了起来,“大名府就大名府吧,横竖离京城只有一两日的路程,总比江宁府更好。再说,如今河北在整军,不似江南一片风平浪静。再者,一旦有什么事情,圣上总还会记得我。老了,不想和大哥再争下去了!”

“你可是比大哥小十岁,居然就说老了?”王氏白了丈夫一眼,没好气地笑道,“也没看大哥提一个老字,就你成天年纪轻轻说什么老的。老当益壮这四个字没听说过么?就是当年我爹在位的时候,也不曾提自己老了,成日里只想着国库充盈,能够开疆拓土……”

王氏突然止住了口,心中万分感伤。父亲王安石早就死了,而自己的丈夫也在哲宗即位之初地时候,受到了百般压制,好容易之后在绍圣年间复起,仕途依旧是起起落落。说起来,倒是蔡京不哼不哈地占据了朝廷中枢,圣眷始终不衰。

两人如今都已经年过五旬,说到当年旧事不免都是面露感伤,蔡卞好容易才找了个机会岔开话题,夫妻之间少不得互相安慰一番,倒也是一件温馨地事。

一路行船,蔡卞这一行人大约过了半个多月,方才抵达了东京城外的码头。由于人人都知道他此番回京是要重新启用的,因此闻讯而来迎接地不在少数,但是,其中自然比不上蔡府的那一行人显眼。

奉了父命亲自前来迎接的是蔡攸,他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却已经是龙图阁学士,获赐紫服金带,端得是衣冠不凡。因此,当他大步上前迎接蔡卞的时候,其他人自动分开了一条路,目光中既有羡慕也有嫉妒。

不消说,大臣之子身居高位的,民间风评这一条总是过不去的沟坎。

“叔父,婶娘!”蔡攸上前向蔡卞和王氏行过礼后,便笑着分说道,“爹和娘原本是该来迎接的,只是近日娘身子有些不好,而爹又忙着应付几件大事,所以一时脱不开身。爹爹说了,今晚在遇仙正店摆开了宴席,爹爹、高相公、何相公联袂宴请叔父,聊表多年未见的情分。”

蔡卞笑着点了点头,又客气了两句,心中却翻腾起了波浪。蔡京请他是应该的,一来是自家兄弟,这多年的芥蒂也应该分解一下;何执中前来也是应该地,谁都知道何执中是京党中坚,最得蔡京信任:可是,高俅往日和自己的交情稀松平常,为何他也会出现在此次的宴席上?

由于蔡卞在京城原就置办了宅第,所以蔡攸自然是把蔡卞夫­妇­二人送到了地头,又再三说明了晚间的宴席情况之后,方才告罪一声离去。

稍稍安顿好一应行李和家人之后,王氏便忍不住叹了一声:“元长大哥家这位大郎如今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往总有那么一副轻佻的模样,如今看上去气质却沉稳了些,许是吃一堑长一智。要说他这官品也窜升得快,这不过是几年的功夫,居然已经是正三品,旁人真真是难及!”

“大哥既然是宰相,他自然沾光。”蔡卞随口接了一句,两人便不再罗嗦,各自回房沐浴更衣,安顿人手不提。没过多久,宫中便有内侍前来通报,言说天子明日接见,蔡卞一一应了,又取银子赏了那内侍,结果又听到了另一条消息。

“河北那些匪盗到如今也没有个结果?”乍一听说种种内情,蔡卞着实是吃了一惊。现如今天下虽然不能说是十分太平,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偶有盗匪之流虽然不能避免,但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大臣家里偷东西,这种情况确实少见。可是,待他召来管家询问之后,所得的结果更是让他大吃一惊。

原来,连他家里也曾经进过贼。只是因为家里人巡逻尚算得力,方才没有让人得逞,否则,只怕还不知道会丢了什么东西。

尽管还不知道更深一步的内情,但是,眼前这一系列事实已经够令人震惊了。所以,当天地晚宴上,当蔡卞问起此事,而蔡京三人据实以告时,以他的城府,尚且免不了勃然­色­变。大宋不是没有发生过谋反,当初蜀中王小波李顺起义是一桩,后来的赵涂谋反又是一桩,而各地官府以谋反论处的,几乎每一朝都会有一两件。事情可能不大,但是,对上层的震惊却是巨大的。而这一次,居然连北汉皇室这种虎皮都拉出来了。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十七章 老少将军论旧制

过了正旦,头一个抵达京城的不是别人,而是姚平仲。当然,他不是主动回来的,而是被一道圣旨拉回来的——过了正旦,除了接待远道而来的大理使臣之外,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安排陈国公主的婚事。而为了这个,远在西北的姚雄和姚古也双双赶了回来。

虽说大宋有重文轻武的传统,但是,有一条却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大宋皇室和将门之间的联姻。从太祖立国开始,到如今的天子赵佶,大宋皇帝立后或者是公主下嫁,往往嫁的娶的都是那些将门出身的人。

然而,随着西军的日渐崛起,他们功勋官职的增加虽然远远比别人快,但是从其它恩宠上来看,无疑是比不上那些开国元勋世家的,甚至就连一些世代的禁军世家都比不上。

然而,姚平仲此次尚公主,无疑打破了这个惯例。而更加重要的是,就在此前几日,赵佶在朝堂上抛下了一个重若千钧的提案。但凡尚主的驸马或是宗室亲贵,倘若真的有才,朝廷可以一体使用,而不再会因为避嫌而其它缘故而遏制这些人在仕途上的发展。此议一出,顿时朝野大哗。

尽管此前已经传出消息,一旦姚平仲尚主之后,天子依旧会用其在河北带兵,但是,大多数人都把这个当作一个特例,并未放在心上。然而,这一次的提案却大不相同。天子官家分明是要改动祖宗成例,而这么一来,原本偃旗息鼓的那些守旧派终于完全冒了出来。

弹劾、建议、抨击,各种各样的奏疏犹如雪片一般地飞进中枢,最后,满心不耐烦的高俅­干­脆派人专门收拢这些奏疏,然后汇总之后往崇政殿一丢。而赵佶的反应更绝,任其在大殿一角堆起老高,却根本不去理会。相比之前的历代天子。他这个执拗脾气一犯,自然是天塌下来也不理。而蔡京等人谁也不想在这种几乎要成为定局的事情上费脑筋,­干­脆全都装做没看见。

正因为这些原因,姚平仲一回京,很快便成为了风暴的中心。一时间,姚府上下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人对姚麟长子姚靖苦口婆心地说什么规矩成例,意图从这一方面禁止宗室亲贵地出仕之路。

发觉这种态势之后。姚平仲顿时不厌其烦,见横竖都躲不开,­干­脆」和姚靖打了个招呼搬出去,这样一来,姚靖便高挂免战牌,而姚古和姚雄兄弟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好不容易要出一位驸马爷,而姚古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既然连天子都看重姚平仲,断然没有让儿子因为娶公主而绝了仕途之路的道理。

而姚平仲去的地方谁都想不到,不是别处。正是殿帅王恩在将巷的府邸。由于王恩近些日子身体不好。因此赵佶特旨让他在家里养病,然而,他偏偏是个歇不住的。几次去殿前司都被人有理有节地请了回来,他只能在家里看着小孙子王敏中演武,这下子多了个姚平仲,王敏中有了对手,自然更是欢欣鼓舞。

虽然王敏中也在军官讲武堂混了一期,但毕竟还没有出身,所以王恩坚持不肯让赵佶授予其实职,准备自己好生训导一番后,再把人送往河北,此番碰上姚平仲自然遂了心愿。此刻。他看着姚平仲和王敏中在底下练剑,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两边厮打完之后,姚平仲收剑而立,见王敏中满脸潮红,脸上尽是兴奋之­色­,几乎以为看见了当年的自己。镇定心神之后,他方才点了点头,又坐到了王恩身边。

“王帅,果然是将门虎子。敏中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功夫,将来必定是沙场勇将!”

王恩虽然心中高兴,但是,面对别人却丝毫不肯带出来,只是板着脸道:“不过是半桶水罢了,哪里比得上希晏你这样实打实地功夫?你在西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若不是别人压着你的品秩,只怕早就是一路钤辖。不过也好,年轻人就是应该多磨炼,尤其是武将,骤然身居高位,只怕是对未来不利。这话我对敏中提过多次,也不知道他是否能记在心里。”

姚平仲颔首称是,见王敏中兀自不服气,他便笑道:“敏中贤弟,王帅说的没错,别看如今我们在这院子里打得虎虎生风,一旦上了战场却远远不是这么回事。倘若没有当过带兵五百人的营指挥使,又怎能当好统帅千军万马的统制抑或都总管?总而言之,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凭借你的能耐,将来博得一个总管抑或是节帅之称也不过是指日可待的功夫。”

“真的?”王敏中毕竟还小,闻言不由大喜过望,“那姚大哥此番成亲回去之后,能不能把我捎带上?我也想为国建功立业,可是爷爷老说我好高鹜远。不过,要一天到晚在京城等机会,那要猴年马月方才能够上战场?”

“呃?”姚平仲倒没想到王敏中会突然赖上自己,犹豫了好一会,却瞥见王恩眼中似乎有期待之意,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若是你爷爷答应,圣上也不反对,我便带你去河北!只是,如今河北可不比当年西北,只是在整军备战,没有什么战事。你若是到了那里再嫌发闷,可是没有回头路好走!”

“太好了!”王敏中见姚平仲答应,哪里还顾得那许多,满口便答应了下来,“总之,姚大哥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你和爷爷聊,我去告诉大哥!”

见小孙子一瞬间没了人影,王恩不由摇了摇头,继而对姚平仲歉意地一笑:“希晏,敏中这孩子就是如此地脾气,希望你别见怪。唉,他父母死得早,一直都是跟着我长大,偏生不喜欢舞文弄墨,只爱这耍刀弄枪地事,我也没有办法!”

“国家虽然少不得文人,但也同样需要武将,王帅也就不要强求了!”姚平仲从不喜欢那些文官场上的名堂,此时不由得就带了出来,“若非圣上英明,单单看下面的奏折,也不知要被多少人糊弄下去。就拿这一次地事情来说,居然我连家里都躲不住,还得跑到王帅这里来暂避风头,岂不是这些人闹的?宗室也是人,驸马也是人,凭什么占着这样一个名头,便再也不能为国报效出力?”

王恩见姚平仲一瞬间露出了愤世嫉俗的颜­色­,不由得愣了一愣。须知在他的印象中,姚平仲从来便是那种冷冷静静的年轻人,很少会动怒。转而一想,他也就释然了。再镇定自若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也忍耐不住,更何况姚平仲本身还年轻,总有气盛的时候。

“其实,这都是常有的事,于天子而言,不过是怕宗室借着名头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对于底下地官员和百姓,却有另一层意思。”

王恩稍稍顿了一顿,便道出了其中深意:“寻常官员和百姓只看到了宗室生来就是金枝玉叶,只看到尚主的驸马一朝尊荣尽显无人能及,便以为不能让这些人凌驾于正途出身的官员之上,这原本就是人的劣根­性­。宗室驸马中确实有倚仗权势横行不法的,但同时也有矢志报效家国的,岂能一概而论?”

“王帅说的正是!”姚平仲被王恩这席话说得心情激荡,一拍巴掌说道,“所以,那个时候听说要我尚主,我是死都不愿意的。只是想到圣上的爱重,高相公地提携,所以方才勉强按捺了下来。也还是听说不需要我卸职在京过安稳日子,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呵呵,你是圣上爱重的勇将,怎么会轻易赋闲?”王恩久在帝阙,对于赵佶的心思自然廖若指掌。”放心,圣上这次是铁了心要整治旧制,不管是谁劝谏也是一样。我隐隐听说,圣上、政事堂和枢密院诸位相公都已经合议过了,这一次哪怕要把御史台清理一遍,也一定要完成此事,否则,他日必定是自食其果。”

从王恩口中听到这个,姚平仲无疑是心中鼓舞。一老一少又闲话一阵,王恩有些倦了,姚平仲便辞了出来,站在前院的树下出神。

尽管依然是森然寒意,但他的心却是热的。种师道调任河北,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莫大的激励,毕竟,种师道已经将近六旬,而他还年轻,不愁有人说姚家后辈及不上种家的人。而伯父和父亲这一次都因功升职。按照之前得到的消息,大约是一人留在西北继续清剿西夏余孽,另一人调防河北。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西军名将将用来充实河北前线,而河北亦有不少人要调防西北。他知道这其中有朝廷的不少考虑,但是作为他而言,只需知道朝廷在这边还有大动向,那也就够了。

对于即将举办的婚事,他却看得很淡。道理很简单,世家子弟的婚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不上好与不好,相形之下,家族能不能从婚事中得到利益,方才会被摆在第一重要的位置。虽然他对之前高嘉说过的话只不过半信半疑,但眼下也只能希望,这位陈国公主真的是一位品行端庄的女子,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十八章 名将油尽灯枯时

“小姚!”

正胡思乱想之中,他猛地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大喝,转头一看不由大惊。这不是提举讲武堂郭成还有谁?仓促之间,他慌忙施礼道:“郭大人!”

“嘿,那么客气­干­什么!”郭成一把将姚平仲拉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阵后,突然一拳擂在他的左肩上,“好小子,真给我们陕西诸军长脸!”

姚平仲被郭成的大力打得后退了两步,一边砸舌这位老将的老当益壮,一边回了个笑容:“郭大人,这是皇上的恩宠,又不是我真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这是什么话?”郭成不满地摇摇头,突然眉开眼笑道,“要说圣上和诸位娘娘,还有那位公主都是好眼光,西军年轻武将也多了,偏偏就选中了你。不过嘛,在那些真的能打仗的小家伙中,你确实是第一俊秀,文韬武略都不同凡响。公主配了你,吃不了亏!”

尽管知道郭成一向任­性­豪侠,但是,姚平仲也没有料到此人说话如此直截了当,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愣了好半晌也没憋出一个字。

郭成见姚平仲发愣,也不再理他,大踏步地朝后院而去,谁知不一会儿又回转了来,劈头盖脸地问道:“小姚,我问你,老王如今可是一直这么嗜睡?”

姚平仲起初还不明白郭成的意思,但随即醒悟了过来:“不错,这两日王帅都是说一会话就睡过去了,不知怎么回事。郭大人,莫非……”

“就算人老了,也不至于如此吧?”郭成心中一阵烦躁,本能地挥挥手道,“老王这个人一直都是讳疾忌医,圣上让他在家里养病,我也没见他请过大夫。不成,我记得杏林国手刘克勘就住在这附近。我去请他来看看!”

姚平仲也被郭成这一番话说得心惊­肉­跳,见郭成急匆匆地往外走,连忙上前把人拽住。”郭大人,刘克勘平日不轻易出诊,你若是贸贸然冲了过去,只怕别人不理会你……”

“怕什么,他要是敢不来,我拆了他的医馆!”

见郭成犯了牛脾气。姚平仲一时无法,好在他力气大,也还拖得住郭成。”这样吧,我和刘克勘好歹还见过几面,我去请人,郭大人你就在这里看着王帅。放心,王帅好些天都是这个样子,不会有事的!”

郭成这才作罢,见姚平仲急匆匆地去了,他这才嘿嘿一笑。自言自语地道:“话说这小子还真的不赖。姚家累世将门,果然是不同凡响。我家那小子虽然比他大几岁,但是看着就像个油葫芦似的。以后等他回来,非得教训他一下不可!”

姚平仲自然不知道郭成如何评判自己,他急匆匆地才出了巷子,便几乎撞上一辆马车,错身而过的当口,他突然听到上头传来一声:“希晏!”

他转头一看,这才看清是高府的马车,不消说,上面的人肯定是高俅无疑。果然,车帘一掀。他当即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相公!”

“早听说希晏你躲在王帅这里,怎么,要到哪里去?”高俅见姚平仲行­色­匆匆地样子,心中也有些奇怪,“我是来和王帅商量事情的,也有话对你说。”

姚平仲想想郭成刚刚的样子,又想到这几日王恩的状况,一时也有些吃不准,遂把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最后才谨慎地道:“我想王帅左右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是常有的事,就想请一个大夫好好看看。不过也不急在一时,若是高相公有什么急事……”

“我哪里有什么急事!”高俅眉头紧皱,示意姚平仲上了马车,便示意车夫回头往医馆的方向走,却还不忘问了一句,“你不是骑马的么,怎么会走路去找大夫?王帅那里难道就没有个家人?”

姚平仲这才发觉自己被郭成三两句话弄得昏了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着实是心急了些,竟是连这些也忘记了。这些天我和敏中在王帅家里或是练剑,或是演习兵法,几乎忘了自己都是个武将。”

“哈哈哈哈!”高俅忍不住一阵大笑,见姚平仲面­色­微红,便不再取笑。等到了医馆请来了刘克勘,一行人又匆匆回了王府。郭成正在那里和刚刚醒过来的王恩说话,见到这呼啦啦一片进来地人时,忍不住怔了好一会,然后才醒悟到自己失礼了。

“高相公!”

王恩和郭成几乎先后站起来施礼,高俅同样还了一礼后,便把王恩硬是按着坐下了。”我原本就是来看王帅的,你这么礼数周全,岂不是本末倒置?”

郭成向来豪爽,此时见高俅如此做派,便冲王恩一笑道:“老王就是如此,做人太过谨小慎微,有什么意思?”他说着便看到了高俅身后的姚平仲,不觉有些奇怪,“小姚,你不是去请大夫,怎么也跟着高相公回来了?”

“呵呵,我在路上遇到了希晏,正好我认识刘大夫,顺便就把人硬拉了来。”高俅见王恩似乎有些不情愿,便加重了一些语气,“王帅,圣上三番两次要御医为你就诊,偏偏你就是不情愿,须知讳疾忌医,也是一大毛病。你若是能够身强体健,不仅能够看到两个孙儿成才,也能够为朝廷圣上一直效力下去,不是吗?”

这么一说,王恩方才勉强点头,但仍是狠狠瞪了郭成一眼:“老郭,就你多事!”

郭成原本就是脸皮极厚,这一句小小Сhā曲自然不会让他有什么感觉,反而和姚平仲相视一笑。当下刘克勘便依言把脉,等到左右手都请过之后,他便在那里皱眉沉思,良久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我说你这个大夫,能不能爽快一点!”郭成实在耐不住­性­子,当着高俅的面又不好叫骂,“有什么病直截了当说就是,我们都是在战场上打过仗的,就算明天要死,也得死个明白就是!”

刘克勘在京城也给不少达官贵人看了病,哪曾看见郭成这样直截了当的,愣了一愣便翻了个白眼。他端详了郭成一阵,然后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地抓起了郭成的手腕,依样画葫芦地诊起脉来。

这下不单单是郭成,就连高俅王恩和姚平仲都愣了。等到刘克勘放下郭成的手,郭成方才如梦初醒地骂道:“我又没有病,你这是­干­什么?”

刘克勘也不管其他人的脸­色­,慢条斯理地道:“你说你没有病,不过照我把脉的结果来看,你地病反倒是比王帅更重一些。王帅只不过是因为年纪大了,再加上半生戎马地那些伤势,所以才会造成易感风寒,只要好好调养,别太­操­心,这寿元是无碍的。反倒是你郭大人……”他拖长了声音,绕着郭成转了一圈,冷不丁地问道,“你可是好酒?可是曾经在冰天雪地里躺卧在地?可是喜欢在忙的时候数日数夜不眠不休?”

郭成哑了好一会,最后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只是他兀自不肯承认自己有病,而是不依不饶地反问道:“就算都有又怎么样,我比老王小十几岁,如今身体好着呢,哪里有病?分明是你这个大夫一心要招揽客人,把没病地也说成是有病!”

若非是高俅在场,刘克勘几乎想立刻拂袖而去,只是想到对面是个心地浑厚的武人,他也懒得和对方计较。伏案先是给王恩开了个方子,他又拿过另一张纸,笔走龙蛇似的写了起来。把第一张药方交给姚平仲之后,他便弹了弹另一张药方,漫不经心地道:“这是药方,你若是照方每日服用,总还有痊愈之日。你若是不听,就当我没说过好了!”言罢他将药方往王恩旁边的几案上一搁,冲高俅抱了抱拳,竟是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牛气冲天的大夫!”郭成见人走了,不觉有些讪讪的,一手拿起那药方瞅了一眼,便揣进了怀里,“凡事好好说不行么?我老郭虽说不喜欢吃药,但自己的命还是顾惜的!”

高俅起先还盘算着应该如何让郭成接受刘克勘的建议,见其把药方揣进怀里,不觉哑然失笑。如今年轻将领虽然也涌现出一批,但是,老将在战场上的经验却是不可或缺地。郭成这一尊门神往讲武堂一坐,就绝对没有人敢违反规矩,足可见老将的魄力。

而姚平仲也将药方拿给王恩过目,然后便唤来一个王府家人吩咐了几句。王恩听说自己这病没有大碍,心中立刻放下了心,言谈中也多了几分笑意。看过了王恩,高俅便将姚平仲拉到了一边,略嘱咐几句之后便告诉他明日孟后召见。

回去的时候,高俅特地转到了刘克勘的回春堂,结果刘克勘一见到他便直言不讳道:“王帅已经差不多油尽灯枯了,我那方子只是略尽人事。至于郭大人,若是照方服药,大约也还能有五年寿元。这些昔日名将,身体损得太厉害了!”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十九章 处心积虑图上进

因为苏辙病故出缺,大名府重镇便没有了当家人。蔡卞在这个当口上回京,自然给了别人无穷无尽的猜想。果然,在数次召见之后,天子官家和政事堂就此事做出了最后决断——以端明殿学士蔡卞出知大名府。

这道旨意一下,蔡卞倒是安之若素,反倒是如今安抚河北的郑居中心里有些不得劲。毕竟,蔡卞是蔡京的弟弟,昔日也曾经在政事堂当过宰相,在枢密院当过枢使的,资历比他何止深一截?再者,如今朝堂中枢空缺的位子就那么几个,倘若他日朝廷找到合适的人选接任大名府知府,北京留守之职,蔡卞轻轻松松就能回到京城,而自己这个河北安抚使,还不知道要挣扎到猴年马月。

当初苏辙就算功劳再大,也不可能有再入中枢的那一日,但是,蔡卞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节,怎么也比他这个沾了外戚名头的大臣强?这种时候,他突然有些怨恨起了后宫如今的景况,天子官家一个公主接一个公主地往里面娶,郑贵妃还有什么可能正位皇后?

正因为如此,奉了旨意回京述职之后,他回家一听说遭了窃案,立刻发了一大通火,然后便径直转去了大相国寺。一直以来,智光给他的建议从来没有任何错误,这也让他对其愈加倚赖,此时此刻,他本能地想到了求助于彼。

然而,到了大相国寺,他便从领路的小沙弥口中得知,智光正在和高俅下棋,心中不由陡地一沉。对于智光的交游广阔,他自然早有所知,他往日也很想攀上高俅这棵大树,因此对这种情形都是乐见其成的,但是,这一次情形不同。

蔡卞被调回京,无疑是蔡京为了平衡朝中势力而做出的举措。而其后将其弄到大名府,更是可见蔡京高深莫测的手腕。然而,要说其中高俅没有耍弄什么心机,打死他也不相信。他一瞬间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便强自定了定心神,临进门时更是堆上了满脸笑容。

“高相公,你又输了!”

“你这个老和尚,连让我一盘都不肯。这我都连续输三盘了,而且每盘都是被你杀了大龙!”

房间中,身着黄|­色­僧衣的智光正和高俅大眼瞪小眼,不一会儿便爆发出一阵大笑。此时,高俅方才瞥见走进门来的郑居中,便含笑点了点头。

“达夫,一回京就直奔大相国寺,人说你和智光乃是挚友,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见郑居中施礼,他便略略欠身。又往里面挪了一个位子。遂笑道,“亏你和他相交这许多年,我自从和他下棋以来。便从未赢过。一个方外之人还名利心那么重,就连让我一盘都不肯!”

郑居中刚刚听见两人那番对答,心中便已是诧异十分。智光的棋下得好,那是整个京城都有名地,不过,但凡和权贵对弈,却不见得会下大杀手。偏偏面对高球这样一个宰相,智光却每每图穷匕见,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眼珠一转,猛地想到平日很少听到人说高俅的棋下得如何如何。

不由笑道:“高相公大约是大意失荆州?往日我和智光大师下棋,还是能够赢那么两盘的!”

智光把一桌子的棋子一颗颗收好,这才解释道:“郑居士有所不知,高相公的棋老纳还从未在别人手下见过,就是让三子,老纳也必胜无疑,这就是想让也没有办法。”

高球闻言狠狠瞪了智光一眼,脸上却露出了自嘲之­色­。士大夫之中爱好琴棋书画的不在少数,自己在书画上头还能显摆一下子。但是琴棋就绝对不能拿出来见人了。琴上那宫商角子羽他是根本不认识,至于这围棋,““让他下五子棋还差不多!不过,也只有和智光下才有些意思,哪怕是被屠了大龙,总比和有些人下还能大胜来得好。”不说这个了,反正要是比棋艺,估计我是第一弱手!”他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用了一口香茗之后,便在心中揣测起了郑居中的来意。对于这个热衷仕途的人,他自忖不能摸清对方地十分心思,至少也能猜测到七分,再加上智光又并非外人,因此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达夫可是对蔡元度上任大名府有什么心结么?”

自己的心思被人一语道破,郑居中不免有几分尴尬,正想用话搪塞过去时,他却看到一旁的智光在对自己频频使眼­色­,不禁又犹豫了起来。低头沉思了片刻,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直言不讳地道:“相公所说不错,我也知道自己名利心重,只是蔡元度这一上任大名府,我有些事情未免不好决断,实在是……”

“掣肘两个字就不用提了!”高俅知道郑居中打算从这一点开始做文章,便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的职权是圣上给的,再加上河北如今的状况大有改善,你功不可没,而蔡元度虽然是北京留守,知大名府,但决不会Сhā手你这边的事,相信这一点,元长相公已经对他解释得很清楚。再者,蔡元度的才­干­就连圣上也是赏识有加,绝不可能做出什么过头的事情,达夫你多虑了。”见郑居中低头不语,高俅心中暗笑一声,不免又送上了一颗定心丸。”我知道,达夫一心一意地想要作一个名臣,未免担心有人阻了你地上升之路,你不要否认,这是人之常情,你我相交多年,说开了有什么不好?就是我,也从不是云淡风轻地­性­子。”

此时,智光也接口道:“高相公快人快语,不过,老纳却有一个顾虑。诚然,蔡相公和小蔡大人都是能力卓著的人,只是,我朝向来没有兄弟两人同在政事堂的规矩,之前蔡相公掌政事堂,小蔡大人执掌枢府,而这已经令士林一片哗然。如今严相公在西北立了大功,担任枢使乃是众望所归,小蔡相公却胜在资历,自然不可能去枢府居于他人之下,若是那样,只怕将来不好处理。”

郑居中见话已经说开了,索­性­更加直截了当:“高相公,我于蔡相公并没有什么私怨,反而之前在他复相之事上,我出力犹多,可是蔡相公却一直不欲让我在仕途上有什么进益,要说我对此没有怨言,自然是不可能。此次河北之行,我不能说自己未带任何私意,但是,平心而论,我至少是竭尽全力,所作所为也是有目共睹地!蔡元度往日便是难以揣摩的人,我虽然不担心他Сhā手河北事,但却不能不防他背后拆我的台。”

见高俅脸­色­一沉,他暗自咬咬牙,犹嫌火烧得不够旺。”相公,虽说大敌当前自当同仇敌忾,但是,如今西北大患一朝解除,而对于朝廷而言,河北如今最重要的是防御和准备,并非立刻进兵,如此一来,难保他人不把­精­力放在内部。相公一向在外间大事上深谋远虑未雨绸缪,有的时候却仍需提防小人作祟。”

对于郑居中如此露骨地提醒自己提防蔡京,要说心中没有疙瘩,高俅自忖没有那么好的心­性­。但是,他仍然有足够的自信,蔡京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毕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自己的羽翼已经丰满,又有严均作为臂助,朝中内外的喉舌更不比蔡京少。尤为重要的是,在如今这种时候,在如今这样地天子面前,挑起内斗无疑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否则,往日蹦醚得最起劲的蔡攸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向来不相信一个人会完全转了­性­子,所以,无论蔡攸如今如何沉稳,他都存着一份警惕,更不用说老谋深算的蔡京了。只不过,提防是一回事,出手便是另一回事。而面对郑居中如此重的名利心,他不得不稍作遏制。

“达夫,你刚刚说的这些,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他突然把话题一转,岔到了宫中的情形,“想必如今圣上又要纳妃的事情,你应该听说过。年前刚刚娶了辽国公主,今年少不得又要纳了高丽公主和大理公主,这么一来,圣上就更不便立后了。郑贵妃乃是聪明人,如今后宫虽然家世各异的嫔妃众多,隐隐之中更是以他为首,而这恰恰是于你有利的。”

郑居中以贵戚起家,平日就怕那些大臣会因此而诟病,所以对后宫地风吹草动往往异常注意,此时听高俅这么说,耳朵早就竖了起来。然而,当他听到有利两个字时,不免异常疑惑。但问得太明白也不太好,他只得嗫嚅着问道:“高相公,此话怎讲?”

“须知郑贵妃一朝正位皇后,为了贤德计,恐怕你就要避嫌了!”

高俅微微一笑,把这个重若千钧的答案抛了出来,“达夫,如今大臣之中对于你安抚河北有异议的人仍然不少,要想今后再上一步,只有实绩方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二十章 迎亲前夕各奔忙

由于大理使团一行还未抵达,而高丽使节王继又刚刚回去不久,因此,陈国公主的婚事很快就被礼部摆到了最重要的位置。对于百姓而言,能够看到一场盛大的婚礼便已经足够,但是,对于宗室和百官而言,心情无疑是异常复杂的。

这是西军将门世家中第一个与公主联姻的,这也即将是大宋第一位当了驸马仍然可以领军在外的将领。作为一个开创一时风气的人物,姚平仲无疑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而一群即将因此而得益的宗室,则更是都在那里准备礼物,想要酬谢一下这位给他们带来幸运的驸马。

大宋宗室是最憋屈的,在文事上有才的不能进朝堂为国效力,在武事上­精­通的不能上沙场立马横刀,然而,这一条祖制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大宗正司摆在那里,一个个老王爷的例子都放在那里,不敢怒不敢言这六个字算是最好的写照。现在,天子官家下旨,将在宗室子弟之中别开一科,用来挑选人才,这怎么不是最好的机会?

事到如今,姚平仲自然不可能再躲在王恩的府中避风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家里——这一回,他不可能再住在姚麟的老宅了,如今他的伯父姚雄和父亲姚古都已经归来,自然是要为了婚事而好好筹备一番的。而由此引申出来的一大堆事务,则让这三个一辈子在战场上拼杀的武人欲哭无泪,就连两个老的也在心中叫苦不迭。

叫苦的远远不止姚家那一口子,宫中的陈国公主赵婧同样是苦不堪言。虽说赵佶说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问题是,有很多事情就连省略都做不到,再加上各宫嫔妃频频往她这里串门,她每日都要打点­精­神应对,就连和她同住的秦国公主赵芙也同样翻起了白眼。

“二姐。我如今才知道,宫里居然有那么多娘娘!”赵芙打开刚刚,宋婉仪送来的那个匣子,见里头一件件首饰熠熠生辉,不由哀叹一声盖了起来,“以前怎么没见过她们地影子?除了郑贵妃还会命人送些东西之外,其他的人何曾理会过我们这两个没了父亲的公主?”

“噤声!”赵婧被赵芙这种大大咧咧的态度吓了一跳,连忙告诫道,“你糊涂了。这种话怎么能随便乱说!芙儿,你迟早也是要嫁出去的,若是老这样,将来难保不会祸从口出!”

“谁说我要嫁的?姑­奶­­奶­我还就是不嫁了,到时候照着以前几位公主的例子,我出家作姑子去!”赵芙嗤笑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再说了,像姚平仲那样真正年轻有志气地,天底下能挑出几个?尚主的武臣还能任用。可尚主的文臣将来怎么可能大用?光是唾沫星子就把人淹死了!”

听赵芙如此说。赵婧的脸­色­不由黯然了一下,转而又有些担忧。

她选中了姚平仲全都是一厢情愿,前头虽然有不少公主出嫁。但是,幸福的又有多少?还不是有那么多驸马照样三妻四妾,甚至宠妾爬到公主头上的也有。虽说从传闻来看,那姚平仲决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谁能担保将来如何?

赵芙虽然年轻,但是,见姐姐垂头不语,心中立刻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当下也不说话。正当屋里一片沉默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金铃叮铛的声音。

“婧姐姐,芙姐姐!”

高嘉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见两人又惊又喜地站起身,便从背后拿出了一盒酥糖:“这是刚刚从集市上买的,上次在宫中吃地那个太细了,一点嚼劲都没有!”

赵婧和赵芙还在少女地年龄,对于这样的零食自然不会拒绝,三人便坐在了小桌边,赵芙又命宫人摆上了满桌的果子。大家一边吃一边聊起了闲话。

说来说去,话题最终还是落在了即将出嫁地赵婧身上。听赵芙说赵蜻在担忧嫁为人­妇­之后的日子,高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婧姐姐,我听爹爹说,希晏哥哥往日在外几乎从来不沾惹女人,所以才会到现在都没有成亲。你们成亲之后,你就放一百个心,他一定会对你好的。”仿佛仍嫌这信誓旦旦不够,高嘉眼珠子一转,又眉开眼笑地说,“上次他来的时候,还问过我你的不少事,所以呢,这成婚之后,只要你不嫌弃他一直在外头打仗,其他的就根本不用担心。”

听了这话,赵婧心中极为欢喜,不过她毕竟脸­嫩­,嗯了一声便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反倒是赵芙仿佛当自己事一般,连连点头不说,还在那里发了一句感慨:“千万人中选驸马,难得挑了这么一个好的,还不至于拆散鸳鸯,弄得妻离子散,真是再好不过了。”

高嘉听得几乎一口喷了出来,但还是不免呛得连连咳嗽。赵芙原本就和她差不多的脾气,如今迷上了外边说书那一套,更是和那些规行矩步的公主不同。只不过她高嘉不是公主,大不了今后便一辈子不嫁,可赵芙要是如此,只怕将来就肯定得出家去当姑子了。

她正寻思着说些什么话排解,外边便传来一阵喧哗,不多时,便有宫女匆匆来报,说是郑贵妃来了,赵婧和赵芙连忙迎了出去。合宫之中,郑瑕为人是最厚道的,也正因为如此,如今尽管后宫一大堆人,她却依然稳稳压过耶律燕一头。

高嘉却不耐烦在这种场合中凑热闹,因此,趁着别人不注意,她悄悄地从侧门溜了。等到郑贵妃和赵婧赵芙进来地时候,看到的便是空无一人的房间。这已经是每每发生的常事,三人对视苦笑一声,没人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这时节仍旧还冷,因此,宫中那些内侍也都裹着厚厚的冬服,来来往往的样子便显得有些臃肿。高嘉一路到了福宁殿,一进门方才听说赵佶去了还在修建的延福宫,她却不耐烦久等,正想自己回去,谁料正好遇到了来这里寻父皇的赵桓和赵楷。

这兄弟两人只相差一岁,又都是天子最宠爱的皇子之一,往日便自然有些比较。只是如今正了皇太子地名分,赵楷听了母亲的话,凡事便不再处处出风头,反倒得了赵佶的喜欢。而赵桓也在几位宰辅的教导下,在几个弟弟面前多了一些兄长的关怀体贴。所以,册立了皇太子后,一群皇子之间反倒更和睦。当然,内中究竟如何,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嘉儿!”

先开口的是赵桓,然后才是赵楷,之后,两人便很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小魔星连他们的父皇都不敢随便招惹,他们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此时,身为兄长的赵桓便笑着问道:“父皇去了延福宫,听说那里如今已经修好了一个园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园子?”高嘉对于一切纯粹用来炫耀富贵的地方并不感兴趣,但是,从她对赵佶的了解而言,这位赵叔叔无疑并非那样无聊的人,既然如此,那园子想必有可看之处。放着两个现成的皇子在这里,她当下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啊,那便劳烦太子殿下和嘉王带路了。”

这一声太子殿下和嘉王叫得赵桓和赵楷大皱眉头,要知道,往日这小丫头可是没那么客气的。话虽如此,谁也没有开口问一个原委,赵楷对福宁殿的内侍吩咐了一句,两人便带着高嘉乐悠悠地往拱辰门那边走。

由于高嘉常常入宫惯了,走的道往往是没多少王公大臣的,而赵桓赵楷两兄弟自然也不希望被人盯在后面,所以尽选了那些小路。三人都是孩子,即便这两兄弟平日最喜欢在父皇面前显摆,此时绝口不谈政事,反倒是在那里议论着赵佶最近的一些诗词。

高嘉一边听一边在暗中翻白眼,心中很有些鄙薄。诚然,赵佶的诗词是大宋历代皇帝之中比较出彩的,但是,其诗词的水平远远比不上那些书画,更不用说和那些有名的大家相提并论了。当然,儿子说老子的诗词好很正常,但别在自己面前显摆好不好?

“对了,如今外边有些议论,说是辽国答应册封金国国主为大金皇帝,却被拒绝了。”也许是看到高嘉的态度有些百无聊赖,赵桓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反正这不是他从大臣口中听来的,而是几个小黄门在外头办事的时候听来的传言,因此这个时候说出来,倒是没有多大关系。

“金国虽然连战连胜,但不至于如此狂妄吧?”

见兄长提及国事,赵楷虽然年纪小上一点,但同样不甘示弱:“辽国虽大,但是已经不比多年,金国挟久胜之威,怎么会轻易罢休?皇帝是要自立的,倘若让别人封,这脸面上就说不过去。再说,如今是谁不愿意打仗,这件事还说不准呢!”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五卷 余波未平 第二十一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一个太子和一个亲王煞有介事地议论国事,高嘉却只是眉头微微一皱。这种军国大事她在家里也曾经听说过不少,毕竟,父亲高俅接见外头那些大臣的时候,她常常有事没事地在廊下偷听,久而久之并不像平常闺阁女儿那般一无所知。

这天已经变了,金国既然和辽国停战,是是非非还没个准呢,如今哪里知道后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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