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郭家有地位有身份有话语权的重要人物全部到齐。事关重大，此刻在汾阳府正厅里，即将召开一场极其重要的家族会议。

郭家家规严格，这样的家族会议里，身为长者的男子有着绝对的优势地位。如无特殊询问，有诰命封号的夫人和年轻的男子也只能旁听而不得出一言。

升平公主以帝女身份，是家族中唯一有话语权的女­性­。她率先开了口：“圣旨已经颁布下来，重阳节有一场宫宴，邀请了女眷们参加。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要求已经出嫁的公主们也要带家中未出阁的女公子去，且并未邀请驸马们。今天我入宫，韦贤妃特地叮嘱我务必带上念云、木叶一道参加宫宴。此事绝非寻常，所以需与大家一起商议。”

郭家的长者们相信这个熟识宫廷政治的弟媳直觉的准确­性­，完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nAd3(老七郭曙道：“先前五哥去岳州城接木叶回来，就是为着两个姊妹都到了婚嫁年龄，便是此番进宫去给人家相看相看又何妨！咱们郭家的女儿拿到宫里去也是顶尖的人物，还怕丢人现眼不成？”

郭晤道：“这自然是不怕的。我们念云的女霍光可是名声在外，长安城里哪个不晓得郭家有个知书达理又艳冠长安的女公子？就算是木叶，无非请几个教习姑姑调教几天，我看那孩子的聪颖灵慧，只怕还在念云之上。此番重阳宴，宫里想看的应该也不止我们家这两个，只能说我们家这两个算是重点要看的对象。”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升平公主的目光忽然冷冷的环视了一圈，将茶碗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发出沉闷的瓷器与檀木相触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再嫁入宫里。”

此言既出，上下哗然。

郭暧道：“也或许宫里的贵人们想给别家指婚也说不准。”

但这话在几个熟谙朝廷纷争与宫廷政治的老油子面前分明显得很无力。

沉默了好一阵子，郭晞轻咳一声。这苍老而沉稳的声响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个老迈的长者身上。他眉头深锁，缓缓道：“公主且听我说一句。此时恐怕不是想不想，愿不愿意的问题了。我郭氏一族，自父亲过世后，恩宠渐稀。说句不好听的话，郭家出的一向都是武将，兵权在握，乃是皇家大忌，不说父亲是一个不可超越的神话，就算有谁想超越父亲，也是不可能了。以父亲在军中的影响力，郭氏一门的武将，是再也不可能得到重用了。此时如有可能使郭氏一门重新振兴，唯有儿女联姻。公主近年来在宫里的境遇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我等都见得。”

公主恼道：“境遇再差，皇帝也是我哥哥，我也公主！郭家郭家！将一个大家族的命运寄托在两个小女孩子身上，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郭家的女孩子也不止她们两个！”

圣人心总归不是臣子能揣度的。郭晞苦笑道：“我们郭家现在的地位，也只有公主的两个女儿能够入得了的贵人们的眼了。若打姻缘，这是郭家仅有的两张牌……”

升平公主没作声。郭晞接着道：“依我看，宫里头若要赐婚，约莫就是给广陵郡王。虽然他如今只是个郡王，但是他老子是太子，太子妃又没了，一旦山陵崩，太子即位了，他母亲正位的可能极大。就算不立正宫，他也是长子，离储位最近。如果真是让郭家的女儿嫁给广陵郡王，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公主沉吟道：“虽然有圣旨下来，但和我提及此事的却是韦贤妃。依我看，舒王正妃没了，这几年也不曾听见舒王要续娶。既然是韦贤妃开了口，多半舒王那边，也有那么点意思。”

郭晞沉思片刻道：“若是舒王，那倒也是一件好事。倘若郭家的两个女儿，一个许给广陵郡王，一个许给舒王——倒是万全≡皇后薨了的这几年，韦贤妃倚仗舒王，也没少在圣人面前说话，谁知道太子的地位稳固不稳固呢？一旦太子有个不测，还有一个舒王妃在，即使牵连到广陵郡王，咱们郭家也不至于一败涂地。更何况，舒王本是昭靖太子所出，乃是公主的亲侄子，又是亲上做亲。舒王同广陵郡王这两个，仪表身份人品都是上乘，两个孩子也都配得上。便是不考虑这些老头子们的心思，这两个孩子也能够做我郭家的乘龙快婿。公主也是自皇族中来，这便是她们生来的命。若能配得这样的少年，是福分了！”

升平公主心里凛然。如果两个女儿一个成为舒王妃，一个成为广陵郡夫人，虽然对于郭家是万全，但也意味着有一个是注定要成为牺牲品的。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也只能有一个太子。两只手，砍左手还是砍右手？哪只手都是十指连心，会痛到骨髓里去的。她忽然觉得悲怆，此刻她正在和郭家的长者一起，把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推到政治的对立面上去。也许某一天，这两姊妹将要站在夫君的阵营里，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

但郭鏦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去。他早就觉得整个长安城里的青年才俊，也就舒王和广陵郡王两个能够配得上他的两个天仙似的妹妹，生怕父母就给她们许了别人家。原来父亲母亲如此郑重其事的是为这件事，且三伯是赞成这件事的，他听得双眼冒光，恨不得马上去找两个好兄弟通风报信。

郭晞眼角的余光早就瞟到喜形于­色­的郭鏦，心里暗暗叹一声少年不知愁滋味。待大家都准备告退的时候，郭晞道：“鏦儿，去把你那个南边回来的小妹妹带来给我瞧瞧，可别出去丢了我郭家的脸。”

郭鏦答应着，便作了个揖，猴儿似的跑去找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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