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大明宫里,有一个人正捧着一本小册子,执一支朱笔一本正经的圈圈点点,十足一个女校书的模样。但她手里拿的却不是一本《论语》或者《乐府》,而是托人从户部弄到的一本花名册。已经许了人家的叉掉,家底薄嫁妆不丰厚的也要叉掉,出身太低拿不出手的也不行,小家子气太重,可怎么做得了广陵郡夫人?
其实翻到最后,只剩下那么几个女孩子了。年纪比我们淳儿还大好几岁的,自然也不理想。
王良娣想了想,决定去大明宫找韦贤妃商量一下。韦贤妃为人行事稳重大气,数十年来深得圣人宠爱,自王皇后薨了以后,韦贤妃就成了实际的中宫之主,说话办事极有分量的。在这个宫里,同她最投缘的,非韦贤妃莫属了。
去给韦贤妃问安的时候,韦贤妃也正斜倚在贵妃榻里蹙眉沉思。听见良娣来了,马上站起来,忙不迭的命小宫女去沏茶,一面道:“我正想找你说说话呢,你可就来了!”
韦贤妃携了良娣的手一同坐下话了会子家常,良娣从袖筒里摸出那小册子,蹙眉道:“连日来我就一直在为这么一个事伤神。如今淳儿也有一十五岁了,到了娶亲的年纪,需寻个好亲家才是。所以特地来请贤妃娘娘帮我拿个主意。”
韦贤妃坐直了身子,接过那花名册翻了一翻,道:“你这么一说,倒牵出我这一桩心事来。谊儿媳妇过身也有两三年了,我便劝他选一个续娶,他总是不肯。我倒为这件事没少伤神!找各种由头宣了一些宗室大臣的家眷来陪我说话,实则想叫谊儿瞧瞧——他总是说没有一个瞧上眼的。我说长相没那么重要,他就是不肯,说没有合意的宁愿不娶,还说我要是硬逼他,他去跟着寺里的师父做和尚去!你看看,这正儿八经好出身的里头,哪能跟外头的姑娘一样花枝招展的!”
良娣想了想,道:“既然舒王自己不愿,那就难办了,恐怕是在外头看上了哪个没身份的姑娘也说不定。”
韦贤妃叹道:“谁知道呢!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nAd1(我倒是松了口,问他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只要品貌好,家世底子薄一点也好说,接回来做个侧室也不妨——他偏又说没有。”
良娣仿佛也对她的难处感同身受,也叹道:“孩子大了难操心!我得趁着淳儿年纪还小,心还没野起来,替他寻一门好亲事,生儿育女,才算是放心!”
韦贤妃问:“可有合意的人选了?”
良娣沉吟道:“倒是有一个,不过这事还得托贤妃娘娘说说才好。”
韦贤妃诧异道:“是谁?”
良娣将那花名册一指:“升平公主家有个女公子,年方一十四——你看如何?”
韦贤妃将那花名册又仔细看了一遍,笑道:“果真让你挑着好的了。她母亲是升平公主,祖父是汾阳郡王,这出身可不错。她家的那个女儿啊,小时候我倒是见过一面,闺名叫念云,是个美人胚子。我险些儿忘了这么个人,不想这些年竟有这么大了!”
良娣有些得意,压低声音道:“何止是个美人胚子!我打听过了,外间都说郭家的女公子艳冠长安,不过听说郭家家教极好,女公子不轻易外出,并没有人见过她真面目。只是他们家下人传出来的,说女公子又美艳又有气度,知书达理,说得跟活菩萨一样。我还听说一件事,郭家的下人们打赌,说是女公子晨昏定省去拜见爷娘,左脚在什么位置,右脚在什么位置,行至什么位置行礼,都是准准的,每天必如此。因此府上子暗地里都称她作‘女霍光’,几个兄弟也时常拿来打趣的。”
韦贤妃猛然一拍脑门,险些儿将额上的花钿都拍掉:“我可想起一桩事!前些日子我邀了升平公主进宫来赏花,倒听说她家里还有一个未造册的女公子,小时候养在民间。说是和念云模样十分相似,只小她一岁,也是读过书的。依我看啊,咱们这里有叔侄两个,他们郭家有姐妹两个,不是正好?”
良娣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听起来还不错nAd2(姐妹嫁叔侄,自然是姐姐给舒王,妹妹给淳儿了。显然她心里更中意那个女霍光,心里暗骂韦贤妃白占了她的便宜,但又安慰自己,毕竟都是郭家嫡出的女儿,应该也不差。这么想着,心里还是觉得不够妥当,因此对韦贤妃道:“贤妃娘娘不是经常同升平公主来往么,不如哪天叫她把二位女公子带进宫来走动走动?”
韦贤妃抚掌笑道:“我正有此意!”
圣旨很快颁布下来,重阳节的那天宫里要举办一场宫宴,邀请三品以上的官员及亲王、驸马们赴宴,并请各家带上夫人及未出阁的小姐们同行。时常出入宫禁的升平公主更是接到韦贤妃特别的邀请,一定要把家中两位小女公子都带来赴宴。
升平公主身在宫中多年,又嫁在郭家这样的家庭里,她是何等聪明,怎会悟不出这其中的问题来!从宫里回来,她便叫了驸马郭暧,带着长子郭铸、三子郭鏦亲自往汾阳府的大院里去了。
郭家此时的掌门人是郭子仪的第三子、时任太子宾客的郭晞。当年郭子仪南征北战,郭晞始终追随左右,身经百战,虽然成就再无法盖过乃父,但也造就了郭家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近几年来旧伤复发,加上长子郭钢叛投吐蕃被赐死的打击,他已经显得十分衰弱和老迈,由两个孙子搀扶着坐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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