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娘沉吟了一下,道:“你这推测很有道理,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
金大龙淡然说道:“这该很明显了,他想在武林中进行某种阴谋,但知道我不会不管,所以借你们的手除去我这个扎手又碍事的人,然后以这把柄威胁你们,他自己不发一兵一卒,就有人替他去强敌,有人助他实现阴谋,这一着既狠且毒更高明……”
金花娘脸色倏变,猛一点头,道:“对,该是这样,该是这样……”
凄然摇头苦笑,道:“我还有其他的人,这些一向自命不凡的人,到头来却糊里糊涂地成了人家的工具,一旦偿起命来,是我们,而坐享其成的,却是他,真是可笑,可悲,可怜……”
金大龙道:“你如今算是明白了。”
金花娘道:“我不是说过么,一失足成千古恨,明白了又如何?”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你告诉我,当年参加罗什古刹行凶的,除了你、欧阴畏、贾啸云、古华、天一,还有谁?”
金花娘迟疑了一下,道:“一瓢,他已经死了……”
金大龙点了点头,但他没说话。因为一瓢有没有死,只有他知道。
金花娘接着说道:“其他的我不认识。”
金大龙凝目说道:“你不认识?”
金花娘点了点头,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只知道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人都有,但我并不能个个都认识……”
金大龙没有接口。
金花娘接着说道:“你想要知道那些人是谁,只有去问一个人。”
金大龙道:“你说谁?”
金花娘道:“那位神秘人物,他应该知道。”
“说的是,”金大龙一笑点头,道:“金花娘,我有件事至今想不通……”
金花娘道:“什么事?”
金大龙道:“为什么有些人的嗓音不像当年。”
金花娘道:“那可能他们服了变音的药物。”
金大龙道:“有这可能么?”
金花娘道:“不然他的嗓音怎么会变,以我看除了这一种可能外,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
金大龙点头沉吟了一下,抬眼说道:“那么,为什么有的人嗓音没有变?”
金花娘道:“那表示他们没有服用变音药物。”
金大龙道:“为什么有的人服用了,有的人没有服用?”
金花娘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金大龙微皱双眉摇头说道:“这件事不对,也耐人寻味。”
金花娘道:“什么事不对而耐人寻味。”
金大龙摇头说道:“没什么,金花娘,谁知道他们那几处分坛的所在?”
金花娘道:“那位王大户该知道。”
金大龙道:“他的确是一位分坛主么?”
金花娘道:“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可以去……”
金大龙截口说道:“去哪里?恐怕他早就溜掉了。”
金花娘道:“那我就没办法证明……”
金大龙道:“不需你证明什么,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金花娘忙道:“真的?”
金大龙道:“我这个人向来说一句是一句。”
金花娘道:“谢谢你,请你解开我的受制|茓道好么?”
金大龙抬手出指连点,金花娘应指站起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向着沈玉菁微一笑说道:“姑娘,这种夫婿,就是打着灯笼也挑不着,真是几世修来,你可要抓牢了他,我走了!”
话落,她快步行了出去。
金大龙这时一指点了出去,金花娘机伶一颤,霍然回身,失声说道:“慕容奇,你这是……”
金大龙道:“我说过让你保全满头青丝及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我是没有再伤害,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该知足了。”
金花娘神情一黯,没再多说一句,低头行了出去。
沈玉菁及时说道:“奇,要不要送她……”
金大龙尚未说话,金花娘已然说道:“谢谢姑娘,不用了,我从后门出去,会把门带上的。”
沈玉菁没再说话,—直到了听不见步履声,她才摇头叹道:“看来人是作恶不得的。”
金大龙没有答理这句话,把烛台放回桌子上,指了指身前的椅子,道:“玉菁,你坐下,替我想件事。”沈玉菁依言坐了下去,道:“什么事要我帮你想?”
金大龙道:“刚才我跟她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沈玉菁微颔螓首,道:“是的,我都听见了。”
金大龙道:“这件事关服用所谓变音的药物,玉菁,你想想,他们服用了变音药物,这意味着什么?”
沈玉菁道:“武林中的事我几乎一无所知,有这种药物?”
金大龙道:“有是有,只是不多见。”
沈玉菁道:“既然有这种变音的药物,那表示他们确有可能服用了这种药物,而他们服用这种药物的目的,不外是怕人听出……”
金大龙飞快说道:“怕谁听?怕谁藉话声找出他们来?当时除了我以外,就是他们那一帮人。”
沈玉菁道:“那就该是怕你听出……”
金大龙又截了口道:“玉菁,这个分析对么?合理么?”
沈玉菁道:“怎么不对,怎么不……”
突然一怔,点头接道:“奇,是不对,是不合理。”
金大龙道:“玉菁,你说说看,为什么不对,为什么不合理。”
沈玉菁道:“听你说,当时他们亲手杀了你,还亲眼看着你被埋进土里,既然如此,他们还会怕你听,怕你藉话声找出他们?”
金大龙吁了一口气,道:“是的,玉菁,矛盾就在这儿,令人不解的也在这儿,除非他们防的是别人……”
沈玉菁道:“你不是说除了你以外就是他们了么?”
“不,”金大龙摇头说道:“还有一个人,我的义父,司空神医。”
沈玉菁道:“那么他们该是为了防……”
“不,”金大龙摇头道:“不可能。第一、他们当时只把我义父当成了一个做生意的老人,第二,他们之中的一个,还用阴柔掌力暗中震伤了我义父的内腑,在他们看,我义父活不到第二天,由此看,他们也绝不会是防他老人家。”
沈玉菁道:“那,那我就不知道了。”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玉菁,看起来,他们不该是为防任何人,而实际上,他们确是为防某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个看不见的人。”
沈玉菁道:“奇,何以见得?”
金大龙道:“玉菁,变音,只为防听而不是为防看,那么,他们不是一个看不见事物的人又是防谁?”
沈玉菁呆了一呆,道:“对,奇,是这样。”
金大龙道:“而,玉菁,当时看不见事物,两眼已瞎的,只有我一个。”
沈玉菁诧声说道:“他们眼见着你被堆进了土里……”
金大龙道:“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知道我没有死!”
沈玉菁道:“想想看,当时附近可有别人?”
金大龙摇头说道:“不知道。”
沈玉菁道:“你问过义父了么?他老人家有没有……”
“玉菁。”金大龙道:“我告诉你,知道我没有死的,只有义父一个人……”
沈玉菁道:“他老人家绝不会把这消息泄露出去。”
“当然,”金大龙点头说道:“他老人家绝不会,还有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可能,那就是有人躲在附近看见了……”
沈玉菁道:“几乎不可能的可能,奇,这话怎么说?”
金大龙道:“义父有一身高绝的功力,假如有人躲在附近,一定逃不过他老人家的敏锐耳目。”
沈玉菁道:“你不是说那神秘人物的本领也很大么?”
金大龙道:“是的,玉菁。但假如是他,当时他绝不会任义父把我救走了,你说是不?”
“不错,”沈玉菁点头说道:“他既然找人杀你,就绝不会再任人救你,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金大龙苦笑摇头,道:“谁知道?恐怕只有上问于天了。”
沈玉菁沉吟了一下,道:“义父现在什么地方?”
金大龙道:“他老人家跟小龙在暗中缀着那帮人,我出来的时候,那帮人在长安骊山附近,如今就不知道了,你突然问起他老人家……”
沈玉菁道:“我觉得你该把这件事告诉义父,请他老人家想想看,解解看。”
金大龙点头说道:“我是预备这么做。”
沈玉菁道:“他老人家有着过人的智慧和经验,也许……”
金大龙摇头说道:“玉菁,我大胆的说一句,论智慧,他老人家的智慧不见得比我高,但年长一辈的人,总会比我们这些后生晚辈见的多一点,而且……”
沈玉菁截口说道:“你有办法很快找到他老人家么?”
金大龙道:“很快地找到他老人家那应不难,当初分手的时候,他老人家会跟我约定了一种表记来指示他老人家跟着那帮人的去处,一路不断,我只消找到这表记,跟着表记往前找,很快就会找到他老人家的。”
沈玉菁迟疑了一下,道:“那么,奇,事不宜迟。”
金大龙凝目说道:“玉菁,你的意思的……”
沈玉菁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道:“早一步总比迟一步好,我认为你最好今夜就走。”
金大龙呆了一呆,道:“玉菁……”
沈玉菁摇头说道:“奇,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那相思的滋味也令人心碎肠断,可是我不是个不懂事、不明大义、不认大礼的人,正事要紧,正事一天办不完,我们的将来也就会迟来一天,为你、为我、为将来,我认为你该……”
金大龙激动地握上柔荑,道:“玉菁,你让我敬佩!”
沈玉菁淡笑摇头,道:“秦少游说的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男儿志在四方,不能永困闺阁伴娇妻,固然前人有‘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之感叹悔恨,但那只是一种自私的想法,真挚的情爱应不是这样的,当然,长相厮守是一对有情人盼望殷切的,可是有一身未完的事,这事又必须早日了结,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而耽误了你的正事。”
“玉菁,”金大龙道:“你的确是位难得的奇女子。”
沈玉菁淡然一笑,道:“不舍之情,人所难免,何况你我相聚才不过几天,只是还好,我还能忍一忍。”
金大龙道:“委屈你了,玉菁。”
沈玉菁摇头说:“别这么说,奇,只记住一切保重,别让我终日揪心搂头,也早一天来接我,别让我倚拦望眼欲穿。”
金大龙点头说道:“我知道,玉菁,为了你,我会保重,为了你,我更会尽快地归来。”沈玉菁忽转话锋,道:“奇,我问你件事,你说在哪儿见着了一瓢大和尚?”
金大龙道:“崆峒半山有块Сhā天的石壁叫摩云壁,摩云下有个石洞,一瓢就在洞里,玉菁,你突然问这……”
沈玉菁微一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想起了随口问问,奇,把大和尚给你那张画拿来,让我再看看!”
金大龙满脸诧异不解色,可是他没有多问,当即从怀里取出一瓢赠给他的那幅画递了过去。”
沈玉菁接在手里,凝目细看,好半天,她才点头说道:“奇,这幅画的重要,该用不着我多说,你要小心藏好,千万别大意弄丢了。”
随手又递了回去。
金大龙接画在手,疑惑地凝目说道:“玉菁,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玉菁摇头说道:“不干什么,我只是想再看看,看看能不能看出些端倪。”
金大龙道:“看出了什么端倪没有?”
沈玉菁迟疑了一下,微微摇头说道:“一瓢大和尚得道高僧,这幅画自然玄奥人难懂,到目前为止,我仍未能看出一丝端倪。”
金大龙道:“那么,等见着义父后,我再拿给他老人家看看。”
沈玉菁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点头说了句:“也好,说不定他老人家能看出些什么。”
金大龙点头说道:“但愿如此了。”
说着,把那幅画又藏入了怀里。
沈玉菁道:“奇,要没什么事,你就走吧!”
金大龙道:“不,玉菁,在我走之前,一定得把一件事办好。”
沈玉菁道:“奇,什么事?”
金大龙道:“你知道,玉菁,我没杀金花娘,也走了一个分坛主汪毓贤。”
沈玉菁道:“奇,你的意思是怕他们来报复?”
金大龙点头说道:“是的,玉菁,这件事在我临走之前必得安排好。”
沈玉菁摇头说道:“你不用担心,奇,只管走你的。”
金大龙愕然说道:“只管走我的,不用担心?”
沈玉菁点头说道:“是的,奇,只管走你的,不用担心。”
金大龙诧声说道:“玉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
沈玉菁道:“我不是神,也不识武技,可是对这件事我已经有了安排。”
金大龙道:“你已经有了安排?玉菁,你怎么样安排……”
枕玉菁道:“奇,我只能告诉你,你走了之后,我跟爹娘离开宝鸡的……”
金大龙忙道:“也离开宝鸡?上哪儿去?”
沈玉菁含笑说道:“避祸去啊!”
金大龙道:“玉菁,别这样了,快告诉我……”
沈玉菁摇头说道:“真的,奇,我还没有决定到哪儿去,总之是要离开宝鸡的……”
金大龙着急地道:“没有一定的去处?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沈玉菁道:“反正这里总是要避一避的,不能坐在家里等着祸从天降,是不?难道你能为我跟我爹安排去处?”
金大龙呆了一呆,道:“玉菁,实际上我没有地方能让你……”
“就是喽,”沈玉菁道:“说来说去,仍是没办法有一定的去处。”
金大龙道:“可是,没一定的去处我怎么能放心……”
沈玉菁淡然一笑,道:“事实上没有一定的去处,恐怕要比有一定的去处要安全得多。”
金大龙愕然说道:“玉菁,这话怎么说?”
沈玉菁道:“亏你还是当世称最的奇才呢,自己都不知道要上哪儿去,别人会摸得透么?”
金大龙呆了一呆,接着笑道:“对,玉菁,还是你高明,只是没有一定的去处,他日你让我怎么找……”
沈玉菁微笑说道:“我既然打算离开宝鸡去避祸,他日就用不着你找我了。”
金大龙忙道:“不用着我……玉菁,这话……”
“傻子,”沈玉菁娇嗔说道:“我跟爹娘不能去找你么!”
金大龙倏然失笑,旋即他敛去笑容,皱眉说道:“玉菁,我今东明西,行踪不定……”
沈玉菁道:“说你是傻子,一点也不假,我问你,假如我跟爹娘留在宝鸡不动,他日你来接我的时候,是不是你已经办完了该办的事?”
金大龙点头说道:“是的,玉菁。”
沈玉菁道:“这不就是了么?一旦你办完了该办的事,你还会今东明西,行踪不定么?”
金大龙呆了一呆,道:“那自然不会,只是到那时候人海茫茫……”
沈玉菁道:“别管它人海茫茫,我自有办法找到你的,再不成找到长安双龙镖局去,你迟早总会到那儿去的。”
金大龙默然不语。半晌始道:“玉菁,将来找我,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得离开宝鸡,总让我心里……”
“心里怎么样?”沈玉菁截口说道:“想想你的安排,难道你的安排不是让我跟爹娘离开宝鸡,换个地方避祸么?”
金大龙点头说道:“我也是这种安排。”
“是喽。”沈玉菁道:“总而言之,只有这条路好走,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况且你也是这样安排的,心里还何必……”
金大龙摇头说道:“玉菁,为我一个人拖累了你跟两位老人家,抛弃了祖产而离乡背井……”
沈玉菁笑道:“那怪谁呀?要怪只能怪我把整颗心都给了你,要怪怪我非嫁给你不可,别说了,奇,我们之间还谈这个?你是爹的乘龙快婿,有半子之谊,怎么样不应该?”
金大龙默然了,半晌,抬眼说道:“那么,玉菁,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沈玉菁道:“等你走了之后,我禀明二位老人家收拾细软,很快就离开宝鸡,这儿已不能再多停留了。”
金大龙道:“那么,我等你跟二位老人家走了之后再走。”
“不,奇,”沈玉菁道:“你该先走,事不宜迟……”
金大龙截口说道:“玉菁,现在四更快过完了,你禀明二位老人家,然后收拾细软,最多不超过一个更次,以我的身手跟脚程,不会差这一个更次的。”
沈玉菁想了想,微颔螓首,道:“也好,这样我也可以多跟你在一起片刻,固然分离在所难免,但能多跟你在一起片刻也是好的……”
在金大龙暗暗激动中,她站了起来,道:“你坐,我这就去禀告。”
金大龙跟着站了起来,道:“你去吧,下楼小心点。”
沈玉菁点头说道:“我知道。”
袅袅行了出去。
沈玉菁走了之后,金大龙又坐了下来,坐下之后,他开始想,继而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为什么沈玉菁突然问起一瓢,突然要看那张画,突然自动地要离开宝鸡,又会上哪儿去。
这些疑问,在他脑海里不住的盘旋,想了半晌之后,他仍一无所得,因为他不相信沈玉菁会去找一瓢,因为那毫无目的,再说她也不认识一瓢。
至于她要再看看那张画,到底是要上哪儿,他没有想通,凭他这当世称奇的奇才也没能想通。
他怀疑沈玉菁有什么事瞒着他,可是想想之后,他觉得羞愧,他认为他不该有这种想法。
想着,想着,楼梯上轻盈步履声声动,是沈玉菁回来了,他连忙站起行了出去。
等他走到楼梯口,沈玉菁已经上了楼,她含笑轻声说道:“爹娘已经睡了,我把他二位叫了起来……”
金大龙道:“怎么这么快?”
“不快怎么行?”沈玉菁道:“难道还得费番唇舌么,才没有呢,我一说爹跟娘就是点头,如今二位老人家已在收拾东西了,打算趁天还没亮就走,你也来帮我收拾收拾吧!”
拉着金大龙往房里行去。
金大龙满腹感动,但他没说出来,只道:“我笨手笨脚的,行么?”
沈玉菁道:“我告诉你收哪样,你就收哪样,下人们要来我没让她们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金大龙明白,他反手握上沈玉菁柔荑,紧了一紧。
进了房,在沈玉菁的招呼下,两个人忙着收拾东西,房里有点恼人的静默,但在沈玉菁的脸上,找不出一点愁苦的离情别绪,反之,她一直显得很泰然。
这,金大龙心里明白,他明白,在沈玉菁的芳心深处,那滋味最为难过。
突然,沈玉菁开了口:“奇,刚才我走了之后,你在干什么?”
金大龙道:“没于什么,只坐着等你。”
沈玉菁道:“没在想?”
金大龙心头一震,道:“想什么?”
沈玉菁道:“你自己知道。”
金大龙脸上一热,道:“我只在想,你究竟要上哪儿去?”
沈玉菁道:“想出来了么?”
金大龙摇头说道:“没有,我想不出你究竟要上哪儿去。”
“本来是,”沈玉菁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想得出来?”
金大龙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沈玉菁道:“奇,事办完后打算干什么?”
金大龙道:“打算干什么?你是指……”
沈玉菁道:“还开你的镖局,抑或是……”
金大龙“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指这,玉菁,人生际遇不定,还难说,你喜欢怎么样,是开镖局还是……”
沈玉菁摇头说道:“我希望你跟我一样,做个最平凡的人。”
金大龙道:“玉菁,你是不平凡的人。”
沈玉菁道:“难道你不懂我的意思?”
金大龙道:“我懂,玉菁。”
沈玉菁道:“愿意么?”
金大龙道:“自然愿意。”
“那就好,”沈玉菁笑了笑,道:“刚才爹跟娘说了,等你事办完后,宝鸡的这一份祖产,他二位预备送给咱们两个。”
金大龙心里一阵激动,道:“谢谢他二位……”
沈玉菁没说话,片刻沉默之后,她忽道:“奇,撇开罗什古刹这件事不谈,你别的结过什么仇么?”
金大龙呆了一呆,道:“玉菁,你问这……”
沈玉菁道:“我在想,那个神秘人物为什么要害你?”
金大龙微皱眉,道:“玉菁,在这难得的片刻谈这……”
沈玉菁道:“我知道煞风景,可是我认为必须谈一谈。”
金大龙道:“必须谈一谈?为什么?”
沈玉菁道:“我是你的未婚妻子,你的事我不该关心?不该参与?不该当成自己的事?我预备利用分离的这段时间去想,想想看那人为什么要害你。而且是借别人的手害你。”
金大龙摇头说道:“那么我告诉你,在武林中有些事是不必仇恨的。有人无缘无故的杀人,也有人无缘无故的惨死……”
“不,奇,”沈玉菁摇头说道:“你的说法我不敢苟同,我认为一定有原因。”
金大龙道:“事实上确是……”
沈玉菁道:“以我看,除了仇恨之外,名利之争也是导致血腥厮杀的原因之一。”
金大龙道:“你认为那人所以借他人之手害我,是因为名利之争?”
沈玉菁摇头说道:“目前我还不敢这么说,因为我不知道价是不是另结有什么仇怨?”
金大龙道:“玉菁,我两手沾满血醒,杀过的人不少。”
沈玉菁道:“都像古华、金花娘这样的人?”
金大龙点头说:“是的,玉菁,我嫉恶如仇,但我敢说没滥杀过人,也没有错杀过一个。”
沈玉菁道:“也许,这神秘人物跟你杀过的人里哪一个有关系?”
金大龙点头说道:“玉菁,有这可能。”
沈玉菁道:“以我看,这种可能性不大……”
金大龙微愕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为什么?玉菁。”
沈玉菁道:“我只是这么猜想,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奇,撇开仇恨不谈,假定这事为名利之争而起……”
金大龙凝目说道:“怎么样,玉菁?”
沈玉菁道:“你的名,是很够令人嫉妒的了,而人的利……”
金大龙知道:“玉菁,我一无所有,有什么利引人垂涎的。”
沈玉菁道:“奇,利并不单指财富,譬如你的所学……”
金大龙道:“玉菁,这,任何人也夺不去的。”
沈玉菁笑说道:“说得是,奇,你有没有什么上载武学书册。
金大龙摇头说道:“玉菁!我的武学没有载在书册上。”
沈玉菁道,“那就怪了,那为什么他先……”
金大龙道:“你说什么怪了,谁又先……”
沈玉菁摇头说道:“我只是想不通……奇,这名利之争恐怕也不对。”
金大龙道:“恐怕是。”
沈玉菁皱着黛目,道:“这可真难煞人了……”
金大龙道:“玉菁,我认为如今不必费神劳思地想它,一旦找到了那位神秘人物,还怕不知道他为什么害我么?”
“话是不错!”沈玉菁点头说道:“我也知道一旦找到了他,就马上可以知道他为什么要害你了。可是你不明白。假如我能先知道他为什么害你,那就会有助于早一天知道他是谁。”
金大龙道:“玉菁,如今知道元凶是那神秘人物,很够了,又何必管他是谁,一找到了他,又何愁不知道他是谁。”
“不,奇,”沈玉菁摇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如今你仅知道元凶是那神秘人物,而不知道他是谁,既然他是个犹不知是谁的神秘人物,一旦找到了他,你能断定他就是那元凶么?”
金大龙微愕说道:“玉菁,这话怎么说?”
沈玉菁道:“你怎么一时糊涂,假如我是那神秘人物,我就会找几个替身,反正你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金大龙一怔,悚然说道:“玉菁,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沈玉菁道:“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对不对?”
金大龙点头说道:“有道理,对!”
沈玉菁道:“所以咱们该先知道他为什么要害你,因而去推测他是谁,这样你一旦找到了他,他就无可遁形了。”
金太龙皱眉说道:“话是不错,玉菁,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我?”
沈玉菁道:“那主要的关键还在你。”
金大龙道:‘在我?”
“是的,”沈玉菁道:“如今撇开仇怨与名利不谈,你该尽力想一想,你有什么引人垂涎,引人觊觎的地方,所有……”
金大龙不解地道:“玉菁,为什么要撇开仇怨跟名利?”
沈玉菁道:“那是因为以我看这两样不可能。”
金大龙道:“你又根据什么认为这两样不可能?”
沈玉菁淡淡说道:“奇,我自有根据。”
金大龙凝目说道:“玉菁,你好像已经掌握了什么?”
沈玉菁道:“有点,但不太多。”
金大龙道:“真的?”
沈玉菁淡然笑问道:“你看呢?”
金大龙忙道:“玉菁,告诉我,你已经掌握了什么?”
沈玉菁摇头说道:“不成熟,而且少,不能说。”
金大龙着急地道:“玉菁……”
沈玉菁道:“相信我,奇,我有理由不能说,但我是在帮助你,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子。”
金大龙默然了,旋即一摇头,道,“好吧,玉菁,我不问了……”
沈玉菁道:“谢谢你,奇,如今请你用这半个更次不到的时间,坐在一边想想看,我来收拾东西,想到了招呼我一声。”
金大龙皱眉说道:“玉菁,你这是……”
沈玉菁柔声说道:“奇,咱们的时间有限,更何况这件事关系着你,也关系着我,请一边坐着去,静静地,尽力地想,我不打扰你!”
金大龙摊手说道:“玉菁,你看看,我有什么值得人觊觎,值得人垂涎的了?”
沈玉菁道:“别问我,自己去想,我了解你没有你自己了解自己多!”
这话不错,自邂逅,到定情,又有几天?
金大龙没再说话,走过去坐在了一边。
房里,刹时又归于静默,不,还有沈玉菁收拾东西发出的息息索索声响。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金大龙低着头在想,越想他越着急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也许是急躁之故,他平心静气想,却仍是枉然。
沈玉菁默默地在收拾东西,没有打扰他,也没有催他。
当然,他的时间不多,只有半个更次。
蓦地一个苍老话声划破寂静,传自楼下:“姑娘,收拾好了么?老爷夫人命老奴来请。”
沈玉菁立即扬声答道:“快好了,告诉老爷夫人,我这就来。”
楼下,步履声远去,沈玉菁转望金大龙,道:“奇,想出了什么没有?”
金大龙摇头苦笑道:“玉菁,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
沈玉菁淡然一笑,道:“真要想不出什么,那就算了!”
金大龙道:“玉菁,我很抱歉,也深感不安!”
沈玉菁柔声说道:“别这么说,奇,我相信你是真想不出来,别说了,来,帮我拿着东西,咱们走吧!”
她已经收拾好了两口木箱。
金大龙提起木箱,沈玉菁毫不留恋地行了出去,反之,金大龙倒向着这楼头绣房投下了依依不舍的一瞥。
前院,沈大户跟老夫人已双双等在了那儿,大门外,家人也已经准备好两辆马车,一辆是沈大户夫妇跟沈玉菁乘坐的,一辆则是家人婢女们乘坐的。
的确,沈大户只是像搬家,他连家人婢女都没有遣散。
老夫妇跟金大龙谈了几句,那无非是左叮咛,右嘱咐,多了的时间,老夫妇俩留给了女儿。
而,沈玉菁她只说了一句话:“奇,别后再多想想,我认为你一定有引人垂涎,令人起意的地方,绝对有。”
金大龙只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心情满是离情别绪,他相信沈玉菁也一样,而且较他尤甚。
送这一大家上了马车,蹄声跟轮声响起,那由车里伸则来挥动的手,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随着那两辆高篷马车一起不见了。
金大龙不放心,暗中跟出了宝鸡城,在城墙上,他目送两辆马车在官道上远去,远去……
突然之间,他心里像失落了什么,那么空虚,那么惆怅,他带着一声轻叹跟满怀的离情别绪,缓缓转过了身。
蓦地,他目中寒芒飞闪……
就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一条娇捷人影自身左二十丈外一处城垛后起,电一般地向城外射去。
金大龙陡扬双眉,冷然喝道:“站住!”
这一声没能喝止那人影,反而他的身法更疾。
金大龙没再说话,长身而起,行空天马一般追了过去。
那人影身手不弱,金大龙身法更冠绝宇内,尽管那人影左弯右拐,专找崎岖小径跟片片低矮的树林走,但是他没能摆脱金大龙的追赶,转眼之间便被金大龙追近两丈。
两丈的距离不算近,可是在武家眼里,那是腾身挥手可及,金大龙冷冷说道:“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儿……”
“去”字还没有出口,那人霍然旋身扬手,一蓬乌芒满天花雨般向着金大龙当头罩到,然后他身形一折,往左电遁而去。
金大龙是个识货大行家,他看得出那蓬乌芒淬了毒,他可以来个探掌反震,然而他要捉活的。
当即他身形拔起,直上半空,那蓬乌芒由脚下打过,落在地上“嗤”乱响,在冒烟,毒性之烈,令人触目惊心。
金大龙半空中摆袖,身形忽折而下,像搏兔大鹰般凌空扑了过去,转眼间已到那人身后。
那人身形一震,霍地又转了回来,手持一柄利刃,往上便刺,然而全没有金大龙快,也不及金大龙身手高绝。
金大龙出掌一挥一抖,那人利刃脱手飞起,闷哼一声,砰然摔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刚要翻身跃起,金大龙已到,伸脚踩在了心口上,冷然喝道:“你动动我踩碎了你!”
那人没敢再动,那一双刚伸出要扳金大龙脚的手,也连忙缩了回去。
金大龙凝目打量那人,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瘦削的身形,长眉细目,留着长长的胡子,看上去挺体面的,不像个武林人。
金大龙心中一动,冷然说道:“你,怎么称呼?”
那老头儿一张老脸发白,忙道:“这位大侠请饶命,我是宝鸡一带干没本生意的。”
金大龙道:“我问你姓什么,叫什么?”
那老头儿道:“我姓赵,这一带的朋友都叫我赵老大。”
金大龙道:“你跟着那两辆马车干什么?”
那老头儿忙道:“咳,咳,这位,你误会了,我可不是跟,我眼见沈大户一家人出门,想看看他往哪儿去,然后再进他那大宅院里去捞一票去,不想……”
金大龙截口说道:“那么我跟你何怨何仇,你为什么用淬了毒的暗器对付我?”
那老头儿忙道:“对不起,是我该死,我见你追赶,错把你当成了六扇门里吃公事饭的……”
金大龙道:“现在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
那老头儿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看得出,你绝不会是六扇门里吃公事饭的。”
金大龙冷冷一笑,道:“你的眼力很好,不过我的眼力也不差,我看你不像是下五门的鼠辈,应该是宝鸡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老头儿干咳一声,强笑说道:“说我在这一带兜得转,我承认,我是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可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金大龙道:“你太谦,宝鸡鼎鼎大名的王大户,不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么?”
那老头儿一惊,猛然挣扎欲起。
金大龙脚下微一用力,冷然说道;“王大户,别找死!”
那老头儿闷哼一声忙道:“你老哥弄错了,我可不是什么王大户,我要是他,还用做这没本钱的生意么?”金大龙冷冷一笑,道:“汪毓贤,你的胆子不小,金花娘被我废了一身功力,沈家临走你还敢跟来探视,怎么,你想报复?”
那老头儿忙道:“你老哥弄错了,我……”
金大龙脚下又一用力,那老头儿嘴是张着的,可就是说不出话来,两只手乱抓,两条腿乱蹬,脸都憋变了色。金大龙冷然说道:“最好老实说,你是不是汪毓贤?”
那老头儿勉强点了点头。
金大龙脚一松,他像回了气,用力喘了几口,脸上这才渐渐恢复了颜色。
金大龙道:“告诉我,你知道金花娘落在了我手?”
汪毓贤点了点头,道:“知道,她一出门我就知道了。”
金大龙道:“这么说你没有放过她?”
汪毓贤双目之中飞闪狠毒怒芒,咬牙说道:“那淫荡贱妇她早应该死,她背着我跟古华勾搭……”
敢情他是捻酸的吃醋。
金大龙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汪毓贤道:“那贱女人尝着了古华甜头,她一直不让我……哼,这回她没跑掉了,如今正在床上躺着呢,只是已没气了。”
他是先奸后杀,好狠毒。
看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点不差,金大龙饶了她,可是冥冥中的报应没放过她。
金大龙眉锋一皱,道:“这是你的事,她也本是你的人,这我可以不管,我问你,你这位分坛主把诈来的财交给谁了?”
汪毓贤道:“上面,往上交。”
金大龙道:“上面是谁?他又在何处?”
汪毓贤摇头说道:“不知道,每个月月末,上面总会派人到宝鸡来收账的,到时候我把银子交给他,别的我不多问。”
金大龙道:“是这样么?”
汪毓贤道:“信不信由你,上面每次派来的人都不同,这个月是张三,下个月是李四,再下个月就是……”
金大龙道:“那么,他凭着什么来收账?”
汪毓贤道:“每个月来人都有信符,我只认信符不认人,见了信符我就一个不少地交银子。”
金大龙心中一动,道:“你也有信符么?”
汪毓贤道:“我有分坛主的腰牌……”
金大龙道:“拿出来我看看,只记住,别想动歪脑筋,我能在你出手之前一脚踩碎你,不信你试试看。”
汪毓贤手往腰索摸,果然,他没敢轻举妄动,摸出一块腰牌,抬手往上递。
金大龙接过了腰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是一块漆黑发亮的木牌,上面只镌刻着六个字:“天魔,宝鸡分坛。”
别的什么也没有。
再一细看,他眉锋微微一皱,道:“你可知道这是用什么木头做的?”
汪毓贤摇头说道:“不知道,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金大龙道:“这是铁心木做的,放眼天下,只有一个地方产铁心木,那就是……”
一顿,话锋忽转,道:“我知道,你是想看看沈大户一家往哪儿去,然后再下手报复,而你总不会一个人下手,据我所知,你这宝鸡分坛如今只有你一个,那么,你把这消息报给谁,嗯?”
汪毓贤迟疑着没有说话。
金大龙道:“别等我脚下再用力。”
汪毓贤还真怕那种比死都难受的苦头,一惊忙道:“我得等到这个月月底……”
金大龙道:“等那收账的人来了之后再报给他?”
汪毓贤点了点头。
金大龙冷然一笑,道:“我不信你会耽搁那么久。”
汪毓贤道:“事实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不信……”
金大龙截口说道:“我是不信。”脚下微一用力,踩了下去。
汪毓贤四肢猛地一伸,两眼乱翻,断断续续地道;“请高抬贵足,我说,我说……”
金大龙脚下一松,道:“那么,说,别再等我二次用力。”
汪毓贤喘了一大口气,道:“扶风城外有处村庄,庄里有座大宅院,门前有五棵大柳树,你到那儿去找吧。”
金大龙道:“那是什么地方?”
汪毓贤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有重大事故等不及收账的人就往那儿报……”
“对了,”金大龙道:“我听说你们在天下各处有十处分坛。”
汪毓贤道:“是的,不过我不知道它都在什么地方。”
金大龙道:“我正要问你。”
汪毓贤道:“这回你就是踩杀我,我也不知道。”
金大龙道:“恐怕他们也是认牌不认人。”
汪毓贤一点头,道:“不错,是这样。”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那就好办了,谢谢你。”
脚下用力,猛然踩下,汪毓贤喉头“咯”地一声,两眼翻白,四肢一伸,立即气绝了账。
金大龙向他投过最后一眼,长身飞射而去。
金大龙本不愿杀他,可是又怕他通了风,报了信,权衡利害之下,只有杀他“灭口”了。
可怜汪毓贤内腑尽碎,胸骨断了好几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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