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了口气。

“这有什么。为什么得成|人才能说。”

远处的船只仿佛在返航。我顺着­奶­­奶­的目光看去，那黑暗之中的海面上，人们悉数望向同一个地点。在众船之中，为首的那一艘船上，有人举起一个一人多长的大袋子，朝水中扔去。我仿佛能看见那巨物造成的水花如何拍上村人的脸，村人又如何躲开来。他们朝水中望去，直至那浪花被大海吞没，连涟漪也一并消散在水面。

“因为沉下去的，都是活人。”

­奶­­奶­抬起头，以苍鹰似的目光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远方的船只悉数近了。而我却不动身，只是在海岸边站着。凉风拂过我的臂膀，冰凉刺骨。半瞬过去，我回过神来，“­奶­­奶­，这只是在做梦吧。‘海潮祭’什么的……现在这一刻，也是我杜撰出来的吧？”

我慌忙地说，仿佛预备让话语将这不真切的一夜划归到虚幻之中。我越说却越加深信，一切都是虚妄之景。然而就在这时，­奶­­奶­却走进来抚摸了我的额头。她根根节节的手指攀爬过我的发 “青扬儿，你真是我的好孩儿。”

“你说什么，­奶­­奶­？”

“你是我的好孩儿，我没有教错你。”

我不懂。

“忘了才是。‘海潮祭’之后，所有人都会像你这样忘掉这一夜，忘掉那个被当做祭品的人。就像是你一样。”­奶­­奶­揉着我的发，看着黑衣的村人一个一个走向我们，我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我杜撰的世界里有过的，或者我从未见过的脸庞，一张张向我靠近。

“遗忘，才是我们这个村，以及‘海潮祭’的真相。”

“那么，过去那些人呢……那些你说是我杜撰出来的那些人呢？”

“青扬儿。”­奶­­奶­温和地笑着，“所有杜撰的人，都是祭品。成了祭品的人，也便成了我们全村人记忆里，杜撰出来的那个人。”

仿若漆黑的天空之中复燃的星体。在某个夜晚不顾一切地亮了起来。原本稀落的世界在那一刻，忽而可以宣告曾经璀璨过。然而接下来，却是无尽的黑暗又悉数笼罩下去，将存在的星星全部迁往深沉的大海。

原来不止少年儿是真的。原来连少年儿所诉说过的那个故事也是真的。在深山之间一个平凡的村落，因为触犯了禁忌而被惩罚，全村人迁往远方——也便是这个小小的镇子。那时的故事那样离奇，因为误杀了一个幼女而招致不可思议的无妄之灾。

但村人不相信是自己的判断失误。

“我们没有错。错的是那个孩子。”

他们虽然被迫迁徙，却仍旧不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自省。而后村中不断有人对过去的一切缅怀，并且开始忏悔自己是否错怪了那个孩子。最终两派斗争的结果，是人们立下了“海潮祭”的规矩。那是七十年前的第一次祭典。在黑夜，坚信自己没有过错的人们穿上了黑衣，将那些天天向上天告慰着的人们捉住，放在袋子里，一个一个扔往不回头的潮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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