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为了它。”男人有些觉悟,指了指脚下的湖面问:“警察也是假扮的?”
“回答问题,箱子里是什么?”
“无论我说不说,你都会杀掉我,是吗?”男人轻蔑地反问,并没显出害怕的样子。
似乎被猜中了心事,女人美丽的双瞳收缩了一下。
“你们是替谁干的?”男人不甘心地追问,见对方依旧沉默,叹了口气说:“真可惜,你们被人利用了。如果你向我开枪,更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女人沉思着命令:“走到后备箱前。”
男人夸张地举起手,转身背对她劝说道:“一百万,小姐!如果你放了我,我愿意出一百万。箱子里的东西可不值这么多。”
“快走!”
“两百万!两百万买我一条命,怎么样?带着这笔钱你可以远走高飞,到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
“用麻绳绑紧左边脚踝,绑三道!否则我立刻开枪。”女人看上去对讨价还价毫无兴趣。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男人把一条麻绳擎在手里,沉默了片刻,郑重地问。
“我数一二三就扣扳机。”
看男人老老实实把自己绑定,女人不动声色地下了第二道命令:“把绳子那头绑上千斤顶基座,绕三圈打死结。”
男人明白过来,惊愕地抬起头,仿佛看着一个身披天使外衣的恶魔。
“放心,我不开枪。你自己抱着千斤顶跳下去,死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女人用平淡的口气解释,她匀称柔润的形象在明亮晨曦中变得朦胧而富有光泽。
“为什么非杀我不可?”
“你杀了我的朋友。”女人给了他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明白了。”男人读到了女人眼里闪过那丝悲哀。他认命似的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用麻绳绑住千斤顶,然后双手平端着它朝围栏走去,每一步都迈得缓慢而沉重。
等他在围栏上挺直身子站定,女人耳语般轻轻地说了个“跳”字。
男人张两下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毅然决然地一头冲了下去。他瘦削的身体在空中鱼跃般打了一旋,随即钻入了深碧色的水面。
爱妮莎扶着栏干专注地往下眺望。
从水面消失半分钟后,男人随着一股腾起的水花再次冒上来,他高频率挥动着单薄的臂膀,泳姿居然还相当娴熟。用于束缚的重物竟已在湖底被他解脱了个干干净净。看起来,他此时的移动方向是两三百米外的一片礁石。
爱妮莎俯身从地上拾起收缴来的鲁格P85,举起手枪朝男人漂浮在水上的后脑勺瞄准。公路到湖面的垂直落差是约三十米,男人已经划出十多米,早脱离了雷明顿袖珍手枪的射程。
持枪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一绺发丝被山风刮落到下巴前,爱妮莎索性用嘴叼住了它,仿佛这样可以帮自己下定扣扳机的决心。
从秦渊被杀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们都上了薛义仁的当。从其狠辣手段来看,J绝非普通文物贩子,他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危险人物。她看到秦渊尸体时的震惊,并非完全伪装。除了感到心痛,她确实被一种恐怖的力量攫住了。
她断定J不会留下自己这个活口,先奸后杀倒很有可能。可是,出于特殊的心理原因,她一直犹豫着没有开枪。她现在倒有些为自己一时的软弱而感到后怕了。幸好,J也没打算立即将她灭口。
在协助J毁尸灭迹时,尽管装作魂不附体的样子,她在心底里却暗自叫好。作为女人,她的体力毕竟有限,而他实际上是在帮她省去很多处理尸体的后期工作。被胁迫打开后盖箱时,那个千斤顶给了她最后的灵感,据她目测它起码也有二十公斤重,拖沉一具尸体应该足够了。
她杀他的动机一部分是为枉死的秦渊复仇(他们搭档作案时从不取人性命),更多意义上则是自卫。直觉告诉她,不管对方是神是魔,决不可以将他放走。
本来,她寄希望于男人下水后自然溺死,这样就不必将其射杀了。但事与愿违,他碰巧是个游泳健将!必须开枪了,再犹豫的话,他连鲁格P85的射程也要逃出了。
爱妮莎眯起左眼,射击目标被牢牢扣在准心里。
“如果将来哪天你必须开枪杀人,千万别犹豫。弱肉强食是古老永恒的丛林法则。记住,留给对方生路就是把自己推上绝路。”记忆里那个低沉的说话声从天外遥遥飘来。
“别怕,这很容易……视力回收,让眼前的目标再模糊一点……”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回响着,她耳后又一次感到他吹来的冷冷气息。
“很好,无意识地轻轻扣动扳机……”
她咬紧了那绺头发,嘴唇一阵发白。
鲜血和着白花花的脑浆在五十米外水面上炸开了,那个原本载沉载浮的人影倏然消失无踪。
爱妮莎的身子在枪声中抖动了一下,她久久凝视着水天一色的大奇湖。旭日正逐步推移着,把湖面一寸寸点染成金黄|色。
“你自找的!”她轻声地对湖水说,然后扬起手臂把枪远远抛了出去,手枪在半空里画了个优美的抛物线。
爱妮莎赶回自己位于S市星辉福地小区的临时住所时已是上午10点。她锁上大门,疲惫地陷进沙发里,一边点起雪茄,一边在脑海中回顾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她自信没出什么差错。
爱妮莎先将东风雪铁龙沿着326公路向S市方向返程回开,然后转上通往国际机场的另一条干道。
她戴上事先预备的墨镜和宽边遮阳帽,而且把帽沿压得低低的,以防被机场的自动摄像头照下样子。在大型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她看前后没人才摇下车窗,伸手从自动吐票口取走记录时间的电子票,然后迅速驶进迷宫一样宽广的停车区域。
她在车内换上手提包里另一身家庭主妇的衣装,然后把黑色手提箱、画夹和替换下的衣物一起放进深色的高级购物袋里。做完这些,她用一块湿巾细细抹了一遍自己双手可能触碰过的部位,尽可能做到不留痕迹。在离开雪铁龙之前,她没有忘记带走车钥匙。
虽然大奇湖附近除寥寥几个小码头和度假旅馆外荒僻无人,但爱妮莎知道那两具尸体早晚会被人发现,而发现越迟则对自己越有利。除去不可抗的自然因素,目前她唯一要对应好的就是雪铁龙汽车的处理问题。因为警方日后也许会顺着汽车的线索嗅到某种可疑的气味,所以这辆无主汽车的暴露时机可能直接关系到大奇湖杀人案立案的提前或推迟。
在现场把汽车当场销毁掉是不现实的,一是爱妮莎不具备那种能力和体力,二是动静太大容易弄巧成拙。她宁愿选择一种更巧妙更隐蔽的处理方式。爱妮莎不禁想起一句被引用过千万次的老生常谈:隐藏一片树叶的最佳地点在树林。S市国际机场的日均停车量应该有好几千,即使要把他们全数一遍也会让人头晕目眩。不发生意外的话,车子留在这片车海里起码有两三个月不会招人怀疑。
爱妮莎背着购物袋乘坐停车场的升降电梯进入上层的候机大厅,沿着几天前走过的路线来到机场出口。她没有招手要出租车,却挤上了去市区的黄|色大巴专线。她不想冒这个险:30分钟的车程很容易让一名出租司机牢记自己的长相,而警方一旦在机场查获雪铁龙,必定会先从出租汽车公司下手调查停车当天发往市区的载客记录。
爱妮莎坐了大巴最末一排的座位,一路上凝视着大玻璃外面沿途的景色发呆。也许是由于搭档秦渊的猝死,也许是由于第一次杀人的体验,她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独冲击着自己的心脏。
当大巴在会议中心大厦前停住时,她已经从那阵罕有的消极情绪中恢复过来。她步行了三个街区,走入十字路口新建的16层销品茂,在女士洗手间把汽车钥匙偷偷丢进了垃圾篓,然后才打车赶回位于城市另一头的住所。
星辉福地小区的公寓房爱妮莎付了一年租金。她觉得这里地段偏、人口少,免去了市中心旧街道那种左邻右里互相交攀的麻烦,是自己活动的理想场所。也只有回到这里,她才会获得彻底的安全感。
抽完烟,爱妮莎起身从购物袋里取出箱子,从从容容摸了两遍。箱子到手的那一刻,爱妮莎就发现这是个合金钢的密码保险箱,也就是说,没有正确的密码就无法将之正常开启。不过,爱妮莎早已有了主意,凭手感她现在可以大致预测出箱壁的厚度。
她很快从里间提出一个小型的手提式火焰切割机。一接上电源,切割机立刻无声地工作起来。爱妮莎小心翼翼地贴着手提箱推动切割机机头,氧与汽油化合作用产生的特殊火焰开始在箱子接缝处细致入微地一寸一寸打圈切划。
爱妮莎咬紧牙关,努力保持手腕稳定,以保证切割的裂口平整均匀,不损及箱子里存放的物品。天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她自己轻微的喘息声。她渐渐觉得每一秒钟都过得像一天那样漫长!
随着三边切割完毕,手提箱箱子终于“咔吧”一声自动弹开,爱妮莎立刻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什么珍稀玉器,而是12个一模一样的深棕色药瓶,大约有10公分高,在铺着红绒布的底座上整齐排成两列。
真的被人耍了!
一股无名怒火在爱妮莎胸中熊熊燃烧起来,她甚至感到眼球有些轻微的胀痛。
她告诫自己要冷静,然后着手研究这些瓶子。瓶子外面统一贴着“新安乐蛋白精华”的商品标签。她留意到,标签上署的厂家是南天药品有限公司,执行标准、产品编号、卫生许可证号俱全。
她想起那个男人说过自己是制药公司的,莫非他没有撒谎?她随即否定了自己的设想。当男人猜出她的行动目标是黑色手提箱时并没感到诧异。
“原来是为了它。”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而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更何况,普通蛋白粉有必要存放在机密保险箱里吗?这么看来,这些瓶子确实具有特殊价值。
爱妮莎感觉自己正依稀接近答案。她果断地拧开其中一个瓶子,用手指轻轻蘸了点里面的米黄粉末,放在舌头上。她的味蕾立刻辨别出那种似曾相识的甲基苯丙胺味道,还比她以前体验过的品种更刺激一些。
那个男人竟是毒贩子!
就为这些毒品搭上了秦渊一命。爱妮莎沮丧地坐倒在地毯上,低头承受着歉疚的侵袭。作为二人团队的决策者,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师弟的死负有责任。两天前,愚蠢的好胜心驱使她作出的错误决定,其代价不仅是折损一名出色的搭档,也令她自己也陷入被了动的处境。
所有人都被莫名奇妙地葬送了,她忽然恨恨地记起这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虽然已无心对这个唯一的受益人作进一步分析。
薛义仁!她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你不知道自己也犯了个大错吗?你也将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正午时候,爱妮莎再次搭车赶到坐落在中华南路的澄天大酒店。这一回身边缺了秦渊令她心情就格外沉重。她没指望从前面进去,按规矩酒店的门卫没接到预约通知不会随便给住客以外的生人放行,而她却计划在毫无先兆地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她转到48层摩天大厦的背面,发现专供垃圾车出入的后门只设了一名男保安站岗。也许工作岗位过于枯燥了,年轻人脸上毫无神采。
爱妮莎朝他挥了下手就径直朝里闯去,缓过神的年轻保安从背后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说:“喂,你找谁啊?”
“干嘛这么用劲?人家不疼的啊!”爱妮莎白了他一眼,扭腰把他的手轻轻打掉。
“哦!对不起!对不起!”男保安连忙满怀歉意地收回手:“你进去找谁啊?”他的态度被面前这个美貌女孩的娇嗔软化了。
“找谁?不找谁。我是来上班的。”爱妮莎皱了皱眉,对男保安的迟钝反应似乎深感不满。
“上班怎么不走员工通道呢?”男保安似乎明白了过来,低声问:“你是第一天上班?”
爱妮莎顺水推舟地点头说:“是啊,我是见习生。难道我走错地方了吗?”
“没走错,不过这儿是运输通道,酒店规定员工不能随便进出。”男保安耐心向她解释了一遍员工应该走的路线,最后还附带指明了更衣室的位置。这是个意外收获,临别时爱妮莎由衷地向他表示谢意。
脱离男保安的视线后,爱妮莎在迷宫般的底层员工通道里疾步穿行,五分钟后她摸到了女更衣室。门上的作息牌标明早班到下午一点才结束,她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里面果然静悄悄空无一人。
她在挂满制服的连排壁橱里挑了件和自己身材相符的旗袍换上,又顺手摘了个见习生的牌子别到胸前,最后把替换下的衣物塞进一间隔橱锁好,
收拾停当,她特意掀起旗袍开叉往里看了看,上膛的袖珍手枪正Сhā在包裹大腿的连裤袜上。她满意地朝侧面一人高的正衣镜做了个OK手势。
办理住宿手续的迎宾大台后一圈坐着十来个着装统一的年轻小姐。爱妮莎第一眼就选了其中作派略显*的一个作目标,然后迈着小碎步匆匆忙忙朝对方跑去。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迎宾小姐斜睨了她一眼说。
“对不起,4408号房客人的门卡出了点问题,可不可以把备用门卡借我一下?”她低声下气的向对方解释。
“不行,刷备用门卡要客人亲自下来办手续的。培训的时候没听清这条规定吗?”对方断然回绝说。
“可是……那位客人很凶,他还说……他是向总的朋友,要去……投诉。”爱妮莎急得说话一哽一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迎宾小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好了好了!真受不了你,别哭了!借你用一下,5分钟后就还过来,听到了吗?”
爱妮莎连声答应,感激涕零地看着对方扭着腰臀走向储存房卡的电子柜前。
44楼的前台小姐还是两天前的那个,但她没能认出此刻打扮得与自己毫无二致的爱妮莎。“你是……”她欲言又止。
爱妮莎没打算给对方回忆的机会,她扬了下手里的门卡,飞快地解释道:“4408号房的门卡出了问题,客人拨了投诉电话,向总吩咐我立刻把新门卡送过来。”
两人之间的简短对话就这样结束了。爱妮莎在前台小姐张口结舌的目送下轻车熟路地向4408号房方向而去。她很快看见了那扇古色古香的西洋雕花门。
她在门前伫立了两秒确认左右无人后,才用备用门卡在门锁感应区轻轻刷了一下,随着光亮一闪房门自行开了一条缝。
爱妮莎咬咬嘴唇,推开门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进去。把门带上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大腿内侧,雷明顿德林格手枪把肌肤贴得冰冷。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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