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沉默了片刻,冷冷答道:“死的那四个人都是我的手下。”
“怎么回事?”吴子奇吃了一惊,暗暗佩服对方真沉得住气。
“我派他们去狙击一个目标,结果反遭了对方逆袭。”电话那头的男人答得很坦率,似乎不屑于为了一点面子掩饰真相。
“逆袭!”吴子奇掂量着这两个沉甸甸的字眼:“是什么人?”
男人淡然地说:“你还记得捷程案里那个唯一的目击证人吗?”
吴子奇的脑子转得很快:“我记得是个外地人,他当时向警方声称什么都没看见,你好像还说过这人可能在撒谎。”
“就是那个家伙,我没有看走眼。”男人一字一顿地说,终于泄露了心底的恨意。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吴子奇隐隐有些不安,他联想到昨晚下落不明的响尾蛇。两件事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段难道仅是巧合?
“直觉告诉我,他就是一年前从G省越狱潜逃的豺狼,虽然他的相貌发生了很大变化。”男人不容置疑地说。
“豺狼?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独行杀手?”吴子奇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详细读过大越狱的报道,那是起震惊全国的特大案件,据说在逃者至今尚未悉数归案。
“就是他!”男人简短地说,“这人留在S市对组织是个威胁。”
就算是这样,你又何必非杀他不可呢?——吴子奇冷静地压下了这个问题。从对方的语气中,他敏锐地感受到某种潜藏的强烈情绪。
对方还有事瞒着自己,那一定是追杀豺狼的更至关重要的原因。
清晨六点整,陆平的眼皮定时般的睁开了。多年的严酷训练把他体内的生物钟调整到以秒为精确单位。随着眼球的缓慢转动,室内的景物逐渐开始清晰起来。
这是一间装修不久的单人房,面积与旅馆标准间相差无几。屋子里收拾得很整洁,新鲜的板材家具散发着淡淡的胶水味。水红色窗帘把楼外的景致遮了大半幅,却没能阻挡住柔和的晨曦。对面的墙在淡光折射下显得干净而苍白,一台25寸液晶壁挂电视孤独地悬在正中。
陆平转动了一下肢体,腰部略微有些作酸,那是不习惯睡席梦思的缘故。床本身很宽敞,一尺五的宽度足够睡个彪形大汉。床单和枕套看得出是新换的,单调而又一尘不染的白色,和所有的旅馆如出一辙。
陆平从床上翻身跳下,五个多小时的睡眠足以将昨夜的疲乏一扫而空。他在盥洗室里草草洗漱完,打开了走道里的衣橱,昨晚刚进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里面的东西。
橱里挂着好几套适合夏秋季穿的长短衣裤,样子是崭新的,商标都被剪掉了。陆平从中挑了套运动型短袖衫裤换上,衣服尺码很合身,放置的人显然对他的身材一清二楚。
橱底鞋架上排列着颜色不同的新跑鞋和皮鞋各两双,边上整齐叠着一堆没拆封的袜子。他弯腰取出一双彪马跑鞋试了试,合脚合得几乎天衣无缝。
陆平带着爱妮莎交给他的钥匙卡走出房间,离开时确认了不锈钢房门已经锁死。这是必须的谨慎,他的手枪、背包和私人物品毕竟都留在房里了。
陆平此刻正站在一条铺有凹凸地砖的走道上,走道完成一圈后螺旋升至上一层。他昨晚进来时就注意到这幢楼的楼体内部相当奇怪,呈体育馆式的环形结构。
走道外侧是一圈贴有瓷砖的暗灰色墙面,每隔四到五米分布着一扇外观相同的不锈钢房门。唯一的区别是门上嵌有的金属牌数字。他的房门是3号。他数了数,共有六个房间。他相信爱妮莎的卧室也是其中一间。
其他房间看起来也同样是使用钥匙卡出入的。作为一幢普通的别墅,这种设计极为反常。另外,即使是陌生人出入频繁的旅馆客房,安装不锈钢防盗门也属少见。
环形走道内侧是被漆成黑色的雕花金属栏杆,一座璀璨华丽的大吊灯从三楼天花板直垂下来,占据了栏杆外的大片空间。紧贴扶手朝下望,可以看见底下一楼大厅淡黄|色的圆形地面。
空旷的大厅一片寂静,听不见有人喧哗走动。陆平怀疑爱妮莎已经离开了,整幢楼里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
他沿着走道来回走了两圈,脚下的跑鞋舒适而富有弹性。他决定登上三楼看一看,却很快失望了。楼上的格局同样一目了然,这一层有除了楼梯外其余三个方向各有两扇对开的不锈钢门,显然里面是三个面积较大的房间。可惜门锁得很死,没法进去。
陆平又不甘心地下到一楼,发现围绕大厅的圆周上散布着会客室、餐厅、洗衣房、厨房、盥洗室,还有一个小型的健身房。所有生活必需的家具家电一应俱全,而且都像没人用过。
底层通往外界的玻璃门是用电子锁控制的,陆平按了两次开关,门始终没有反应。一定是爱妮莎离去时特意做了设定,以防自己偷偷溜走。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大门上的玻璃,又用手指触摸了一下,终于确认是双层的高强度防弹玻璃。他随即联想起卧室的窗玻璃用的也是同样的材质,全密封而无法向外开启。
陆平不禁暗暗惊叹:天啊!这儿哪是什么大本营?分明是一座监狱!
他清楚地记得,昨天午夜,爱妮莎的本田车载着他们俩穿过郊野的片片密林丘壑,最后驶上一道弯曲盘旋的山路,这座房子就在路的尽头。
陆平对S市市郊的山野状况不甚熟悉,不知道此处的确切位置,但他判断本田车的行车方向大致是西南偏南。他还留意了里程表,车子从他们出发到这里约开了30多公里车程。
这幢楼给陆平的第一印象就像一座圆形堡垒栖身在山峦林莽之间。即使仅凭汽车前灯的光亮,还是可以辨出外墙砌着坚硬的长方形条石,那是普通子弹所无法射穿的。
当陆平仰起头的时候,望见了楼顶那座扇形卫星天线在夜幕中的剪影。
“这里就是我们的大本营!”爱妮莎当时叹息了一声,朝他扭过头,她的双眸在黑暗中野兽般熠熠闪亮。
陆平感到肚子有些饥饿难耐,于是回到厨房。
这里囤积着大量食物:冰箱里塞满了罐头、水果和速冻食品,厨房角落里还堆着二十来个箱子,装着的是牛奶、啤酒、饮料和方便面之类的东西,数量之多足够好几个人维持一个多月了。最上层的方便面箱子已经被拆开了,里面还剩下两包面。
陆平把这两包面全都投进烧锅里。他没有忘记查看印在包装纸上的生产期,是上个月刚出厂的。也就是说,这座楼最近一直有人在住。
用过早餐,陆平上楼把换下的脏衣服拿到了洗衣间。这套舒畅给的衣服质地很好,进过激烈的撕扯搏斗并没一点损坏,就是有些地方沾染了血迹和污渍。
陆平唯恐涡轮洗衣机把衣服滚坏,便就着水龙头用双手搓洗起来。在他有条不紊的清洗下,衣服很快又呈现出鲜亮的色泽。
陆平带着烘干的衣服回到房间,又从背包里取出钱夫人送的洗涤剂,对着盥洗室镜子小心洗去脸上的油膏,最后卸下假胡子。望着镜子里逐步呈现出的本来面目,他感到非常满意。
上午余下的时间,陆平都在自己的房间打坐。两个手机昨晚都被爱妮莎收走了,他目前与外界处于完全隔绝的状态。他想这对自己来说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起码可以暂时摆脱那些对自己纠缠不休的人。
因为心境平和,陆平很快进入了状态。随着四周的光影声色的逐渐消散,他感到自己的精神能量正脱离肉体,缓缓升入另一个幽明混沌的世界,与浩淼无边的宇宙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宁静状态被一个轻微的刹车声打破了。陆平的意识迅速返回到现实世界,感觉旺盛的气血正在自己的四肢百骸里冲击流转。入定同时使他的感官超常的敏锐,甚至能隔墙捕捉到来自楼外停车场的遥远声音。
陆平瞥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10点50分,他打开房门走到二楼的雕花栏杆后,看见有四个人正从大门口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的是戴红色假发的爱妮莎,她今天穿了件粉红色紧身T恤,底下套着条深色牛仔裤,勾勒出*的完美身材。她神情很严肃,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眼圈微微发黑。
爱妮莎后面是个一米八左右的高个子。这人皮肤黝黑,浑身肌肉结实饱满,穿的篮球背心和短裤被汗水浸了个透。从走路的步态看,这人显然受到专业的格斗训练。他扫视完大厅,很快就仰头看到楼上的陆平。陆平发现他望自己的眼神很凌厉。
紧随高个子进来的是中等身材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暗绿的旧军装,脚下套着帆布鞋,给人不合时宜的印象。他的脸长得也很军人化,线条方正而刚硬,散发着内敛的阳刚之气,就是嘴角微微下垂,透着点凄苦。
最后跟着的是个吊儿郎当的矮个子,比第二个男人还矮了一个头,穿着轻浮的花衬衫、沙滩裤,胸口的衣服流里流气地半敞着,露出脖子上挂的粗金项链。矮个子头发已经脱落了大半,四肢的汗毛却浓密过人。他斜着眼上下左右打量周围,一脸的不满之色。
目光触及矮个子的时候,陆平怔了一下。他一眼认出了这个家伙,但他万万没料到他们居然会在这里相遇。
见爱妮莎带着三个新来的男人逐一参观底楼的设施,陆平就退回了自己房里。矮个子的现身让他吃惊非小,他迫切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进一步重新厘清事件的头绪。
中午12点,房间门铃被人揿响了。陆平打开房门,只见爱妮莎正手撑门框注视着自己,神色有些憔悴:“你还没吃午饭吧?跟我下去煮饺子吃吧。”
“那三个家伙呢?”
“他们已经吃完饭各自回房了,下午一点我们将在三楼的会议室召开行动小组的首次会议。”爱妮莎一本正经地宣布。
爱妮莎去煮饺子的时候,陆平意外地发现餐厅里坐着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奇怪男人。这人身穿蓝色条纹的病员服,面黄肌瘦、头发蓬松,正耷拉着眼皮吃面条。陆平在他斜对角坐下来时,这人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专注地啜吸着自己的面条,嘴里不时发出丝丝声。
“你们互相介绍过了吗?”不久,爱妮莎端着两碗速冻饺子走进来,说话口气像幼儿园阿姨在教导两个初次见面的孩子。
陆平耸了耸肩。“病员”再次茫然地抬起头,他的双眼*很厉害。
爱妮莎温婉地介绍道:“这位是李守诚,他比你早两个星期住进这里,是我们专程聘请的计算机专家。这位是陆平。”
“你好!”陆平朝李守诚礼节性地寒暄说,“上午你一直都待在自己房里吗?”
李守诚呆呆地念叨说:“完全像在一座封闭的坟墓里游荡,我吃力地用双手摸索着四周的砖石,每块都硬邦邦的无法移动。再找不到出口,我快要窒息了。”
爱妮莎向陆平勉为其难地笑笑,像在为李守诚的语无伦次道歉:“他除了吃饭所有时间都待在房里研究程序。”
李守诚忽然站起身,没跟他们打招呼径自离开了餐厅。
陆平指了指自己的太阳|茓问:“他的脑子怎么了?”
“他患有严重的*妄想症,我是从精神病疗养院直接把他弄到这里的。”爱妮莎坦率地说。
陆平挪揄道:“这就是我们的电脑天才?”
“他是奎恩先生钦点的人,”爱妮莎压低声音为自己辩护说,“也是南天公司企业网的七名创建人之一,我们需要在他的帮助下进入南天的内网。”
“你能信得过这个精神病?”爱妮莎认真的神色让陆平觉得很有趣。
“吃饺子吧!”爱妮莎不悦地催促说。
陆*而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三个神枪手、一个搏击专家、一个爆破专家,外加一个电脑天才……我已经见识过了‘电脑天才’。肌肉发达的篮球运动员想必就是搏击专家,苦瓜脸的家伙眼神稳定,一定是所谓的神枪手,那么那个吊儿郎当的矮个子只能是你口中的爆破专家了。而我们俩就是其余两名神枪手啦!太棒了!这就是我们整个团队!”
“怎么样,你有意见吗?”爱妮莎恚怒地瞥了他一眼。
陆平淡淡地说:“靠这支七拼八凑的杂牌军去执行你说的那些任务?嘿嘿,我不得不对奎恩先生的胆识及想象力深表钦佩。”
爱妮莎气恼地放下筷子:“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任军是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的狙击英雄,萨千钧全国武术锦标赛的散打冠军,至于王庆的底细,你就不用装傻了,他是除你之外唯一一个从大越狱中成功脱逃的人。”
陆平哼了一声,说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这些家伙对暗杀这一行缺少起码的经验?”
爱妮莎吸了一口气,盯着他冷冷地说:“多说无益。陆平,你要明白,事已至此,我们都已经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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