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从两组鞋印上取到的花纹都很完整，但由于是普通品牌的鞋子，不具备什么查证价值。根据鞋印的尺码和步幅估计，到过现场的男­性­嫌疑人身高在1米75到1米78之间，女­性­嫌疑人身高在1米65左右，大约就是舒畅同志这么高。”

舒畅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她低下头假装拉了拉裙子，希望没有人发现自己的脸正胀得通红。

幸好其他人似乎没在意她的反应，他们正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宋晓锋的­精­彩分析。

“对鬼王坡枪杀案，我们专案组目前作出归纳如下：

一是案件­性­质：该案涉及境外枪支，联系之前同样出现境外枪支的云庭水岸枪击案、捷程杀人案、大奇湖杀人案，很可能是一系列具有黑社会背景的犯罪活动。

现场整体比较凌乱，除了少量血迹还遗留了搏斗痕迹，凶手显然是临时决定用手枪击毙死者的。另外，凶手事先没准备运尸用的交通工具，所以藏尸地点采取了风险最小的就近原则。从这些现象基本可以推断鬼王坡一案是没有预谋的即兴杀人。”

看得出，宋晓锋的推断让领导们有所触动，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暂时保持了沉默。

“二是死者身份问题：由于凶手在行凶后对死者实施了彻底毁容，给死者身份辨认工作造成了巨大障碍。目前，针对死者衣着、体征、指纹等的查证工作即将展开。另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是死者裤袋中的一张票根……”

“什么样的票根？”洪一鸣忽然来了兴趣。

“票根上除了号码没有其他文字，也许是出自临近的某家娱乐场所。案发现场离燕集坊的繁华闹市不远，所以不排除死者生前曾去过那里的可能­性­。”

“嗯，”洪一鸣赞同地点点头：“查证工作必须抓紧！既然法医推断的案发时间到现在已经过了36小时，相关证人的记忆不免开始模糊。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能找到票根的来源，死者的身份也许就会水落石出了。”

虽然不敢正视洪一鸣的脸，舒畅直觉地感到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瞟了自己一眼。她知道洪一鸣在怀疑什么，但出于某个未知的原因，他仍然没有当着众人点破他们间的秘密。

宋晓锋应了一声“是”，继续道：“三是关于凶手身份的推断。从开枪杀人到铁管藏尸，可以推测凶手臂力强劲，犯罪经验丰富、手法老练，而且­性­情冷酷，属于那种‘天生犯罪者’的类型。”

天生犯罪者！舒畅不禁哆嗦了一下。虽然目睹过陆平击毙响尾蛇，她至今仍然难以把他与这种冷血变态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最后要回报的是云庭水岸枪击案的证人供述。三名枪战目击者对凶手的描述一致为男­性­，体格强健，行动敏捷，击毙四名死者时使用的凶器是手枪。关于凶手的身高，证人说法各有不同，但大致在1米75到1米80之间，其中一人还声称凶手随身携带着一个背包。

“这些特征与我们根据鬼王坡枪杀案现场推测出的凶手形象基本吻合，而同在两地出现的帕拉贝鲁姆9毫米弹则是更为确凿的证据。再考虑到这两个案子在作案时间上呈现出前后衔接的显著特点，初步推断凶手就是同一个人。”

“查明那个凶手的去向了吗？”陈可为前倾身子焦灼地问。

宋晓锋道：“根据证人所说，案发后有辆黑­色­本田车抢在110巡逻车赶到现场之前接走了凶手。由于当时夜­色­昏暗，事情又发生得极为突然，没有人看清本田车司机的相貌。不过有一名证声称隐约看见坐在车里的是个年轻女人。”

舒畅怔了一下，这是她所没料到的。她从不知道除了自己陆平在这个城市还有其他朋友。

陈可为在椅子扶手上捶了一下，气急败坏地说：“开车接应凶手的一定是他的同伙，说不定就是曾出现在鬼王坡现场的那个女人！”

洪一鸣用手指敲着太阳|­茓­，缓缓地说：“看来这个案子至少还牵涉到另一个女人……分析到这个地步，两起案件的大致轮廓已经清晰了。正如小宋所说的，案件具有涉黑背景，凶手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其冲突对象极可能是本市的黑社会组织。另外，此人不是孤身行动，随身携带背包说明正在转移或逃离途中。问题是我们手头的线索太少，仍然无法对之实施有效的通缉。”

宋晓锋不动声­色­地接道：“洪大，我们手里还有一张王牌！”陆国强和老顾脸上同时露出诧异之­色­，显然连他们两个也不明白宋晓锋在说什么。

“哦？”洪一鸣扬了扬眉毛。

陈可为迫不及待地催问道：“到底有什么王牌，快说啊！”

舒畅觉得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了，她知道自己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就要发生了。

宋晓锋神­色­复杂地说道：“我们请技术人员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绘出了凶手的肖像。”也许是因为上次在捷程案中碰了钉子，这一次他的态度沉着而谨慎。

“太好啦！”陈副局长喜形于­色­。

舒畅的心跳像安上加速器似的失控了，脊背上忽而灼热忽而冰凉，她几乎不敢转过脸看宋晓锋身后的屏幕，却又急切想看到这幅肖像，想知道它究竟和真人相似到什么程度。

随着鼠标的点击声，她听到宋晓锋大声宣布：“这就是凶手的肖像！”

令舒畅稍感意外的是，与会者中有两人都脱口惊呼了一声，一个是陈可为，另一个是陆国强。但她已经没心思关注别人了。她紧攥着双手，矛盾而又紧张地抬起头望向墙上的投影屏幕——一张由电脑绘制的脸部三维肖像在高清分辨率的衬托下纤毫毕现。

一瞬间，舒畅的呼吸几乎停顿了。她发现于佳佳的绘图水平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像除眼角、嘴­唇­等少数几个部位略微失真外，肖像上的络腮胡男人居然和陆平化妆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怎么了，国强？”宋晓锋立刻察觉了陆国强的异常反应。

“这个人我见过！”陆国强脱口说道。包括舒畅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认人是刑警的基本素质之一，何况国强一向­精­明强­干­，他说见过一定不会错。

“回忆得起时间地点吗？”宋晓锋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大前天傍晚在吉祥街执行任务的时候，我记得当时还和他聊了几句。就是这个人，不会错的！”陆国强肯定地答道。

“这是怎么回事？”陈可为居高临下地问道。

宋晓锋意味深长地解释道：“前天我们曾派一组同志去吉祥街拘捕捷程杀人案的一名嫌疑犯，结果此人却始终没回住所。”

陈可为若有所悟地敲了敲桌子，沉吟道：“凶手在吉祥街出现难道仅是巧合？莫非这两起案件与捷程杀人案之间还有着直接联系？”

舒畅敏锐地注意到宋晓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她立刻恍然大悟，其实从第一眼看到肖像起他就认出了上面画的男人，也明白了凶手的身份。整个会议他不过是迂回地诱导所有人认同他的最后判断而已。他的真正目的其实只有一个——从有关方获得一张追捕嫌犯的通缉令。

太可怕了!她还从不知道从来只会埋头破案的宋晓锋演技竟也这么出­色­！

随着鼠标的点击声，屏幕上呈现出第二幅肖像，这次是一张剥除伪装后的脸，一张经过还原的真实的脸。

陆平的脸映在镜面般光滑的本田车尾部。，他半跪在地上，借着车库里的昏暗光线把杜邦漆准确地补进了最后一条缝隙中。

“­干­完了么？”爱妮莎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她的步伐总是轻得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