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专案组会议召开的次日中午,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人敲开了钱夫人发屋的店门。
“你就是钱舫?”中年人生硬地问。
“是的……请问您是……”穿花布长裙的女孩不安地说。
“我是市局刑警。”中年人从怀里掏出张证件飞快亮了一下,钱舫只看清了上面的警徽。
“您找我有什么事么?”胖女孩更加紧张了。
“我听说你这儿卖假发?”
“我有合法的营业执照。”女孩警觉地说。
“放心,我不是工商管理部门的。”中年人摆了摆手。“四五天前,是不是有个男人在这儿买过假胡子吗?喏,大约比我的浓一点。”他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下巴。
钱舫立刻记起了那个风趣而神秘的男人,她可不想出卖他:“对不起,每天做这么多生意,我有点记不清了……”
中年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递到她面前:“还记得这个人吗?”
钱舫瞥了一眼,是张电脑绘制的脸部肖像,上面正是那个戏称自己是“杀手”的男人装胡子前的原样子,画得还很逼真。
“怎么样?记得起来吗?”中年人催问道。
钱舫犹豫着摇摇头,仍然下决心不说实话。
“是么?”中年人面色一沉,“可是有人却亲眼看见他曾从你这儿走出去的。”
女孩惊慌失措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根本没来过这儿!”
“究竟是不记得还是没来过?”中年人轻易抓住了她的漏洞。“小姐,作伪证是要坐牢的,何况是协助犯人逃跑!忘了告诉你,这个男人是通缉犯,身上背了好多条人命,说不定哪天还会回来灭口!”
“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钱舫面无血色地叫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通缉犯!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半小时后,中年人出现在燕集坊雅轩洗浴中心门口。整个洗浴中心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正在迎宾台后面处理事务。
“浴场下午三点以后开门,请问您有什么事吗?”白发青年抬起头问。
“你是这儿的老板?”中年人打量着对方。眼前的年轻人身材高大、肩胛宽阔,双唇防卫性的紧闭着,眼角隐隐透出一丝阴冷。
“正是。您有何贵干?”
中年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片扬了扬:“是你们洗浴中心的票根吗?”
“不错!”白发青年端详了一眼肯定地答道。“这张票跟有问题吗?”
中年人并不回答,又掏出另一张脸部肖像向他出示,肖像上画着个长头发、尖下巴的男人。“前几天见过这个人吗?”
“你是警察?”青年忽然怀着敌意问。
中年人点点头,又问:“到底有没有见过?”
“对不起,警官,浴场客流量很大,我不可能把每个客人的相貌都记住。”
“是么?连每周日都上门的老顾客都记不住?”中年人说完冷笑着扬长而去。
中午,云庭水岸小区保安室接待了一位陌生的中年人。
“我是市局刑警,”来人亮出证件说,“今天来是想向你们了解一点情况,希望你们配合。”
“您是为了上会的枪击案吧?不是已经询问过好几次了吗?”保安战战兢兢地说。“案子发生在小区外面的街道上,和我们真的没有关系。”
中年人摆手打断道:“最近这一周,尤其是枪击案发生前后,小区里出现过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没有啊!我们云庭水岸是模范小区,治安工作一直走在街道前列的。”
中年人并没有被对方的三言两语轻易说服。他随即报出了舒畅家的楼号:“这幢楼呢?最近有过什么异常吗?”
保安努力想了想,最终遗憾地摇摇头。
中年人沉思了一下:“我看见你们小区有摄像头,这幢楼安了几个?”
“就一个,安在门厅里,任何人进出大楼都能看见。”
“小区的监视录像一般保留多久?”
“最多保留一周就要擦掉了,我们手头的备用带子数量很有限。”
“很好!”中年人满意地点点头,“把这幢楼和小区大门口最近一周拍摄的带子都交给我,我要带回局里研究。”
“这个……”保安脸上露出了难色。“最好请示一下物业经理。”
“没问题,我去和你们领导沟通!”中年人爽快地站起身。
“警察同志,”保安忽然说道。“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异常情况。”
“你说!”中年人眼睛一亮。
“枪击案发生当晚,小区外面的弄堂里有两盏相邻的路灯被人打灭了。这个,我上次忘记跟来调查的同志讲了!”
与此同时,市局办公室里的宋晓锋将刚送来的一份报告重重摔在桌上。报告上说,市局现场勘查人员今天上午对嫌疑犯陆平位于吉祥街的住所进行了彻底的指纹提取。勘察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技术人员在室内居然一枚指纹都没找到,那屋子就像是间从来没人住过的空屋。
“有人抢在我们前头做了手脚!”宋晓锋望着一旁发呆的舒畅说。“你还记得在鬼王坡杀人现场发现的第三双脚印吗?还有,云庭水岸枪击案发生后,有人曾目睹凶手被一个开黑色本田的年轻女人接走。如果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就不难发现这家伙在S市是有人暗中支援的。”
舒畅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昨晚听完陈可为的故事,她原先自认为很坚固的精神防线正开始一点点瓦解。无论是睡梦中还是意识清醒时,她一直在反复问自己相同的的问题:我真的了解过那个男人吗?或者我对他的感觉从来只是一厢情愿的想象?舒畅觉得自己好像患上了无可救药的精神强迫症。她现在很怕听见“陆平”这个名字,她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魔鬼,只要一沾上他,自己所有的良知、使命感和辨别能力都像遭病毒感染般被蚕食得一干二净。
见舒畅不做声,宋晓锋似乎又想要问什么。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宋晓锋连忙抓起听筒,那一头传出的声音非常暴躁:“喂……是陈局啊……对,看到这个结果我也很意外啦……什么?马上召*议?……不行啊,洪大好像一天都不在局里……好的,我马上打手机通知他。”
半小时后,陈可为、汪铁桥、吕斌和专案组的四名成员在小会议室里再次聚齐。最后一个赶到的是行色匆匆的洪一鸣,他似乎有什么心事,进门时脸色格外阴沉。
陈可为则是脸色铁青,他先向与会者宣布了指纹勘验结果,然后拍着桌子严厉地说:“看来,我们目前面临的形势非常复杂。很明显,犯罪分子企图破坏指纹提取工作,而这么做的效果无非只有一个,就是阻止我们警方对这名居住在吉祥街的嫌疑犯进行身份确认!”
舒畅知道陈可为其实是在为无法向公安部重新申请针对“豺狼”的A级通缉令而懊恼。知道那件往事的只有汪铁桥、宋晓锋和自己三个人,陈可为似乎还不想把它公诸于众,让自己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毕竟,目前局里还没有人通过子弹型号将陆平和昔日的豺狼联系起来。
吕斌抽了口烟,满不在乎地说:“事已至此,不如把这个案子上报省厅,由省里组织专案组下来比较得力!”
“不行!”洪一鸣断然否决说。“S市发生的案子应该由我们自己解决!如果专案组有困难,可以把案子移交给我!”洪一鸣的话让在座所有人都很吃惊,移交案子等于是怀疑宋晓锋的破案能力
更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始终沉默的汪铁桥忽然Сhā话说:“既然有涉黑背景,不如交给我们反黑支队办吧!”
“没有必要!”宋晓锋胀红脸反驳道,“其实现在案子已经基本破了!只要给专案组时间,我们一定能抓到嫌犯!”
汪铁桥一贯阴森的脸上掠过一丝讥笑:“是么?你以为抓那个家伙很容易么?”
“你什么意思?”宋晓锋冷冷地反问。
汪铁桥阴沉地说:“抓他,我要比你更有把握!”
与会者都露出费解的表情,而陈可为的脸色却骤然变得很可怕。他惊慌地叫道:“老汪!”
汪铁桥却仿佛着魔似的根本听不进去,他自言自语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没有死!一年前,他从我手里溜掉,现在又在我鼻子底下出现,这就是天意!陈局,你别再拦我了!昨天我就想说,宋晓锋是抓不住他的!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没跟他交过手的人不会知道他的厉害!”
“汪铁桥!”陈可为气急败坏地喊道。“我命令你闭嘴!”
然而此刻,所有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汪铁桥那张终日不见笑容的脸,期待着他说出真相,甚至连被他激怒的宋晓锋都克制地闭了嘴。
汪铁桥不为所动地说:“陈局,我必须让他们知道谁最有资格追捕豺狼!”听到“豺狼”这个名字,大家迷惑地互相对望着,舒畅却感到脊背一凉。豺狼!她讨厌这个名字!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一向沉默寡言的汪哑子打开了关闭已久的话语闸门,滔滔不绝地叙述了一遍桂沟山大搜捕的经历。随着他的叙述,陈可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幻不定。除了宋晓锋和舒畅,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他们都被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震撼了。
对舒畅来说,这个过程却不啻是一种重复的煎熬。尤其是再次听到三名警员被逃犯击毙的那段时,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冰凉、双唇开始不自主地微微哆嗦。
舒畅记起陆平曾说过,人的注意力可以用简单的数息法加以控制。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不受耳边说话声的干扰,然后缓缓吐出,再吸第二口气……等数到第十口气的时候,效果真的显现了!那些曾令她不安的血腥场面随着呼吸开始消失,大脑皮层在张翕间对周围刺激的反应逐渐麻木,最后进入一种平静而松弛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舒畅从浅层自我催眠中清醒过来。她听见洪一鸣正不快地质问:“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不早说呢?”
陈可为干咳了一声说:“当年两个逃犯生死不明,A级通缉令也早已撤销,而除了那几颗子弹,我们手头上并没有更加确凿的证据。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地旧事重提,我觉得似乎过于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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