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跟在任军身后蹑手蹑脚地穿过船舷，一路朝船头摸过去。接近船舷另一端时，任军举手示意王庆停下。两个人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见前甲板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岗哨。

任军松了口气，不出声地指指不远处的舷梯，接着又指指头顶的驾驶舱。王庆尽管忐忑不安，还是横下心点了点头，端起冲锋枪一个箭步冲到舷梯前，略显笨拙地攀了上去。

舷梯尽头正对着驾驶舱舱门，王庆决定先蹲在那里观察一下驾驶舱。也许是因为长时间伏在暗处，舱里的灯光照得王庆眼睛有些发花。他使劲眨了眨眼，透过虚掩的舱门玻璃朝里望去，看见驾驶舱里站着两个人：一个船员打扮的­操­纵着舵盘，另一个戴帽男人白发苍苍，正脸­色­­阴­沉地注视着前方海面。

王庆觉得白发男人有点眼熟，一时却记不起这人在北极星号上是什么职位。他微微喘着粗气，感到全身血液正随着心脏搏动一阵阵往头上涌。虽然有过好几次出生入死的体验，此刻他仍然无法抗拒紧张感引发的这些生理反应。

动手吧！有钱就会有一切！想到这点，王庆弹簧般的跃起身子，一脚踹开了舱门。舱里的两个男人同时诧异地扭过头来，白发男人甚至已经拔出了手枪，但王庆狞笑着抢先朝他们扫­射­起来。

不到五秒钟，两个中弹无数的男人都倒在血泊之中，不少血浆还喷溅在仪表盘和舱前大玻璃上，把整个船舱装点得犹如血腥地狱。

王庆满足地叹了口气，很奇怪屠杀居然会将先前的紧张感完全释放了。

他弯下腰开始兴致勃勃地翻检白发男人鲜血濡湿的外套，直觉告诉他这个死者身份绝不普通。他很快从这人衣兜里翻到一个钱包，里面除了几张磁卡，竟然还有一叠厚厚的百元纸币。

王庆对自己的发现激动不已，连脚下响起的枪声都充耳不闻。“死鬼带了这么多钱！多亏我检查得仔细，要不等船一炸，这些钱全他娘的跟着死鬼喂鱼了！”他喃喃自语着剥开死者外套，从衬衫口袋里又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取出一看是张证件。

看看这个死鬼到底是什么货­色­！王庆带着胜利者的骄傲打开证件，就着灯光认真读了起来。这时，他感到自己的后脑勺被人重重砸了一下，在失去意识前的瞬间，他瞥见相片底下的持证人姓名是“鲁原”。

任军伏在中舱门边，亲眼看见萨千钧闪身冲进了60米外的厨房。他又故意等了片刻，厨房里没见任何动静，倒是头顶的驾驶舱率先传来了枪声。

任军判断行动时机已到，于是闯进了离自己最近的船长室。

一冲进门，他发现舱中黑洞洞的没有开灯。船舱很宽敞，凭借超强的夜视能力，任军隐约看见正中央有张大床。他举枪朝床上扫­射­了一气，子弹的闪光很快告诉他床上是空的。任军又一脚踢开了卫生间的门，里面同样空无一人。

这时候，中舱那头终于也响起了枪声。扑空的任军不敢耽误，转身一个箭步直扑对面的医务舱。这间船舱亮着一盏床头灯，床上有个身穿睡衣的男人听到动静似乎正打算起身。任军借着昏黄的灯光给了他一梭子，男人身体挺了几下又掉落到床里。

中舱的枪声响过一阵又止息了。走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咒骂和拉枪栓的声音。任军在舱门边轻轻蹲下，接着探出身子朝走道一通扫­射­。

走道里的几个男人都在朝餐厅方向跑，没提防会有人从背后开枪。在枪声中，两个持枪的赤膊大汉背上爆出惨烈的血花，另一名穿水手服的船员被打折一条腿骨，歪歪扭扭地跌倒呻吟起来。其余六七个人见势不好，迅速缩回了各自的船舱。

任军靠在舱壁上趁机换了发弹夹，等第二次探出身子，立刻招来雨点般的子弹。任军苦笑着缩回身子，心里暗自盘算：两头夹击的方案是爱妮莎制定的，目的就是要让中舱里的敌人首尾不能兼顾，目前这个战略意图似乎达到了一部分。可是，对方也装备了武器，逐舱突袭已经不可能像预想中那样顺利推进了。如果无法用强火力控制走道，己方人手不够的弱点很快就会暴露出来。

任军略一思忖，起身从床上拖下船医的尸体，把它挡在身前作人­肉­盾牌，又把枪口架在尸体腋下，再次半蹲着朝外挪了半步。隔着两扇舱门果然有人探身朝这边­射­击，尸体噗噗连吃了几颗子弹，任军借机扣动扳机，把那个伏击者脑袋打开了花。

这时，他听到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忙本能地向后一缩，一颗子弹贴着耳皮嗖的飞了过去。

他转身朝中舱门口一通猛­射­，偷袭的那人也敏捷地缩了回去。

任军喘了口气，摸了摸挂着血丝的耳垂，意识到自己这个位置同样也会陷入了被人夹击的处境，唯今之计应该立刻转移。他下意识地低头望了望挂在腰间的手雷，一想到萨千钧在那头生死未卜，就生生忍下了甩雷突围的想法。

偷袭者失手后没有再露面。身后船舷上却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一支枪管突然撞破医务舱窗玻璃伸了进来，朝里面胡乱扫­射­。

多亏任军早有防备，一侧身闪进了狭小的卫生间。

“别怕！用轻机枪封住走道！”他听到走道深处有个男人在呐喊。

任军苦笑着想，看来经过初轮的措手不及之后，敌方开始稳住阵型，同时还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坐镇指挥。

脑门上的冷汗淌了下来，滑进眼角里咸涩得让他有些刺痛。

舱门后火光一闪，手雷爆炸的巨响声几乎震得整个底舱都摇晃了一下。

爱妮莎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随即看见陆平毫发无伤地从地上爬起来，摸进了硝烟弥漫的船舱。

陆平打开舱灯，发现这间船舱不大，里面设有四张上下铺。三个身缠绷带的伤员横七竖八地歪在床上，已经被手雷炸得奄奄一息。

地上还横着个身材像树桩似的壮汉，可能是受过重创，这人脑袋上缠满绷带，只有两眼和嘴部留着孔洞，活像电影里的木乃伊僵尸。壮汉的位置大概离手雷最近，爆炸后四散横飞的弹片把他扎了个满头满身，令他惨死的样子非常恐怖。他手边掉落着一挺HK23轻机枪，显然他刚才就是用它攻击陆平的。

陆平凝视着被炸得不成|人形的壮汉，猜想这些人一定是被爱妮莎上船后打伤的。正因为这样，爱妮莎才被会囚入底舱，而北极星号船员也提前装备了武器。

陆平正要转身离去，树桩猛然诈尸似的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虽然被炸得体无完肤，树桩的手劲仍然很大，卡得陆平差点喘不过气来。他仓促之间扣动扳机，冲锋枪子弹尽数­射­到了地上。

“出什么事了？”他听见守在外面的爱妮莎在叫喊，可是他此刻却说不出话。

树桩喉胧里爆发出一声咆哮，指间又加重了力量。陆平索­性­抛掉枪，一手揪住树桩的碎衣领，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往床架上撞去。随着一记重撞，树桩嚎叫了一声，扼住陆平的手指好像松开了一些。

陆平用足力气又连续撞了十几下，终于感到掐在喉部的双手垂落下来。他松开树桩的衣领，对方敦实的身躯立刻栽倒在地，露出被撞塌半边的后脑勺。

陆平这才放心地拾起了地上的冲锋枪，轻轻退回到走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见他平安无事，爱妮莎明显松了口气。

陆平捂着喉咙­干­咳了两声，又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还剩两间船舱没有清理，他谨慎地踢开了其中一间，先用火力侦察了一番，等确定舱中确实没人，才一个箭步钻了进去。

这间船舱的面积比前面几间要大一些，内部设施也更为豪华，看样子是专门为贵宾准备的客舱。大床上被褥叠得很整齐，陆平摸了摸新换的床单，上面找不到毛发或皮屑。他又看了看洗手间，里面崭新的洗漱用品都没有拆封。

不久，他就失望地发现，剩下一间船舱也同样空空如也——商震居然不在底舱！

“里面都没有人么？”爱妮莎一脸奇怪地望着他问。

走道另一端的陆平缓缓摇了摇头，沉声说：“我们马上上去！”

这时，舷梯上响起了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来者显然在刻意掩盖动静。爱妮莎脸­色­一变，举枪对准了上方的镂空台阶。没等陆平靠近，她已经看清了下来的不是自己人。

随着爱妮莎手中的微声冲锋枪“突突突突”一串轻响，头顶传来几声男人的惨叫。一条黑影跌在六七米高的台阶上没有了声息，另一具尸体则挂在不远处的螺旋形扶手上，还带着惯­性­向下滑了一段。

爱妮莎心脏怦怦一阵剧跳，没想到自己眨眼间就­干­掉了两个人。

陆平迅速关掉了所有的灯，底舱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他们好像已经控制了走道。”他伏在爱妮莎耳边说。

“那我们……怎么办？”爱妮莎靠在他身边，感到心跳逐渐平伏了下来。半个晚上的折腾让她感到筋疲力尽，她很愿意把指挥权交给他。

“主动攻上去！”陆平毫不犹豫地说。他利索地换了一发弹夹，说道：“你跟在我身后，等我打开缺口之后用火力支援我。”

爱妮莎心神恍惚地点了点头。她不喜欢陆平戴着蒙脸帽，这样她就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了。

陆平猫着腰一级一级拾阶而上。经过那两具尸体之后不久，他就瞥见中舱的大门。走道那头枪声比刚才稀疏了好多，零星响起一两声，又被机枪的怒吼声吞没了。陆平宽慰着自己，有枪声说明任军还在积极抵抗，这样起码也能牵制对方的一部分火力。

陆平采取卧姿俯趴在舷梯上，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着。走道里却骤然­射­出几支火力，子弹雨点般­射­在他身前和手肘边，打得舷梯扶手火星乱溅，有几颗子弹几乎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陆平暗道不好，缩身打了个滚，拖起爱妮莎退回到底下。他喘了口气，对她苦笑着说：“好险！差点挂彩！”

“上头火力很猛吗？”爱妮莎担心地上下打量着他。

“嗯！他们知道攻不下来，就用四、五支枪守着舷梯口，可能是想把我们困死！”

“那怎么办？”被他一说，爱妮莎脸上立刻露出了焦灼之­色­。“时间一长，他们几个在上面会撑不住的！”

陆平皱了皱眉说：“任军估计还能撑一会儿，我最担心的是萨千钧和王庆，好像听不到他俩的动静了……”

萨千钧忽的暴喝一声，起手一掌狠狠劈向二副的脸膛。

二副单手格架，另一只手正要向对手胸前反击，哪知萨千钧第二掌又虎虎生风地劈到了。二副只得倒退一步，举臂再次格架。不料萨千钧抢到先手后疾步跟进，出手速度越来越快，一记记连环劈砍之间毫无间歇。

二副连挡十二掌，最终还是被萨千钧一记四指贯掌挥中面门，面颊骨立刻塌陷了一块，口鼻里喷溅出的鲜血洒了一地。

他捂住被劈肿的手肘，连连后退几步，用­阴­狠的目光注视着对手。被萨千钧偷袭打碎下巴之后，他已经知道自己低估了对手，却还是没料到这个高个子爆发力竟然这么强。

其实，萨千钧此刻也不好受，刚才一轮猛攻耗去了他大半体力，更糟糕的是肋下的枪伤正令他疼得背上虚汗直流。可他明白如果不迅速收拾掉眼前这个家伙，自己随时可能被突然闯入的敌人用枪指着脑袋。

舱板突然晃动了一下，像是脚底下深处发生了剧烈爆炸。

两个人都稍稍愣了一下。萨千钧抓住二副眼光涣散的一瞬，朝他脚胫骨一脚横扫过去。

“谭腿！”二副惊喝一声，只沉肩坠肘，以手掌闪电般拍挡飞来的脚尖。他掌力强劲，居然生生拍开了这一脚。

萨千钧心中吃惊，脚下却不停顿，旋风般扭腰又是一记反扫，直踢向二副的耳侧。

由于第二腿速度太快，二副来不及避让，只好再度以手掌凌空拍接。

谭腿最讲究的一个“快”字。十二路腿发腿不过膝，发力只靠脚尖，下路专踢人小腿胫骨，上路可以直取对手头部，所以又叫“寸腿”。谭腿威力极大，传说浸­淫­多年的高手能一脚踢断木桩。当初，萨千钧修习这门功夫，就是看中它“以快打快”的特点很适合自己。

萨千钧一腿飞落，脚尖才沾到地面一点，另一条腿又陀螺般飞旋踢出，在半空中呼呼挂风、势不可当。

他相信只要自己持续不断地进攻、再进攻，这个歪下巴二副的防线一定会崩溃。最重要的是，在对手倒下之前，自己不能先倒下。

这时候，二副的守势发生了变化。他既不躲闪，也不再拍击攻来的飞腿招架，却骤然厉喝一声，身形斜斜飞起，扭腰就是一记侧踢。

萨千钧没料对手会做出这个反应，自己这一脚正踢中他的前腰，只见二副整个人被踢得飞了出去。与此同时，萨千钧感到肋下被一股大力撞击，身躯也跟着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人一落地才发觉着腿处正是被子弹打伤的部位。

萨千钧觉得自己的肋骨都好像被这一脚踩烂了，直疼得仰天惨叫了一声。

以腿换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