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陆平沉声断喝道。
爱妮莎咬了咬嘴唇,终于一脸恨色地松开手指,突击步枪顺着指缝滑落到地上。
轮机长愣了一下,好像没料到对方真的会这么做。“很好!”他咽了口口水,一边后退一边说,“你们四个都留在船舱里不准出来。登上快艇之前,我会把这个家伙绑在栏杆上。等我驶离后,你们五个可以乘坐救生艇离开这艘货轮……”
爱妮莎暗忖,看来轮机长早就把退路安排好了,己方一旦表示服从,就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她怨恨地瞪了陆平一眼,不知道接下去这场戏怎么收场。
然而,就在轮机长倒拖着王庆一脚舱里一脚舱外的一瞬,爱妮莎目睹了奇迹一样的变故。
由于想知道摩托艇的停泊位置,轮机长很自然地扭头向甲板上扫了一眼。他没料到这个只持续了半秒的微小动作会毁掉他那天衣无缝的脱逃计划,同时断送他的生命。
就在回头的刹那,轮机长头颅的上半部脱离了掩护,从人质耳边暴露出宽约一寸的面积。爱妮莎终于看见了他的小半张脸,看见了他的一只左眼,以及从眼睛里流出的冷酷而快意的眼神。
接着,仿佛幻觉似的,爱妮莎眼睁睁望着这只眼睛裂成一个深深的血洞,血浆混和着透明的液体从里面螺旋形地飞溅出来。
轮机长的脸从王庆脑后消失了,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响。
爱妮莎浑身一震,才意识到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半秒之内。她惊愕地回过头,看到任军半跪在地上,双臂架成十字形据枪姿势,手枪枪口青烟袅袅。
爱妮莎怔怔望着仍然保持着据枪姿势的任军,好像初次见面的惊奇。原来,他刚才弃掉冲锋枪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他腰里还Сhā着另一支防身用的手枪。
爱妮莎自己虽然也擅打快抢,但凭心而论,要像任军这样将掠阵、拔枪、瞄准、击发数个环节在刹那间一气呵成,自问还是无法做到的。更何况任军的射击距离是40多米,几乎接近手枪有效射程的极限,而且当时还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心理压力。
爱妮莎想,这种速度的拔枪,应该可以和六神会的“快枪牛仔”一较高下了。
任军把手枪Сhā回腰间,站起身扯掉了脸上的面罩。走道里的五个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涌起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苦瓜脸!这回谢谢你了!”王庆嗓音哽咽着说。
任军朝他苦笑了一下,那神色像是说这次得手完全是运气好。
萨千钧帮王庆解开手上的绑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哭丧着脸了!老子比你更惨!”说着,他摞起衣袖,露出烧伤严重的小臂。
“这帮畜生!”王庆朝地上的尸体狠狠踢了几脚,嘴里脏话连篇地咒骂起来。从他的骂声中大家才听明白,他偷袭驾驶舱时正是被闻声赶来的轮机长擒住的。
“刚才就是这个家伙想烧死我!”望着轮机长的尸体,萨千钧也咬牙切齿地说。
“你怎么知道他会开枪?”爱妮莎终于忍不住问陆平。
陆平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好像这个问题并没有回答的必要。
爱妮莎被他这种将自己当做小孩子的态度激怒了。当着部下的面,陆平为什么不能给她一点起码的尊重呢?就算他刚刚救过自己,难道就有权利这样傲慢么?她真想发誓,从现在起不再主动和他说话了。
然而,爱妮莎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她迷惑地环视着四个男人问:“你们有人跟商震照过面吗?”
男人们都没吱声,全都茫然地回望着她,连陆平脸上也浮现出怀疑。
“那个高个子西藏保镖呢?有没有见到?”爱妮莎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她隐隐感到情况有点不对劲。
还是没有人应声。
“你在这艘船上见过他们?”陆平忽然反问。
“嗯……”爱妮莎忘了刚才的赌气,肯定地点了点头。她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是商震也许根本没有搭乘北极星号,于是把自己上船后的经历简短地说了一遍。
几个男人越听越迷惑,任军皱着眉头说:“这么说,商震还在这艘船上喽?”
王庆咂咂有声地舔着嘴唇说:“呵呵!原来除了船上还藏着美女?我他娘的怎么没发现呢?要不我们再好好搜一搜?”
“会不会混在死人堆里了?”萨千钧Сhā嘴发表意见。
“那就抓紧时间彻底搜一遍,顺便清点一下尸体的数目。”爱妮莎用征询的目光扫了一遍众人,又转向任军问:“现在几点?”
任军掏出手表看了一眼:“0点15分。”
爱妮莎叹息着说:“已经耽误得够久了,大家抓紧行动吧!”
陆平忽然用手指点了点萨千钧说:“你跟我走!”
“什么事?”萨千钧一脸不解地问。
“烧伤不及时处理会引发感染和溃烂,”陆平边说边径自向医务舱走去。“何况像你这种大面积灼烧。不想残废的话就过来敷药!”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爱妮莎搜遍了底舱的每个角落。她在那儿找到了被手雷炸飞的残肢断臂、被子弹打成模糊一片的血人,甚至在货舱里找到了整齐堆放的装箱毒品和各种型号的军火,可是唯独找不到“财神”商震的踪影。
在中舱和顶舱进行的搜索花了更多时间,结果却同样令人失望。除了一具具狼藉散布于各处的失去温度的船员尸体,根本没有任何发现。
“一共37具尸体,人数比预想的要多!”任军站在甲板边缘向沉默的爱妮莎汇报。从这个角度,正可以看到萨千钧正从摩托艇里用绳索将炸药箱吊上货轮。
爱妮莎站在栏杆后面眺望着远方的海面,喃喃自语着:“船长、大副、二副、轮机长都在里面……真奇怪,为什么就找不到商震呢?”
“有没有……有没有可能……”任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爱妮莎扭过头奇怪地看着他。从认识到现在,他说话从没这么吞吞吐吐过。
“有没有可能是……幻觉?”任军说出自己的想法后,长出了一口气。
“幻觉?什么意思?”爱妮莎一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任军小心翼翼地解释说:“我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你见到商震的那幕场景,其实并没有发生过,那只是你受伤昏迷后产生的幻觉。其实这也很正常,人在过度疲劳或极度紧张时眼前都可能出现种种幻像。以前在战场上,我有好几个战友……”
“别说了!”爱妮莎厉声打断了他。任军的话好像触动了某个开关,忽然令她心烦意乱。面对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假设,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反驳。
幻觉!也就是说,我的脑子出了问题!
爱妮莎扶着栏杆,身子不禁一阵颤栗。她忽然记起跟王前进搏斗时自己确实曾头痛欲裂,记起脑海中反复浮现的被反锁在铁箱里的那种错觉,还想起了许多现在看来很可疑的事……
难道上船后,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了间歇性失常?
安装隔音板的房间,刺眼的逆光,近在咫尺的防水靴,泪流满面的女孩,肥胖臃肿的商震,趺坐养神的保镖……难道一切的一切真的仅仅是幻觉?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任军苦笑着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在这艘船上找不到商震,找不到你所说的西藏保镖和那个小女孩,也找不到那间奇特的封闭船舱。”
“难道……难道……不可能是商震在枪战时趁乱乘坐救生艇逃跑了?”爱妮莎努力转动脑筋辩解,虽然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自圆其说。
“不可能!”背后响起了陆平的声音。
“为什么?”爱妮莎虚弱地回过头问。
“因为我在船长室的储藏间发现了尚未充气的救生筏!”陆平迎着她的目光答道。
爱妮莎失望地“啊”了一声,脸上茫然若失。
这时,陆平却轻声叹息着说:“不过,你所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爱妮莎好像被雷击了一下,吃惊地仰起头望着他,却从他眼中读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温和。
“带上枪跟我来!”陆平又说了句更为奇怪的话。
爱妮莎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攥着一支突击步枪。她满腹疑团地跟他走向中舱,却猜不透他在搞什么名堂。同样一脸费解的任军也背起枪跟了上来。
三个人在走道里默默地鱼贯而行,陆平忽然低声说道:“第一次上弦梯的时候,我就发觉有点不对劲,但当时没有工夫细想。十分钟前,我刚刚发现了问题所在。”
“什么……什么问题?”爱妮莎心不在焉地答道,耳边不断回响着陆平刚才的话:你所看到的并不是幻觉……你所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你不觉得这艘船有点压抑么?”陆平问了个风马牛不及的问题。
“啊!你也有同感?”经他一提,爱妮莎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两度产生被锁进铁箱子的幻觉。原来,感到压抑的并不是只有她一个。
“你以前坐船时有过类似的感觉么?”陆平继续追问说。
“嗯……好像没有……”爱妮莎想了想,肯定地答道。虽然不明白陆平在暗示什么,她却隐隐觉得他的话里暗藏玄机。
“原因很简单,因为北极星号的船舱比普通船舱要底很多。”陆平直接道出了谜底。“我刚才目测了一下,中舱和底舱的舱内高度不会超过两米,而舷梯每级台阶的高度约为米。”
“那又怎么样?”爱妮莎皱了皱眉,发现自己开始跟不上他的思维了。
陆平霍然停步,他们已经到了船长室的门外。他回头注视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从中舱到底舱的台阶数是24级。”
24级!爱妮莎愣了一下。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我明白了!”后面传来任军幽幽的说话声。“中舱地板和底舱地板之间的实际距离是x24=4.8米,而底舱舱高加上地板厚度不可能超过3米,也就是说我们脚下应该有片2米高的秘密船舱。”
“事实正是如此!”陆平向任军赞许地点了点头。
秘密船舱!爱妮莎难以置信地望着脚下。难道这块冰凉坚硬的舱板底下真的还藏着另一个船舱?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船舱的入口在哪儿?”爱妮莎怔怔地问。
陆平并不回答,却扭开了船长室的舱门。这间船舱爱妮莎刚才搜查过,除了那张被任军射了好多窟窿的席梦思,没有什么引起她的注意。但这一次,爱妮莎却意外地发现卫生间淋浴房的瓷砖墙上居然开了扇一人高的暗门,正向他们三人敞着黑洞洞的进口。
“这是个秘密储藏室!”陆平压低声音解释,仿佛里头有人在窃听。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进口的?”爱妮莎讶异地问。
陆平摆了摆手,手打电筒提着步枪钻了进去。爱妮莎屏住呼吸跟了进去,发现里面空间不大,大约只有十来个平米,遍地堆放的锁具与杂物很绊脚,角落里果然横着一个尺寸不小的橡皮筏子。
爱妮莎的目光最后落到了手电光照射的地方。她发现墙上的储物柜居然可以活动,这个时候它已经被推到一侧,暴露出藏在里面的两扇金属门。
“这里应该就是密室入口。”陆平冷冷地说,并把手里的电筒交给任军。
“是通向下面一层的电梯么?”爱妮莎走到暗门前好奇地摸了摸,背后传来步枪子弹上膛的冰冷声音。
“看样子是小型的液压电梯。”说着,陆平揿了下门侧的按钮,门里立刻传出嗡嗡的机械运作声。他摆手示意爱妮莎和任军闪到一边,同时退后三步,将枪口对准了紧闭的电梯门。
液压电梯的门应声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我们三个一起下去吗?”爱妮莎问。
“不!我先下去。”陆平答道。
“为什么?”爱妮莎不解地问。
“万一底下有埋伏,也不至于全军覆没!”陆平顿了顿,又说:“如果我过了五分钟还不回来,你们不要再跟下来,直接炸掉这艘船!”
不等爱妮莎回答,陆平已竦身跳进电梯,飞快地朝两个同伴挥了挥手。电梯门再次合上了,迅速将他的脸压成了一条直线。
“等等!”爱妮莎扑到电梯门前用拳头捶了两下,里面又传来嗡嗡的机械声。“他不会有事吧?”她脸色苍白地扭头问任军。
正用手电照射手表的任军没有回答,只对她苦笑了一下。
电梯的升降声再次消失后,四周归于一片寂静,预想中的枪声、爆炸声始终没有出现,这种反常现象反而令爱妮莎感到阵阵不安。
任军手表上的指针不停地移动着,五分钟很快过去了。爱妮莎在储藏室里焦灼地来回踱着步,嘴里喃喃自语:“我们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不停看表的任军没有吭声,像是对她的决定表示默许。
然而,第六分钟、第七分钟、第八分钟也飞快地过去了,电梯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你说怎么办?”爱妮莎停住脚步望向任军,却发现他整张脸都被汗水淋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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