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气极了:“对,我就是喜欢攀高枝,我愿意,我高兴,二皇子就是比卫子玉的官职要高,他给我的东西就是比卫子玉要多,那又怎么样?你生气吗?有本事你也去人家面前献媚呀,就怕你摇了尾巴人家也不给你那张脸!”
乐四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厉害的深深,被她骂得目瞪口呆,一手指着她:“你……你……你……”
“你什么你,你以为就你会说话,别人都是哑巴!”
“你把人领走吧。”忽然有人在后面冷冷冷冷地接了一句话。
深深整个人都像是被那声音冻住了。
卫飞衣并没有看她,只是把钥匙放在了桌面上,等着她去拿:“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深深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你以为我想来吗?我不知道过得有多快活……二皇子他对我那么好,比你好一万倍……”
卫飞衣没有再听下去,再听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他转身进了屋子。
只留下深深一个人。
就像那时候在客栈的大院里,不管她心里怎么样的呼唤他,他却听不到……看不见……再一次地把她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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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场混乱果然让深知居的名声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大梁城的每个角落,甚至连其他城镇的人都因为听到了深知居的大名,特地到这里来买料子做衣服。
这是元织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以深深的能力,这点名声只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她应该还有更大的发展空间,然而她在这方面并不十分努力,只是懒洋洋地做着手边该做的事情,甚至对他还一点微妙的敌意。
元织忍不住说:“你这样看着我,总让我觉得你其实是恨我的。”
深深笑了笑说:“那我就不看你好了。”
她果然不再看他,一连几个月都不再向他望上一眼。一句话也不跟他讲,当他是空气一样的。
元织苦笑着想,得罪深深这样的女人是不明智的,在她面前耍手段也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不过如果事情回到那天混乱的现场,他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拉起深深的手,就算自己没有希望,也不能给情敌留下任何希望吧。
然而不管两个人怎么闹别扭,却也拦不住深知居的名声越来越大。
有一天夜里要关门的时候,伙计正在上门板,忽然听到门外马车声响,然后是策马停留的声音。
天已经黑下来了,从门缝里往外看,可以看到那辆马车出奇的豪华,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用得起的。
店伙计自从开业以来虽然见过了不少贵人,但这么漂亮的金漆马车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正张大了嘴巴,忽然见车门打开,一名少年伏在车门下,一只穿着绝美绣花鞋子的脚,轻轻地踩在了少年的背上。
店伙计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不知道车里走下来的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绝色美人儿,然而那身姿摇曳而下,固然让人有无限的遐想,她的脸上却蒙着厚厚的一层面纱。
店伙计有些失望,眼睁睁地看着那美人儿走到了门板前,似乎仰望了一下上面高挂的牌匾,就轻轻扣响了门扉。
伙计想这么晚的夜里,难道竟会是狐狸精前来探访吗?他不敢应声,那敲门声却越来越大。伙计只好轻声说道:“对不住啊,这位娘子,我们店里已经关门了。”
“关门了么?”
“是啊。”
“那就再打开一下不就好了。”
店伙计默了半天才说:“店有店规,入夜之后还接待客人,我们老板会不高兴的。”
那个美人儿似乎是笑了一下说:“如果你不开门,我就会让她更不高兴的。”
店伙计拿这个女人实在没有办法,这时候深深已经听到了门外的争执声,洗了把手从屋里走出来:“出了什么事?”
“这个女人非进来不可,我是说不服她了。”
深深从门缝里看到那个女人,这些天来她见了不少大人物,慢慢地也深会察言观色,知道这个女人恐怕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夫人,小小一间布店还是不要惹麻烦的好。
“她一定要进来,那就让她进来吧。”
伙计嘟哝着,只好把门打开了,那女人却并没有特别急切地踏进来,而是向伙计身后张望了一下说:“你就是那个传说里貌丑手巧的染布匠么?”
深深淡淡地说:“你是来买布,还是来做衣服的?我们这里除了这两样之外不卖其他的东西。”
那女人听了她这么呛的话却不恼,脚步轻抬,身下的裙摆纹丝不乱,跨过高台走进了屋里来,她走到深深面前,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缓缓地向深深跪了下去。
店伙计吓了一大跳。
深深皱起了眉头说道:“夫人,你这么大的礼我受不起,不管买衣服还是做衣服都好说,其他的我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那女人却轻声说道:“你要不帮我,我就不起来了。”
深深想说你爱起来不起来,可是让这样一个昂贵的妇人长跪不起,也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夫人你冷静一些,有什么话,我们到屋里去谈。”
屋里燃起了一柱熙兰草香,再加上一杯清茶,隐隐的香气似乎让这贵族妇人稍微镇定了一些。
“夫人到底有什么事?”
“花姑娘你是个好命的人。”妇人低着头去看手里的水杯,“百年苦乐由他人的说法,你一定不会有所感受。”
“但凡是女人,怎么能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妇人缓缓掀开了自己头上的面纱,烛火之下她美丽的容貌越发令人窒息,然而细细看去就觉得所什么地方不太妥当。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妥当呢?深深在心里暗暗地想着。
那妇人却轻声点破了她的想法:“我老了。”
年华不过二十八,却再也唤不回少年十五的秀丽与娇嫩了。
“我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曾是几代女眷里最美丽的一个,所以我的父亲把我嫁给了这世上最厉害的一个男人,不瞒姑娘你说,我并不喜欢他,因为他比我大很多岁,我羡慕那些少年夫妻相伴的幸福,就算有再多的荣华富贵,也不能填满我心里的空虚。”
深深心里微微一动,这世上最厉害的一个男人……
指的会是谁呢?
“然而那时候年纪小美貌非凡,就算是成天不开心,那个男人也会哄着我开心。”妇人脸上露出恍然的一抹微笑,却不知道是为了那逝去的时光,还是为了那哄她开心的人,“他想尽了办法,却一次一次地被我打击,他为了我采来的花,我说是残花败柳,他为我做的衣服,我把它剪成一片一片,他不但不生气,还觉得我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他说,他喜欢的就是我这样的脾气。”
深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脾气。
容忍只不过是因为那时候还在爱,如果不爱了,自然不会再忍。
果然那妇人接着说下去:“我嫁给他的时候只有十四岁,没有见过其他的男人,所以他这么这么的对我好,我渐渐地也喜欢上了他,我们有过特别快乐的时光,就好像神仙一样的快活,可是他把我宠坏了,我总是向他发脾气,嫌他对我不够好,他一次又一次地向我妥协,讨我欢心,女人可以放纵的也不过就是那几年,如花般的年纪一过,不管怎么样的撒娇,他都只觉得疲累了。他喜欢上了其他的美丽的女人,也许还不及我的美貌,只不过比我年轻,我心里气不过,想你当初是怎么对我,如今又是怎么对我呢?我赌气不肯向他去献媚,只一味地躲着他,不去见他。”
女人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水,明明说着那么令人心寒的经历,脸上恍惚的笑意却越来越深了:“我以为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也很好,至少落得个清静,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才让我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深深在她的杯子里又加了一点水,热气萦绕着她的脸,让她的面容显得越发的不清晰。
每个被爱的女人都是最天真最烂漫的,然而这种天真能够持续多久呢?
“我记得那是一个春天的傍晚,突然有家里人跑来见我,说我父亲被那个男人最近喜欢的女人的家人暴打了。我急忙赶回去才发现,父亲的情况要比家里人所说的严重的多,他躺爬在床上,颅骨深深的陷了进去,血和白色的不知名液体染遍了全身,我的父亲一辈子都是一个最讲究仪态的人,我从没有见过他穿中衣出现在我们面前,可是现在他连自己的大小便都没有办法去理会,他已经长久的昏迷了。”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用衣袖拭了一下眼角,她其实并没有流下眼泪,只是习惯性的去擦拭:“奇怪吧,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因为我在那个男人面前哭了太久太久,我从家里出来就立即去找他,要求他把他喜欢的女人的家人绳之于法,可是那个男人却说,打打架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大人来主持公道吗?我哭着对他说,这已经不是打打架的问题,我父亲躺在了床上,至今仍然不醒人事。那个男人说,我派给你最好的医生就好了。拜那个医生所赐,父亲还真的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可是我的心已经冷透了,我的眼泪也再流不出来了。”
深深说:“夫人你放宽一点心吧,令尊能够好起来,总算不幸中的大幸。”
妇人笑了一笑说:“对,所以你不用害怕,我不是找你来刺杀那个男人的,我也没有这个胆子,我来找你是因为父亲从床上爬起来的那天早上,来到男人的房子里面来见我,他一见面就给我跪了下去。”
深深微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伤还没有好,却跪在女儿的脚下,祈求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一定要给家里争一口气,我们家族的兴衰与荣耀,能不能在人前像个一样的活着,都只寄托在我能不能在那个男人面前争得一席之地,我不能再像个小姑娘那样任性了,所以深深姑娘……”妇人放下茶杯,顺着桌子慢慢地跪了下去,“你已经看到了我的容颜,我终于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的时候,却也已经老了,我拿什么来跟那些芳华正茂的女孩子们去争抢呢?明明不可能的事情,却一定要去做……姑娘,这世上没有其他人再能帮我了!”
深深茫然地看着她:“就算真得能让你和那些女孩子争奇斗艳,你还能在那个男人面前笑得出来吗?你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呢?”
妇人凄然地笑出来:“你看我已经不会流泪了,除了笑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选择,一个人被世事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心情已经太奢侈的东西了,花姑娘,我没有心,我是一个空心的人,我只望我家里人能在大梁城立足,平安无事到死到老。”
深深眼泪几乎掉了出来:“我知道了,夫人你起来吧,我一定会用我所知道的和能做到的一切来帮你。”
妇人听了她的话没有站起来,反而把头碰在地上,重重地给深深磕了一个头。
深深并没有伸手去扶她,这个女人把一切希望都交给了她。
“一个月之后就是万国赏花大会,到那个时候,那个男人和他的女人都会出现,大庭广众之下是我最好的翻身的机会,花姑娘,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够不够?”
深深没有说话,却只是点了一下头。
喷了
妇人走了以后深深仍然在想她,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固然为她的美丽所惊动,然而不妥的感觉始终在心头萦绕。
到底是什么地方让她看起来有如此强烈的违合感?
深深想得有点头痛。
玲珑走过来的时候她正双脚盘坐,一手竖在下巴上,玲珑忍不住说:“你要做圣女吗?”
“你为什么不说我要做观音?”
玲珑抛过一个苹果,她双手接住了,咬了一口,一嘴涩味让她几乎尖叫起来。
玲珑拍着手哈哈大笑:“终于骗到你一回了。”
低下头去看苹果,它表面已经是粉红色,然而内里青涩,还没有熟透。
“现在苹果还不到熟的季节,虽然长得好看,可是咬起来却很难吃。”
深深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
她从座位上跳起来,拍了拍玲珑的肩膀:“谢谢你,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玲珑看着她夺路而跑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个被扔在地上的青苹果,轻轻吐了口气:“没男人就是不行啊,一个苹果都能让她兴奋成这样。”
那个妇人再来的时候仍然是一个夜晚,初夏的夜里,风吹在脸上非常的舒服。
妇人换了一块浅粉色的面纱,从面纱后面,可以看到耳后垂落下来的发丝。在那时候只有少女才会做这样的打扮,所以叫做年少垂龆。
深深把玲珑送给她的苹果的那棵树上的果子全部摘来,放在桌子上招待这位贵客。
妇人拿起来吃了一口,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夫人也应该知道,表里不一其实是最让人不舒服的事情,不管表面上装得多么红润,没熟就是没有熟透,咬下去的时候人们总会知道。”
妇人用戒备的眼神看着深深:“你想说什么?”
“夫人你来看。”深深把她带进了一间屋子里,那是她这些天来禅思竭虑制作出来的一件礼服。
“不……”妇人一看到它,就摇起了双手,“我不要穿它。”
“为什么?”
“它……它……”
“它的颜色太黯淡了是不是?”深深捧起那件衣服,它在烛光下呈现出异常华丽的黑金色,上面隐隐有牡丹纹绣,它的样式是大开大合的,只有腰肢突兀的细进去,留给人无限遐想的余地,“夫人你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你自己也曾说过,你拿什么去跟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争奇斗艳,你就算穿得再粉嫩,也再不会有十六岁的肌肤,也不可能再有纯洁如水的眼睛,这些你心里都明白的,却为什么还要留恋着少女的时代而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呢?”
妇人全身都颤抖起来。
为什么不肯放手?
是因为那些时光承载了她所有的美好,日子并不像流水,而像刀一样层层分割,把她的人和心完全剖离了,剩下的她身体虽然已经苍老,心里却依然留恋着年轻时的一切……无时无刻的思念着……
深深递给她一块丝帕,她反过手捂在脸上,许久之后抬起了头来:“你说得对,我已经不是那些年少女子的对手了,姑娘你能帮我找出一条出奇制胜的路来吗?”
“当然可以,不过夫人你要相信我。”
“我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
妇人终于穿上了那件黑金色的衣服,它端庄华丽而又贵不可言,它衬托着她早已经饱满的胸部,是那女孩子稚嫩的身体不可能比拟的性感。
深深把的她的头发全部挽上去,高梳了一个发髻,Сhā上十缕含珠金凤冠,两侧配以金步摇,只要身形微动,那饰物就如同凌波照水一般荡出无限的波纹,让人的心仿佛也随之荡漾起来了。
妇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果然不再年轻了,这衣服和装扮把她衬得如此的性感高贵,仿佛每个男人梦里的女神一般,原来就算没有粉红色的嘴唇,没有随时都会滴下眼泪的明眸,一个女人也依然可以美得超凡脱俗。
妇人慢慢地回过头去望着深深:“你是我的恩人,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报答你。”
“夫人这话说得太重了。”深深轻握住了她的手,“你我都是女人,所以我比谁都懂得一个女人的心,夫人你要记住,抓住一个男人不要把急切太放在脸上,欲擒故纵,半推半就才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就是因为太爱太爱一个人,反而把那个人给气跑了……”深深苦笑了一声说,“所以夫人你一定要成功……不管是为你的家人,还是为了你自己……”
妇人想着她的话。
她的每句一话里似乎都有另外的含义,她比谁都懂得一个女人的心……她的意思是说……难道自己还在爱着那个男人吗?
即便是伤透了心,也依然契而不舍地追求着那个男人的眷顾么?
要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是不是太可悲了一点?妇人茫然地看着深深。
然而这世上原本没有几个人是明智的,就像那些被菟丝缠绕的树木一样,明明彼此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却还是要义无反顾的死死纠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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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新欢
万国赏花大会是大梁城一年里最大的一场盛会,所有的女人男人都会在这个时间从家里走出来,到街头上收集美丽的鲜花。
初夏的天气从清早起来就温暖的令人心醉,香气从街头一直弥漫到巷尾。
玲珑一向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大早上起来就跑去找深深:“你不去吗?”
深深头变成两个大:“我哪里有时间啊,大小姐,我要去了,订单谁接,色板谁来定?帐谁来算?你吗?你要帮我做,我立刻甩手就去。”
玲珑切了一声:“不去就不去吧,你跟我发什么牢骚啊。”
她倒是一甩就真的出了门。
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卖花的少女,手捧着各色鲜花向人们兜售。
玲珑买了一枝四叶铃兰拿在手里,看到杜鹃开得极艳,就又掏出银子来买了一束。这时候看到人们都往东面走去,她有些奇怪,问那卖花女说:“这些人怎么都往一个方向走?”
卖花女笑了:“姑娘是头一次来大梁城吧,你可别忘了,咱们大梁是燕国的都城,每到万国赏花大会的时候,皇上和他的嫔妃都会在东面的望海楼上,和百姓一起赏花。”
玲珑的下巴掉到地上:“皇……皇上啊……”
“是啊。”
玲珑看见元织就已经觉得很神奇很神奇了,皇帝在她的心里简直就和龙或者麒麟是一个概念,完全属于神话里虚构的生物,如果真的亲眼能够看到的话……
那……那回去不是可以向深深炫耀了吗?
玲珑一想明白了立刻挑起裙子跟着人们往东边跑,等她赶到了望海楼下,已经是人山人海,说的笑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简直乱成了一团。
玲珑找了个比较高的地方站住了,这时候望海楼上鼓乐响起,筝胡齐奏,她忍不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来的还真是个时候。”
后面有女人笑了一声说:“你还是来早了。”
玲珑回过头,见是一个样子秀丽的女人,眉目有些深重,不太像是中原女人,然而穿的却是中原女人的衣服,且样子十分时髦,心里就起了几分好感:“这话怎么说呢?”
“前面这阵子是礼官宣礼,然后朝拜皇上,一帮大男人,可没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想看皇上嘛。”
女人笑得更深:“男人嘛,就算是皇上,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眉稍眼角尽是风流,说话的口气也十分隐晦,让玲珑大大的生起一种亲切感,应该是同一个行当里出来的吧,不过看人家这道行,不会像她这么半斤不够八两:“你倒说说看,除了皇上,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好看的当然在后头。”女人笑着说,“这世上要说好看的,还是说是女人,男人看的是女人,女人看的,其实也是女人,后头皇后,贵妃,昭仪,美人都会出来在望海楼的位子上坐着,她们穿的什么,带的什么,长的什么样,去年是哪几个能坐这位子,今年又换了哪几个,里面学问可多着呢,你倒说,这些是不是要皇上好看一百倍?”
玲珑听得目瞪口呆:“说得没错,这世上最好看的,原本就都是女人。”
正说着话,突然见大将军卫飞衣巡城而过,骑了一匹通体雪色的白马,身着雪色的披风,银枪挂在马镫上,那份英武潇洒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人群中所有的女人都尖叫起来,拿着花去砸那个梦中的情人:“卫飞衣,卫飞衣,我爱你……”
玲珑被她们吵得耳朵都疼了,侧过脸去一看,却发现那个女人比谁叫得都狂热。
说什么只有女人才是最好看的。
真是会骗人。
卫飞衣走过去那女人依然一脸兴奋的表情,见玲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才讪讪地笑了一下:“业余爱好。”
玲珑切了一声想,主业还差不多。
正说着话,皇帝已经从后面走出来了,玲珑拼命地跳起来往高处看,却失望地发现,就像那个女人所说的那样,皇帝可没什么好看的,只不过是一个样子还不错的中年大叔,嗯……公平一点说,其实还是有点小帅的……
年轻时候的样子,应该和元织很像,难怪皇上总是偏爱他。
后面繁琐的程序让人索然无味,楼底下的人们开始偷偷地说话,有些看对了眼的男女,还互相交换起家门和名字来。
漫长的礼节终于过去了,第一个出场的就是皇后娘娘。
玲珑对皇后更加好奇,恨不能扒到望海楼的墙上去看,却见这位娘娘在大的场合里只能穿明黄|色宫装礼服,盘着四平八稳的高髻,人显得高贵秀丽,人们想像中皇后是什么样子的,她就是什么样子,无功无过的一身装扮。
而后是贵妃,昭仪,皇帝似乎喜欢年轻一些的女人,大多都在十六到二十岁之间,一个个如同百花争艳,美得让人眼花缭乱。
玲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的衣装打扮,抹的什么粉,带的什么花,好自己回去慢慢地效仿。
这时候一个女人从后面走出来,她步子很慢,穿了一件黑金色礼服,金又比黑色更浓,在阳光下面闪闪发亮,而这礼服的样子竟十分时髦又不失端庄,细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胸部让任何成熟的男人都会喘不过气来。而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叹。
她也许并不再年轻了,没有那么鲜亮的肌肤和眼睛,然而似乎每个男人的梦里都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女人,她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只要轻轻一挤,都会滴下甜蜜的汁液,她的美是流动的,是完全可以低下头去摘取的,你不用担心她有任何青涩的地方会让你止步不前,她只会让你的美梦变得更美。
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还是嫔妃还是楼下的男男女女们,都为这种明明幻想过,却从来罕见的美丽惊呆了。
那女人似乎也完全知道自己的美,不慌不忙地走到了皇帝面前,跪下去,声音微哑带着暗夜里的神秘:“恭祝我皇丰运昌盛,国泰民安。”
皇帝却似乎不认得她:“这……这贺昭仪吗?”
女人抬起头来,向着他微微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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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奔
玲珑从人群里一挤出来就拼命地往深织居跑。撞上了何叔都没有留意。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疯了。”何叔在她背后骂了一声。
玲珑却一溜烟似的跑进了深深的屋子:“我跟你说……”她瞪了大眼睛拼命吸了一口气,“前几天往咱们店里来的那个女人,竟然是皇帝的妃子!”
这么大的新闻却一点都没有让深深动容。她低着头,接着算她的帐。
玲珑把手捂在了帐本上:“你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深深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啊?”
“你要我怎么激动?”深深把脸两边扯,“这样?”又用手把脸挤成了一团,“还是这样?”
“算了吧,本来就够丑的了。”玲珑沮丧地坐下来,“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深深没有回答她,只是皱起了眉头想,介入这件事情只是被那个女人的故事感动了,不知道自己做得是错是对,要知道平常大户人家还会因为财产斗得不可开交,更何况一国之尊的皇室呢?
要是给元织带来麻烦可就糟糕了。
正想着忽然外面有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掌柜的,好像官府那边来人了。”
自从开业那次大闹,深织居的伙计们都对官府荫生了深刻的阴影,所以一看到他们就会吓得魂不附体。
“我出去看看。”
还没走两步,外面的人却已经疾步赶进来了,穿一件深蓝色广袍,形容古怪,娘声娘气地高喝了一声:“圣旨到!”
这三个字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普通一声往地上跪去,院里院外顿时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那人高声念道:“奉天呈运,皇帝召曰,民女花氏,为贵妃贺兰制服有功,即刻进宫听赏。”
玲珑的下巴一直掉到地上:“贵……贵妃……”
明明刚才还是昭仪,这么快就升了。
她没有见过大世面,不知道富贵荣辱,不过就在帝王一瞬间的念头里。
深深叩头接了圣旨,想拖到元织来了再去,然而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敢让皇帝等,只好坐上了宫里的马上,一路往禁宫里赶去。
没想到到了广乾门,宫里的人请她下车步行,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元织。
深深刚想说话,他笑着摇了摇头。
深深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摇了摇手,意思是该说什么话,或者不该说什么?
元织却指了指心口,他相信深深的聪敏,只要她想说什么,那就说出来什么,并不会刻意去嘱咐。
深深眼眶一阵润湿。
上天到底是捉弄她还是厚待她,深爱的那个人永远在猜忌中彼此折磨,而不爱的那个人,却可以没有任何条件地相信她。
“姑娘往这边走。”引路的太监见她愣神,就往东面指了一指。
深深跟着那小太监进了宫门。
厚重的宫门之后霍然开朗,两只眼睛可以看到的视线之内,只有一座辉煌庞大的宫殿,仰望上去高阶数百层,一直到最远处才能看到那龙飞凤舞的牌匾。
并没有小时候想像中用金玉或者珠宝雕砌成的柱子,就只是大,那种大已经大得人完全渺小下去,立在远远的广场上,只觉得自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宫殿两旁立着宫中的侍卫,漫漫无边一直排到了大殿门前。
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着小太监拾阶而上,足足爬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爬到大殿之下。
日光是由外往里照进来,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贺兰贵妃坐皇帝旁边。时至如今再也不是那和风如絮般的春夜,女人高高在上,不知道她的心里是复仇的快感,还是旧爱重拾的喜悦。
“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深深向着座位上的人拜倒下去。
“听说贵妃的衣服是你做出来的?”皇帝坐在上面问道。
“民女无才,多亏了娘娘的青睐。”
皇帝笑了:“倒挺谦虚的,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能这样子兰心慧质的一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
深深抬起了头,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那个男人脸上厌恶的表情。这种表情太过于熟悉了,让她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深深地叹息。
“下去领赏吧。”男人想要打发什么东西似的,草草地挥了一下手。
深深叩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她的背影摇曳生姿,男人在心里暗暗地想,要是前面能像后面这样养眼就好了。
这样想着,却见元织不慌不忙走到大殿中央,撩衣跪倒在皇帝面前:“启禀父皇,有一件事,儿臣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向父皇禀告。”
皇帝笑着看着这个儿子:“元织有什么事情要说?”
“这位深深姑娘,就是儿臣在野外遇险时碰到的那位救命恩人!皇后娘娘深爱的那批青色布料,也正是出自于这位姑娘的妙手之下。”
皇帝微微吃了一惊:“这世上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元织笑了:“父皇不要怪我,其实说巧也并不巧,深织居正是儿臣名下的产业,当初儿臣在大梁城碰到晕倒的深深姑娘,为了让她能在大梁立足,所以特地为她开办了深织居。”
皇帝看着元织若有所思。
用心扶持女人的原因往往只有一个,可是那个女孩子也未免太难看了一点,皇帝眯着眼睛在心里暗想,这小子什么地方都像我,为什么审美观却这么古怪呢?
太监得了皇帝的命令,把深深从半路上叫了回来。
做为二皇子的救命恩人,贵妃娘娘的仪容顾问,这一次的封赏非比寻常。
深织居一战成名于天下,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知道这世上有“妙手回春”的花深深,没有哪个姑娘不想着得到花深深的指点,如果能买到深织居所做出来的衣服或者布料,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染布业和成业衣无不以深织居的时尚走向为标榜,每出一件衣服的款式,立刻就会风靡大街小巷,每一位布店的老板开业之前,都要先到深织居来拜会花深深,这才能在这个行当之中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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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才发黄
“事到如今,二皇子已经在皇上面前讨尽了好……我们怕是已经……”
没等舅父说完,太子就站起身来,将面前的茶盘狠狠在砸向了他,秀丽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当初不是你告诉我,天下是我的,臣民是我的,父皇也是向着我的吗?怎么现在又说什么事到如今?”
男人跪伏在太子脚下,他是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舅舅,不这么说,他又能做其他的什么选择呢?
“太子殿下……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出路了,不要做得太绝,还是认命吧……”
“不,我不认,如果一开始并不认同我,为什么又要把我放在太子的位子上,现在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话,等着我被废黜,父皇他其心何毒!其心何忍!”
男人急忙扑上去捂住了太子的嘴,向四周看了看:“话不能乱说,隔墙万一有耳,大家就都活不成了。”
太子却挣脱了他:“我不怕,反正已经是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
屋里正乱成了一团,一人从外面走进来:“启禀太子,外面有个奇怪的女人,说是乌兰国的使者,可又拿不出来什么信物。”
那男人正怕太子胡闹,急忙趁这个机会把话茬打过去:“让她进来吧。”
侍女转走,没过一会儿果然引进来一个年纪轻轻地女人,她的长相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然而却穿着时髦之极的中原服饰,眉目浓重秀丽,举止之间风情万种,倒像是从事某种特殊行业的姑娘。
“你就是太子殿下?”
太子哼了一声没有理她。
那女人却深深地笑了:“你这人真是有趣,我还没有讲话,你就先哼起来了。”
太子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有趣的人,被那女人□祼的眼光一打量,就好像全身都没有穿衣服一样,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那女人看他越生气,反而笑得越开心:“你不用这种表情对我,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那你站在这里是要找打吗?”
女人笑道:“男人是不打女人的,你要是打了我……”她向他斜飞了一个媚眼,眼光十分下流地瞄向他下半身。
元荷无奈,他发现他不管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其实都没有太多的办法:“你到底想干什么?”
“事情是这样子的。”女人把额发抿到了耳后,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我叫素雅,是乌兰国的公主,万国赏花大会那天我来到了贵国,看见贺贵妃那件衣服做得真是美丽,太子殿下你知不知道?”
元荷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打量她。
这个女人居然是乌兰国的公主,难道乌兰国国王是以开妓院为营生的吗?
太子不说话,女人却也不生气,继续娓娓说下去:“我们乌兰国一向以纺织业为生,我们能染出天空和大海的颜色,织出昆虫翅膀的花纹,所以看到那件美丽的衣服的时候,我感到非常震惊,没想到在遥远的另外一个国度,居然也有这样惊人而杰出的技艺,所以我想代表乌兰国,正式向你们国家那位大师提出挑战。”
元荷心里微微一动,和舅舅彼此互望了一眼,隐约感觉到这其实是一个送上门来的好机会:“我们国家的纺织业十分发达,你有足够的信心获胜吗?”
“这是什么话?”女人笑得风流婉转,“你是在侮辱我呢,还是在替我担心?”
元荷黑了半边脸:“既然提出了挑战,那就要有输赢赏罚对不对?”
女人一愣:“这我倒还真没有想过,还是你们中原人心眼多啊。”她想了一想又说,“这样子吧,如果哪一面输了呢,就要输给对方国家整整一年的纺织进口配额,也就是说,你们明年的织物,就必须要进口我们乌兰国的了。”
元荷心中闪过了一丝快意,要是真的能输得这么彻底,一定会把元织从刚刚的风光里面狠狠地拽下来,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下来:“好,你去跟我见我父皇吧。”
做为地大物博的中原皇帝,对来自国外的挑战自然是不能够回避。
于是皇帝即刻派人去传深深和元织。
两方商定比赛时间定在三十天之后的八月初八,纺织业一直国计民生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所以如果真的像约定的那样,要输给对方整整一年的织物进口配额,那么这绝对就不是游戏般的比赛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无休无止的战争。
皇帝说道:“朕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你身上,不知道会不会把你压跨?”
深深笑了笑说:“那是皇上看重我。”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深深见素雅公主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大殿之下等着她。
两个女人彼此对视了许久。
素雅忽然开口说:“我一直想见你一面,终于见到了,真是失望,没想到你会这么丑,能把衣服做得漂亮,为什么不把脸也收拾一下呢?”
深深想这种口气可真是耳熟啊。
这位公主……很像身边某个人的升级版。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耍嘴皮子没有意思,三十天之后,拿出点真本事来见我吧!”
素雅眉峰微挑,挑成了一个重重的山字形。
她想自己纵横乌兰国多少年,这一次恐怕是真的遇到对手了!
深深回到深织居,奉旨闭门谢客,专心研究最新的布艺和服装式样。
然而元织的心里却有些不安宁,听说那位公主首先找到的人是太子,本来光明正大的一件事情,到了这个哥哥手里,却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自幼体质荏弱,处处都不如别人,所以想出来的争夺上峰的办法,往往都十分的阴毒。
元织虽然从来都没有向人抱怨过,但心里却像明镜一样,他怕太子为了打击他而向深深下手,特意派了很多人在暗中保护她。
玲珑笑他神经过敏:“谁会跑来干掉一个做衣服的女人?”她嘴撇得歪到一边去,“你真是为了向女人献媚,什么借口都想出来了。”
“嗯。”元织并不反驳,只是淡淡地说,“我也知道其实深深并没有什么危险,这段时间她又闭关,所以就由你来扮演深深好不好?我会外面人说,你才是那位布艺大师,要和乌兰国决战的人其实是你。”
玲珑额头上一颗冷汗落下来:“那……那就不用了吧……”
“为什么?反正又不会有人跑来干掉一个做衣服的女人?”
“可是……可是我比深深要高……”
“没有关系,没有几个人真正看见过深深。”
“可是……可是我比她要好看。”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偶像长得好看,你美才合了他们的心意。”
“可是……可是……”
玲珑吱吱唔唔了半天,元织却不让她含糊过关,一定逼她要说出个道理来,玲珑又急又气,脸憋得通红,哇得一声哭出来:“你们都是坏蛋,都只会欺负我!”
元织见她泪奔着跑走了,想着穷寇莫追这句话,微微耸了一下肩。
有一句话不是说得很好吗?
每次看到你,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就会油然而生。
深深听得他们在门外吵闹,微笑着摇了一下头,她以前许诺给玲珑找一个好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她和元织相处的还挺不错……
灯花猛的爆出来溅了深深一脸,好像对她这个很不错的定义表示了极度不满,深深拿了一支竹签,把灯花死死地压进了灯油里,反正……反正她是觉得这一对看起来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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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天已经黑了下来,灯光一暗,整个屋子就被笼罩在了黑色的阴影里。
灯影扑朔朔地迷离在墙上,像一只大大的蝴蝶一样。
深深心里微微一动,在手底的花样上绣了几针,蝴蝶是双的,玲珑和元织也是双的,常春和乐四是双的,这世上的人和物,总归都是成双成对,彼此相伴的,那么她呢?
心中酸涩弥漫开来,她抬起头,用手边的绣布抹了一下眼角,看到那上面微微的湿润,有些嘲笑地想着自己,竟这么容易就落泪了。
她站起身来想去斟一杯水,忽然听到屋顶上有奇怪的声响,不太大,有点像老鼠漫过房梁的声音。
她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探出了半个身子往外面看,还没等看清楚,忽然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深深吓坏了,努力抬起眼睛向上看去,什么都看不到,然而淡淡的好似薄荷一般清凉的气味却有一些熟悉。
那味道通过呼吸在身体里迅速弥漫开来,让人觉得安全,不由自主地想投靠过去。
然而那只手却把她推进了屋子里,关上窗子的那一瞬间冷冷地说:“不许出声。”
灯花已经灭了,屋子里是全黑的,深深独自坐在地板上听着房顶的响动,明明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却还是想着要去看一看。
所以要握着自己的手,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做一个愚蠢的女人。
你从来都不是那种人。
然而她还是那么愚蠢地推开了窗子,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一道亮光让眼睛完全失去了作用,炎热的夏日里也甩起了彻骨寒风。
深深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晴,每个人的死因总归不过是愚蠢,她算尽了机关,也到底逃不过这场宿命。
噗的一声剑入肌里,并没有什么离奇的痛苦。
深深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把眼睛睁开,继而发现那锋利的剑刃其实是Сhā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
“子玉!”她看到血,声音里满是恐惧。
卫飞衣一把将她推回屋里。
“子玉!”她用力捶着窗棱,然而听不到他的声音。
却不管怎么心急如焚也不敢再把窗子推开。
卫飞衣感觉到她的手用力的敲击着他,他没有出声,只是用冷得不能再冷的眼神漫过了面前的三名刺客。
“原来真的是你。”刺客笑了一声说,“我还一直在想,那位名震天下的卫大将军,是不是我那个可爱的小弟弟。”
卫飞衣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一向高贵的卫家,居然要靠杀人来维持营生!”
那刺客听了这话竟有一些怅然。
她微一回手,把头上的面巾扯下来,满头黑发飘摇在春夜的暖风里:“太子殿下是故意雇佣我们的吧,不管是你死还是我们死,相信他都会很开心。”
不管这个女人怎么煸情,卫飞衣也不会解除对她的戒心,她像一条毒蛇一样照耀了他的少年时代。
“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让他开心呢?”卫俏似乎也知道这句话不可能得到卫飞衣的回答,笑了笑说,“只要我开心就可以了。”
她话音未落一剑刺向了卫飞衣,他们师出同门,但卫飞衣的天份本来就高于她,这些年来又征战于沙场,早已经不是她所能匹敌的了。
三个卫家的子弟看情形不妙一拥而上,把卫飞衣包围在当中。
只是在那一瞬间的功夫,卫飞衣手中的剑光就笼罩了他们,死亡的阴影令人恐怖,他们一退再退,却仍然感觉到身体一凉,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血就从体内像泉水一样喷薄而出。
卫飞衣手中长剑遥指他们,冷喝了一声:“滚!”
卫俏抹了一把肩膀上的血,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血了,四年之前卫飞衣从她手中逃脱的时候,就曾经空手重创过她。
然而她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卫飞衣没有说话,似乎连一个字都懒得去应付她。
卫俏冷笑了一声:“我们卫家出了你这么一个多情的人可真是奇怪。”她把长发一甩,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冷笑着回过了头,“不过你不杀我你会后悔的,我会死死地缠着你,就像很多年前一直到今天一样,我会是你梦中的魔魇,不管你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第一个人都只会是我,只要你一天不杀了我,就永远都没有办法摆脱我。”
她转身走入深深的夜色之中,能够感觉到卫飞衣寒冷的目光依然死死地冻在她的身上,她有些得意,又有些伤感。
直到她死的那一天他也不会知道,其实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种纠缠欲死的情绪不过是为了爱,到她终于能够明白了的时候,却已经是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既然如此,就不如一直一直地伤害他。纠缠他。直到他忍无可忍杀了她的那一天,他这一生中要想起来的第一个女人,总归也还要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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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如今都是错
深深听到外面的声音终于静了下来,她没有再莽撞,等了一会儿才打开了窗户,外面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
初夏的夜里人空风静。
只有窗棱上许多的血渍触目惊心。
深深呆呆地看了那些血渍一会儿,流这么多血竟也不愿意回过头来再看到她。
那么却又为什么不顾自己的性命为她挡上这一剑呢?
深深打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血渍零零散散,一直到墙下才不见了踪迹。深深有些心慌,顺着墙跑了很远出去,却仍然找不到想找的那个人。她不会武功,不能够从墙上直接翻过去,所以出了门,又顺着那道墙跑回来。
跑得气喘吁吁终于看到了那个白色的人影,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深深走过去把手放在了他的身上,她的手有一点颤抖,探到他的面前的时候却突然被他的手挡住了。
深深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脚是软的,站不起来。
她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说:“我扶你进屋去。”
“被人看到不好。”
深深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像她的心一样,这些年来总这样虚悬着,永远都没有一个落实之处。
手悬了这么一会儿就很累了,那么她的心呢?
“子玉。”她叫他的名字。
“你死了算了。”她把头低下来,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我就这么守着你,等你的血流光了,我也陪着你一起去死。”
卫飞衣听到这话反而推开了她,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保护你是上面派下来的命令,你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寻死觅活。”
深深猛地从身后抱住了他,把手掐进了他的伤口里去。她能感觉到他的血漫过了她的指尖,痛和快的快乐让她咬牙切齿。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恨死他了……
再多的血总也会是流光,他的身体晃了一晃,就倒了下去。
深深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手指抚过他的眉眼,就这么死掉该有多好,他总归是在她的手里,她的眼里,她的心里。
她没有把他交给任何一个人,而她也没有把自己放纵给另外的男人。
“子玉,你要不要……”
要不要……跟我一起……
忽然他的眼睫微闪,指尖处柔软的触感让她的眼泪几乎掉了下来,他活着,或许还要活许多年,或许总归是要活到别人的怀抱里去。可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希望他能继续活下去。
终于还是忍不住扶起了他,慢慢地把他挪进了自己的屋里。
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微哼了一声,似乎碰到了伤口处的创痛。
深深转过身去拿了药和棉布,小时候家里的男孩子很多,包扎伤口对深深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回过头却看到卫飞衣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别看了,这是我的盘丝洞,我要把你煮了当菜吃。”深深晃了晃手里的药和布,“我先毒死你,再割开你……一寸一寸的切……”
她说着说着,莫名奇妙地觉得特别兴奋。
卫飞衣却打断了她说:“这是二皇子的府宅吧。”
一瓢冷水泼得她兴致全无:“是又怎么样?”
“不怕被他看到?”
“关你屁事。”
“我不能害你攀不了高枝。”
深深拿着裹在他伤口上的布猛地一紧,他居然连哼都没哼一声。
好样的,够能挺。
深深冷笑了一声:“我攀上高枝,不也可以连带着扶你一把,好歹也是旧情人嘛。”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力道大的让她心生快意。
手指在他的手指间发出咯咯的声响。
“有本事你就捏死我!?”
他与她对视了许久之后,却一把推开了她。
他不杀卫俏,是因为眼里没有她。
他也不会向深深动手,这个他爱过的恨过的看不起的看不清的让他迷惑的女人……不……不……她不是卫俏……也不是因为眼里没有她。
反而是太多的她,处处都是她……连他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心头灼烧的怒火稍微平静,让彼此不再伤害彼此……
他完全不知道……
忽然外面的小门吱呀一声,似乎有人走了进来。
深深急忙抹了一把脸,似乎想把脸上的眼泪抹了下去,可是手放在上面的感觉完全是干涸的,她已经流不下什么泪水。
放下手里的布走出去,看到元织正推门进来。
“刚刚他们说这里有人闯进来了?”
深深啊了一声,飞到天外的魂魄似乎才刚回来一些:“没有没有,哪里有这回事?”
元织有些怀疑地看着她:“你怎么有点不对头的?”
“啊?有吗?”
元织把手放在她额头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烧,怎么人就迷糊了?”
深深有些不自在,对他的手退缩了一下,又退到了门口。
元织感觉到了她的抗拒。这天晚的气氛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先走了。”他试探着问深深。
深深急忙点了下头。
元织似乎有点明白了,走到门口,意味深长地往屋里看了一眼。
关上门深深在门前呆站了一会儿,元织知道了。知道了倒也不怕他,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深深走进了屋里,帐子是洁白的,从床上拖出了长长的一道白影,窗户打开了,风吹进来,有似鬼魅一般的在风中摇曳。床上还留下了一些血渍,除了这些大约什么也都没有了……
没有了……
深深坐在床上,头靠在那个男人刚刚躺过的地方,她为了他把她所能有的一切都抛弃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连唯一可能有的他……也都没有了……
她靠着那个男人的体温冷静地近乎冷漠地想着这一切,眼泪流不下来,总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微一启齿,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喉咙里喷薄而出。
乌黑色的血,不知道在身体里积攒了多少年。就像那爱,无声无息地腐蚀着她,一点一点地剥夺她。爱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错还是对,或许对错也已经并不太重要了……
“深深……深深,你怎么了深深?”
她听到有人在床头叫她的名字,有些吃力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人,她把指尖放在她的脸上轻轻抚过:“玲珑……”
“我在……我在这里……”玲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好像只要挪动一点点,那血就会流得更多更多。
“我做了好多奇怪的事情,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深深,你不要这么说,我一点都不生你的气,所以你不要吐了……这么多血,怎么多的血……”她哭出来,比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更慌乱,她想要去找谁,找什么人帮忙,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摸不着一点头绪。
一回头正扎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扶住了她。
“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是积毒爆发了。”元织的声音很平静。
“什么?”
元织拿了一块棉布抹去了深深嘴边的血渍,从她拒绝说出给她下毒的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太快了,甚至连一点周旋的时间也不肯给他。
有时候他真是恨她,聪明绝顶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那么固执:“深深……深深……”他握住她的手,反复地叫她的名字,她的眼晴里终于是有了他,“你回到他的身边去,我不再留你,只要你肯活下去比什么都要好……”
元织面无表情地说着那些话,只觉得痛,哪里痛又说不清楚,纷乱如麻紧紧捆绑着他。
他想看到深深欣喜若狂的表情,哪怕从床上跳起来直接去投向那个男人的怀抱也没有关系,然而她却只是摇了摇头。
“元织。”
“我在这里。”
深深吃力地把手抬向头顶上方,想去拿什么东西。
“你要什么?”玲珑急忙问。
她的手举在半空中,那个方向只有一面镜子。
玲珑急忙把那个东西抓下来,塞到她的手里,她把它攥紧了,似乎又没有太多的力气,摇晃了一下,又慢慢地举到了半空中,她看到自己的脸,那些凹凸不平的部分正在慢慢地消失,皮肤随着积毒流出体外也开始恢复原状。
深深自嘲地笑了笑想,原来是这样的。
玲珑担心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见她的手放下了镜子,在半空中略微抬了一下,玲珑把自己的手凑了过去,深深紧紧地握住了她。
“元织……”
他把他的手也交给了她,让她紧握着。
人总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到另外一个重要的人,他们原本都只是她生命里的过客。
然而阴差阳错,到最后陪着她的,也不过就是他们。
“元织你知道,我并不是什么良善温柔的女人,这些我也不想瞒你,可是还有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事到如今元织并不想知道,然而深深却执意地要告诉他,告诉他,却并不是为着他……而是为着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站在他身边呼吸着,美得让人不可忽视。
她叫玲珑。
“我对玲珑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她虽然长了一副精明相,却是个再傻不过的姑娘,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我不想再有第二个人欺负她,所以元织……我求求你好好照顾她……”
“不要,不要说了,深深你不会有事……”玲珑哽咽,“你答应过我,要给我最好的前程,你不能把我丢下,我不要谁照顾我……”
温热的指尖和元织微微一触,就彼此把彼此甩开。
傻玲珑,这么的傻,又这么的美貌,活在这世上会比她更不容易。
深深努力地想去抓住元织的手,祈求他不要抛下玲珑,可是一向有求必应的男人却默默地看着她挣扎的手指,看着那手指,一直到它似春日里的兰花一般,在微风中一瓣一瓣地凋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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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函数cos
两个人从深深屋里出来几乎立刻背道而驰,玲珑心里不服气,对着他的背影说:“你不要以为深深这么求你是我的意思,我可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元织本来为了深深的事情伤透了脑筋,并不想理她,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回过头来说:“既然没有意思,那就不要整天缠着深深,她又不是你妈,凭什么连生计和男人一并要替你解决?”
玲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我没有男人吗?我这么漂亮会缺了男人吗?倒是你少缠着深深了,她喜欢的人是卫大将军,就算她真的死了也不会看上你这种公子哥儿!”
这话一出口元织脸色就变了。
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从来都没有过这么恐怖的神色。
他往前走了一步,玲珑就吓得退后一步。
就算元织真的是个公子哥,要掐死她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有些后悔,不应该去挑衅这个男人。
好在元织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说了两个字,就转身走开了。
过了很久玲珑才反应过来,冲着已经没有一个人的小院暴跳如雷:“姓谢的,你才是笨蛋,你们全家都是笨蛋!”
忽然想起来上次因为骂这样的话,差点被元织拖出去砍头的事情,玲珑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看了看四周没有人,这才放下手来,低低的咒骂了几句。
其实说起来也有点奇怪,元织本是她所见过的男人里面,看上去最好相处的一个,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出奇的不对盘。
也是他让玲珑明白了,就算是有好吃好喝好穿好用,只要身边的那个人不对,再好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她风里站了一会儿,折腾了这许久之后,天已经是大亮的了。她用手挡住眼睛看着那初升的太阳,也许元织说得对,不管深深能不能活下去,她也不能总是靠着这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去解决所有的事情。
玲珑想着比起来元织,她其实倒更喜欢常春一点。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倒不如去找他看看。
玲珑来的时候也是个好时候,因为卫飞衣的困境圆满解决,常春的禁足令也已经解除了。
“你不如跟我一起去逛花市。”
“逛花市做什么?”常春放下手里的书,玲珑对常家来说不是稀客,她毕竟在常家住了半个多月,所以进出也特别容易。
“买花啊。”
“买花要做什么呢?”
玲珑被他问得默了半天:“买花戴在你头上!!!!”
常春就算再不开窍也知道玲珑是在生他的气,笑了笑说:“买花就买花吧,你吼这么大声音做什么,我不戴花的,买来给你戴就是了。”
玲珑恨恨地想,我不但想吼你,我还想打死你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晌午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街市上到处都是人。
夏日里晨风吹在脸上像是要把人醉倒一样。
几个卖花的姑娘迎他们走过来,把篮子里绽放的鲜花摆给他们看:“姑娘要买什么花呢?这里有百合,铃兰,玫瑰,水月季,姑娘你美若天仙,玫瑰配你再合适不过。”
玲珑心里得意,瞄了常春一眼说:“可惜有些人就是不长眼睛,看不到玫瑰,偏偏要去看什么狗尾巴草。”
卖花的姑娘十分识趣,把花蓝举向了常春,笑着说道:“公子你把花买给这位姐姐吧,她这么美丽,只有应季里最艳的花色才能配得上她。”
常春被她们说得看向玲珑,玲珑也正满心期盼地看着他。
常春笑了笑,随手拿了一朵别在了她的衣襟上:“你比花好看。”
玲珑羞得脸上飞红,心里砰砰直跳,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常春没有听清楚:“什么?”
她又说了一遍,常春低下头去却还是听不清楚。
旁边卖花的小姑娘笑起来:“姐姐让你把花戴在她的头上。”
“哦哦……”常春想,头上和衣服上,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可是玲珑毕竟是他所见过的女人里面最漂亮的一个,漂亮的女人就算再会折腾,总也不容易被人厌烦。
所以他还是顺着玲珑的意思,把花从衣襟上挪到了头发上。
她的头发也长得乌黑丰盛,花映在上面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旁边卖花的小姑娘指点常春说:“公子你把姐姐的头抬起来呀。”
“哦哦?”常春没有见过怜香惜玉调戏妇女的场面,他只常常被大哥抓住肩膀拼命摇晃,只好学着大哥的样子用两只手掐着玲珑的脖子,把她下巴往上一抬,她就不得不用她明亮的大眼睛像女鬼一样怨恨的看着他了。
好像……不是这样的哦……
常春讪讪地甩开手。
玲珑简直欲哭无泪,往前冲了两步,到了一家酒楼门前再回过头,却见常春呆在原地没跟上来,只好又回过头去吼他:“你站在那里想当望夫崖吗?”
常春跟上她:“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
“我就是在生你的气啊,气你什么都不明白,气你像个白痴一样……”玲珑吼了几声,却又抬起头来用那种要溢出水来的眼光看着他,“可是……”
可是后面是什么内容,常春并不知道。
他只看到自己走过去的时候,玲珑的手越过了界限,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也并不了解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事,只觉得那只手的温暖迅速传递给了他,那种感觉非常舒服,忍不住向玲珑笑了一笑。
那是一年之中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时光,玲珑几乎以为那也会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可是那间酒楼上面突然有水渍迎头泼下来。
常春是习武的人,耳目灵敏,拽着玲珑往旁边躲过去。
上面泼酒的人看到这一幕却更加愤怒:“好啊,难得这么心疼她,替她挡酒,要不要连拳头一并替她挡了?”
这声音熟得不能再熟,常春抬头向上望去,一看到那人就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原来是老四啊,好久没见就用这个来招呼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乐四简直要被他气疯了,他在这里闷闷不乐的喝酒,这家伙却在街上风流快活给世人看,忍不住从楼顶上一跃而下,凌空一脚就踢向了常春。
玲珑吓得尖叫,常春却跟他打闹惯了,并不放在心上,把玲珑往身后一拉。
玲珑心里得意,常春不明白,她对乐四的心思却明白的很,躲在常春身后向气极败坏的乐四吐了下舌头。
这下把乐四彻底惹毛了,喷火狂龙一般的向他们扑过去:“狗男女,下贱胚,当街拉拉扯扯,你们还要不要脸!!!!!!!!!”
常春本来武功就比他稍微差了一点,再加上他一发狂,更加节节败退:“喂喂,乐老四你疯了吗?”
“我就是疯了,我是疯子,我是笨蛋,我是白痴才会让你这样子欺侮!!!”
常春躲不过他的拳脚,肩膀上挨了狠狠地一拳,痛得倒退了好几步。
乐四却像是比他更痛,眼泪都快流下来的样子。
“这倒是谁欺侮谁嘛?”
“就是你欺负我,就是你欺负我!!!!!”
天底下没有这么不讲理的人,一边把人往死里打,一边却又叫着你欺负我。
“不跟你闹了。”常春拖了玲珑转身想走。
乐四却扑上去揪住他,常春挨了他好几拳,痛得用双手挡住哇哇大叫:“你有完没完啊,再打我就还手了。”
“你还手啊,我还怕了你不成?”
真的打起来的话,常春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边打边退,路上的人们被他们吓得四散逃窜。
退到几乎没有地方可退的时候,忽然不远处轰然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把平坦的街道竟炸了一处小山。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
灰尘和烟雾过后,身着青色长衫的男人懒洋洋地向他们走过来,他走得很慢,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应该站原地等着他。
但他风姿卓然,潇洒如仙人,让人觉得即便是等他一万年,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常春看见这人却吓了一跳:“我二哥怎么回来了。”
乐四却在那里叫嚣:“叫援兵来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这个笨蛋!”常春咒骂着,常青和常醉一向是无原则护短,看到乐四跟他动手,一定会扒了乐四的皮。
“快跑吧!”他的把抓住乐四,拔腿就跑。
玲珑气得在他们身后大叫:“我呢?你就把我丢在这里了吗?”
常春却也顾不得她了,毕竟她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你……你也去找个地方躲一躲……”
玲珑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混蛋常春,你这个混蛋,我恨死你们了!”
乐四被常春拽着一路狂奔,气都要喘不过来,心里却乐得要开花了一样,常春虽然笨到了什么都不懂,可到紧要关头时候,他选择的人却永远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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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教育进行时
他们手拉着手拼命地跑,到了一条没有人的胡同里,累得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没注意前面一堆麦杆挡住了路,脚下一踉跄就扑倒了上去。
“还好跑得快……”常春瘫在麦堆上抱怨着。
他的脸近在咫尺,眉峰也不像普通的男孩子那样浓冽规矩,反而是毛茸茸的散乱,不高兴的时候蹙在了一起,像个发脾气的小动物一样。
这些天翻来覆去的恨着他,反而是把他的每个细节都被放大了,一颦一笑都记得清清楚楚。乐四心里痒的不行,顺势就压在了他身上。
常春一口气喘不上来,用脚去踢他:“别闹了,快起来……”
乐四挨了两下一点都不觉得痛:“给我亲一下就起来。”
“哎?哎?”常春瞪大了眼睛,简直惊悚。
“就一下就一下。”乐四像个无赖一样把脸凑过去。
常春拼命用手挡着他:“这不是一下两下的问题……”
“不要这么小气嘛……”乐四抓住了他的两只手。
这也不是小气或者大方的问题吧。
眼看他凑得越来越近,常春忍不住大叫:“二哥,二哥,大哥,大哥……”
乐四被他叫得耳朵生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要怎么办才好呢,怎么样才能眼前的这个人明白呢?
乐四坐起来一手支着脸呆呆地看着常春,常春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儿,像个被侮辱的女人一样戒备地缩在旁边。
乐四忽然站了起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要乱跑。”往前走了几步,他怕常春趁这会儿功夫溜掉,又回过头来说,“你要敢跑回家,我就跟过去,你大哥和二哥抓到我打我的话,你一定也会心疼。”
常春看着他的背影下巴一直掉到地上:“谁……谁会心疼啊?”
虽然这么说着他到底是没有动。
一直等到太阳快到头顶上的时候,才看见乐四抱着一堆东西鬼鬼祟祟地跑回来。
他跑得很快,好像后面有什么人在追他。手也捂得特别紧,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一样。
但靠近了常春却看得很清楚,那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堆破破烂烂的字画而已。
这家伙真是乱来,这个时候就算是王羲之的绝笔他也没有心思去欣赏吧。
他刚站起身来想走,却又被乐四按了回去。
“你到底在搞什么?”
乐四把手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又看看四周没有人,才紧靠着他坐下来。
乐四的体温一直要比一般人高一些,平时并没有觉得,这个时候却烤得常春坐立不安,直想躲他远一点,乐四却按着他不让他动。
“常春?”
“哎……哎?”他一边答应着,眼神却闪烁,似乎有一种不太吉利的预感。
“我跟你说,你那两个哥哥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把你教坏了,这世上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每个人在一起都有各自的相处方式,你不要怕,也不要担心,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常春大眼睛闪啊闪啊闪,酒窝在唇边忽隐忽现。
乐四窥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打开了手里的卷轴,这是他花大价钱向店里的老板佘来的,不会比王羲之的绝笔更容易找,常春看着看着眼睛就像被揪出来一样凸出来了。
“这……这里?”
“嗯嗯……”
“怎么可能?”
乐四爬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常春眼睛渐渐直了,突然噗的一声喷了一口鲜血,仰面倒了下去。
乐四吓了一跳,搬着他的肩膀大叫:“春春……春春……”
春宫图上的小人好像活过来一样在面前跳舞,晃得常春头晕目眩死去活来:“这……这是什么东西?”
乐四被他叫得脸也有些红了,万分扭捏地在他耳边说:“xx。”
“天……”常春惨叫了一声,直挺挺地又倒了下去。
这惨况把乐四吓坏了,教学课程虽然重要,但常春的命好像更重要一点。
“春春,春春,你醒醒,我们不看了……”
反复呼唤了几次常春才苏醒过来,乐四蒙住了他的眼睛,反复念着咱们不看了,然而常春还是颤抖地伸出了手指,像古画里的女鬼一样指着春宫图上的小人问:“这又是什么?”
乐四忧愁地看着他,好像他问的不是春宫图,而是什么国恨家仇的大事。不过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再退缩了,只好从牙齿缝里吐出了轻微的两个字。
这一次常春终于是没有再惨叫喷血。
乐四正庆幸着他的进步的时候,略一歪头,却发现他已经翻着白眼,无声无息的晕过去了。
乐四蹲在地上,看看春宫图,再看看被迟到的教育课程弄得半死不活的常春,只觉得自己离“幸福”的日子好像还有很远很远。
他欲哭无泪,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不管是任重道远也好,耐心守候也罢,只要他在前面的路上契而不舍的等着常春,总归是有那么一天,他相信总归是有那么一天,常春会向他慢慢地走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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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比我更妖怪
比赛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元织的心里却如同湖水风过,总是掀起层层的波澜。要怎么样才能解开深深的心结,即便是留下她的人,心不在这世上,人又怎能留得长久?
翻来覆去思绪难安,站在台阶下望着似锦的繁花恍然伤神。
这时候却有人推门而入:“殿下日安,常相派人送了贴子过来。”
贴子和常醉本人十分相似,是清淡而严肃的浅灰色,上面花纹寥寥,却用极尽风流的字态写得清楚:元织殿下,卫大将军把罪名洗脱了,下官想了一想,觉得这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想请你们过到府上来喝一杯酒,殿下不会不赏脸吧。
元织拿着那张贴子哭笑不得。
“我可不可以不去?”
那侍从笑道:“殿下不想去,没有人可以逼殿下去。”
卫飞衣和常醉都是元织讨厌的人,为什么在这个繁花似锦的清晨,他要和他们一起喝酒?
“那么我不去会有什么结果呢?”
“常相会心生间隙,觉得殿下对他果然是有看法的,他是当朝宰相,些微的一点动摇都会影响我们国家的时运。”
元织看了他一眼:“连你都明白的事,难道我会不明白吗?”
侍从捧出了礼服说道:“所以我已经为殿下备好了衣物。”
元织默默地闭了一下眼睛。
说是喝酒,果然也只有酒,寥寥数碟小菜摆在桌上显得份外的寒酸。然而桌旁坐了一个人,只要他往那里一坐,蓬荜生出无限光辉,所有的寒酸也成了清淡雅趣。
“请贴上的字是你写的?”元织没有见过他,只听说常醉有个无限乖舛的二弟。
常青只是笑:“殿下请上坐。”
元织贵为皇子,并不能推辞,坐到了面南背北的客人之位。对着那微不足道的几碟小菜说:“我记得父皇给常相的薪金应该十分丰厚才对。”
常醉把双手拢在衣袖里,这初夏里的一点微风似乎也让他觉得冷:“薪水也不是让我们来饮酒做乐的。”
元织望着他端整秀丽的脸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幸好有常青在旁边说笑取乐,谈起各地的民俗景致,风流之态令人倾倒。
素酒喝过了三巡,又有一位客人走进了后院。
“大将军来得正好。”常青招呼他坐下来。
“我有伤在身,不能喝酒。”不等其他人开口,卫飞衣已经先把人拒之门外。
元织自然知道他的伤是怎么来的,想起心里的那个人为了他困顿欲死,而他却还有闲心到这里来饮酒做乐,一种愤懑就像大水一般漫过了心头,提起壶来为他斟上了一杯酒:“大将军难道没听过,酒喝得多了,自然也就把伤痛忘记了。”
卫飞衣看了他一眼,一向冷静的声音里却带着刺:“酒入愁肠愁更愁,下官毕竟没有殿下来得洒脱。”
“既然不喝酒,大将军难道来这里当壁上泥人的吗?”
“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比酒色财气更重要。”
卫飞衣和元织结盟本来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然而常醉冷眼看过去,却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另有一些峰机。
他想着要怎么样把这微妙的情形说给皇帝听,一边却打断了两个人的暗波汹涌:“既然来了,大将军就喝一杯吧,只当是舍命陪君子。”
卫飞衣却毫不领情地道:“这里可有君子么?”
他的声音把这微热的初夏彻底冻住了。
这家伙是故意来拆台的么?常醉心里这么想着却并不在乎,只用一双毒辣的眼眼默默观察着人们之间所有的波动。
许久之后终于听到常青笑了一声说:“大将军这话说得有意思,美酒金樽之下,本来就没有什么君子可言,大哥你说是不是?”
常醉哼了一声表示无所谓。
常青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唯独到了这个大哥面前,却连一点脾气都没有。他拍了拍双手笑道:“我这一路走过来,发现最近的市面上多了一种时髦好玩的玩意儿,反正闲的没事,也让家里的仆婢学过来找个乐子。”
他左一个好玩,右一个乐子,常醉的脸已经拉得比长桌还要长,可惜常青从来都不是会看人脸色的人,说话间已经有两个少女走到了院子里来。
虽然是初夏,她们穿的那些衣服,也依然让人一看就觉得好冷。
乐声响起来,她们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众人面前,转了一圈之后,又轻飘飘地走回了后面。
随后又有两个美丽的少女,身上的衣服更加奇特而引人瞩目。
常醉的眉头越皱越紧,正是因为不喜欢应酬所以才会让常青出来在中间周旋,可他却忘记了常青正是兄弟几个里面最不靠谱的。
“弄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大哥你不知道,如今大梁城里最新鲜的事物,就是布店开业的时候,让女孩子穿了美丽的衣服在人前走动,以前我们看到的衣服都是裁缝张嘴说出来的,而今的衣服,却都是实实在在能用眼睛看出来的……”
常醉打断了他道:“奇淫之计,哗众取宠,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何况女孩子家本来金贵,只有不知廉耻的人才会让女人抛头露面,你是世家子弟,怎么能学这些人弄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常青像是被他骂惯了,一点都不生气:“这世上所有新鲜的东西出来总要被人骂,但慢慢地习惯了,也就好了。”看常醉眉峰微挑又要说话,他急忙说道,“只可惜今天没能请来这个行当里要价最高的玲珑姑娘……”
元织听到“玲珑”这两个字,一口酒噗地从嘴里喷了出来。
常醉神色冷冷说道:“玲珑么?那不是卫大将军塞给我家小弟的女人,前些日子在常府住着不守妇道,勾搭我家小弟,被我抓奸当场,果然是忍不了寂寞去做这种下流的营生了。”
元织本来对玲珑也没有什么好感,但听他说得恶毒,忍不住开口道:“常相这话有趣了,一不偷二不抢也不卖身,且问哪里下流,值得常相这么恶言相向?”
常醉冷默端秀的面容一成不变:“殿下难道没有听出来,下官所说的下流,针对的是她勾引我家小弟,至于她以后做什么与我常家又有什么关系?”
元织望着他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算有音乐有美人有常青在伴,这酒也喝得闷到了极点。
卫飞衣开始不肯喝酒,后来他们争执讲话,他却一杯提起一杯,比谁喝得都要更多。
也许元织有一句话说得还是有道理,酒喝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把伤痛忘记了。
他们说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酒意穿过了胸膛,把脑海完全占据了,只有微微拂过脸庞的暖风让人想起了烟花剑雨江南。
“玲珑姑娘如今可不比当初……在大梁城中已经是名流一族了……”这是常青的声音。
“女人出名又能有什么好处……”这是常醉的声音。
“女人难道就不是人么?”这是元织的声音。
“说到女人,我倒碰到过一个女人,实在是我这些年来所见过的听过的哪怕是传闻中的人里面,最最不可思议的一个角色。”
“还会有人比你更不可思议么?”
常青哈哈一笑,并不觉得这话是在骂他,反而心里特别特别的得意。
“我本来已经是一个妖怪,可是所碰到的这个人,却绝对比我更妖怪。”
感觉人们目光凝视在了他的身上,他渐渐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春夜:“不知道为什么,我碰到那个人总会是在春天。就好像她生来就是为了春天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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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首已是百年身
那个春天他游历天下,接近浙江地界的时候,他完全是无意之中走进了那个小城。
“小城的名字叫做乐宁,平安,快乐,宁静。”
小城的风景是他一生中都没有见过的美丽,似乎把江南所有的倩影都凝聚到了城里。
然而他走进小城里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平安,快乐,宁静,反而有一层莫名奇妙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小城的上空。
这种小镇能够出得了什么事情呢?
无非就是男人爬墙,女人偷情,姑娘跟着人家的男孩子跑了,无非也就是这些,所以常青并没有把小城里男人女人们的窃窃私语放在心上。
“那个时候我正在努力研究一种药物,它的药性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却突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了……”
常醉冷冷Сhā嘴道:“你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事情。”
常青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这位大哥的刻薄,笑了一笑说:“因为我做的那味药,不能够救人,害人也害得不彻底,而且似乎对女人的效用更大一些,我想难道我禅心竭力地把它做出来了,就是为了给女人去争风吃醋用的吗?”
那时候他一边走一想,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弄出来这种东西,又有什么用处?这世上谁会想把自己的容貌毁掉,拿去害人……又害不死,居然会做出这样赔本的买卖来……真是的……”
他这样埋怨着自己,旁边一间小小的柴房里,却突然伸出来一只手:“给我吧。”
常青被吓了一跳,不管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从面前冒出来,也是一件很吓人的事情。
何况那个后院已经非常冷落,到处堆积着废弃的物品。
而在这些破败的情形映衬之下,那只手越发显得白似美玉,纤纤动人。
常青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发现那间柴房里关着的那个人,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量还没长得太足,然而容貌之美令人震惊,有一种风流之态混然天成。
常青从没对任何女人好声好气过,这时候却不由得放缓了声音:“你这么年轻,样子长得又好看,要这种东西干什么呢?”
那个女孩子笑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任何人只要看到,这一生就不可能再忘记。
那是绝望的一种甜蜜。
似乎刀斧加身也从不觉得痛楚:“因为如果我不要的话,就再也从这里出不去了。”
常青并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情,然而不管是什么事,她的年纪总归还小,都不应该用这么残酷的办法来对待她:“我可以放你出去。”
女孩子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在这里等他。”
“你可以去找他。”
“我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去向什么地方,甚至连他是不是还活着也不清楚,所以只有我等在原地,只有等着他,只有等,我们才能够有重逢的那一天。”
常青从来都是一个偏执的人,所以女孩子的事情虽然他并不知道,却能够理解那种义无反顾死不回头的情绪。
女孩子顿了一顿,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何况我不能抛弃我的父亲,母亲已经抛弃他跟别的男人走掉了,如果连我也走掉,他一定会疯的。”
她的声音很低,常青只隐隐约约听到些呓语:“可是……这味药又能帮得了你什么呢?而且我从没有在人身上试验过,吃下去会有什么结果,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它能帮得了我什么?”女孩子笑着笑着,笑出了几分凄然,“你先把药给我,我就告诉你。”
常青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主义,就把药放在了她的掌心里。
那一瞬间他看到她玉白的手臂上,似乎有无数伤痕。
他怔一怔,那药就已经被她攥在了掌心里。
女孩子吞下了药丸,忽然高声地叫起来:“来人哪,来人哪,这里有人闯进来了……”
常青咦了一声,本来是她要与他讲话,为什么这时候却又怪他闯进院子里来?
呼唤中一个男人带着几个人从门口出现,奇怪的是,他们却绕过了常青,直奔那柴房走过去,打开房门,一把揪住了那女孩子的长发:“贱人,锁在了屋里还不安份,到处勾搭男人,你还嫌我的脸丢得不够吗?”
女孩子本来荏弱的身体,被那男人反复殴打。她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好像被打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木头,一个微不足道的物件。
常青看得心都惊了。
他想去劝解,却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
这时候跟随那男人来的一个少年走过来,笑着看了看常青:“长是倒不错,跟那个小白脸有一拼。”
常青见过那么多奇怪的事情,却被他们弄得完全摸不着头绪:“你在说什么?”
“我这个师妹呢,仗着有几分姿色,到处去勾搭男人,所以她要跟你说了什么话,你可也别当真,不要放在心上。”
常青一生中所见的怪事多得可以从大梁城一直堆到乐宁,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周身都泛起了一阵寒意。
这就是那个女孩子宁愿吞下毁容的药物,也不愿意抛弃的父兄吗?
她要听到他们用这种口气谈论她,只怕疯掉的人不会是她的父兄,而根本就是她自己了。
常青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走出了那间小院。
这个小城本来平静,安宁,快乐,许多年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那种他从来时就感觉到的阴郁的气氛,果然是为了那个出奇美丽的女孩子。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在窃窃议论。
“你不知道,丢人死了,那个女子跟男人在洞里呆了十多天,什么事都干出来了,现在还闹着要嫁给那个男人,人家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早看她不是个好东西,长得一脸狐媚子像。”
“可怜花师傅,先摊上这么一老婆,又摊上了这么一个女儿,简直是要他那条老命哦。”
“哈哈,这就叫做家学渊源,有其母才有其女啊。”
常青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蠢蠢欲动,总想抓出霹雳弹把这些恶毒的人们送去见了阎王。
可惜他还不够坏,对这些明明没有做过太多坏事,却用舌头就可以杀人的村民们,根本下不了手。
常青在半夜里想着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睡不安宁,他爬起来又进了那间小院里。
隔着柴房的门看到那个姑娘爬伏在地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除她的痛苦,放她走,她并不愿意离开,然而留在这里,一个名节尽毁的姑娘,小镇里的舌头处处都是杀人的刀。
那女孩子看他回来,笑了一笑说:“药好像要生出用处来了,我好痛……”
全身都痛,哪里都痛,从心底到皮肤微小的毛发,没有一处不痛。
常青看着她都觉得痛:“你何必这么执拗,我听人说,你未婚夫家已经把亲事退了,你父亲正想寻一个七十多岁的财东,把你嫁掉。”
女孩子笑了笑说:“我知道,我知道的……就算这样,师兄还是说想娶我,可是我不能嫁给他……”
常青想,你要知道你的师兄在背后怎么说你,你恐怕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如果真的回来找你,你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你,女人的容貌对于男人来说,总归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情。”
女孩子愣了许久。
她愣得太久了,以致于常青不忍心再让她想下去:“算了,不要再想了,我教你一些东西吧,或许将来会派上用场……”
他把这些年来积累下来的药用和其他一些知识,教给了这个女孩子。
天快亮起来的时候,药性终于发作,女孩子忍不住痛苦完全晕了过去。
“后来我就一个人走开了,很多年以后,我以为我不会再想起她,却没有想到在大将军的帐中,又见到了这位姑娘,她的脸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几乎认不出她,然而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狠毒,对自己的伤腿痛下五石散,我常青一生中没有佩服过什么人,唯独对于这位姑娘,我可以说对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他话还没有说完,元织猛然掀翻了桌子,一拳打在了卫飞衣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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