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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耶律乞努

现在,能够对付这些士兵的,就只有这个青城派的道士。

老沙算是明白了,这种人才是真正有本事,跟他这种在师傅那里学到的皮毛,不可相提并论。刘所长早就有准备,把这么厉害的人弄在这里来,显然是知道,情况也许会发生到最恶劣的地步。

如果没有道长,所有人,都已经死在了这些士兵手下,他们刀尖舔血,杀人丝毫不会含糊,就连被道士阻止,但那种身上散发出来的一往无前气势,就像一定可以把所有的阻碍都给清除掉。

老沙见过­阴­兵过道,现在想来,那种情形,简直就是看一群小孩玩过家家。战士的恐怖,只有在杀气盎然的时刻,才能被他看见。

道士举着长剑,双眼圆瞪,集聚全身的力量,跟冲锋在前的耶律乞努手下最­精­锐的骑兵对抗。那些骑着战马的骑兵,比一般的士兵们要彪悍很多,就算被击倒,也都没有死去,而是在地上挣扎之后,再次爬上马背,准备再次冲杀。

“你们要想想办法!”青城派的道士大喊了几声,暂时镇住骑兵之后,说了一句老沙等人都能听懂的话。

这句话,当然是说给他身后的这些活人听的。

“道长,你下死手,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刘所长喊道。

“不用你交代,我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道士又大喊,他的声音很焦急,“他们很有些古怪,以我的手段,杀不死他们!要是平时,他们不可能再活过来……”

一听到这话,众人的心立刻紧绷起来,谁都明白,道士也快抵挡不住了,而且骑兵们都有着特殊的本事,道士也没有真正的方法进行有效的对付。

“我们不能就这么等死!”大拿大声喊道。

老沙侧头,看着大拿的视线对着他,两个人在地下一同经历了生死,早已经有了一种默契。

“对,这些骑兵都还活在冷兵器时代!”老沙立刻扯住老任身边一个畏畏缩缩的壮汉,这个壮汉,长满了络腮胡,就是那个叫熊哥的人,“你们的土方车呢,附近有没有?”

熊哥的脑袋不太清醒,他被眼前的情形吓坏了,身体在颤抖,老沙冲他耳朵边大喊,他没有任何反应,嘴里含糊的喊着:“完了,我们都完了……”

老任身边的其他壮汉,也都跟熊哥一样,吓傻吓呆,没有谁能够保持清醒。

老沙几步走到大拿身边,冲他大声喊道:“他们指望不上,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大拿左右看了看,指向菜馆楼顶:“我知道你是什么打算,我们去楼顶,走院墙出去。”说着,就往楼道里跑去。

老沙紧跟在后,两人很快来到楼顶,从楼顶看去,整个虎符镇的景象更加的清晰,在闪电的照映下,他们看见无数的士兵挤满了街道,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仍然保持着军阵,而攻向大龙家常菜馆的骑兵,只是其中的一小支军队。

耶律乞努,就在密密麻麻的卫兵守卫之下,静静的坐在马上,他目光望着家常菜馆的方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那脸上狰狞的面具,在闪电的明灭下,更有如索命恶鬼。

他并不着急,因为虎符镇的一切,都在他的一手掌控之下。他相信那些骑兵,迟早会抹杀掉所有人,拿回属于他的虎符。

老沙和大拿没有时间多看,而是寻找土方车。

“那里!”大拿的眼力无可置疑,要比老沙好很多,很快发现了一辆土方车停靠在街道上。

“我们走!”老沙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跳上了院墙,对大拿说,“这些骑兵,都不属于这里,他们不是真正的人……”

“我不知道……”大拿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要救刘所长,救钢厂里的保安,那些守陵人……还有嫣儿他们,他们两个还在地下,生死不明……”

老沙不再说话,因为大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本打算让大拿宽心,但显然,大拿早就想好了怎么去做。

那些骑兵和士兵,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大龙家常菜馆,他们的目标是虎符。

老沙和大拿的行动,没有遭受到多少阻碍,但老沙不经意的时候,又看到大拿吞吃了一颗药丸。老沙心里叹气,他知道大拿的师傅是药师,而且也知道这种药丸,一定是有副作用,但大拿,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为了应付眼前的危机,大拿在不停的透支自己。

老沙假装没看到,几个纵步之后,下到地面,他们离那辆土方车,只剩下十米不到的距离。

那种土方车,有着坚韧和硬实的合金金属外壳,在老沙看来,就是一辆装甲车,现在,这是他们唯一的依仗。

但就在这时,拐角处,竟然走出一堆士兵,并且,很快就注意到老沙和大拿的存在!

士兵们看到老沙和大拿,领头的一个人说了一句什么,手里扬起一把长刀,朝他们呼喝,那队士兵听到命令,冲了过来。

“老沙,交给你了!”大拿跑近车斗,双手一举,就把车斗后面的一块金属挡板给拆卸下来,扛在肩膀上。

老沙没有迟疑,朝土方车跑去,跑动的过程中,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两根金属丝,那是他开门的工具。强压之下,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很快就打开了土方车车门。

大拿把两米来长、三十来厘米宽的车厢挡板,舞动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让那些士兵难以靠近。

士兵们进退有度,摆出的是战场上才有的方阵,而不是胡乱的进攻,嘴中整齐划一的呼喝,前方的人围攻大拿,把刀砍在金属挡板上,后方的人,用刀背敲打铠甲,发出如鼓点一般的声响,增强他们自身的气势。

大拿知道,这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把他围杀是迟早的事情。他能做的,就是要给老沙机会,把那辆土方车开动。那样的话,即使他牺牲,也会给大龙家常菜馆的人一线生机。

“来啊!来啊!”大拿越战越勇,死志萌发,整个人的身体机能提升到最佳的状态。

那块金属挡板,少说也有两百多斤重,举在他的手中,如同一块大盾牌,稍微有人靠得太前,就会被扫到,震飞出去。

有些士兵知道了大拿的意图,越过他,朝老沙所在的驾驶室里跑去,其中一个,已经到了车边,爬进驾驶室里,但立即被老沙一脚踹了出来。老沙赶忙关上门,那些士兵不知道怎么开车门,拿起大刀朝车门胡乱劈砍。

车仍然没有启动。

老沙没有钥匙,要启动土方车,全凭他自己的手段。

很快,大拿舞不动了,要是平常人,举起金属挡板已经是件困难的事情,何况他还要举起跟人打斗。

他半跪在了地上,气喘吁吁,钢板应声倒地,与此同时,他瞪大眼睛,望向那群士兵。

士兵们在大拿面前举起刀,惊雷之下,刀光如雪。

士兵们停止了攻击,那个领头模样的将领,慢慢的走到大拿面前,把腰刀扔给属下,并摘掉了头盔,解下身上的铠甲,然后活动了下手臂,深吸一口气。

大拿皱了下眉头,他明白了,这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是要跟他单打独斗。古代人崇敬勇士,兴许在他们看来,大拿已经够得上勇士的资格。

大拿苦笑,如果一开始就单打独斗,他拼尽全力,应该有一战之力,但现在,他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赢,他快脱力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将领并不是惺惺作态,的确是把他当对手,才会愿意给他决斗的机会,不然,早就下令杀死他。

随即,大拿想到,在这种处境下,将领会这么做,一定是没有意识到老沙去驾驶室里的真正意图,在不懂现代科技力量的古代人思维里,老沙不过是躲进了一处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他们把他包围住,就以为是瓮中捉鳖,拿定了。

“好!”大拿大喝一声,双手支撑地面,缓缓站起。

他的全身刚开始还在颤抖,那是虚弱,而不是害怕,但站起来之后,他深深呼吸进行气息调整,渐渐的又集聚了一点力气。

将领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在等待,似乎是要让大拿缓口气。

不一定要赢,只要在老沙发动土方车冲过来之前不被将领杀死,就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大拿心里计较着这一点,将上身的衣服缓缓脱掉,露出躯体,那上面,早已伤痕累累。

大雨滂沱而下,雨点打在大拿身上,溅起水花。街道上的水流满是污秽,表面扶起无数枯落的树叶,漫过他脚背。

全世界,大拿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那些用刀背敲打铠甲或是呼喝的士兵声音,逐渐远去,甚至他们的身影,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唯有将领,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他看见对方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头和两颊,脸上有一道刺目的刀疤,眼角有刀刻一般的皱纹,眼睛里满是战意……

大拿身体猛得下沉,大跨步的朝将领走过去。而那将领,也朝他走了过来,每一步都非常的沉稳。

就在这时,土方车的尾车灯突然闪烁了一下,老沙终于把车启动了。

土方车快速移动,将车附近的那群士兵吓了一跳,朝后退出几步,有两个士兵站在门的踏板上,瞬间被甩落。土方车朝前开出一段距离,立刻又退回来,朝大拿和将领对决的位置驶来。

将领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大拿抓住机会反向跑动,老沙打开了车门,大拿踩住踏板,跳上车,车门嘭一声关上,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不要撞他……”上车后,大拿立即对老沙说,“那个人,刚才饶了我一命……如果不是我有伤,我真希望跟他打一场。”

老沙看着后视镜,打了一把方向盘,绕过了那个呆然站在街道中央的将领。

“临阵逃脱……”大拿瘫软的坐在副驾驶,自嘲的笑,“他现在一定很后悔要跟我公平对决,我这样的怂货,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你学聪明了。”老沙说道,“你还有事情要做,不能把命丢在这里。”

大拿不说话了,只是望向那个将领。

地下,神偷顾不上其他,朝赑屃追去,身后又有几个士兵也跳到水里,朝他追来,但都不及他的速度,被远远甩在身后。

神偷在那股冷流中飞快游动,两旁热雾弥漫,让他的视线看不清多远,偶尔,他能看到赑屃的诡异人头在雾气中显现出来,一会儿工夫,却又消失不见,而先前跟在赑屃身后的那名士兵,早已经不见踪迹,在好几分钟的时间内,神偷都没再见过他。

也许,那名士兵已经不小心卷进冷流两旁滚烫的热流里。

神偷这么想着,心里放松了点,因为从小就锻炼的缘故,他的触感很敏锐,用手划水的时候,能准确感知水流的温度和动向,至少在目前来说,他不会有卷入热流的危险,只要顺着冷流走,他迟早能跟上赑屃。

神偷游了一阵,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他心里咯噔一下,小心提防周围。

很快,他就看到前方的水中,漂浮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不知是自然腐烂还是被开水烫的,整个躯体上的­肉­膨胀松散开来,覆盖在水面上。

那是具尸体,但神偷无法确定,那是否就是先前游在他前面的那个士兵,因为已经完全看不清楚模样。

神偷暗叫晦气,这具尸体,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连急速涌动的水流都冲不走它,只是使得它偶尔上下沉浮一下,把它身体的某些部分冲得更加散乱。

神偷吸了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下,这股冷流在水面以下流动得更加强劲,同时温度也更低。

到了水面以下,神偷才意识到,这股冷流不像是水,而是比水要粘稠,明亮剔透,隐约可以看到其中有无数的星星点点。它的周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将它跟热流隔绝,才使得它能够保持温度,而不会跟开水的温度中和掉。

神偷想到:冷流和周旁的热流,应该是两种物质,如同水和油,彼此之间,很难交融。

他置身于冷流中,朝前游动,尽量不抬头去望,他很清楚,在头顶上方,那具面部朝下的尸体,此时此刻一定无比的狰狞恐怖。

但就是这个时候,神偷竟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在瞬间变得特别的强烈,而视线的源头,赫然就在头顶上方。

神偷没敢往上望,去探个究竟,而是加快速度,朝前方游去。

一口气憋不住了,神偷才决定浮上水面去吸口气,他用手往下压水,整个身子倾斜起来,朝上方游动。

当神偷浮出水面,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神偷探出头,就看见头顶之上,一轮光秃秃的烈日,暴烈炙烤万物。

在宽阔的湖岸荒原上,古装士兵整齐列队,一队骑兵骑着高头大马围着圈奔跑,每人手中都举着长刀。在他们中央的空地上,半跪着一个人,低垂着头。他身上的铠甲与众不同,应该是比较高级别的将领。

在他身前,有数个穿着怪异衣袍的人双手举起,跳着奇怪的舞蹈,而在旁边,有三面大鼓,六个大汉正挥舞鼓­棒­进行敲打。

只是一晃眼的工夫,那个高级将领陡然抬起头来,露出青面獠牙的怪异面目,他的视线仿佛穿透所有人的躯体,直接望向神偷。

惊惧之下,神偷几乎是下意识的沉回水中。

“我到了镜面世界对面了吗?”神偷闪念。

这个念头,简直比看见那张鬼脸还要恐怖!

神偷有片刻呆滞,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在之前的那个空间,会看到朦胧的日光,还有辽阔的感觉,那是因为,雾气里,根本就已经是另一个环境,而不再是地下了。

又或者可以说,两种场景,交叠在一起,既是地下,又是荒原。而现在,他穿过通道,正式到了镜面世界的对面!

但立刻,他感到哪里不对劲。

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虽然离岸还有一定的距离,但那些奔马的声音,敲鼓的声音,不可能听不见。

神偷再次探出头,要去确认。

这一次,他看到那马队中,分出一小部分,拼命驱策着胯下的马匹,从湖岸上直接冲向湖中,马匹艰难的跋涉,身体摇晃,在水中站立不稳,但在骑兵们的拼命驱策之下,马匹奋力向前,很快,就被淹没,士兵们的身体耸动几下,也都淹没在了水中,整个人都看不见了。

过了很久,神偷也没看到有尸体从水中浮起来。而岸上的仪式,又再次进行,不过,那些穿奇怪袍子的舞者,躺下了好几个,嘴里流出白沫,看样子,应该是死掉了。

“他们成功了……”神偷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他们到那边去的办法……”

神偷潜入水下,朝那群骑兵下潜的地方游去,那穿越镜面世界的秘密,说不定就在那里。

湖水之中,可见度并不高,但神偷还是能够看到,在那些湖水之中,存在着十多条交叉的管道,它们透亮却又显得厚重,其中星光熠熠,就跟他之前在温泉水中得以幸存的那股冷流一模一样!它们在湖水之间无限延伸,交织成网,呈现出瑰丽的景象。

那些骑兵们,一入水,似乎被那些管道所吸引,连人带马,一起冲了过去。

虽然是在水中,可那些马匹竟然是以在陆地上的奔跑姿态行进。

骑兵们过去之后不久,瑰丽管道逐渐消失不见,过了一阵,又在此出现,紧接着,又有一队马队,从岸上冲了下来。

神偷看了会儿,就明白了,显然镜面世界的耶律乞努部众,没有能力一次将所有人送过去,必须分批次进行仪式。

很快,他就计算出间隔的时间,等待下一次仪式进行完毕,他赶在古代士兵之前,进入了通道之中。

神偷再次回到一片朦胧的热雾之中,但奇怪的是,这一次,他脚踏着实地。

在不远处,传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们身上的铠甲相互摩擦,发出生响。

听到嫣儿的声音,神偷的心立刻悬起来。他责怪自己,再次把嫣儿丢下,又让她陷入了危险。

显而易见,嫣儿已经被古代士兵给抓住。很快,神偷就看清了,因为那些雾气中,随着古代士兵们的靠近,身影逐渐显露了出来。

嫣儿被横放在马上,双手反缚,挣扎叫嚷,但无济于事,把她抓住的那名骑兵,这时也坐在同一匹马上,满脸冷漠,趾高气昂的望着远方,双脚用马镫撞击了一下马的肚子,催动马匹前进。

有古代士兵们发现神偷,立刻叫嚷着什么,朝他冲来。

神偷下意识的想扭头就跑,但他忍住了,嫣儿听到声音,侧过头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别怕,有我陪你!”神偷反而朝着抓获嫣儿的那名骑兵走过去,这名骑兵的穿着,和其他的骑兵差不多,并不是什么将领人物,嫣儿应该是他抓获,所以就成了他的战利品。

嫣儿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知道是绝望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神偷勉强笑了下,心里更痛,没有任何事情,比看着嫣儿身陷囫囵却无能为力更痛苦的了。

古代士兵倒没有对神偷直接采取暴力,看到神偷没有反抗,就有人走上来,拿绳索把他也捆了,另一个骑兵举起他,扔在马背上去。

抓了他们两人之后,骑兵和步兵们都继续朝前走。雾气无穷无尽,把去路掩盖,不知道他们要走向哪里。

走了十多分钟之后,队伍停住,两名骑兵都跳下马,把嫣儿和神偷扔到地上。

神偷努力抬起头,看到在他面前,有几个穿怪异服装的人,他们,就是先前在镜面世界对面,举行某种仪式的那些人。无疑,这几个人掌握了某种隐秘的方法,可以帮助耶鲁乞努的军队,穿越到镜面世界对面。

“你们是来堵六鳍鲤鱼气门的对不对?”其中一个人打量了下神偷和嫣儿,紧接着又说,“堵气孔的铜钉在哪里?”

神偷立刻挺直腰板,因为他发现,这个人说的话,不再是听不懂的契丹语,而是汉话。

老沙开着车,往大龙家常菜馆赶。他们没有时间外去搬救兵,更没有救兵可搬!

沿途,老沙尽量避开耶律乞努的士兵,选择比较偏僻的道路,但靠近大龙家常菜馆之后,就没办法了,士兵们把这里围堵得水泄不通。

那些古代士兵,也意识到了这件恐怖金属怪兽发出的轰鸣,朝老沙和大拿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呼……呼……”老沙望着车前的一队队士兵,呼吸声逐渐加重,他将车停在道路中央,一脚踩油门,一脚踩着刹车。

土方车剧烈震动,驾驶室里弥漫着一股烧糊的味道,前盖下发出轰鸣,后方冒起浓烟,老沙在等待,一旦松开刹车,土方车就会咆哮着冲出去,碾压那些挡住他们的士兵。

生死关头,杀戮不可避免,但老沙只是普通人,把土方车轧向这么多的活人,他心怀迟疑。

那些士兵,悍不畏死的冲过来,马背上的骑兵,手拿弓箭,朝土方车­射­击。箭头撞击在车窗上,砰砰生响,同时玻璃上也现出一道道裂痕。

“抓紧!”老沙朝大拿喊。

大拿抓住副驾驶车门上的把手,挺直了腰杆,老沙做出决定,要冲锋了。

土方车撞击着古代士兵,把身前的几个人撞飞,有人被卷到轮胎下面,车子碾压过他们身穿铠甲的身躯,一阵颠簸。

老沙死死的抓住方向盘,不让土方车的方向失去控制。

车外,喊杀声不断,就算是大拿当过兵,也为这种士兵的气势所折服。这些人,是天生的战士,勇敢融入他们的血液。

但大拿也感喟,古代士兵们终究只是凡人之体,血­肉­之躯难以抵挡庞然大物一样的土方车。如果这时候,有一辆装甲车,完全可以从容的将所有的古代士兵解决掉。

见古代士兵们挡不住土方车,大拿稍微放松了点,但随即,脸上又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看到后视镜里,那些被碾压倒地的士兵,竟然又站了起来,似乎没有受伤,疯狂的朝土方车追赶过来。

“我知道老任,为什么会在意他们了。”大拿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打颤的说,“从镜面世界里过来的古代士兵,是杀不死的!”

老沙沉闷着没出声,眼睛盯着前方,大拿看得出来,老沙肯定早已经意识到这件事。

镜面世界的人如果没有古怪,那么老任就用不着花那么多的心思,把他们弄过来,说不定,不死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能力,还有其它的能力,没有表现出来。

大拿不敢多想,甚至连那些士兵都不想多看一眼,但那些士兵,就在那里,不容他忽视。

老沙把土方车开得飞快,把那些士兵一一撞倒,接着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土方车迅速扭转方向,车尾对准了大龙家常菜馆后门围墙。

“抓紧!”老沙又喊了一句,立刻把车倒退,撞向那面围墙。

一阵剧烈的碰撞声响起,大拿感到整个身体因为惯­性­陷入座垫里面,全身骨骼和内脏发生挤压。紧接着,后方的车斗里冒起一阵灰尘,大堆砖石落在车斗里。

土方车剧烈颠簸了几下,进入了家常菜馆后院。

家常菜馆里一片漆黑,门窗紧闭,前方士兵们的喊杀声不绝于耳,但与此对应,在大拿前方的菜馆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惊雷之下,玻璃反照电光,静悄悄的令人心悸。

大拿推开车门走下来,心已经悬起来,他走向后门,要去敲打窗户,立即发现不对,向后退出几步。

老沙按了两下喇叭,焦急催促,现在时间不等人,那些围墙外的士兵,已经从撞塌的地方进来。

大拿正在后退,立即就感到脚后跟踩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但他收势不住,踩踏下去。

“噗……”那东西被踩爆,发出一声爆响。

随着这一声爆响,大拿头皮一阵发麻,这种声音他听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这是大型的蜘蛛被踩爆的声音。

就在被踩爆的一瞬间,整个大龙家常菜馆的墙壁似乎活了过来,表层发生蠕动。

惊雷闪过,电光里,大拿看得真切了。

在建筑的墙壁上,匍匐着一层层密密麻麻的蜘蛛,就是他和老沙在刚下地底时,在钢铁管道里遇见的那种。大拿本以为它们永远被埋在了地底下,想不到在这里又会出现。

大拿转身就跑,三两步就回到了车上,然后把车门关死。

“怎么回事?”老沙还不明所以的看着大拿跑上车。

大拿没做声,而是用手指了下前方的车前窗,老沙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用大拿回答,他已经看到了,无数五彩斑斓的蜘蛛爬上了车床玻璃,仿佛有谁给土方车盖上一层布,一会儿工夫,车外就被遮盖住。

而那些古代士兵,也意识到了什么,刚从那被撞塌的墙壁进来,立即又跑了出去。

“那个玩蛊的苗人到了。”老沙想到了什么,说道。

“蛊?”大拿疑惑的望了眼老沙,“你知道这些虫的来路?”

“这是老任的后招。”老沙点点头,“刘所长有后招,老任不可能没有,现在看来,他比刘所长要厉害,那些古代的士兵,对蛊非常的忌惮……”

“我曾经听师傅说过,厉害的蛊可以钻进人身体里面,还可以控制人……”大拿接过话头说。

“我不知道蛊有没这么厉害……”老沙说,“但要真有这么厉害的话,那老任这个人,就太可怕了。他请苗人来,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对付神偷,以及别的人,而是要选耶律乞努和他的手下下手!”

大拿一开始还没太明白,他只是念头一转,想到了师傅说过的话,但被老沙一提醒,立即就豁然开朗,舌头立刻打结,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苗人在,那些士兵暂时对我们没有威胁。”老沙扶着方向盘,手指不时敲打,思考着什么。

“我们必须马上去告诉刘所长……”大拿呆滞片刻后,说,“老任这个人,太危险。我先还以为他是发疯。老沙,你不是说过,他要在现代复国?他们契丹,连族都被灭了……一定很不甘心……”

“你觉得刘所长他不知道?”老沙没有大拿那么激动,冷静的侧头大量他,“刘所长肯定知道,但他也没有办法,他没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这些事情,是注定的!”

“老沙,我们肯定能做点事情。”大拿急切的说。

老沙摇头,“我们做了很多事情了,但每次行动,都在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只是棋子……”

“老沙,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大拿缩了缩身子,似乎感到有些寒冷,声音也低了好几度,有很多的东西在脑海里打转。

老沙打开车前方的小抽屉,翻了两下,竟然找到半包烟,然后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狠狠的吸了一口,本想说句什么,但又忍不住再猛吸了一口,烟燃烧掉好大一截,露出一厘米来长的赤红烟火。

“在这整件事里,只有我跟你是毫不知情的外人。”老沙终于开口,“老任,刘所长,韩族长他们,不管彼此有没有见过面,但都是知道对方存在,并且斗了很多年了,现在已经很明显,韩族长,继承了祖辈的遗训,要为耶律乞努招魂……实际上,就是大力促成镜面世界对面的耶律乞努过来……他们举行了类似五葬法的仪式,最终得以成功……”

大拿咬牙切齿,眼睛里满是愤怒,“他们真疯,不把人命当回事。”

老沙说,“把镜面世界的耶律乞努带过来,是他们的使命!一千多年了,他们世世代代在等待这个时刻,不疯踩奇怪。谁都阻止不了!”

“那个布置钢厂的势力呢?”大拿问道,“刘所长他们这个卸岭的组织,他们不是在努力阻止吗?”

“是,但他们很被动。”老沙说,“他们在这件事上,只派出了刘所长,眼看一切发生。我猜测,他们以前下过很大的功夫,阻止过一次,他们派出了三个人,老穆、老任还有刘所长,或者,是老穆和老任,但那一次,以失败告终,而且是惨败,为此让整个卸岭组织的镇压计划,都只能搁置,勉强维持平衡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韩族长四处施为。”

“钢厂,也就因为这样衰败了……”大拿听明白了一点。

“应该跟这件事有很大关系。”老沙点头,“在那种年代,钢厂的兴衰,跟高层是有很大关系的,失去了上面的扶持,才会衰败!我甚至能想象,老任在那个计划中,背叛了卸岭,至少,是与当初高层的设想背道而驰……现在的情形,已经能够印证我的结论。”

“如果卸岭,真的有老胡说的那么强大,为什么……”大拿又疑惑了。

“你的意思是为什么不对守陵人采取措施?”老沙知道大拿的疑问,“这一点,我也在想,只要他们愿意,小小的守陵人村落,随意就能抹去。也许,是治标不治本,但真实情况,我还没想到。”

“我越来越糊涂了。”大拿摸了下脑袋,苦笑起来,“这么说起来,我们两个,似乎什么也没做,下不下去,都没什么关系……”

“你错了。”老沙严肃的盯着大拿,“我们的作用,非常大。”

“我真不知道。”大拿懵懂的偏了偏头,回想起这多天以来的一幕幕场景,还是想不明白老沙话里的意思,但他知道,老沙的脑袋很灵活,肯定是已经猜测出一些事情。

“不用多想,地下的那个神兽,肯定就是镜面布局形成的原因,它苏醒过来,镜面布局才能实现……”老沙整理出思路,对大拿说,“我们两个,被老胡骗进了地底……他不单是钢厂的员工,而且,跟守陵人有很大渊源,说不定就是守陵人的后代。那管道钢钎,Сhā入地下,我一直以为是Сhā入坟墓,但现在错了。它Сhā入的,是那神兽的身体,这样才把它暂时镇压住!”

大拿感到震惊无比,“你的意思,我们顺着钢管,进入的是神兽的身体?”

老沙点点头,“老任提到过,那神兽是条六鳍鲤鱼,你也看到了,它的眼睛有多大,这整个虎符阵,可能就建在这条鱼的背上,它随便一动,整个虎符镇就要遭殃。”

“这怎么可能?”大拿不敢相信。

“守陵人让我们去堵住气孔,就是为了防止它完全复活……他们借助半醒的六鳍鲤鱼,实现了镜面布局,但他们不能让它完全醒来,否则就会功亏一篑。”老沙继续说,“这个度,他们一定要把握好。我们两个,进入到水潭里,带着铜钉一路在它身体里穿行,把六鳍鲤鱼给惊醒,让它全身疏通……”

“这就是我们的作用,真正把它唤醒的,是我们两个!”大拿恍然大悟,气得牙痒痒,“难怪刘所长一再的劝阻我不要参与这件事,还把管道给堵死。”

“我们却还以为自己在做好事。”老沙苦笑,接着说:“我问你,既然老任和韩族长早就密谋一起了,为什么他们不让老任把铜钉带下去,把鱼弄到半醒,实现镜面布局之后,再把鱼的气孔堵上,而非要拉我们入局?”

“对噢,为什么?”大拿跟着老沙的思维下意识的问,自己已经没办法思考。

“韩族长很聪明,他不相信老任,这个铜钉,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们亲身验证过,那鱼身体的东西,非常害怕这铜钉,我们这才安然无事的闯过一个又一个的关卡。不然,早就已经死掉!铜钉无疑是可以镇压住神兽的,问题是,如果落在老任手上,他还会在乎镇压或是不镇压吗?”老沙说。

大拿想了下说,“从当前来看,老任是不在乎的。他想让耶律乞努留在这边,鱼动了,就算毁灭了镜面布局,他也不会在乎。”

“你说对了!”老沙赞赏的说,“守陵人准备好要过去镜面世界那边,他们才会防着老任,把铜钉交给我们,让我们来做这件事。他们之间有合作,但彼此之间猜疑更多。因为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等一下……”大拿忽然想到什么,“既然这样,也就意味着,老任让嫣儿他们去堵气孔,其实是知道他们不会成功,故意让他们去送死吗?”

老沙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他也是到现在,看清老任的真实面目,才意识到神偷和嫣儿,恐怕要葬身地底。不然,以老任老谋深算的­性­格,不会轻易的让他们去做事,而是会尽量的阻止。

而另一方面,从不久之前开始,地面的微震就没有停过,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条面临苏醒的鱼,仍然没有得到镇压!用不了多久,它肯定会醒来!

也就是说,神偷和嫣儿在地下那么久,并没有把鲤鱼的气孔给堵上。

“嫣儿看起来很年轻……”大拿忽然淡淡的说,“不应该这么早死,还是冤死。”

“你打算怎么办?”老沙问。

“我想下去救他们!”大拿说,“不过首先,我们要进大龙家常菜馆,把老任揪出来,让他交出虎符,这样耶律乞奴才能退兵!”

“听起来很简单。”老沙笑了下。

“本来就很简单!”大拿坚定的说,“我们是卒子,但卒子过河,能杀帅!”

“这话倒是满贴切。”老沙点头,“到了这一步,我们没有退路了。”

大拿和老沙在土方车里聊了很久,把事情都尽可能的梳理清楚,到了后半夜,两个人架不住疲惫,就在车上睡了过去。

大拿这一觉从没有过的香甜,甚至都没有做梦,当他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车窗外的太阳出来老高,阳光很猛烈,明亮刺眼,隔着玻璃透­射­进来,仍然能感到十分炙热的温度。

昨晚撞破围墙的地方,砖头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地面各处,都还是湿的,一些杂草上挂着水珠。

周围很安静。再听不到士兵们的嘈杂声,也没有了他们的踪影,外面街道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大拿把头贴着车窗,往外面看,左右都没有任何人影,他忽然之间,觉得有点恍如隔世,昨晚上发生的一切,跟一场梦一样,不像是真实发生过。

片刻失神后,大拿叹了口气,心想:他和老沙睡着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虎符镇的危机已经解除,那群古代的士兵按先前过来的方式,回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

当然,他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大拿揉了下脸,舒展了下手臂,全身肌­肉­僵硬麻木,动弹起来像个机器人,疼痛从每一块肌­肉­传出,仿佛所有的肌­肉­都曾经断裂过,让他难以忍受。

让昨晚搬动土方车挡板,显然是伤了身体,而且吃师父留下的药丸,副作用相互叠加,要想复原,恐怕需要静静修养很长一段时间。

“老沙……”大拿扭过头,朝驾驶室后座喊。

驾驶室后面,有个可以睡觉的长软垫铺位,司机们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老沙昨晚睡在那里。

当大拿回过头,忽然一惊,后面的铺位上,只有一张毛毯,老沙不知道哪里去了。

大拿下意识的扯了一下毛毯,老沙的确是没有在,大拿立刻往向左边驾驶室的门,昨晚他们把门锁死,但现在,那里已经打开。

很显然,老沙已经出去了。

大拿立刻打开车门,跳下车。

大雨下了之后,地面都是泥泞,大拿看见上面有爬虫留下的细碎而连续的痕迹,可见昨晚,的确是有无数蜘蛛爬行过。不过现在只见痕迹,连一只活着的小虫都看不见了,而且连他昨晚踩死的虫子尸体,也都没了。

大龙家常菜馆的后门已经打开,大拿瞥见里面有人影晃动,还有人声传出,从声音判断,应该是刘所长和老沙在说什么。

大拿放松下来,想到应该是老沙早上醒来,提前进到菜馆里查探,他睡得太熟没有发觉。

大拿从后门走进去。果然看到老沙和刘所长在里面,还有那个青城的道士,地上还有几个受伤的人,都是老任的手下。其中有几个受伤比较严重,靠着墙壁躺下,道士正在给他们看伤势,其他受伤较轻的则默然的抽烟,连大拿走进去,连头也没抬,昨晚受到那么大的惊吓,陷入恐惧之中,一时之间没能缓过气。

刘所长满脸疲惫,见到大拿进来,停止了和老沙交谈。

大拿有点畏惧刘所长,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刘所长让大拿过去坐。

“当初把你安排在钢厂,我就应该料到有这一天。”等大拿坐下,刘所长叹了口气,说,“你的­性­格,太憨厚耿直,容易被坏人利用。”

“你要早点跟我说,我会听你的话。”大拿说,“你知道守陵人有行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现在还是我的不是了。”刘所长瞪了大拿一眼,“我让你管好钢厂,谁叫你到处去跑,惹是生非。算了,这些不说了,世上没有后悔药,事情已经这样,怪谁都没有用。刚才我跟老沙也说,这么大的漏子,必须尽快解决,我把附近的人迁走,但不是全镇,还有大部分的人在家,幸好这里比较偏僻,不然昨晚,就没办法收场。另外一个情况是,虎符镇是旅游景点,游客比较少,可谁都说不准,会有人来,而且之前钢厂出青花瓷,引起不少记者关注,要被他们发现,把事情捅出去,这口黑锅,我背不起。”

“老任还有那个苗人蛊婆,昨晚上不见了。”老沙Сhā话说,“他们一定是去找耶律乞努……”

“那些人去了哪里?”大拿疑惑的问,“我们也可以去找他们,到时抓住老任,让他交出虎符,耶律乞努就一定会退兵。”

刘所长说,“我们昨晚都睡着了,醒来就没看到他们。”

“那些鬼兵……”正在给别人治刀伤的青城道士说,“他们见不了阳光,白天一定会躲起来。到了晚上才会出来活动。”

“虎符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躲起来怎么好找?”大拿犯难。

这个青城道士的本事,大拿亲眼见过,他的话,大拿比较相信。

“他们纪律严明,肯定是躲在一处。”老沙说,“我觉得有个地方很有可能。”

“钢厂。”大拿眼前一亮。要容纳那么大规模的人数,除了钢厂,真找不出别的地方。

“不会。”刘所长摇头,“他们在虎符镇,任何地方都会去,但钢厂,他们不敢去。”

“对。大明国师曾在那个地方设置过禁制,鬼兵们一定不敢靠近。”青城道士说,“他们肯定躲在别的地方。这个地方,不比钢厂小。”

老沙和大拿对视,都一筹莫展,他们两个想到的都是钢厂,现在青城道士说不是,一时也想不到别的所在。

青城道士打开门,走到前院,抬头东张西望一阵,又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似乎在计算着什么,过来很大一会儿,他指向了东南方,“他们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那边是天桥山。”刘所长跟在身旁,说道,“对了,他们肯定是去了天桥山。”

对于天桥山,大拿并不陌生,这个地方,是虎符镇准备开发的景点之一,因为款项未到位,开发工作一直没有进行,现在,还只是久无人迹的野地,平时很少人去。

很多来虎符镇的游客,都只会远远的观望,因为那个地方很危险,而且远远观望,欣赏效果比较好。

天桥山上有两座石桥,不是人工修建,而是天然形成的石头拱桥。一座贯穿东西,彩虹一样挂在半空,延伸到对面的山上,另一座则不知是断裂还是本来就只有半截,看起来像座断桥,平时山上水汽浓郁,云雾缭绕,两座石桥若隐若现,藏迹其中,远远看去,仿佛通往天穹,如同登天之路。

天桥山虽美,但下面有个天桥洞,在虎符镇人心目中,却是个凶险的地方,平常都是称其为“鬼窟窿”。

据说在天桥山下经过,都能感到­阴­森森的气氛,甚至有人听到过洞|­茓­中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还有人看到白­色­人影在洞中飘忽不定的游走,一转眼工夫,就消失不见。久而久之,就说里面有冤魂恶鬼作祟,各种惊悚的故事传得神乎其神。虎符镇民对此讳莫如深,平时都很少谈论。

其中有一件事,大拿是知道的。

有人上山偷猎野物,在山里转迷了路,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洞口,这人听过天桥洞的传闻,一看自己走到这鬼地方,立刻就想远离。

谁知瞥见洞里有熊熊火光,周围似乎还摆放着些明亮晃眼的物件。

偷猎者停顿下来,转念想,会不会是天降横财,该他命里大富大贵,怎么看,那些物件,都像是一颗颗宝石,被火光照耀,生出光泽。

偷猎者本就是贼,一心发财,这时见财起意,卯起贼胆,看着四旁无人,以为可以捞点油水,就闯了进去。

他走近一看,发现那的确是些宝石,一颗颗的浑圆透亮,握在手上,分量很足。他虽然认不出那是什么品类,但知道肯定是值钱的玩意,立即就脱下衣裳,将袖口打结,当做临时布袋,把宝石全部装完。

偷猎者难掩喜悦,背起宝石就走。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头顶上方,有绳子晃动,发出摇曳的声响。正在迟疑,就有几滴液体,滴落在他额头上。

偷猎者抬头看去,立即吓得大叫,跌坐在地。

那上方,赫然挂着数具尸体,而且是空悬倒挂,双腿被缚住,脑袋朝下,口中吐出半截长舌头,舌尖上滴落尸水。尸体被风一吹,摇来摇去,像一块块风­干­的腊­肉­。

偷猎者吓得半死,这一跌坐,那包宝石就从袖口里滚出来,可那哪是什么宝石,而是一颗颗滚圆的眼珠子。偷猎者什么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向山下逃命,刚逃到山脚,被巡林的人,看出蹊跷,扭送到派出所。

偷猎者颠三倒四的把这件事说给派出所的人听,派出所的人好歹听懂了他表达的意思,回到山洞,却没有发现偷猎者所说的尸体和眼珠,于是判定偷猎者是鬼迷心窍,受了惊吓,一通胡说八道。

这件事,大拿是从酒桌上听来,抱着好奇的心思,还去跟刘所长求证,刘所长当然是对其一通臭骂,让他脑子清醒点,不要人云亦云。

大拿闷闷不乐,好几次想上山一探究竟,但后来钢厂事忙,慢慢忘记。

现在刘所长和青城派的道士,提到天桥山,大拿不由得背脊一凉。

“天桥洞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是不是?”大拿朝刘所长喊道,“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秘密!”

刘所长看了看手表,招呼大拿进门,“我现在不瞒你了,什么都告诉你。趁着时间还来得及,我跟你们说说,你们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之后的事情,还要靠你们。”他说话的时候,也示意了老沙。

“你先把事情说清楚。”大拿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我看看情况,我跟老沙一直蒙蔽,以后,我们不会再犯傻了。”

刘所长点了支烟,靠着菜馆里的一张桌子坐下,青城道士也坐回到家常菜馆的地上,铺了个草垫,闭眼打坐休息。

老沙到厨房找了点卤菜出来,同时还拿了一锅饭。饭是热的,很香,看来老沙是早上起来之后就煮好了饭,只等开吃。

“我都饿得没感觉了,像有半年没吃过饭了。”老沙咽着口水,对大拿说,“要不要喝点酒,柜台有两瓶好酒,现在喝,没人会找我们买单。”

大拿摇头拒绝,眼睛盯着刘所长,示意他可以说了。

老沙故作轻松的话语没有起到作用,也不再多说,拿了碗筷,自己找杯子倒酒喝,埋着头,大口吃饭。

“天桥山是簋心风水陵的一部分。”刘所长说,“当年卸岭的前辈,在这里布置这个风水陵的时候,把山脉,地势都考虑进去,就是为了跟耶律乞努的镜面布局相对抗。曾有一旦时间,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但是,直到十年前,这个簋心风水陵被破坏了……”

“真的是簋心风水陵……”大拿望了一眼老沙,“你之前说过,簋心风水陵,是要用人命来填的。对不对?”

刘所长听出大拿话语里的火药味,对老沙冷笑一声,“你是发丘,对我们卸岭的路数懂多少!”

老沙抬了抬眼,又埋头吃饭,说到风水,发丘的确是比不过卸岭,更何况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他师父也从来就没跟他说过自己是发丘,那都是他根据道听途说猜的。

“这个风水陵,修在镜面布局上面,利用的是活人的生机镇压怨气,同时,也是压制六鳍鲤鱼。”刘所长说,“当年虎符镇,就是个古墓坟冢,后来无数难民来到这里生活,再加上风水陵的作用,慢慢就要破解掉耶律乞努的诅咒,同时钢钎入地,克制鲤鱼。这两者被控制,地下的兔子兵不会复活,镜面世界的不死鬼兵,也不会出现……”

“想法很好,但没起到什么作用。”大拿说,“都是在做无用功。”

“老任背叛了我们!”刘所长激动起来,“他帮了守陵人,把风水陵改变了,我无计可施!我已经花了很大的心思,但还是对付不了他们!他们把钢厂搞败落了,一个个的人,就甘愿为了破坏风水陵而死!你无法理解他们的决心,他们是为了民族重生,不是复兴,而是重生,你懂不懂,契丹民族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但血脉还在。”

大拿被刘所长吓到,拿了碗装东西吃,不敢做声。

“我之前看出来是簋心风水陵,守陵人的村落,钢厂,虎符镇中心,还有黑林子,就是四象,那个天桥山,没有在内……”老沙嘴巴里塞着饭,急切的说道。

“四象,两仪。”刘所长敲了敲桌子,有点不耐烦。

“竟然有­阴­阳?”老沙恍然大悟,“真是个布局的高手。”

“对方既然是镜面布局,破解起来,当然也要有跟它相同的手法。”刘所长见老沙反应迅速,神­色­缓和下来,“而且还必须把对方的布局,也容纳到自己的布局里。黑林子,守陵人,本来是镜面布局的一部分,但后来就成了簋心风水陵的一部分。这个天桥山,是簋心风水陵­阴­面里的一部分,这样的地方,还有三个。不过我只知道天桥山,其他的三个,我找不到。”

“那这个天桥山,到底是有什么古怪?”大拿忍不住问。

“破局。”刘所长说,“你当年对我刨根问底的那个案子,天桥洞里倒挂人尸,就是守陵人为了把簋心风水陵破坏掉的一个手段。我当时知道有蹊跷,可惜没能往破局的这个事上面来想。”

大拿皱着眉头思考,突然想到什么,把嘴里的饭,都喷了出来,他激动的对老沙说:“你真猜对了,五葬法。倒挂人尸,是天葬……”

“什么天葬?”刘所长疑惑不解。

大拿就把事情跟刘所长说了下,刘所长顿时一遍又一遍的打量老沙,很久才说:“想不到你还有点本事,刚才我小看你了。”

“都是瞎琢磨。”老沙有些得意的笑笑。

“破掉风水陵,没那么容易。”刘所长说,“用人祭祀,是其中最浅显的一个步骤……阳面布局的事情,做到这一步差不多了,­阴­面不会这么容易破掉。”

“­阴­面簋心风水陵的存在,就是鬼兵白天不能出现的原因。他们去天桥洞,很有可能还不只是去躲起来。”那个正在打坐的青城道士睁开眼,说道。

老沙和大拿都一怔,青城道士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清楚。

“他们要把­阴­面簋心风水陵破掉,那这些不死鬼兵,就能在白天行动。”刘所长面­色­沉重,“到时,就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一番交谈之后,大拿和老沙已经非常清楚了当前的处境。

耶律乞努带领部下去了天桥洞躲避白天,而且他们去那里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要去破坏­阴­面的簋心风水陵。能让耶律乞努做出这么迅速反应的原因,极有可能是老任从中作梗。

以刘所长的猜测,耶律乞努,是被老任带着虎符引过去,青城道士的说法,却是耶律乞努中间,有强大的风水术士帮助,很快为他们找到了最佳的休整之地,天桥洞,是极­阴­之地,对他们有天大的好处。

总而言之,无论是要找耶律乞努,还是找老任,前往天桥洞,肯定不会有错。虎符在哪里,这两个人,就会出现在哪里。

大拿和老沙的任务来了:要么赶在耶律乞努前面,把虎符从老任手中抢到手,要么,就去阻止耶律乞努,破坏簋心风水陵。

“天桥洞里是怎样的布置,我也不清楚,但肯定非常的凶险,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人去破局,加上耶律乞努和不死鬼兵在里面,要去天桥洞里,一定比你们到钢厂下面危险十倍,去阻止耶律乞努,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刘所长交代完任务,又继续说,“同样的道理,要对付老任,也不容易,那个苗人蛊婆,驱蛊术相当高明。”

“神偷就中了招。”老沙说,“一两天时间就能害死人的蛊,我从来没听说过,在这里算是见识了。”

“我能对付她。”青城派的道士说,“不死鬼兵我没有办法,但蛊婆,我能对付。”

“你不能跟他们一起去。”刘所长说,“你要跟我去趟南方……这个事情我必须去禀报上级,你要去给我作证,我说的话,他们未必会信。”

大拿总算明白,刘所长在卸岭里,非常不得势,连说句话,都还要别人来证明。

“你们两个,不要担心蛊婆,没什么可怕的。”青城派的道士从身上拿出一件黑­色­的木片,上面画满赤红的图案,“我跟他们苗人,有点交情,她看着这个东西,会卖我几分面子。”

大拿高兴的接过,他胆子虽大,但蛊虫这种玩意儿,擾他是真怕了。

刘所长起身,立即出发,青城派的道士跟着,又回头对大拿和老沙说:“如果你们不得已进到天桥洞里,千万不要滞留到晚上。”

刘所长走后不久,他手底下的两个警察,把剩下的老任手下全部带走,那些手下,估计只是老任临时收编的一些人,算不得真正的开山力士,没什么胆识,被昨晚的情形给吓傻,两个警察毫不费力的带着他们走了,那个熊哥,像个小女人似的哭哭啼啼,大拿看得直发笑。

大龙家常菜馆李,只留下大拿跟老沙,还有一个年轻人,他休息好之后,也坐到桌子上来吃东西,那两个警察,把他无视掉,没有把他带走。

“你是谁?”大拿好奇的问。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也是老任的手下,但看刘所长的安排,似乎并不打算处置他。

“你可以叫我小方。”那个年轻人用手抓饭抓菜吃,弄得满手都是。他的饭量很大,连大拿都自叹不如,剩下的半锅饭,都被他一人吃掉,盘子里的卤菜,也都被吃光。

“你跟他们不一样。”老沙说,“你有点本事。我看你昨天晚上,打倒了三个不死鬼兵。”

大拿这才记起来,他的确是看到一个黑影,跟那群古代的士兵打斗,当时没留意,现在想起来,的确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老刘让我留下来跟你们一起去。”小方把沾满油的手,在衣服上擦拭两下,又摸了摸嘴,一副不拘小节的模样。

“原来你是刘所长的人。”老沙笑了下。看来,小方是刘所长安排在老任身边的卧底,老任只带走了得力的苗人蛊婆,把他给留下,这种牌,已经没用了。

“除了那个苗人,老任不相信任何人,我在他身边起不到什么作用。”小方没有否认,“我吃饱了,随时可以走,你们要准备点什么?”

“带点­干­粮。多备几个手电,还有绳索。”大拿说,“老沙,你的刀丢了,是不是找别的什么傍身?”

“算了。”老沙摇头,“跟那些鬼兵打架,就算有刀用处也不大,最好就是避开他们。如果不用去山洞,找到老任,那就最好不过。”

小方听了大拿的话,就去找些必需品,大拿看他熟门熟路,就没有掺合。

老沙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太阳,找了手套戴上,又拿了顶草帽。

大拿见状,有些不明所以,就问:“老沙,这么热的天,你还戴什么手套,不怕捂得中暑?”

老沙笑了笑,没有回答。

三人准备停当,出门朝天桥山走去。大拿发现,老沙尽量走在树荫里,似乎非常害怕被太阳照到。

三人都卯足劲,朝天桥山走,半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天桥山脚。

远远看去,天桥山上雾气腾腾,大拿知道,这跟昨晚刚下大雨,没什么关系,天桥山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虎符镇是阳光普照,这里都会聚起云头,下一场小雨,在山腰挂半截彩虹,与那山巅的天桥相得益彰,非常奇特。

青城的道士,说天桥洞是极­阴­之地。大拿猜测,天桥山的神怪之处,应该就是跟­阴­面簋心风水有关系。

以往令人神往的景致,现在看起来,令人畏惧,层层白雾之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三人几乎同时打了个寒颤。

小方在道路上抓起一把泥土,在手心里搓动,然后抛洒出去,原本湿润的泥土,竟然分开成细碎的粉尘,被风一吹,四散飞起。

小方鼻头翕动两下,对大拿和老沙说:“那些古代的士兵,的确已经上山了。”

大拿跟老沙发愣,他们料想不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方,有这手追踪的本事,难怪刘所长会把他留下。

“老任跟那个苗人呢?”老沙问道。

“他们的气味,我暂时闻不到。”小方摇头说,“老任知道我的本事,不知道会不会有办法对付我追踪。”

“我们先去洞口,不管怎样,老任都会上山跟耶律乞努交涉,只是时间问题。”老沙说。

天桥山人迹罕至,树木高大,树下又有杂草丛生,一开始,大拿看不出任何有人行走过的痕迹。那些士兵少说有上千人,如果经过的话,一定会把这一片地方踏平,正在狐疑,在前带路的小方停住。大拿一看,立即释怀,前方的杂草小树都被踩倒,肯定是有大量人马经过。

也不知道耶律乞努是用了什么办法,带领手下凭空出现在这里,可能是知道有人会跟着,所以把前面一段路上的行迹给掩盖掉。显然,耶律乞努不清楚青城道士和小方的本事。

跟着士兵们踩踏的痕迹走,就算没有去过天桥洞,三人也能轻而易举的找到了。

一个寒气森森的洞口,很快出现在三人面前。洞中,有几个士兵来回走动,不时朝外面打量。耶律乞努已经把山洞占领。

三人躲在一块高大的青石后面张望。

天桥洞口一人来高,看起来比钢厂的大门还小。

“那么多人,难道都躲在洞里?”大拿轻声问小方。

小方点点头。

“我们就在这里等。”老沙说,“老任迟早要来,到时候,截住他。”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进去。”大拿说。

“我不知道。”老沙说,“如果他已经进去交涉,那我们就只能等他们出来了。但以我的猜测,老任还没有来。耶律乞努不买他的帐,说明老任的筹码还不够。他现在肯定在想办法,增加筹码,到时好让耶律乞努乖乖听话。”

“我听他们谈起过,那个苗人有种可以控制人的蛊,要到午时才有用。”小方说。

“那他们肯定要午时才来。”老沙轻松的说,“到时候,大拿你来对付老任,我负责引开苗人蛊婆。把虎符拿到手就行了。”

有了初步的打算,三人就在石头后面等待。

等待了一阵,大拿就忍耐不住了,不时往山下望,又不时看看洞口。老沙则背靠石头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了。

三个人都没有带手表,大拿分不清具体的时间究竟到了几点。他只好盯着天上,太阳隐藏在一片­阴­云里,灰蒙蒙的一团,附近的山林里,冷风不停的吹拂,令他身上发寒发冷。

大拿清楚自己的体质,一般情况下,即使在冬天,也用不着穿棉袄御寒,没想到这种时节的山里,直让他打哆嗦。

冷风越来越大。大拿看到小方的嘴­唇­都变成乌紫­色­,脸­色­煞白,连呼吸出来的空气,都是白雾。

“好冷。”小方缩着膀子说。

“要下雨了。”大拿抬头看天,才一会儿工夫,天上的乌云竟然堆积了不少,黑压压的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看起来就要入夜。

山风里,传出一股腥味,越来越浓。

大拿的心跳动得非常剧烈,这种情况,即使在面对耶律乞努的时候,都没有发生,但现在,大拿意识到,有很大的危险,正在迫近。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山下传来。

“好香的气味。是那种可以控制人的虫子来了!”小方的声音变得嘶哑,像是脖子被人卡住。

“老任来了。”大拿觉得奇怪,他并没有闻到香味,但还是上前,想把老沙叫醒。

还没碰到老沙,老沙就睁开眼,他的确是在养神,没有睡觉,而且相当警觉。

“按我们的计划来。”老沙说完,就朝山下走去。

大拿已经能够想象,那些五彩斑斓的蜘蛛,正在地面爬动,它们非常之多,漫山遍野,爬满了每个角落。大拿虽然没有看到,他眼前,却似乎出现了这样一幅情景,这种想象,让他浑身汗毛竖起。

小方紧张到不行。他以前在老任身边,知道苗人蛊婆的手段,而这次,苗人蛊婆的蛊虫,力量达到了最强的时刻。

午时了。

除了乌云,山林里雾气更加浓厚,近到两三米距离外的事物,逐渐看不清,大拿眼望老沙的身影,在浓雾里消失。

“完了。应该我去对付蛊婆!我手上有道士给的信物。”大拿拿出黑­色­的木片,木片里传出一丝丝的热度,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点温暖的感觉。

“我们去找老任。”小方对大拿说,他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怪异的面具,戴在脸上。

大拿一晃神,呆呆的望着,小方带着的那赤红面具上,有四个眼洞,占据了整个面孔的上部,下方,则是獠牙交错,往外露出,形同一个恶鬼。

大拿跟在小方身后,小方自从戴上那个古怪的四眼面具之后,整个人变了一种气势,不再是先前那副畏首畏尾的样子,身影似乎变得高大不少,但仔细去看,他的身体四肢又还是原来的那么瘦弱。

小方走在大拿前方,雾气自动散开,一条道路被开辟出来,两人走过去之后,雾气又自动合拢,把他们经过的地方,再次遮掩得严严实实。

大拿表情僵硬,终于明白,在这虎符镇上,他跟老沙这样的层次,充其量不过是两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货­色­。

小方走的路,几乎是条直线,直奔目的地而去。

大拿紧跟身后,不在多想,小方去的地方,很显然就是老任所在的地方,他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逼迫老任,把虎符交出来。

前方的雾气中,有一个人影,那是老任,正在东张西望的寻找什么,那个苗人蛊婆没在他身边。

“老任。”大拿叫道,“我等你很久了。”

“你们来得真快,把娃娃引走的,应该是那个姓沙的了。”老任打量了一眼大拿,然后就把目光停在戴着面具的小方身上,“当初你说自己姓方,我真没往你的这个身份上想。”

“你不是我们的对手,最好是把虎符交出来。”大拿说。

“任叔,你也曾经是卸岭的人,跟刘叔是师兄弟,我不想跟你交手,把虎符拿给我们,就这么算了。”小方扶了扶面具,对老任很客气的说道。

“说起来,你这一脉,比我们卸岭要早上千年的历史。”老任背着手,慢悠悠的说,“不过,不客气的讲,你们是一代不如一代,虎符,我是不可能交给你的,就算你师父来,也未必是我对手。”

大拿不清楚小方是什么传承,但看样子,跟卸岭很有渊源,不然也不会跟着刘所长做事。老任的强硬态度,大拿毫不意外,心想只能是抢了。

大拿朝前迈出一步,小方却立即把他拦住,“小心地上。”

大拿往地上一看,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老沙不是蛊婆的对手,我搞定这里,好去帮忙。”说完,就又往前走了两步,朝老任冲过去。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老任轻笑,没有躲闪,仍然站在那里。

大拿走了几步之后,就感觉四周的环境变了,空地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很多棵高耸入云的柱子,躯­干­粗大,估计要四五个人合抱才能抱下。每一根,都是上下一样大小。

原本在附近的老任和小方,突然就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般情形,大拿知道自己又莽撞了,老任这种人,老谋深算,又是卸岭里曾经的得力人物,不可能没有一点防身的本事。

大拿触摸身旁高大的立柱,每一根,都非常的真实,他向前走动,后方的柱子,就会消失,前方,则会慢慢显露出来几根。

大拿跑动,前方的柱子,就飞快的出现。他仿佛置身一条无尽的长廊里,永远跑不到尽头,当他换个方位,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前面出现的情形,也是一模一样。

无数的柱子,形成一个迷宫。

大拿停下来,四处张望,他很清楚,这就是一个布局,但他想不明白是什么布局,看上去跟守陵人在黑林子的布局差不多,但又有本质上的区别。

守陵人在黑林子里的布局,依赖的是地下的磁场和周围的树木,让人的方位感产生混乱,而大拿很清楚的记得,在入局之前,他跟老任之间的距离,只有三米不到,地面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可以布局的东西。

“不对,是有东西的。”大拿忽然想到,就在他和老任之间,有一些竖立的小木­棒­。它们被雾气挡住了一大部分,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看不出异常。而且,谁也不可能想到,那种小木­棒­,竟然能产生如此之强的效果。

大拿想起师父曾经跟他说过一个典故:诸葛亮能用一堆石头,困住了东吴几十万大军。现在情形何其相似,老任只用了几根小木棍,就把他一个大活人给困死。

大拿被困在阵中,四周的雾气,逐渐散去,一望无际的地方全都是立柱,充满他的视线,让他滋生出绝望的情绪。

处在无穷无尽的立柱之间,如同孤身陷在怒浪滔天的大海,或是漫无边际的沙漠之间。

没有什么恐怖的事物出现,但这些立柱,就足以给他无尽的恐惧。

“穷尽一生,也别想脱困了!”大拿心里重复这样的话语,那不是他想要的思绪,但他却阻止不了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这让他更加煎熬,来来回回的踱步,想尽快从中间逃离。

大地突然震动,拼命摇晃,那些立柱,也随之来回晃动,随时要倒塌下来。

大拿惊恐抬头,双脚下蹲,稳住自己的身体,他分不清这震动,是因为地下的六鳍鲤鱼在动,还是小方在外面跟老任对抗,对布局产生了影响。

渺小,孤寂,恐慌……

大拿内心里不断的产生负面情绪,想大声呼喊,想求人来帮他。但他忍住,他知道,一旦喊出口,就意味着自己败了,他会崩溃,然后被这个布局给吞噬,万劫不复!这个布局的作用,就在于此。

大拿猛得朝立柱打去,拳头撞在坚实的柱壁上,皮­肉­绽开,鲜血滴落。疼痛反而稍微让大拿好受一点,他心中一喜,立刻双手捶击,疼痛感越来越强。

最后一拳,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手上白骨乍现,刺破了皮­肉­,立柱现出一道裂纹,然后,竟然化成碎屑,轰然飞散。

雾气重新凝聚,但他眼前的景象,已经变回了原样,地上的小木棍,全都倒铺在泥地上,没有一根直立。

老任依然站在前面,小方在身后,时间似乎才过去了不到一秒钟。

老任眉头沉了下,非常诧异,“你竟然能靠蛮力破我的阵法!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本事,我现在明白,老刘为什么把你安排在钢厂了,他真没选错人……”

“你最好交出虎符!”大拿冲上前,拽住老任的衣领,手上的疼痛感仍在,但没有任何伤痕。

老任只有一个阵法作为依仗,被破之后,任由大拿宰割,他呼呼的吐气,终于惶恐起来。

大拿二话不说,右手提着老任,左手在老任身上寻找虎符,他明白,这么重要的东西,老任肯定会随身携带。

老任没有反抗,让大拿在身上搜,大拿搜了两个口袋,就把虎符搜到了手。

符到手,大拿松了口气。

大地又再次震动,整座天桥山都在晃,大拿的心再次沉重,现在的情形,除了是地底下的六鳍鲤鱼在动作,没有别的可能了。

“你们没机会了。”老任嗤嗤的笑起来,“等六鳍鲤鱼完全活转,镜面布局被毁,耶律乞努就再也回不去了!就算你拿到虎符,也没办法把他们调回那边……”

“闭嘴!”大拿吼道,但他也清楚,老任的话,是对的。

大拿总算是清楚了老任当初为什么会急急忙忙的把他们都带回大龙家常菜馆。

不是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耶律乞努,而是要让他跟老沙两个人,无法完成在六鳍鲤鱼头顶钉铜钉的任务。

当时情况紧急,又有嫣儿和神偷自愿去做那件事,他跟老沙就没有坚持,现在,一切都快要来不及,鲤鱼的动作,已经越来越频繁,要不了多久,虎符镇就会被苏醒的鲤鱼搅得天翻地覆,所有的事物,都将掩埋在地底。

地底,神偷和嫣儿都被制服,被几个古装士兵围在中央。那名对他们说汉话的中年男人,拿走了铜钉。

“我们该怎么办,我好怕。”嫣儿低声对神偷说,浑身瑟瑟发抖。

神偷望着前面那几个穿奇异服装的人,安慰说,“他们不会对付我们,不然早就动手,不会把我们活捉,别担心,我有办法逃走。”

嫣儿是个坚强的女生,从来不怵场,这一点,神偷是知道的,但现在这种处境,就连他也感到恐慌,更别提嫣儿了。神偷嘴上虽然安慰,心里却没有底,他过到镜面那边,看到祭祀仪式的现场血流成河——那些人都是用活人祭祀。

也许,这些士兵之所以不在这里处置他们的原因,就是要把他们带到另外的地方,用仪式的方式处置。

未知的命运,让神偷惶恐万分,又不能表现,他想让嫣儿安心。

领头的中年男人,说了一句契丹话,所有人立即停了下来。

神偷脸­色­顿时煞白,警惕的打量周围。他们到了一处热泉眼,热水从泉眼冒出,涓涓生响,雾气腾腾,灼热难耐。

大地突然晃动,所有人都东倒西歪,站在热泉边的两个士兵,不小心掉到了热泉之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当地震停止,那两个人,仍然在挣扎,但没有任何办法去救他们,大家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全身的血­肉­被热泉灼伤,皮肤剥落,慢慢被煮熟,然后死去,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五六分钟的时间,异常的香味弥漫,嫣儿立刻吐了。

“那个人对我们说谎了!他说过来之后,我们都不会死!”看到这幅情形,在领头中年男人旁边,有个年纪比较大的白胡子老者气愤的说道。

“他没理由说谎,一定有别的什么原因,”领头中年男人摇头,“先封住气孔,让六鳍鲤鱼停止苏醒。”

他们就说了这两句汉话,之后的话,都是契丹语。

神偷心安不少,这些人虽然一过来,就对付他们,但目的,终究还是要把六鳍鲤鱼的气孔封住。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魁梧的男人,他说汉话,大约五十多岁,他跟你们不一样,是留短发,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嫣儿激动的朝那个领头的中年男人喊,“对了,他姓穆,你们有谁见过他吗?”

那个领头的中年人转身,打量嫣儿,“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女儿!”嫣儿回答。

“没有。”那个领头的中年男人摇头,“从来没见过姓穆的男人,也没听过有这么个人。”

等地面再次安静下来后,领头的中年男人站在了热泉边,他让其他的士兵,也都整齐站着,态度毕恭毕敬,神­色­里充满敬畏。

神偷已经明白了,这个喷发着热雾的泉口,就是六鳍鲤鱼头顶的气孔。现在,他要把这个铜钉对准气孔丢进去,对鲤鱼进行镇压,让它停止苏醒。

“铜钉找回来了?”嫣儿轻声的问神偷,“你是怎么把铜钉从那只怪物那里抢回来的?”

神偷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让嫣儿不要说话。嫣儿狐疑的望着他,不知道神偷是怎样的打算。

领头的中年男人,高声的用契丹语对气孔大声说话,声音抑扬顿挫,悲壮而铿锵。神偷猜测,他是在进行祈祷,和鲤鱼进行某种对话,但也可能只是故作姿态。

高声的祈祷完毕之后,领头的中年男人用弯刀划破自己的手心,然后把铜钉握住,让铜钉沾满鲜血。紧接着,他将铜钉,朝鲤鱼的气孔丢去。

气孔里冒起两团更加浓烈的热雾,就像是鲤鱼突然打了个喷嚏。山体发出轰隆巨响,再次震动,但剧烈的程度,要比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岩石纷纷朝水中滚落,激荡起滚烫的水流,朝众人涌来。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领头的中年人无法保持原先淡然的模样,朝神偷大喊。

“我们赶紧离开!”神偷没理会,拉起嫣儿的手,他找准了一个方向,带着嫣儿狂奔。

后方没有提防的古装士兵们,惊慌失措的乱跑,很多立即被滚烫的水流湮没。

神偷带着嫣儿跑动,来到一个地方,不由分说的往水中跳下去。

嫣儿吓坏了,大声呼喊,但落到水中时,才发现那股水流,并不是想象中的滚水,而是透着凉意。

“这是冷水!”嫣儿又惊又喜,她怎么都想象不到,热泉形成的地下小湖泊里,竟然会有一股冷泉涌出。

“那枚铜钉是假的。”神偷说,“你还记不记得,在来虎符镇之前,有人托我伪造一个东西,我在地下室里,弄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帮人伪造的东西,就是铜钉?”嫣儿问。

“是老任,他给了我图纸,让我照着做。”神偷说,“这个物件太­精­致了,我做了半个月,才做出来,它的重量、花纹、还有材质,都跟图纸上一模一样!后来,他又让我去一个地方,把原来的那件给偷换掉……我失败了,所以这件赝品,就留在了我身边。”

“你怎么可能失败?”嫣儿说,“你不可能失败的!”

“我的确是失败了,那个地方,就是虎符镇外的守陵人村子。当时我并不清楚,偷换铜钉,跟地下陵墓有什么关系……”神偷说,“我骗老任说我已经成功换掉,他信了。所以,你明白了吧,他从一开始就希望铜钉没有作用,而是要让六鳍鲤鱼活转过来。他放你来用铜钉镇压鲤鱼,根本就是要把你往死路上送!”

“那你还跟着来!”嫣儿朝神偷吼。

“老任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你拿着的那枚铜钉是真的……”神偷说,“但可惜了,真的那枚,被怪物给抢走。找到铜钉,我们就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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