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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人说少城公园一到星期日,便是学生的世界,这是就罢市罢课以前的平常日子而言,在罢市罢课期间,就不是星期日,学生来的也不少。所以楚子材也才因了陆学绅与林志和之来,方被从苦恼的幻想中,引入了满目阳光的现实世界。

陆学绅笑嘻嘻的已坐下来说道:“吙!这里果然凉快多了!茶太热,有一晚冰冷的米凉粉吃吃,倒好哩。傻子,为啥不脱衫子坐下呢?你盯着他做什么?”

林志和把眼睛一眯,顺手拉了一把椅子过来,一面脱长衫,一面说道:“我看他两眼无神,满额黑晕,好像害了啥子痗病似的。”

陆学绅也才注意的把楚子材看了两眼道:“果然啦!倒看不出傻子的心还细哩!”

楚子材自然而然的拿手把额头一抚道:“是吗?我原说我的病还没好,那天辞代表时,你们还说我的闲话,说我安心躲懒。现在是你们自己看出来的,可见我并不是说诳啦!”

陆学绅把刚泡来的热茶端起,吹着喝了两口道:“这又不热,你今天的气­色­,比那天实在坏得多,人也似乎瘦了些。大概你那令亲家的起居饮食,一定还没有学堂里好。是这样,倒不如搬回学堂来的好。现在学堂里自由得很,再不像以前那样了。”

林志和接着说道:“硬不像!只说一样,你就明白了:早晨可以睡懒觉,只须赏厨子几个钱,随便啥时候,可以炒一份桂花饭,送到寝室里吃。食堂上可以吃酒划拳,自习室里可以唱小调子,……”

楚子材愕然的问道:“土端公果然连这些都不管了吗?”

“他敢?就是从成立同志协会那天,就把他啥子­精­光都退尽了,从此以后,他敢管我们吗?监学些,更不说了,一个个都变成了缩头乌龟!”

“学堂不是成了自由邦了?”

“自由,自由,比西洋历史上讲的法兰西大革命时还自由!”

大家极其有劲的,说一阵,笑一阵。楚子材的心里平静多了,渐渐感觉了一阵强烈的饥饿。因才想起从昨晚消夜以来,还没有吃过东西。茶馆的柜台上放了一具新式的东洋座钟,或者不很准,短针指着三点,长针在七点上。他问陆学绅“你有表的,看看啥时候了,是不是二点三十五分?”

“我的表忘记在寝室里,没带出来。你问时候做啥?和别人有约会吗?”

“不是的,因为肚子饿了。”他遂诉说事忙,忘记了吃早饭,借口便是王文炳约去帮了整上午的忙。

陆学绅道:“啊!说到老王,我正要问你。他这一晌忙些啥子?连人影都没看见。我以副会长的资格,跟他写了好几封信去,同他商量一些会务,他也一直没回信。我偏不肯信,他果然就是啥子成了名的大人物了!就忙得连提笔的时候都没有了!老王素来就有点飞扬浮躁的毛病,如今稍稍挤了一只脚到大人物的丛中,就大得比牯牛还大了!我倒不说他的挖苦话。我怕死了堕拔舌地狱。”

林志和呵呵大笑道:“老陆老王是前世一劫。不管当面背后,你不说我的鼻子,我就要说你的眼睛。你不说他的挖苦话,其实也够了,你这张嘴呀!哈哈!”

楚子材道:“我不是故意卫护他。自从罢市以来,他实在很忙,除了在公司里办事,罗先生他们还时时派他出来调查这样,调查那样,不说别的,连剃头的时候也没有。尤其是这两天,不仅忙,还很费他的心血哩!”他本想把王文炳所说的一番如何为难的话,复述一遍的,因见陆学绅倒笑不笑的,颇有点讥讽样子,他不说了,只言王文炳明天或在后天就要往南路去办理一件什么事,此后,恐怕更不能回他的信了。

林志和忽然说道:“老楚,你既然饿了,为啥不打吃的主意呢?还仅着卖嘴!”

楚子材伸了一个懒腰,把脚放下凳来道:“得亏你提醒我,吃啥子呢?”

陆学绅道:“在这里,只有吃面。”

“我们找个馆子去吃两样菜,吃一壶酒,可好?说老实话,这几天我实在吃不成吃,睡不成睡,遇着你们两人,算是我几天里头顶高兴的时候。吃两杯酒,同你们回学堂去好好睡一觉,看林傻子说的我这痗病该可慢慢的好一点不?”

林志和道:“你既要睡觉,那何必找别的馆子,不如就回学堂去,拿一块钱交跟厨房,叫他炒一盘­鸡­丁,再弄几样好吃的下酒菜,连酒端到寝室中来;要热闹哩,把几个小兄弟招呼来;吃醉了,床就在身旁,放倒头就睡,不好吗?”

两个人都拍掌喊着赞成,也不顾旁桌上一般回头来看他们的茶客,各自穿上长衫,便出了茶馆。

时光的确是下午三点前后了,阳光之下已濛濛的生起了一片尘雾,肥绿的芭蕉全被炙得可怜的垂下了它的大手,瘦狗们躲在墙­阴­下,长伸着舌头喘气。只有榆树密叶中躲着的蝉子,反而鸣得越有­精­神。

走到街上,陆学绅举头把灰蓝的长天一望道:“看样子,这几天还没有雨哩。大概也同人事一样,要开市,委实是不容易的。”

林志和道:“我倒不希望开市,开了市,连带就要开课,那能像这样的自由好耍?”

陆学绅笑道:“真是傻话了!我们上省来进学堂,本为的上课读书,要图好耍,不如各自回家去,何必有名无实的住在学堂里呢?”

“你说的才是傻话哩!你在家里闲耍,你父亲能不能一年百多块钱拿跟你随便使用?你又能不能像此刻一样,随便块把钱到馆子里请朋友喝酒?还不要说我们外州县又那能赶得上成都省方便好耍!”

楚子材笑道:“林傻子倒说的是老实话。”

陆学绅摇摇头道:“各家的情形也不尽同,你们家或者是这个情形,我的父亲倒不在钱上拘束我,二十三十随便我拿,我在家里时,那一年不使二三百块钱?再说到好耍,你也不要太把成都凑合过火了,光拿嫖表子来说,成都有我们内江方便吗?正明光大的,那个敢­干­涉?那个敢笑人?并且货­色­也要好些,……”

一说到女人,陆学绅林志和都分外有了­精­神,楚子材皱着眉头,连连打岔道:“换一番话来说好不好?你们总爱说这些!”

已经走到学堂门口了,陆学绅忽向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打着招呼道:“霆哥,是不是来找我的?”

楚子材林志和也都认得他。他是陆学绅的亲戚,叫李春霆,现住的是高等学堂本科理科。虽然比陆学绅大五岁的光景,大概因为陆学绅舍得花钱的原故罢,他们倒时常在一处打牌吃酒,俨然是很好的朋友。

他是一个又瘦又矮的人,比楚子材矮小多了。只是派头倒老,上­唇­上稀稀留了一片胡子,自以为很像流行的仁丹胡子。不过还爱说笑。当下连忙点着头走了过来道:“猜得不错,正是来找你的。”

“口福好!一来就碰着有吃的!”三个人一同说笑起来。

学堂中寥寥几个人,凡在成都住家的学生,全都回去了,外县学生而有同乡亲戚在省居住的,也各自走了。况在午饭之后,晚饭之前,除了几个真正喜欢读书,和几个喜欢睡觉的懒人外,谁不想出去喝茶,吃酒,打牌,游顽,以及­干­别的正经事?

寝室里更其清静。一间大房间,只安了四张铺,王文炳与楚子材的两张,又是空的。当中安了一张大条桌,一边两张凳子,是很有余地的。窗外院中,好几株大树,遮得绿­阴­沉沉。大家把衣裳全脱了,打着赤膊,实在比在旁的地方舒服,而且还有两个空闲的小工,随便差遣。

楚子材向他自己那张空床的草席上一躺道:“学堂里果然好些,真想搬了回来!”

李春霆挥着扇子笑道:“别个正想搬走哩,你还想搬回来。”

陆学绅道:“你们高等学堂,搬走的人多吗?”

“何消说!据大家看来,这学期多半复不成课了。纵然复课,差不多在中秋节后。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商量一下,与其呆在省城,我们不如回内江去的好,等复了课再上省,不过多花几个钱的盘川。”

陆学绅笑道:“你是有老婆的,趁空回去,自然好些。我有啥子呢?我的春红,已着人家逼下重庆去了,回去有啥好处?”

“你也蠢极了!天下多美­妇­人,只要有钱,又何必专念一春红呢?我又说句真话,春红,我就不敢赞成有好美!”

“亏你还在外面讲风流,你连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都不懂得。”

“我们拿钱嫖娼,讲得上情吗?你要向那些滥货讲情,真太可惜情了!”

楚子材跳起来,连连挥着两手道:“你们为啥子又说到这上头来了!”

几个人都呵呵大笑道:“又把道学先生惹着了!”

林志和住了笑道:“我看老楚倒不是道学先生,只看他一脸的­骚­疙瘩,晓得心头乱想些啥子?只算是­色­大胆小罢了!”

李春霆也点头说道:“像他这种人,倒真危险,只要一尝着了女人的味道,就顶容易迷窍的。子材仁兄,我先跟你一个忠告,这于你将来很有好处的。第一,你不要把女­色­看得太重,道学先生就是把女­色­太看重了;第二,趁着少年,风流风流,免得同一般道学先生一样,到中年晚年,把持不住,一接近女­色­,连命都不要了;第三,不要执迷不悟,不要像陆老弟一样,见一个女人,就同她讲起情来,那是自讨苦吃,不是寻乐了。不过,陆老弟口头只管在说爱情爱情,我倒不很相信他,因为我并没有看见他吃过春红的醋。人一定要­操­到不吃醋,那才能耍女人,道学先生就是专爱吃醋的,所以才害怕女人,把女人看成了怪物。我这番话,并非乱说,是有师傅的,你如肯听,我还可以传授你一些耍女人的心法哩!”

这恰是楚子材极想听闻的,偏偏厨子送酒菜来了,偏偏一举酒杯,李春霆又说到别一件事上去了。

李春霆说的,是他同学中有一个人,不知因了什么,忽然做了一篇稀奇古怪的文章,叫作什么《川人自保商榷书》。油印出来,请大家代他斟酌修改,“我倒不懂得这些,也不晓得他是啥子用意。我长衫荷包里,正放有一张,大家看看,这到底是篇啥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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