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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大波 > 第54章

第54章

楚子材笑道:“城里人诚然把新津夸张得太过,把一个侯保斋说得比关公,比张三爷还凶。其实,他是我远房的外公,我是常常同他见面的,那有不晓得他的?人倒义气,但是岁数也大了,又吃了一口鸦片烟,做什么也没有­精­神。这回不晓得咋个会钻了出来,我想一定是很强勉的。就说王文炳会打条,也不过比我们高明一点儿罢了,未见得就当真赛过了诸葛亮。自然,都说得太过火了,可是照你说来,又几乎是半文不值,你的折扣也未免太打凶了些。”

“哼!你说我打折扣,我是有真凭实证的。”

老张已用掌盘把酒菜杯筷端了出来,摆在桌上道:“表少爷,街上实在买不出啥子来,只炒了一盘新核桃­肉­丁,一盘红辣子­肉­丝,在皇城坝配了一盘烧鹅,一盘白斩­鸡­;吃饭只是一样黄花攒汤,格外还要啥子?”

彭家麒道:“两个人,四菜一汤,还不够吗?够了,够了!”

把大曲酒斟上,两个人遂开怀畅饮起来。

彭家麒颇颇有点感慨道:“像你令亲一家人,真算享福了!房屋庭园造得这样好,使的底下人又得用,如此的起居穿吃,也才不枉了!像我们乡下,真是枉自有钱,一点福都不会享。我将来有本事时,一定要在城里过这样他妈的几天。”

楚子材笑道:“我也是。在这里住惯了,一回去,总不方便。不过据我审察起来,要住这样的家,也得要像舍亲一样,自己先要懂得,还要讨一个大家人户的姑娘来做老婆才行,不然,叫你我家里的人来,还是弄不好的。”

两个人谈了一会,仍旧谈到新津的事。

彭家麒笑道:“我们场上团丁,那天跟着会长跑的有三十多人。起初跑到温江,后来听说新津起了事,势力很大,便又跑到新津。中间有个姓邹的,邹老幺,是我家一个佃户的儿子。在上月底,因为想家,开到旧县来接仗时,便乘间开小差,绕了一个大圈回来。这个月的初三,我在田坝里碰见他,仔仔细细的一问,才晓得了新津的真情实事。”

据他转述起邹老幺的话,原来新津城里,只算周鸿勋手下的三百多名兵是顶行的,一­色­九子快枪,打也真打得准。七月二十五,陆军攻到河边,得亏保子山上一哨人,放了两排枪,把陆军兵士打倒了两个,登时就退了。以后来进攻的兵,都只在旧县放些枪,从没有敢临到河边来了。至于同志军,的确有二千多人,还不是同各地团防一样,使刀叉的顶多,大部份是抬炮。单响毛瑟有三百支的光景,前膛枪有四五百支,其余各种杂枪有百多支,周鸿勋在旧县新兵营里抢了四十来支五子快枪,他认为不好,送给一个同志军的首领,这就是七月二十八,同志军渡河到花桥子前五里,把巡防兵前哨,打死三个人,打伤八个人的利器。但是子弹不很多,大家都爱惜得什么似的,不轻容易打一枪。九子枪的子弹也不多,每一个兵顶多八十来颗,有少到三十几颗的。毛瑟枪的子弹也缺,前膛枪火烟倒足,发火的铜帽壳也没有许多。大体看起来,军火太争差了。周鸿勋同几个同志军的统领都拿着钱派人四路收买洋枪同子弹,不知道结果如何。兵士的意见倒很豪的,因为打了两次小胜仗,把陆军和巡防兵都打退了,所以大家都相信官兵怕死,不敢再来了。城里也还安定,人民照常的做着生意。不过邹老幺绕道回来时,才看见沿途的官兵真不少。打听一下,双流城里简直驻不下了,黄水河也驻有千把人。而且官兵都是快枪,子弹也富足,一箱一箱的只见抬。又听说还有开花大炮,放在双流,尚未运上前去,如再攻打不下,就要用开花大炮了。邹老幺吐着舌头道:“我幸而开了小差回来,在新津时,还不觉得好险,如今一回想,官兵多到十来倍,快枪大炮,那么厉害,就如二十九那天,陆军打了一个多时候,子弹在房子上面飞得就像大白雨的雨点,只要碰一下,便没事的。恰巧三十那天,跟着一个姓何的统领渡河,偏偏没遇着一个兵,如其不然,一定打死无疑。”

所以彭家麒的结论,才是“只是官兵不进攻罢了,要是一进攻,那天就打平息了!”

楚子材道:“那吗,明天攻城的话,简直是谣言了。”

“何消说呢?新津的真象且是这样的,其他各路义军,更可想而知。”

楚子材复蹙起眉头道:“新津情形真如你所说,那不太险了?我家里人,不晓得是咋个的呢?”

“你家里还有些啥子人?”

“娘老子都在,还有一个半成|人的妹妹。”

“那你焦啥子?你们是本城人,纵然兵打进城了,也可躲的呀!并且如今的时势,到底文明多了,像古代那样动辄屠城的事,是不会有的。就像七月十五那天的事,在从前说起来,堂堂的一省总督,打死几十个百姓,算得啥子?如今不同了,大家硬要说他的不然,他也不能不多方掩饰,生恐人家议论他妄杀。我再说一件事你听,这是前几天的事罢?双流城里,有七八个巡防兵,因为估吃霸赊,恰恰碰见田振邦出来,人民拦着轿子一喊冤,他竟自拉了两个兵去枪毙;并立刻发出很多张告示,连我们场上都有,申明军令,说是凡­骚­乱人民者斩!田振邦尚晓得要买民心,所以我敢说新津就攻下了,兵也不会乱来的。”

这话很有理由,才使楚子材重新放下了心。他又同彭家麒研究起来,官兵既比义军强那么多,为啥不一鼓作气,把新津打下呢?他们研究不出理由,只好归之于陆军深明大义,不愿徇赵尔丰的私意来屠杀同胞。

两个人醉饱之后,点上灯来,吸着纸烟,喝着热茶,又论起四川事情,不晓得如何的下台?

彭家麒道:“怕要等岑春煊来了,才会有转机罢?”

自然,这不是彭家麒一个人的话,真可以说是那时一般人的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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