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澜生枉自在他丈母家躲了两夜一天。不过他终觉得这样做一下,究竟平安得多。所以到他躲去的第二天,吴凤梧亲身去向他的太太报说:“不要紧了,革命党的事,赵屠户已不敢再追究。并且今天又在请绅士们会议独立的事。我看,独立是独立定了,文明监狱里的革命党已全释放。我们只算运气不好,受了一场虚惊,自己劳阵神,又花费了澜生许多钱,一场空花,真值不得!请老嫂子立刻就遣人去通知澜生,叫他回来了罢!”
到他走后,黄太太仍在敞厅上,等楚子材送了他进来,便笑着说道:“澜生老是这样一天到晚,见神见鬼的。自从你走后,差不多没有一天不看见他是那样蹙起一双眉头,唉声叹气的。一会儿怕兵,一会儿怕匪,一会儿害怕革命党起事,闹到后来,自己又钻头觅缝的去投靠革命党;拿起钱来买惊受,我真不懂是啥名堂?劝他哩,不惟不听话,反而把我瞒得紧紧的,那天不是你告诉我,我至今还着他把我蒙在鼓里哩。所以,我想来很是呕他的气。十五年的夫妇,这种大事,竟自不先同我商量,他那里还把我放在心上!我倒事事都在体贴他。他却这样的在报答我!倒也不只这一桩,有时,我生了气,觉得还是不管他的好!各自快活各自的!世道这样乱法,大家都已这个岁数了,快活一天算一天,难道还有啥子想头?”她确乎有点悲哀了。
他遂把她挽进厢房,两个人挤在床边上坐着。他搂着她的腰肢,一手伸到她胸前去,着她轻轻的推开了,又伸过嘴去,也着她拒绝了。
他道:“你才说要快活哩,咋个又不自在了?”
“唉!我也莫名其妙。心里头一想到这些地方,就不高兴。从前还不这样。心里头不高兴的事,要丢也便丢了开去。越到如今、越是丢不开。我这个人,真是过不得一点不如意的日子,稍为一点事情,便像钉子样,牢牢的钉在心里,如其没有第二件事情来替代,要想拔去,实是不容易啦!”
“近两天来,你倒是快快活活的。”他又凑着她耳朵,说了几句惟有她才听得见的话。
她忽然打了个哈哈道:“像这种时间,谈何容易,一年里能有几次!他那天夜里能离开我!这回,只算你的缘法好,忽然碰着了。可是也只有这一次,今天跟他送信去,他一定跟着就要回来的了。”
楚子材忽然眼睛一闪道:“我有了一个计较。这们好了,我们简直不要通知他,让他多住一晚,明天再去告诉他。”
她摇着头道:“不好罢?他晓得了,更要生疑心的,一定猜得到是我们商量好了在诳他。并且好缘法也只该有一次,大家回想起来,才有味道。”
他两只手箍着她的腰肢,一半跪在踏脚板上,仰着脸很是恳挚的道:“好表婶!我的乖妈妈!小妈妈!可怜你的儿子,简直跟讨口子一样,残汤剩饭,你多赏一碗,救救你的儿子罢!”
她摸着他那骚疙瘩已渐渐在少,而青春弥满的脸颊,得意的发出一种迷人的巧笑道:“你真是一个无赖子呀!这些古怪话,那里去学来的?你是诚心诚意的爱你的小妈妈吗?……你能永远不变心,到她活到五十岁,还这样如疯如狂的爱她吗?……你纵然娶了妻,就是一个年轻的美人,你也不会把她丢在脑后吗?……你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自然会说这些话了!你们男人家,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我看得多,连自己的丈夫,还靠不住哩!还说只能与共欢乐的情人?……”
他还是那样的纠缠着,要她允许,并跳起来将她紧搂在怀中,把全身气力撮到嘴唇上,热烈得像火一样,紧紧贴住她的嘴。又咬她的嘴唇,又把她的两颊额头,无一处不吻到。她一面迎受,一面吱吱格格的笑,一直吻到项脖上了,她方怯痒的躲着,把他两手推道:“好了,好了……看有人来。等我告诉你一句要紧话。”
他好像眼睛都野了,一种强烈到禁抑不住的愿欲一齐摆在脸上,两手用力的握住她的两膀,死死的看着她。
她感觉两膀微微有点痛楚,又感觉一种如火的刺激,钻进她的肌肤,钻进她的血管,一直传布到她的心的深处,立刻又幻成一只无爪甲的小手,在那里爬搔着,使得她有点飘然的光景,她不由把眼睛闭了闭。
然后,她才告诉他:“你放心,你只管去告诉他,只要你不估着接他回来,他是乐得不回来的。”
于是她便把澜生的秘密,和她以前所想到的缘法,细细的同他密谈起来。他们谈得那样的忘其所以,要不是振邦兄妹跑来打了岔,楚子材竟想不起要去告诉他表叔的一件事。这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他走到龙家客厅,孙雅堂已经作了头报。老太太和幺小姐全在那里。
孙雅堂说:“两种独立条件,都已交到昌福公司在排印,大概今天下午就可贴出。只是这张宣示,要用木刻,四个刻字匠正忙着在刻。大概赶到三更,可以赶完,明天上午才贴得出来。就因为如此,百姓们不晓内情的,还是那们惊惊惶惶的在搬家。”
楚子材问道:“大姨夫,你说的是那方面的消息,我一点不懂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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