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前途未卜？这就是吧。

在上海鸿成投资公司会议室面试等候区，牧蓝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一位面试者被叫了出去，仿佛­鸡­笼里的­鸡­被人提了出去就不知下落，忽然间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从没有过的不安。

牧蓝曾向多家心仪的公司投递过应聘简历，从没轮到面试，这场面试却是顶替栗鸣而来。

栗鸣是牧蓝的高中同学，现在是上海交大的学生，三个多月前应聘为鸿成公司的见习­操­盘手，面试对这三个月的炒股和宣传进行考核。说是见习­操­盘手，并不在公司上班，仅用自己的钱在指定的证券公司开户，自主炒股自负盈亏，并领取任务在指定论坛上注册数个马甲，按命令发帖顶帖，宣传某些股票，引诱网民浏览公司网站。栗鸣最初认为大盘跌到了底部他才进场，包赚不亏，结果二十万的本金做了两个月亏两万有余。牧蓝代他做了一个月扭亏为盈赚了两万多，这样，刚来上海不久还处于无业状态的牧蓝就顶替栗鸣接受面试。如果成功，牧蓝就能在上海立足；如果失败，那是后话。

牧蓝冒名顶替，对面试本来就没把握，奢望着像考试蒙题一样蒙个全对，刚才听人低咕了一番后更没了信心。有人说，公司招聘见习生只需要十万以上的本金、一年以上炒股经验，正式录用则需要有三年以上炒股经验，或者专业对口。也有人说，公司用了几个周末搞面试，恐怕预招了数百上千人，只选了一些盈利较高的人来面试。而栗鸣却说，公司通知五十人面试，择优录用，只在这个双休日面试。至于究竟录用多少，栗鸣并不清楚，现在会议室就有十二个人正等着，不知有多少人已经面试或者将要面试。

这还算次要，重要的是栗鸣的帐户盈利接近百分之十二，没有竞争力。尤其是身边有人说：“我朋友上回盈三十六个点子，结果那家公司出那些面试题糊弄人，鬼才能答上！但愿这里不是骗人的！”那时，他就怀疑：公司用招聘搭台，演的是骗钱的戏！如果预招了数百上千人，按每人十万元起的本金算，公司就把他这种“无钱”之人拒之门外，锁定“有钱”之人数千万供证券公司伙伴得交易佣金，还用推荐股票的方式引诱大家买入要出货的股票，公司大名及其发行的基金还让应聘者们去免费宣传，难怪这扇门也向在校大学生敞开……他不知道别人是否有同感，决定留下来看看骗子们是什么嘴脸，怎样演这场把戏，怎样找借口搪塞他，回去也好向栗鸣交待。

牧蓝等了两个小时才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三拐两拐步入面试接待室，他冷峻的目光由最初的一半紧张一半认真，变成了三分紧张、六分不屑、还有一分认真。

接待室并不宽敞但很明亮，它在写字楼第二十八层，透过玻璃窗，能见经茂大厦一角从层层高楼中冒出。靠门这头有沙发和茶几，临窗有张写字台，上面有两台并排的电脑，分别显示着电子表格和股票走势。一位体型微胖、戴着眼镜、胸前别有“市场总监”胸牌的中年男人坐在写字台一角，他示意牧蓝坐到写字台前面。一位模样清瘦、脸上有一串淡淡络腮胡青、穿着白底条纹衬衣的男子站在写字台另一角盯着他。

牧蓝对这两位典型的白领抑或说金领人士已心生敌意，礼节­性­问了声好，坐了下来，看他们怎么表演双簧。两年前，他最爱的人梁婕被招聘者骗过，空欢喜一场，她绝望地离他而去。如果这伙人也是骗子，他要报复。

“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市场总监一边说着，一边对牧蓝迅速打量了一番，此时的牧蓝皮肤白净、俊郎中透着腼腆，身着孔雀蓝棉质T恤和蓝黑­色­牛仔裤，放在桌上十指相扣的双手修长而白皙。

牧蓝为这场面试作了­精­心准备，谦虚啊、真实啊都得靠靠边，他得连吹带编，不遗余力地让自己脱颖而出：“我叫栗鸣，籍贯四川利县龙腾乡，今年二十二岁，现在是上海交大四年级学生。虽然我学的不是经济、金融专业，但对证券很感兴趣。我大一就炒股，在假期里参加过专业培训，三年来整体上保持着盈利状态。在上半年的股市暴跌中，我也没被套。这三个月我的总盈利虽然只有十二点，但这短时间还没有发挥出我的正常水平。我最成功的一次炒股是在去年，我用一个月时间在一只股票上盈利接近一百点。明年我就要毕业了，我希望能从事证券投资工作，发挥我的特长，如果能进入贵公司就再好不过。恳请两位老师多指点和关照。”

“栗鸣，你盈利一百点，是哪只票？”市场总监已经在有电子表格的那台电脑上调出栗鸣的详细资料，包括牧蓝代栗鸣上报的总盈利率，旁边还注有一些奇怪的代码和符号。

牧蓝口已发渴，见他们不出所料地关心这只高盈利股，偏不急于回答，说：“我好渴，能来杯水吗？”

一旁的白领男人用纸杯在旁边接了凉水放到他面前。

牧蓝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备用，如果被骗，他会在离开时“不小心”泼在他们身上。多要一杯水还有一层用意，倘若在这大热天连水也不肯多给一杯，基本能证明公司高高在上对面试者没有诚意，那么他就不必太认真，完全可以更加大担地糊弄一下他们。

牧蓝道了谢，把第二杯水放好，不紧不慢地说：“那只股票叫ST嘉腾，去年七月初我进，一个月后我出。”

市场总监问：“和它同概念的股票有哪些？”

牧蓝并没炒过这只属于光电概念的股票，只是听栗鸣的一位朋友说过，他想张冠李戴拿来引起考官的重视。他以为考官若要核实真假，会让他详细说明炒作过程，他已经作好了准备，结果他声东，考官却要击西。他绞尽脑汁想出了几家光电概念股，说：“中创光电、奥华照明、利照股份、雷达光业、通照光电、实瑞光电。”

市场总监又问：“本周有只ST股票和医药股票均出现连续五个跌停，是哪两只？”

牧蓝没料到他们刚出招就直点死­茓­，好在他的死­茓­不是这里，就答道：“ST龙城和康灵药业。”

市场总监说：“说代码。”

牧蓝说出了两只股票的代码。对数字的记忆是他的强项，而且股票代码的每个数字都有特定含义，有的股票通过分析就能说出代码，或者看着代码就能知道它属哪类股票。

市场总监说：“说说它们连续跌停的原因。”

牧蓝说：“一个是因为证监会表态要提高ST公司的重组门槛，导致市场对龙城房产重组预期降低。另一个是因为药业集团出了质量事故。”

市场总监问：“你买过这两只？”

“没有。只是知道而已，它们天天上跌幅榜前十。”牧蓝答道。股市行情软件里能查到交易日当天所有股票的涨跌幅排名，排名居前的股票能反应其冷热度，尤其是通过分析涨幅和跌幅居前的个股能大致了解资金在哪些行业流进流出，也能了解市场热捧和打压的板块，做短线需要找到热点板块去做趋势，做中长线则要在冷门板块中寻找潜伏地。

市场总监让牧蓝打开股票帐户。

牧蓝用那台有表格的电脑进入登录界面，打开密码软键盘，毫不掩饰地用桌白纸张挡住了屏幕上的密码显示处，提防他们偷窥密码，随即用鼠标飞快点入十二位密码。帐户打开，他按要求进入到三个月来的交易明细。

白领男人过来俯下身，细看了交易记录，用光标指了指最后二十个交易日的股票­操­作记录，问道：“你是­操­作的这部分，还是这之前的部分？”

牧蓝见白领男人有着­精­准眼光，心生佩服，感觉这面试不像敷衍，最初的敌意消散了百分之六十，如实答道：“后面这部分。”

白领男人问：“你是不是栗鸣？”

牧蓝打算通过面试后再表明真实身份，没想到假身份一开场就被认破，只得承认：“不是。”

白领男人严肃起来，说：“你可以出去了！”

牧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赶紧说：“对不起，我不是存心欺骗你们，我是逼上梁山。我在成都，错过了报名机会，但我很想凭实力应聘贵公司的­操­盘手。栗鸣把机会让给了我，也请你们能给我一个面试的机会。如果我的能力不符合条件，我会走的。”

市场总监冷冷一笑：“我到想看看你有多大能力。你和栗鸣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