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着，牧蓝无聊地翻看起繁城美文网。

最初，牧蓝觉得席悦太不简单，年纪轻轻就创办起独立的文学网站。网站如同她的生活，无忧无虑，尽是诗情画意风花雪月。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方知网站活得很艰难。www*

席悦办网站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圆中学时代的­精­品文学梦。她中学时代就酷爱阅读中短篇文学作品，却极少发布自己的短文——她写起文字来不由自主地会和名家相比，一比起来就没有信心，不愿将文字示人。高考前夕，她突发奇想，要办个文学网站，专门收录­精­品美文，建成一座网络美文博物馆。她在上海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科，大一时，她就注册了域名、购买了虚拟主机、利用网站赠送的网页模板建起了“繁城凡心网”，并到各大网站疯狂收集心仪的中短篇文章，然后分类入库陈列到自己的网站上。也就是那时，她第一次读到了牧蓝的日志，并习惯­性­的留了言。在她看来，读了人家认真写的网络文字却不留言，如同现场看了好节目却不鼓掌一样失礼。

在个人网站上忙活了大半年，她发现网站主要是同学和朋友在浏览，没有发挥出“博物馆”的价值，就在知名网站打广告推广网站。吸引来的浏览者并不买账，他们并不喜欢选摘文章，更喜欢新鲜文章，还嘲笑网站侵犯版权。广告招来的人气没有维持多久就凉了，她悟出原创才有生机，就邀请写手们去她的网站安家。没有名气的网站少有人光顾，难出­精­品，点击量可怜，网站门可罗雀。她只好一边寻找合作者，一边留意活跃的网络写手，只等哪天时机成熟就把他们统统请到网站来。

席悦办网站的想法多，标准高，能坚持下来和她一起全心做­精­品文学网站、不以赢利为目的的人却没有，势单力薄的她眼见着网站积成了灰，却没有办法去盘活，一直心有不甘，直到未艾的加入才有了质的飞跃。

未艾和席悦在网络上因爱好文学而相识，知道席悦有办文学网站之心，他本在上海一家大型文学网站任专职编辑，也曾任过另一家文学网站的总编，因为上海这家网站经常拖欠工资，一气之下就带着四位心腹编辑来到了繁城凡心网，随他而来的还有一大帮粉丝和写手。未艾办文学网站的理念和席悦有些冲突，尤其是要大量引入原创长篇小说，席悦认为长篇质量难有保证，会影响网站的质量，不是她理想的­精­品文学类型。几经争论和探讨，他们都作了妥协，决定不以­精­品为建站之初的标准，先以搭建原创平台为起点，边办边完善，逐步让网站­精­品化，要像做出版一样地做网站。

先前的网站功能单一、界面简陋、会员稀少，要办出名堂来谈何容易，仅仅是后台管理系统、数据库等就必须大规模升级。席悦就拿出所有的积蓄注册了“繁城网络文学公司”，注册资本三十万元，将个人网站变成经营­性­质网站。她任未艾为总编，全权策划网站，底线只有一条——办成面目清新脱俗的纯文学网站。未艾就大刀阔斧地对网站进行升级改版、动员网络朋友发文垫底、招聘编辑写编者按、开展主题征文激发热情、推荐优秀作品亮出风格，引入长篇小说让读者欲罢不能……大家废寝忘食地忙活了一个月，网站面目一新，有了正规文学网站的标致模样。为了不让网站像博客那么杂乱，网站对每篇文章进行审核，与文学无关的文字和图片过滤，除了诗歌之外字数低于五百字的文字过滤，文章水准太差的过滤。

时机成熟，席悦开始向各大网站的写手和粉丝们暴风骤雨般地发动邀请，牧蓝也就是那样受邀来到了她的网站。网站经过一年的正式运营，有了些人气，但现实问题总是绕不过的弯。

网站每月基本运营成本三四万，主要的收费项目——长篇收费阅读并没什么盈利。靠明星作家提高订阅量？网站没有那样的名家，绝大部分长篇作者以二十来岁的写手为主，生活经历不多却什么都想写都敢写，写作质量难以恭维，作品的付费订阅并不多，而且以铁杆粉丝为主。靠网络小说“大神”的粉丝效应？真正的“大神”只会和大网站签约赚钱，不会把­精­力耗在小网站。未艾算是网站特意推出的“大神”，粉丝也很有限，其他能长期坚持下来的写手还无人能及。靠媚俗小说吸引人订阅？网站从不推荐内容低俗的小说，一旦没有低俗情节，很多读者一看标题就闪了。网站另一个收费项目就是用繁城币购买礼物和道具，可以送给心仪的作者，但这种小游戏根本吸引不了读者，读者们总想以最短的时间看最多最感兴趣的内容。无论长篇还是短篇，很多读者只管读免费的，懒得以举手之劳为喜欢的作品投一张免费推荐票或者点一个赞。这让席悦总想起一个悲哀的场景——歌剧尚未结束，演员们还在一个个出场向大家优雅地鞠躬谢幕，观众们早已跨出大门，不会想到应该起立鼓掌等待落幕，以示对创作者们的尊重。这些爱好纯文学的读者即使如此让人寒心，席悦仍在坚持，希望更多的人能关注并且爱上纯文学，少被那些低俗的东西填满脑子。

网站经费来源也很困窘，一不能靠发展VIP收费会员，很多会员就是奔着纯文学而来，见到收费项目就会避开；二不能靠广告，效益好的广告以游戏和­色­情内容为主，会污染纯文学阅读的纯净。如果要问网站在赚什么，只能说目前以免费的方式在赚人气，这是网站建成之初都得经历的阶段。网站主要是靠席悦父亲的资金勉强度日，没有可观的收入吸引编辑们，一些想通过网站谋生甚至发财的专职编辑先后走了；有些想办好网站的编辑却因意见不合分道扬镳；有些兼职编辑见网站人气不足，三分钟热度过后也就没有了兴趣，网站编辑走马灯似的走了来来了走……所以网站首页始终有兼职编辑的招募广告。

席悦很感激和佩服未艾，称未艾是网站的顶梁柱，犹如九死还魂草，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让网站起死回生。目前网站占领着纯文学的一块芳草地，有了些名气，在这里安家的多是爱好纯文学的人。牧蓝和她的看法不一样，认为她这样办网站无异于寄生虫，一旦离开寄主就大难临头。未艾不是网站的还魂草，只是网站的杜冷丁和强心针，能挽救网站一时，却不能支撑这样的空中楼阁。她说现在打好基础，倘若有机会拉到风险投资，进行一些改革，也许就成功了。她踌躇满志，网站办到了现在，牧蓝又能说什么呢？

牧蓝通过视频看过网站办公室，那是间租用的单身宿舍，就十平方左右，两张办公桌，五台电脑，光线昏暗。这里老鼠猖獗，未艾在夏天为了省房租还会住在这里，第二天一早往往还要打扫头晚老鼠留下的屎尿。大家一直不清楚老鼠是怎么进了屋，又藏在哪里，前段时间，编辑们把门窗差不多封死了，鼠患才算根治。席悦也受不了这种密不透风的环境，但这里位于一号地铁口，和其他几位编辑的家距离最适中，大家上下班能省些路上奔波的时间。在这里坚持下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能把省下的房租用来给编辑们补贴生活。这样的环境很难让人把它与网站、与席悦联系起来。有几位兼职编辑怀着好奇心来看过网站办公室，却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见了，也就离开了网站。

席悦并不否认她的父母多次反对她沉迷网站，但她没有兴趣做别的。父母恨铁不成钢，将就着她，给她少量的经费支助。牧蓝曾问她父母究竟在做什么，能让她这么去浪费，他没有用“挥霍”这个词。她说父母本意是想让她出国留学，但她怕过英语关，也不想去国外学些与文学无关的专业，更不想花了高昂的学费最后留在国外的华人村做着与国内相差无几的工作，或者回国当个工作狂之类的成功女­性­。他开完笑问过她，她父母是不是老总，龙生龙凤生凤，老总的女儿才会一心想当网站老总。她只是说父亲在做海上物流，母在做海产品生意，现在花他们的钱，以后会还。他问她，为何不像其它女孩子那样，把钱花在吃穿打扮或者玩乐上？她说，别人也许更喜欢消费，但她更喜欢创造一点什么，哪怕是创造一个她梦想的网站……

牧蓝天南海北地想着席悦和她的网站，浏览了几篇感兴趣的文章，然后登录了他的博客，扫视了一下自己的日志，不过就十二篇，大多是为梁婕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