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妈很要强，当年生了两女儿，不愿被人笑话，才生了我。家里凑不齐学杂费，她就向亲戚借，借就借罢，她说成是帮亲戚借钱做生意。有天，我爸碰到远房表叔，就找表叔借钱，表叔没借。过后，表叔在赶集时当着乡邻的面问我妈学费借齐没有，如果不够就找他。我妈当时没搭理他，回来就发我爸的气，从中午说到了傍晚。要知道，表叔当年就笑话过我妈不生儿子，我妈一直记恨他，哪容我爸去求他，还遭他笑话。我爸被骂得心烦，幺叔过来喊打牌，就不听阻止去了。天黑后我爸回来，我妈问他输了多少，我爸随口就说输了一百多，事实上他根本没打牌。我妈当了真，一怒之下就是一水瓢打了过去，差点打到我爸的头。我爸火了，转身又去了幺叔家。凌晨了，我妈拿了根棍子去叫我爸，我也就跟了去。如果我不跟去，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她问：“事情因你而发生了陡转？”www!

他说：“我妈见我爸居然在牌桌上看表叔打牌，气不打一处来。她­操­起掍子要吓唬我爸滚回去，幺叔就为我爸撑腰大骂我妈。我妈见我爸执意不走，就指着院子里的人都骂。我抢过她手中的棍子扔掉，把她往回拉，二姐也赶来劝。我妈没能挣脱我们，只好往回走，在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她突然脱下一只凉鞋向我爸的方向扔去，鞋子越过人群打中了后面凉椅上被惊醒的小侄儿，小侄儿哭起来，我妈也就招来大家的臭骂，幺叔更是想来揍我妈，表叔却在那里假意劝着。我妈见寡不敌众，只好往回走，光着一只脚，二姐就去给她拾凉鞋。我妈看上去不打算再吵，我就放开了手，她刚走了两步，发现柴垛上有一把砍刀，就冲过去抓。还没等抓住，我就冲去抱紧她大声喊：妈，别发疯了！”

他说不下去了，把头埋在臂弯里哭起来。

她看着哭泣的他，悲叹一声，无言。

他擦去泪水，抬起头来说：“我的那句话一出，我妈出奇地安静了片刻，平静地对我说：这辈子，我就是死，也是为你而死的！然后，就默默回家睡了。我睡不着，感觉就像一颗炸弹点燃了引线却没有爆炸，就去她的房间道歉。却见她喝了一瓶的农药，痛苦地吐着白沫。我哭喊着，她呆滞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要骂她发疯，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能想到我妈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说：“无从想起。”

他说：“我妈说：我变成鬼都会跟着你。”

她瞪大了眼睛，问：“怎么这么说？”

他说：“我太伤她心，她只有如此表达对我的怨恨吧，这句话一直在诅咒我，惩罚我，让我难有宁日。我爸赶回来时正好听到这一句话，就认定我妈是被我气死的。大家都骂我是克母的扫把星，幺叔还很有理地来揍我，他们似乎没有一丁点儿责任。眼看就要开学，我爸却带着二姐跟随幺叔去广州打工去了，留给我两千元去学校报名，申请贫困生助学金。后来，我就成为了婕的学生，命中注定一样。”

她说：“我相信，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使命，有的人是为了生养你，有的人是为了磨砺你，有的人是为了成就你。婕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人，她的使命就是把你从黑暗的沼泽拉出来，成就你年少的辉煌，然后她就会离开。”

他说：“也许是吧，她不属于我。她在上海读的大学，为了男友回了利音，内心里我不喜欢上海。­阴­差阳错，我还是来到了上海，偶尔会想起这是她曾呆过的城市，也许我的足迹曾踩在她的足迹之上。”

她说：“她有男友，你却让她变了心？”

他说：“不叫变心吧。他们两家是世交，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从小到大在一起成了习惯。当她遇到我，才知道什么是爱。”

她说：“婕什么时候爱上你的，能说说吗？”

他说：“她从不告诉我这个，从不给我承诺。你不会相信，我的QQ上没有她，她从不通过网络与我有任何联系，我给她的电子邮件她也从不回复。”

她说：“她是老师，背负的责任太多。唉，世俗面前的一位弱女子。你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高二吧？”

他说：“是。高二时文理科刚分班，我和鸣的总成绩都不突出，在理科普通班，婕成为普通班的班主任也算合适。那时她安排鸣与我同桌，让我们­性­格互补，学习互补，鸣英语和语文比我好，我数理化比鸣好。不久，学生会换届，婕动员学生参加竞选练胆子，同学们都没信心参选。我对鸣开玩笑说我只想竞选学生会主席，鸣立即就在班上嚷开了，同学们都把我当怪物了。婕并没说这不行，那不行，竟鼓励我去竞选。我哪敢去啊，差不多是她逼我去的。她只管陪我作各种准备，印象最深的是，她要求我脱稿发布内心向往的任职纲领，要让大家相信没有当过学生­干­部的我有能力当好学生会主席，演讲词不用名人名言，少用形容词，多用短语。为了克服我怯场的弱点，她让我在班会上反复进行练习并回答同学们的提问，同时她向学生们讲解演讲的语言、语气和手势要领和禁忌。”

她说：“真是好老师！”

他说：“你相信吗，竞选时我抽签是最后一个，我的演讲辞却不是演讲稿的内容，而是即兴发言。”

她说：“从一言不发到即兴演讲？不可思议。”

他说：“原学生会主席的演讲很煽情，希望大家在他高三时最后给他一次机会，我几乎不可能争赢他。正在我灰心的时候，婕让鸣来提醒我最好即兴发言，说出今后怎么发挥那些参赛选手的特长开展好学生会工作，让原学生会主席全心迎接高考。果然，这样的临场发挥让那些最初认为我只会背演讲稿，并无真实口才的人哑口无言。我赢得了最高分，全场都哗然。”

她说：“你脱胎换骨的改变，我也服了。婕果然很优秀，我有这样的老师就好了。”

他说：“我在西藏那段日子能当上晚会主持，就是受益于这次演讲训练。我以前不标准的普通话就是在这次强化训练中纠正过来的。”

她说：“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这次惊天大改变也改变了她，她开始在乎你了。”

他想了想，说：“也许你说对了，我改变了她。记得从那以后，她把齐腰的头发挽成了发髻，显得老沉，我一直不解，你今天提醒我了。记得学校当场宣布我当选时，婕披着长发在台下看着我笑着，那一瞬间，我觉得她飘逸而迷人，好美！是她给了我无限的勇气，让我发现自己有着巨大的潜力，我还能更加优秀。渐渐的，我开始喜欢她，离不了她，就开始发奋，只想引起她的好感，让她记住我一辈子。”

她问：“你怎么偏偏竞争学生会主席这个顶级职位？”

他说：“我讨厌上届学生会主席，就要竞选给他看。他都高三了，还要参加竞选，我就想把他比下去。”

她问：“讨厌他什么？他嫌弃贫困生？”

他说：“我看不惯他的作派。我刚到学校那会儿，教师节里他和校领导到宿舍来慰问贫困生，带了一路记者。他明知我母亲刚去世，还要我当着记者们笑，做出幸福和感激的样子。我不要慰问金，不想被他们关注，他说我不知感恩，没有体现出一中学生的素质。这种假心假意的人，凭什么让他来管同学？”

她问：“原学生会主席败在你手下，很不甘吧？”

他说：“他叫李靖，我要点名说，他很卑鄙。他当不了主席也就放弃了副主席一职，他在台上和我握手表示祝贺时一脸笑容，实际上他非常用力地死捏我的手，捏得我手麻了半天。”

她发了个吃惊的表情，说：“这样的小人，还当学生­干­部！”

他说：“大家不认为他是小人，而是能人。”

她说：“半年后你辞职了，校刊事件那样影响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