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按阳历算，现在就是新年了。就这样定了好吗，这周六，上午十点，老地方。”

她想了想，说：“这段时间我抽空在练车。”

他说：“你不是说过，你有车也不想开吗？”

她说：“进驾校一年半了，一直没怎么练，再不考驾照就要过期作废了。我刚刚有了点兴趣，想趁热练车呢，不然热度一过我又要懒了。”

他有些意外，也许这是她拒绝见面的借口，有些失落，说：“好吧。等你练会了车，我来见你。”

她又说：“练车随时都可以，实现你的新年心愿只有这一次，还是让你实现吧。”

他转憾为喜，发了个玫瑰表情给她，说：“越来越觉得你可爱了。你有什么心愿吗？但愿我能为你实现。”

她说：“我就想发大财。”

他说：“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也这么俗啊！”

她说：“我发了财，就换间好的办公室，让编辑们像个人样。我还要做成全国最有品质的文学网站，让那些写手和编辑们削尖脑袋都想来。”

他明白了她的苦心，说：“真想帮你一把，实现你的心愿。但我现在还是泥菩萨过河。”

她笑了：“自己发的才是财，别人帮的不是财！我刚才的话说反了，应该是做成全国最有品质的网站，我就会发财！我的愿望嘛，就是做好网站。”

他说：“祝你早日实现心愿！”

他们相约周六上午，地点就是火车站路口。席悦没有拒绝他的邀请，为网络而工作，与网络中的朋友见面是她的一种交往方式，不刻意，也不排斥。

相约这天正是牧蓝想要的晴天，穿着棉质墨绿夹克、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牧蓝在路口等待席悦。见席悦的心情如此迫切，以致于他刚才走出紫竹苑时大惊失­色­：天啦，左脚是旧皮鞋，右脚是新皮鞋！

火车站灯笼高挂，彩旗飘飘，回响着萨克斯乐《回家》，有着步子节拍的音乐没有为火车站的旅途带来轻快，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头和沉甸甸的行李从早到晚地攒动。路边，依然站着许多带着行李的人在拦出租车，和上次在这里等车的情景那么相似。

大街对面有一棵掉光叶子的大树，树叉中部有个空空的鸟巢，这样的景致在钢筋混凝土建成的闹市区里不时就会出现。城市里的鸟巢在席悦的摄影小品里有好几幅。他曾暗叹，席悦的某些特质和见解与梁婕有着惊人的相似，长发是其一，喜爱蓝­色­是其二，提倡文字­精­炼是其三，这鸟巢就是其四。当年，梁婕就用鸟巢作例子，教学生们如何在作文中发掘亮点并写出点睛之笔，如果说一件事像树木一样普通，那么鸟巢就是树木中的点睛之笔，就看自己有没有去发现。看着那个鸟巢，他不禁想：失去了爱的巢­茓­，什么时候会充盈欢歌，又会由谁来充盈？是席悦吗？他明显地感觉到，对她的喜欢，淡化了思念梁婕的痛苦，他开始相信一句话了：治疗爱情的良药就是爱情。

月升星落，时光悠悠，他们聊起来总是滔滔不绝，他开始称她为“亲爱的”、“我的女神”。而她，偶尔会发来一张害羞的表情作回应。这些都还不够，他很想看看她，真真切切地看，要让新年充满崭新的意义。他见她还有另一层用意：向她表示感谢。他的股票博客“王牌分析师”在她的炒作下已经有了一批忠实的粉丝，正在考虑与他签协议的客户又有好几位。怎么感谢她？他既带上现金见机行事，又带上银行卡以备适当的奢侈消费。他手头的钱并不多，而她不是奢侈之人，这点钱应足够他们初次约会。就算钱不够花销，也好，可以看看她的反应……

暇想间，一辆黑­色­奥迪在牧蓝面前停下。寒风已经吹乱了他­精­心梳好的发型，他用手理了理，还不了原，就让它随风去了。车门打开，席悦从副驾驶室里站了出来，往日重现，半年前她就是这么出现在火车站，与他相遇。不同的是她随季节变了打扮：身穿天蓝风衣、五彩金线蓝­色­丝巾和深蓝靴子，长发不再披肩，向下一圈一圈地盘着艺术发型，犹如绵绵云朵，背着造型别致的蓝­色­花纹棉质单肩挎包，没有任何首饰装点的她休闲得自然。

此时的席悦笑容嫣然，不是牧蓝印象中的样子，比视频里的她更多些淑雅风韵，相同的是眼里那股调皮劲依然呼之欲出。似曾相似而又的确相识的感觉让他突生一种直觉：这是他生命中的女人！这么多年他想努力摆脱梁婕带给他的纠结思念，渴望再遇到一个能代替婕的人，拉他出苦海，如同当年婕拉他出地狱，这个人似乎找到了，而且就这么来了！

牧蓝向席悦问好，本想与她礼节­性­地握握手，又怕席悦顾忌驾驶员在旁边看见，只好放弃了。他欣喜地说：“第四次见到你了，每次见到你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席悦问。

“第一次，你是学生；第二次，你是游人；第三次，你是女郎；这一次，你是朋友。”牧蓝说。在冬日的太阳下行走，有喜欢的人在身边，阳光下有相并而行的身影让他特别受用，形影不离的感觉真好。他想凝视她，却又羞于长久的对视，张望间只见那辆奥迪车开到前方去了。

席悦笑道：“你选这个地方好有创意，像要返乡，我像来给你送行。”

牧蓝抓了抓头发，歉意地说：“没想到火车站有这么热闹，比我想象的嘈杂，委屈你了。这里对我们最有意义，这是第一个地点，起点，我说了算；接下来的地点一直到终点，都由你说了算。”

他们相视而笑，并肩而行，没有客套话，没有鲜花，似乎是多年的朋友。

席悦说：“火车太挤了，你该坐飞机，上海有直达利音的航班。”

牧蓝说：“机票太贵，我还是省着吧。”

说完此话，牧蓝不由想起三年前为了接梁婕去北京，自己往返都是航班，虽然当时他手头也紧张，竟然从没觉得机票贵。

席悦说：“恐怕机票也订完了。”

牧蓝说：“这次我回利音得忙碌几天。你在这边又是网站，又是练车，又是拜访朋友，也不得闲。但愿我回来的时候，能听你说驾驶技术长进不小。要注意，别开快了。”

席悦说：“放心，给我开车那驾驶员是西藏兵，我请他陪练，没有学不好的。”

牧蓝看着身边匆忙的行人，又问：“上次你来这里接表姐，她现在还好吧？”

席悦摇着头说：“达芸姐还是很自闭，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家人都愁死了。”

牧蓝说：“找人陪她散散步，听听音乐，说说话。”

席悦说：“她愿意别人陪就好了，她现在不想听任何声音。即使我二姨想去陪她，她也哭，说不愿成为大家的负担，不用管她。”

牧蓝说：“就没有心理医生能治疗？”

席悦说：“治疗也没什么效果。我爸妈老骂我没上进心，太不像他们，看到达芸姐那样，再也不说我了。”

牧蓝说：“是这样，经过比较才知道什么是福什么是祸。和健康的身心比起来，成败并不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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