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造成随车行李破损散乱,在认领行李时,父亲只认出有件被泥水污染过的夏季校服是牧蓝的,那上面有“利音一中”字样,父亲把脏校服装入塑料袋放在另一个大袋子里,并不打算要。大袋子里还有一个小袋子,装有一件乱糟糟的红毛衣,也就是梁婕送的那件,那时虽是八月,车祸那两天赤峰一带正遇下雨,温度较低,牧蓝才穿上了它没有遗失。但红毛衣在车祸中被磨损,二姐见那毛衣质地不错洗净了放在那里,因为滑了线头已无法再穿。
有天,林丽把毛衣和校服腾出来,犹豫着是否扔掉,意外地发现校服胸袋被针线封着,里面有四四方方的东西。她打开胸袋一看,里面有个被泥水染过的红包,装有八百八十八元纸币。她觉得这件校服不寻常,就把它们洗净,晾干,把红包还回了原位,重新把胸袋封上让红包不掉出来。那件羊绒红毛衣,她一看牌子就知道价格不菲,扔了怪可惜,就在空闲时找到了一位毛衣缝补大妈,花了十多天进行精补,几乎看不出补痕。补好后她把这件毛衣给牧蓝穿上,希望红色带来好运气。这些细节都是林丽过后在和牧蓝闲聊时才说出来的。
车祸后一个月,牧蓝还没有恢复记忆,父亲和姐姐身心憔悴。他们说了许多老家的往事,包括用母亲去刺激他,也换不回他的记忆,似乎他把有关老家的记忆闸门关闭了。
林丽那时就想,牧蓝离家出走都带着过了时的校服,必定是他特别看重的东西,不防用校服试试,看他还记不记得。于是等他吃了晚饭后,她把校服放在他膝上,故意问他:“这件校服是谁的?嗯?利音一中,重点中学哦!”
牧蓝盯着校服,并没说什么。
林丽指着胸袋问:“怎么把口袋封起来?里面藏着什么?嗯?”
牧蓝没有反应。林丽把胸袋打开,掏出红包递到他眼前,问:“谁给你的红包?藏在这里做什么?”
牧蓝拿了红包,翻来翻去地看,努力想着什么。那红包是他闹婚那时,梁婕劝他不要再纠缠塞给他的,这红包似乎是为他特意准备的。他从利音出走时,把这红包装入了校服胸袋,随行李一起带走。
林丽又指着短袖处一个缝补过的口子,对他说:“你看这口子,是怎么划破的?这手艺不错,谁缝补的?比胸袋缝得好多了。”
牧蓝对那个有着针线脚的补疤有了一丁点的异常反应,他拿起校服摸了摸那个补疤,嗅了又嗅。高三的时候,栗鸣在宿舍里拿梁婕开牧蓝的玩笑,牧蓝正为梁婕调到初中部耿耿于怀,一听那玩笑话就生气地操起**上的校服去抽栗鸣。栗鸣跑开了,校服短袖却被墙上一颗钉子挂了道大口子。牧蓝只好把校服拿到学校的洗衣店去缝补,却惊喜地发现梁婕正在那里取衣物。梁婕看到了那道口子,找店员要来针线,就在柜台前花了几分钟用密密麻麻的针线给他补好,并提醒他别太莽撞,也在暗示他不要为她调离的事弄得沸沸扬扬。他回答说,不莽撞的话,今天就见不到你了。她瞪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了。那件再普通不过的校服,因为有了她留下的针线,成为他的珍藏。
牧蓝看着校服没有特别的反应。林丽就去取红包和校服,却见他不松手。当她强行去扯校服时,他竟吼道:“别碰!”
林丽有了希望,她扫视四周,找不到与他有关的别的东西,干脆就指着他身上的红毛衣对说:“这件毛衣都坏了,是我给你补好的哦,你得感谢我。你在哪里买的?多少钱?嗯?”
牧蓝低下头,用手拉起身上的红毛衣看,看着看着就泪如雨下,随后他抱头痛哭起来,呼唤起了“婕儿”。
父亲听他终于能想起一个人了,也不管他想起的是那个让家人当初觉得丢脸的梁老师,欣喜得笑起来:“对对对,梁老师!你该记得吧!”
牧蓝哭道:“她在哪里,在哪里!”
那晚,牧蓝在病房里哭了**,哭梁婕、哭黄麦麦、哭自已。父亲激动得一晚也没合眼,看着他哭却含着泪笑着,笑到天亮。
牧蓝那时才注意到:父亲苍老了好多好多,不到五十的人看上去像七十的老人;眼前的二姐已身怀有孕,明显地消瘦;眼前的幺婶有些陌生,已不再浓妆艳抹。
牧蓝渐渐拾回了所有的记忆,他见拖累了家人,以为父亲会骂他,至少会责怪他,其实没有。父亲没有埋怨他一句,黄牛一般在病**前服侍左右。在和病友聊天时,父亲说出了心里话:“唉!那天看着比蓝仔更惨的伤员,做了开颅手术,听说肠子都出来了,小命难保,保住了也会是植物人,我什么都想通了。人这一辈子,图个啥?不就图个平安和团圆吗?一家人在一起就好,还争啥吵啥呀!我现在只希望蓝仔活着,还能认得我们,不成为残废,这就是菩萨保佑了。其它的,我不求了。”
这席话让牧蓝对父亲的憎恨烟消云散,突觉他的莽撞断送了好多人对他的期望,让他们枉费了好多心血,他亏欠父亲太多,亏欠的人也太多,尤其是在车祸中殒命的黄麦麦。他决心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关心他的人,要用行动去忏悔、去弥补、去报答。
牧蓝住院两月后,能稍作活动。身怀有孕的二姐不方便在医院照顾他,就和林丽作了对换,林丽就会推着轮椅带牧蓝四处走动。牧蓝和林丽就会聊些家常,他才知道她有着难言的苦衷。
林丽打工时认识的男人很多,只有牧蓝的幺叔牧敏才肯休了老婆来娶她,她见牧敏常赌常赢觉得会过上好日子,就同意了牧敏的求婚。那时,她不敢告诉父母嫁了个老男人,牧敏答应她,住了她家的房子,等麻将馆赚了钱会给她父母五万元作为结婚彩礼。父母很快知道了她的婚事,要赶他们离开那老房子。牧敏不但不给彩礼,反而从隔壁餐馆里抽出一把砍刀砍在茶馆的凳子上,说婚已经结了,谁再来烦他就谁也不认。她的父母气得直抖,只好叫她回娘家去,不许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牧敏说,谁带走他老婆就杀谁,如果老婆自己要走就杀老婆。一番威胁后,一切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林丽发现那已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在那之后,牧敏的赌注越来越大,赌瘾越来越重,时常以陪客人打牌为由不回家,回家就要她给他洗脚、捶背、按摩,婚前可是他给她揉背的。心情不好的她在茶馆里输了不少钱,牧敏开始嫌她破财,还嫌她不生孩子。她悄悄做过几次检查,是正常的,她也劝过牧敏去检查,牧敏说他都生过两个了,问题不在他。来北京看到牧燕怀上了孩子,她好生羡慕,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个孩子,打发无聊的生活。
那段时间,林丽对牧蓝悉心照顾,牧敏经常打电话催她回去,她就找出各种理由请牧蓝的父亲说情,让她留下帮忙。这样,她一直照顾牧蓝到出院回利音。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