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风紫辉因是云凤弦的侍卫,不肯轻离,所以仍然留在原处没动。
琥珀对云凤弦盈盈施礼,道:“公子,此处一片狼藉,不便待客,请公子随我的丫头到后舱隔间相候,容我换过衣衫,便来拜谢。”说着莞尔一笑,飘然而去。
旁边有小丫头过来带路,云凤弦至此,再也没有机会拒绝,只得举步跟去。
风紫辉刚要追随,又有丫头伸手一拦:“我家姑娘自是有话要单独对凤公子说。”
云凤弦回首,对风紫辉点了点头,风紫辉这才止步。
云凤弦随小丫鬟到了后舱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房间虽小,布置却清新淡雅,令人感觉异常舒适,想来是琥珀与贵客单独相处的地方。
云凤弦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走过来,一会儿踱过去,一时间心乱如麻。
琥珀的舞姿,琥珀的挽留,琥珀的笑颜,每一回思,便叫人心神恍惚。如此佳人,偏偏她还会有那种心中的感觉?难到是她男人当久了,对女子也会有想法了……还是……可是为什么,心中就是不安定?
云凤弦信步到了窗前,推窗望去,深深夜色里,长风袭来,竟然拂不去满心烦乱,却见旁边一艘画舫,正要随水远去。
分明就是帝顺那艘领他们游湖的画舫,想来古奕霖便在船上。
想到古奕霖,云凤弦心中更乱,猛然回头,大步走向房门,伸手要开门而去,手伸到半空,却又凭空一顿。遥望窗外,惊见湖水寂寂,星月黯淡,那画舫中似乎连烛光也没有,只在一片黑暗和沉寂中遥遥远去,感觉中,仿佛要远行到天之尽头,遥远得再也无法接近。
云凤弦心中猛然一震,几乎站立不稳,一种强烈的惶恐和羞惭袭上心头。
她再不思索,伸手推开房门,大步而出,本来想避开琥珀的丫鬟,偷偷绕开大舱的门与窗,谁知沿着船舷走了几步,就听到大舱里头有一个清婉如梦的声音在说话:“不知公子家在何方,为何身为凤公子的侍从?”
云凤弦一怔,这不是琥珀的声音吗?既有话要单独对她说,换过衣服就来,怎么又在这大舱里和风紫辉聊起家常了?
云凤弦心中忽然生起一种极古怪的感觉,瞄瞄碧纱窗,伸指沾点口水,弄湿了窗纸,然后悄悄一捅。
咦,没破?
再用点力。
还是没破。
云凤弦朝天翻个白眼。她不敢太用力惊动别人,只好把耳朵贴到窗子上细听。
“公子,可是贱妾鄙薄轻贱,所以公子不悄理会?”
“我做他的侍卫也没有什么不好,无须向旁人解释。”
云凤弦微微一笑,果然是风紫辉的回答,以前老烦他没有人味,现在倒觉得,这样的回答,才真是又酷又有性格。
“公子,你今日独立船头,风仪如仙,我在画舫中遥遥看去,见公子迎风而立恰似要乘风而去,这涛涛湖水,漫漫红尘,竟是委屈了公子。妾阁人多矣,无一人有公子的气度风范,所以特发剑花笺,请公子上船一叙。没想到公子的身分竟是……”柔婉得可以化铁石为绕指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惋惜:“我自深为公子痛惜,只是又不便当众明言。有心对公子倾心一诉,更怕公子上有主人。我看重公子,反要为公子惹祸,只得假借要与凤公子私自叙,留他下来。公子既是他的侍从,自是要一周留下相伴,方能寻得机会,对公子一诉衷肠。”
舱里一席话,说得柔婉动人,无限情长,几可感动天下男儿,却气得舱外的云凤弦几乎想一头扎到湖水里去算了。
谁知道人家眼睛里根本就没有她,留她不过是拿他当幌子,好找机会接近风紫辉,怪不得要找藉口让他与风紫辉分开呢!
云凤弦暗中气得打战,舱里却传来风紫辉漠然的声音:“给我这个做什么?”
“这是妾身多年来的一些私蓄,想来公子松风竹节,自是不屑收下。只是公子如此人物,岂能久居人家,实在太过委屈。这些应也足够还公子自由身有余,将来天高海阔,任公子纵横,也好求个前程,成就志业,也不负七尺男儿身。贱妾鄙薄,不敢望长伴君子,若能得公子偶然想起这一番相识际遇,已是此生无憾。”
云凤弦气得暗自咬牙,她一时气急攻心,一拳打在窗栏上。
这么大的动静,立时把她自己震醒了,也把舱里的人吓了一跳。
窗子被支了起来,然后传来琥珀的一声惊呼:“凤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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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本红颜 卷二 日月见 第十九章 心甘情愿
云凤弦眼睛适应了外头的黑暗,被舱中灯光一照,不由一眯,等她再睁开眼时,却见琥珀拦在风紫辉身前,面色苍白,怔怔望着她。那架式倒似生怕她云凤弦恼羞成怒,把风紫辉怎么样似的。
云凤弦本来还满腔怒气,看到这一幕,反倒啼笑皆非起来。
这叫什么事啊!居然有个柔弱女子,跳出来相要保护风紫辉这种超级无敌大怪物。还是她云凤弦长得那么像因爱成恨,不择手段,卑鄙无耻的大反派……不过,她到底要吃谁的醋啊~~风紫辉才是她心底认定的人,这个叫琥珀的倒真是不知好歹!!
云凤弦微敛了敛眼,朗声道:“琥珀姑娘,已经太晚了,我要告辞了。”
琥珀平日纵是长袖善舞,此时也早失了主张,一时仓惶起来:“凤公子,我……”
“我们走吧!”清冷的声音响在身边,却是风紫辉已经出了船舱,到了船头。
云凤弦快步过去,与风紫辉会合,冲前方帝顺的画舫挥手大叫。
可是那边画舫却根本没有动静,舱里琥珀已快步追了出来:“凤公子,请听我……”
云凤弦已无心与她纠缠,看了看远方的古奕霖的方向,索性一拉风紫辉,直接从船上扎进水里去了。
耳旁听得远远近近的两声惊呼一同响起来,冰冷的湖水已浸湿衣衫,云凤弦郁闷的心情反倒莫名其妙好了起来,甚至还挑挑嘴角笑了一笑。
“奕霖,你终究,还是放不下我……”
被七手八脚托上帝顺的画舫后,云凤弦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古奕霖劈头盖脸的痛骂:“你做什么?晚上水这样冷,还往水里扎,就怕旁人不知道你水性好吗?”
云凤弦也不管身上湿乎乎,头上滴着水,只管冲着古奕霖傻笑。这样温暖的烛光,这样让她倾心的容颜,这样发自内心的疼惜,一切都幸福美好的如同一个梦。
古奕霖侧首看向前方远处画舫上呆呆凝立的身影,不由又嗔道:“人家琥珀姑娘好意挽留,你就这样往水里跳,真不怕亏负了佳人,这样无情无义,我以前可看错你了。”
云凤弦继续傻笑,唉唉唉,不往水里扎,若要留在人家船上,做个有情有义之人,只怕今晚这画舫上就要闹人命了。
其实这男人啊!也是个口是心非的生物,只是女人很少去深研而已。
她这样傻笑不止,旁人看来,也觉傻气。
帝顺也抬眼望望远处琥珀的身影,若有所失地叹口气。
凤源却大笑三声:“妙人啊妙人。”再尽一杯酒。
古奕霖也不由微微一笑。
云凤弦自上了船,双眼就只盯着古奕霖,此刻见他明眸暗光流转,刺目耀眼,美丽得不可方物。唯有风紫辉,好像眼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自顾起身振衣,然后漠然说:“天晚上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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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弦一行人进了门,应门的下人上前迎接,云凤弦扯着古奕霖闷声急走 ,也不理会,倒是古奕霖开口问及云凤晴。
“大爷下午就回来了,这时候,想必已经睡了。”
云凤弦听了这话,脚步一顿,回首吩咐道:“你们去问问他,出了什么事。”
身后一人应命而去。
云凤弦又对其他下人说:“你们也去歇着吧!我自会安顿我自己。”
应门的两个下人听话地施礼离开。
经这几番吩咐,云凤弦也算恢复了理智,气消了不少,回头想瞪古奕霖一眼,却见美人在月下凝眸微笑,别有一种动人风姿,哪里还发得起气来,叹了口气道:“你可是因着恼我留在琥珀船上,所以故意气我?”
古奕琳侧首一笑,带点天真,带点调皮:“你说呢?”
“我知道,我有不好的地方,可是,你也要小心些。”
古奕霖默默地望着云凤弦,没有出声。
四周静悄悄的,连天上的月亮也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中。
云凤弦望着伫立在黑暗之中的古奕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奕霖。”声音里有点无奈,有点懊恼,有些宠溺,有些放纵。
这一声呼唤,把古奕霖的心也唤软了,哪里还忍心再气她,“你也太将我看轻了。我的心,狩猎的那一战不是已经明了吗?难道还要再说……”
云凤弦听得大是欢喜,开心得一把抓住古奕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
古奕霖半用力半相就地挣了一挣,没有挣开,望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淡淡地道:“知道了吧,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嘻嘻,我真是太开心了!”云凤弦笑得眉眼弯弯,像个天真的小孩子。
古奕霖看她的表情,还以为她高兴得发了狂,要在月下大叫大跳一番。谁知云凤弦竟然一纵身,在空中连翻了三个跟头,然后直落到古奕霖面前,眼睛发着亮,脸上发着亮,整个人都似发着亮一般:“这个……”
“什么?”
“很晚了。”
“是啊!”
“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是,今天风也好,云也好,不冷也不热,花也好,草也好,全都很漂亮。”
“古奕霖笑得眉眼楚楚,把可以说的废话,先云凤弦一步说完了。”
云凤弦干咳一声:“这个……”
“嗯?”
“那个……”
“啊?”
“今晚这么好月色,先别回你的馆了,去我的居所好吗?咱们这个……”
云凤弦已经开始冒汗。
“好。”
云凤弦垮下肩膀:“果然还是不行吗……你说什么?”
“我说好。”月下的古奕霖,异常地沉静,声音平静得像是经过了千万年思考,万千回抉择。
云凤弦呆呆望着他,良久,才伸出手。
古奕霖轻轻抬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中,任她掌心的热量传到他身上,任她手中的力量带动他的步伐。
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走在这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月亮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在天边清清亮亮地把光华洒了他们一身,星星在高处悄悄地凝望人间,风儿轻轻拂动他们的衣和发,两旁的花和树随风摇摆,风吹树枝的声音,听得人心中一片沉静温柔。
在很久很久以后,云凤弦想起那个夜晚,她与他携手漫步于花径石道上的心情,便会有椎心刺骨之痛。
那个时候,风那么柔,月那么明,她和他都相信,这一携手,便是一生一世。
居所的大门紧闭,云凤弦站在门前勾勾嘴角,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没有立刻去推门。
“怎么了?”
“我今早走之前,对下人们说过,叫他们不用打扫,没事也别进来,可是我的房间有人进过了。”
“你还没开门,怎么知道?”
“我走的时候,夹了根头发在门缝里,现在没了。”
古奕霖惊咦了一声:“这倒是个极好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以后我要多学学。”
云凤弦漫不经心道:“一点小手段,是个保密的好方法。”说着信手推开房门,往四下一看,哼了一声:“不错,所有的东西看来都没有动过的痕迹,进来的人,手脚干净俐落得很,要不是我事先防了一手,还真发现不了。”
“会是什么人做的?”
云凤弦耸耸肩:“可以是任何人,和道盟的人来探消息,官府的人来探虚实,甚至帝家的人也想摸我们的底,也许动手的就是府里的仆役呢!甚至还有可能是京城里的人,是云昱风的人,是母后的人,或是其他各国的人也说不定。”
“他们还会追着你?”
“当然会,我的身分这样敏感,谁能放手让我乱跑,必要知道我的动静,很多人才放得下心。”
古奕霖眉心微蹙:“你甘心这般叫人监视?”
“当然不甘心,过上一段日子,整个朝局完全安定,大部分人对我多少放了些心,我找个机会,悄悄溜到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改头换面,从此天高海阔,任我悠游。只是现在,却还不是时候,朝局并不曾真正稳定,云昱风也没真的安心,很多人还在望风色,甚至别国势力也许都在打各种主意。我要忽然失踪,还不知要引发多少动乱,倒不如干脆在明处 ,一来云昱风不分心,二来母后也安心,三来说不定还能吸引到一些想到风灵国不利的人,分轻些云昱风的担子呢!”
云凤弦淡淡说来,淡淡微笑:“会不会觉得我又没志气又没用,被人这样监视还不说话。”
古奕霖徐徐摇首,低声道:“我只知道你是我一生所见,最好的人。无论你要做什么,无论你选择什么路,我总会陪着你,伴着你,不离不弃。”
云凤弦心中一阵激动,忍不住低唤:“……我……”她略一顿,闭了闭眼,方才以斩钉截铁的力气,一口气说:“我喜欢你,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以前刚在宫外遇上你的时候,只当你是个可以谈心的朋友,后来在宫里看到你时,我喜欢母后为我做的安排,因为这个人是你,我才会宁关的开心。我会给你选择的机会,做你愿做的选择。可是,这么长久地相处,这么多次患难与共,奕霖,我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我只知道,我想看到你笑,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我是个小人,我守不住诺言,我当不了君子,装不出大方。无论你选择的是什么,我都想独霸你一生一世,不愿意你的笑颜为别人而展开……”
云凤弦只是这么凝视着古奕霖,一句句说来,直似要将心掏出来一般。
古奕霖轻轻伸手,指甲带着淡淡的温暖掩在云凤弦的唇上,止住了她也许永远也说不尽的话。他微笑凝眸,一刹那,辉压日月,他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入心入耳:“我是你的妻,一直都是,你爱我要我,我皆不能拒绝,可你知我重我。以前我不能选择,只能有你,而今,我可以选择,最后选的,除了你,还会是谁?谢谢你让我看这个世界,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做选择!”
许多许多年以后,云凤弦仍会记起,那个美丽得让人魂断的夜晚,古奕霖清如流水的眼波,古奕霖绝世风华的容颜。想起他用那样轻,却似字字句句,从心间直接流淌出来的声音说:“除了你,还会是谁。”
有一种温暖刹那间流进四肢百骸,有一个温柔的呼唤,涌到喉头,却发不出声音。
霎时间,云凤弦觉得眼睛发热,她不敢开口,只恐声音沙哑,她不敢再让古奕霖凝视他的面容,只怕那在五脏中激荡的热流,会冲上双眼,化为实质。
所以她一直抬头看着天上大如银盘般的月亮,静静地这么看着。
突然身后传来一具温软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她的身边,让她发凉的背脊慢慢地发烫,烫得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滚烫的眼睛自她的眼角滑落,热得似要灼伤她的灵魂。
古奕霖就是这样的环抱着这个心灵脆弱的女子,一个被冠上皇位的可怜女子,哪里有他渴望多年的,永不消逝的温暖。他的手轻抚上她光滑的长发,又按上她微颤的香肩,他的手,比她的身颤得还厉害,掌心一片潮湿。
他和她都知道,在如此美丽的夜晚,有什么美丽的事,即将发生。
那是她梦魂期盼,也是他甘心情愿。
那一刻,他与她,都盼这长夜无尽头,时间永远停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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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本红颜 卷二 日月见 第二十章 要美人的男人
就在云凤弦和古奕霖情怀最激荡,心境最温柔时,一道黑影,忽然从后方房门外跃起,在云凤弦头上一掠而过。
云凤弦尖叫一声,松手退开。
“是谁?”
云凤弦气急败坏,古奕霖目瞪口呆之余,又感啼笑皆非。
云凤弦好事被坏,可不似古奕霖这般轻松,看着从黑暗之中窜出来的小帅,恨得咬牙切齿,就想即时剁碎了好做鹦鹉汤。她嘴里发出一声怪叫,对着小帅猛扑过去。
别看小帅平时听话,感觉到了云凤弦的杀气,挥挥翅膀,轻轻巧巧一跃,躲开云凤弦的魔爪,小小的身影转瞬间融进前方的黑暗中,最后那一刻还回过头来,冲着云凤弦挑衅也似的叫了声。
云凤弦气得哇哇大叫:“好啊!人家看不起我,你也敢这样对我,看我要你好看。”她气急攻心,什么也顾不得了,捋胳膊挽袖子一路追下去。
独留古奕霖怔怔站在居所里,愣了半天,这才咯咯笑了起来,直笑得足软腰弯,站立不住,必须要扶着桌子坐下来。
直笑到,深深夜色里,忽传来一声惊极惧极的大叫。
那声音如此熟悉,令古奕霖本来满是笑容刹时一僵,原本因笑得太用力而通红的脸色也立时惨白一片。
==分隔线=
黑暗的花园里,云凤弦一个人满身杀气地东走西奔,东瞧西望,时而探头望树下,时而伸头窥石后,嘴里还一声声地叫:“小帅,你在哪?识趣的快点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于是,一具黑色的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黑色的眼睛里有着比云凤弦更可怕的杀气。就似忽然从黑暗的夜色、黑暗的大地出现于人世的魔鬼,猝然一跃,居然不带起一丝风声。
不是耳朵听到了动静,只是心灵感到了不安,云凤弦忽然回头,不能置信地看到一个身影猛扑而来。
黑色的人,手执的居然是一把黑得如墨、黑得如夜的长鞭。
寂寂深夜,黑暗中的人,一记黑鞭挥来,没有风声,却叫人全身发寒,没有杀意,却让人如同坠入了永不醒来的恶梦中。
云凤弦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叫,脑子还没有转过来,身子已经在如飞后退。
她武功不好,体内却有着风灵国沉寂了百年的风灵,虽然还是很弱,却还是能帮着她逃脱过不少的危险。
可是,这一次,她退得快,那人追得也快。
黑色的人,黑色的鞭,鞭尖却带着一点森冷的白,越发让人觉得诡异可怕。
那满带着死亡呼啸的鞭尖,初时离云凤弦不过一尺,无论云凤弦如何使出吃奶的力气退避,无论她上跃、下跳、侧避、翻身,转换步法,变换身法,那东西却是不死兴要地死死盯住她,甚至仍在不断接近。
汗水湿透了云凤弦的衣衫,云凤弦的脸在月光下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猛然挥袖,袖子卷了上去。
衣袖就已撕裂,尖头破袖而出,转眼间离云凤弦的咽喉已只有九寸了。云凤弦想呼救,可是全力后退,一口真气全憋着,竟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凤弦急抬左臂,对着锋利的尖头挡过去,臂上的纯钢护臂,与鞭尖撞了个正着。
金石相击般的声音响过之后,云凤弦发出一声惨叫,左臂被震得又痛又麻,连招都抬不起来,而那鞭尖却还森寒雪亮,闪烁的光芒更加冰冷,继续刺向云凤弦咽喉,此时的距离已经只有七寸了。
云凤弦体内的风灵之气将尽,所有的身法变化都无力施展。更可怕的是,身后猛然一震,却是如飞疾退的身体狠狠撞在一棵大树上,本来已经微弱的真气立刻被撞散,云凤弦痛得五官都扭曲了,可是却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来。
因为鞭尖离她仅剩六寸,带着死神的呼唤,狠狠扎下来。
剑光闪亮,撕破黑暗,如电而是为,直斩向鞭尖。
长剑依然直刺不停,便鞭尖却产生一种极奇妙的微颤。长剑只劈落黑色缨络,却连鞭身也没沾上。
鞭势不止,离云凤弦的咽喉不过五寸。
鞭剑相击,剑化成碎片,而鞭尖也被长剑削断。可是光秃秃的鞭子依旧扎向云凤弦,距咽喉仅仅四寸。
剑光再起,任凭那诡异的长鞭在有限的空间,做出精妙无比的变化,却仍是避不开这迎面而来的一剑。
剑竟从鞭的前方中间直削过去,把长鞭从中削作两根,势如破竹,竟要把那执鞭的手指也削下来一般。
那执鞭的人不动,犹如磐石的十指终于松开,可就在他弃鞭的同时,排山倒海的内劲也顺着枪身直攻了出去。
一声惊呼之后,破成二半的长鞭,和着破鞭的长剑一起被震得高高飞了出去。
而那执鞭的双手微张,左手食指如勾,仍旧狠狠敲向云凤弦的咽喉。
所有激烈的战斗都发生在眼睫之间。几起几落,三剑三阻,发生在时间只在云凤弦撞树之后。云凤弦痛得刚滑倒在地,还不及挺身站起,还不及抬头看清楚情况,大局已定,那不破君喉誓不休的一指距她的咽喉只剩下最后三寸。
“天机。”
清如冰雪,朗若长风的声音划破了黑暗,划破了杀机。整个天地,似都为这一个声音而充满了宁静安定。
所有的杀机,所有的惊恐,在这声音响起的一瞬就消失了。
敲向云凤弦咽喉的一指猛然往后一缩,由指背敲,改为指尖点,再次点出。
“和谷。”
以万钧之势点出,万夫亦不能挡的一指再次往后缩,四指紧握,拇指起捺向云凤弦的咽喉。
“神道。”
那伸在半空中的手一阵轻颤,五指箕张,如风吹落叶一般,左右摇摆不绝。一连三声喝,一连三变招。喝得快,变招更快,而每一次变招,都伴着那人的缩手,后退。短短的三寸距离,变成五寸,一尺,一丈,最终那人猛然收手,一跃而起。
古奕霖情急间深吸一口气,竟是凌空一个铁板桥,身子平平移开一寸,险而又险,避过黑衣人的剑势,仓惶落地。
直到站稳,才觉脸颊冰凉,一缕乌发受剑气所激,飘然坠落。
他望向那黑衣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惊惧。
那黑衣人一剑逼开他,更不停留,人随剑走,远远掠向高墙,只是在消失于黑暗的前一瞬猛然回首,望见明月下,花园小径的尽头,那负手闲立的白衣人。
那刚才淡淡数语,逼得他连连变招,声音平静如日升月落,神色冷淡如亘古寒冰,但这月下的一负手,却叫整个天地都因他而亮了起来。
黑衣人的眼中流露的,却是几倍于古奕霖等人的惊与惧。
直到黑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古奕霖才回转身向云凤弦扑去,一回头,才发觉吃痛跌倒的云凤弦不知何时也已爬了真情为,冲了过来。
两人目光一碰,一齐叫道:“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喊出声,同时听到对方的话,同时一怔,却又是同一时刻醒悟过来。
云凤弦几乎被黑衣人一指敲死,古奕霖差点也叫那一剑刺中要害,两个人同时在生死线上打了个来回,却还顾不得担忧自己,先一步问起对方的安危。
一怔之后,云凤弦自自然然向古奕霖伸出手,古奕霖也自自然然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都是一片冰凉,掌心都带着冷汗,直至此时还在微微颤抖,害怕的感觉犹在心头,为的,却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对方的生死。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原本的冰冷,化做温暖,暖着彼此的身和心,一时无心再去顾及其他。
“你为什么不拿下那个?”从生死边缘回过神的云凤弦愤然望着风紫辉,问道。
“我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他既没事,那人拿不拿与我何干?”风紫辉答得漠然。
云凤弦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呼呼直喘气。良久她才轻叹一声:“这人的武功是不是很高?”
风紫辉给了她一个冷眼,根本不搭理她。“你看出他是哪门哪派的?”
“他的武功简单纯粹,并不属任何门派,那是标准的杀手武功。杀手要求的就是绝不要让人看出他们的来历,无论是衣服、相貌,还是武功、兵刃都一样。”
“杀手?莫非是化血堂?”云凤弦皱眉不解地道:“我没得罪他们啊!还是有谁买凶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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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杀手正在暗夜中,明月下,飞身疾驰。夜风袭来,却叫他因惊惧过度而乱作一团的心,更加混乱起来。
刚才一场刺杀,几番争斗,最后他飞跃而去。看似是他逼退了强敌,从容而退,只有他自己知道,根本就是他自己深受打击,仓惶逃窜。
那个白衣人,每喝出一声,都是当时他全身最大的弱点,真气最薄弱之处。
只听那人一声喝,就叫人生起若不退避,任他照那处破绽攻来,必死无疑的感觉。
他生性坚韧,遇挫更强,不但不避,反而变招再攻,明明每一招使出都是一生开学的精华,明明每一式攻出都已竭尽了心智,自己心中估算也是天衣无缝,偏那人却似连看都不用看一眼,就可以叫出连他自己事先都不曾发觉的破绽。
却叫他一听之下,心神震撼,明明千般不愿,气机、心魂却已在那四声断喝之中,为人所制,一退再退,若再不当机立断,即刻退走,只怕不用那人动一根手指,自己已经要败伏在地,再无斗志了。
纵此时逃出险境,他犹觉背上冷气飕飕,那样强大到不可思议,无法撼动的力量,也许只是不屑擒他,否则岂能容他这样轻易逃走?
越想越是身心冰冷,甚至连领口处,都不断有凉气灌进来。
他一声不吭,放足疾驰,手中剑势如电,自下而上,向后一撩。
一剑掠空,他身形不停,反手向后连斩十八剑,每一剑都导若雷电,角度奇诡,可每一剑都斩在空气中。唯有颈部不断吹下来的凉气,越来越冷。
黑衣人大喝一声,决然回头,正看见如日行长空,竟然正对着他咽喉刺过来。
黑衣人右手一振,长剑抖得笔直,在月下散发着月一般的寒辉,飞快迎上去。
双剑交击三次,第一次交锋,软剑一荡,竟几乎没有挡住对面的剑势,黑衣人急忙回剑自救,对面长剑已侵入近身处半尺。
他迅速反腕上撩,对面一剑展开。
一声剑击之后,宝剑断锋,迎面剑势仍指咽喉。
黑衣人临危不乱,手中断剑贴于腕上,反手架在喉头。
第三次交击,剑尖刺中剑柄。
黑衣人闷哼一声,手中剑柄碎为木屑,右手不自觉发发一阵轻颤,身子被自己的力量震得远远跌退,唇角溢出鲜。待得他站稳之时,剑尖已经指住喉头,剑锋森冷,令得他咽喉处肌肤生寒,剑锋冰冷,映出他苍白如纸的脸与唇边鲜红的血。
=分隔线=
“请通报贵主人,凤源携妻拜访。”
云凤弦闻讯,与古奕霖一起迎了出来,却见大门外,凤源依旧是一身半旧墨衫,散发披肩,有趣的是,他居然拿根树枝背在肩上,树枝的另一一头挂的是七八个酒坛子。
他远远见了云凤弦,笑道:“区区寒士,只好拿家中风坛子老酒来见人,公子莫要见怪。”
云凤弦笑着回礼,道:“凤源兄真是特立独行,真是让人心折。”
那人一身蓝色儒衫,衣襟飘飘,明明是男子装束,那姿容,那眼神,却又偏偏是个女子。她右手执着一册书,抬眸一笑,既有女子的轻柔,又有男儿的洒脱。
凤源笑了笑,指向身边之人,介绍道:“这是拙荆卫珍。”
卫珍略一欠身,算做施礼。
云凤弦与古奕霖都不觉相视一笑,这一对夫妻可真是怪人。
到新认识的朋友家第一回做客,一个不修边幅,另一个干脆穿着男装,就这么潇潇洒洒地来了。
偏他们越是这样特立独行,越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让人想要亲近。
四人在大门前见过了礼,云凤弦正要请他们进来,就听得身后有人冷笑:“不错啊!客来如云,天天有人上门巴结。”
云凤弦叹口气,回过头,冲那向着大门渐行渐近的云凤晴说:“大哥,你也很不错啊!每天一大早就要出去花天酒地……”
她下面本还有几句讥讽之词,却忽然间顿住没说出来。因为正大步走来的云凤睛脚步猛然一顿,脸上流露出极诡异的表情,直直盯着云凤弦身后。
云凤弦本能地回过头,却看见身后的凤源,异常古怪,正木然与云凤晴对视。
良久,云凤晴才步步走近,死死盯着凤源半天,忽的诡异一笑,竟然掀衣拜倒,对着凤源行了一个极郑重的大礼:“小弟拜见大哥。”
云凤弦眨眨眼,望了望跪在地上的云凤睛,又望着身后的凤源,冷笑一声,这算是什么,认亲大会?
云凤晴一拜之后,复又站起,面色冰冷,望着凤源道:“我既已行过家礼,你也不至于忘了回礼吧?”
凤源微微苦笑,却又随即释然,果然也屈膝一跪。
云凤弦从没见一个人,连下跪都跪得这么潇洒。
“草民凤源,拜见晴王爷。”他说完后,深深叩首。云凤弦冷冷地看着他们,直到……听到古奕霖梦呓般的声音:“你们是离王云凤源和卫珍?”
云凤弦侧首,正看见古奕霖热切、羡慕,正怔怔地望着他们。
凤云源同样神色异样地望着云凤弦:“你叫他大哥,莫非你是……”
云凤晴冷然道:“还能是谁,你当年走的时候,他还是个不懂事的无知小孩,现在长大了,你就不认得了吗?”
“真是热闹得很啊!”卫珍突然低声地笑道。
原来野史里的东西是真的……云凤弦默默地望着这个叫云凤源的人,唯一一个取了外性女子为妻的皇族,一个只爱美人不要江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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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日月现 第二十一章 美人善变
就这样,短短的十几天在弹指间过去,风灵国的首富,山海湖城商行会的会长,帝远逊的六十大寿到了。漫天的鞭炮整整响了三天,各处街道上,高挂红灯,寿字悬空,地上或铺红毡,或洒鲜花,虽是深秋将尽,帝府门前整条街,居然满路鲜花,姚黄魏紫,花瓣铺地一寸余深。
到了入夜时分,满路金灯、银灯、琉璃灯、翡翠灯,全都亮起来,七彩光华连城一道长虹。
热闹繁华至于极处,也唯有这富甲天下的山海湖城才有如此盛景。
云凤弦那辆放在家里好久没用,气派得吓死人的马车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一路上招招摇摇来到帝府。
经过这道鲜花长街时,古奕霖轻启车窗,微风徐来,花瓣翻飞,只感染衣处半月犹香,不由笑道:“这是哪个的主意,做寿时竟铺了满地鲜花。”
“还有哪个,自然是帝老那最是顽皮可爱的小孙女,女儿心Xing爱花爱草,谁又敢拂了她的意。”坐在马车上的云凤源悠然地解释。
卫珍不爱俗套的应酬,不愿凑这样的热闹。云凤晴忙于逸乐,才不管这等闲事,云凤弦怕了他惹事精的名头,求之不得。所有他们一行三人,加上风紫辉就这么乘着马车来了。
马车在宾客如云,热闹非凡的谢府前停下,纵然来的客人都是显贵,车马俱不同凡响,但云凤弦这辆大马车还是扎眼到极点。
云凤弦一下车,见四面八方投来的都是关注的目光。就在她最得意时,听得一声马嘶响起。云凤弦讶异地向马嘶传来处望去,却见一旁系马停车之处,有一匹马,缰绳并没有绑住,自由自在地来回闲踱几步,毫不为眼前来来去去的人流所影响。
马身通体雪白,找不到一根杂毛,皮毛光滑如镜。
“啧~好漂亮的马!”云凤弦微微一笑,道。
古奕霖着迷地走进,伸手想要摸摸白马。
谁知白马一低头,恶狠狠撞过来,古奕霖忙缩手后退。
“我的这宝贝可是有灵性的,你要敢碰它就试试看。”清脆好听却带着恶意的声音传来。
云凤弦举目望去,竟是紫衣夺目的尘洛正恶狠狠盯着自己,身旁站着她的兄长尘洛冰。
云凤源淡笑一声,道:“早就听说尘先生的知交一个月前从北地而来,带来一匹罕世神马做为礼物,向来就是这匹了。”
云凤弦哼了一声:“这马虽好,我们倒也未必稀罕,只是就想摸摸罢了,还拿什么架子,也不过就是一匹马。”
尘洛闻言冷笑一声,道:“我的宝贝是马中之王,怎么会随便让人摸,你要能让它乖乖给你摸一摸,我就把它送给你。”
云凤弦当即合掌一拍,道:“一言为定。”
她负着手,慢慢走到马儿的面前,把这匹马从上打量到下,从下打量到上,眼神就似屠夫对着砧板上的猪,研究从哪里下刀一般,就算是马中之王,被人这样看半天,居然也不安地低嘶起来。
云凤弦这才慢条斯理开口:“红烧马肉、清蒸马骨、酱爆马蹄、醋溜马耳朵......”
她初时说着,大家还愣了愣,到后来才明白,这家伙,居然在威胁一匹马。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随着他一道道菜名报下去,本来趾高气扬的马儿,竟然垂下了马脑袋,缩起了马脖子。
云凤弦慢慢伸出手,慢慢抚上月华的身体,轻抚那月光般美丽的皮毛,马儿居然一声也没吭,一下也没动。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云凤弦这才悠悠然对尘洛笑了笑,道:“尘姑娘一诺千金,这匹马现在是我的了。”
“你休想,宝贝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尘洛脸色苍白,贝齿咬着红唇,刷的亮出袖剑,就要扑过去,新仇旧恨一起算。
“洛儿,别胡闹,你忘了爹答应了帝老伯,此事再不追究。更何况,今日是帝伯伯的大寿,你怎好在帝府外动手。”
“可是,我不能没有它嘛。”尘洛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尘洛。”随着一声呼唤,一个白衣人影不知从何处跃落,出现在尘洛身旁。白衣颀长,正是当日在与尘洛同行,被云凤弦迷烟弄晕的年轻人。
尘洛似遇到了救星般,一把抓住他,道:“你来得正好,就是这个当初害你的坏当,他现在还想抢走我的宝贝。”
白衣人面露苦笑,对着云凤弦一抱拳:“这位公子请了,以前都是一场误会,还请不要介意,尘洛年轻任性,说话不知轻重,但这匹马实是她心爱之物,还请公子高抬贵手,不要夺去。”
古奕霖抢先一步笑答:“公子海量包容,不计旧嫌,我等又岂敢夺人所爱。”
云凤弦在一边低声嘀咕:“可是你喜欢这匹马啊!”
古奕霖回眸冲他笑道:“我还喜欢影湖啊!莫非你要把它搬回家藏起来,只给我瞧?”
这句话说得云凤弦和云凤源都笑了起来。击掌声忽然响起:“这才是君子气度,坦荡胸怀,尘洛,现在知道你帝伯伯夸奖人家不是虚言吧!”
尘洛转头气急败坏地道:“爹,你不帮我,居然还帮他们。”
说话的人大步走近,身材极是高大,腰板挺直,长髯垂胸,凤目苍眉,虽是五旬老者,面色却红润若少年,正是和道盟之主尘右灯。
云凤弦只是淡定地望着他,不动声色。
云凤源见他现身后,倒也不敢太轻狂,上前来见礼。
帝家既请云凤源做贵客,明显对云凤源本来的身份心中有数,山海湖城的其他几大势力的主脑,大多也心知肚明,云凤源虽已不是王爷,毕竟还是皇族的人,身上流着尊贵的血液,有他在帝家,帝家的生意,在官路上、私道上,都少了不少障碍,其他人也不敢轻忽云凤源。
纵是和道盟的尘右灯也是即刻还礼:“听说凤源公子与凤翔公子私交甚笃,有时间,便也请凤翔公子多多与我和道盟亲近吧!来,咱们一同进去便是。”说着一伸双臂,竟是一手拉一个,大步入内,反倒把他自己的儿女抛在脑后了。
尘洛冰闷声不语,尘洛狠狠跺足,白衣人连声相劝,古奕霖淡淡地望着尘右灯的身影,暗自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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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府偌大的庭院早就摆了数也数不清的酒席,坐满了形形色色的来客。他们这一行人身份自是不同,帝顺亲自迎出来,领着他们直入三门,又过了四五个摆满酒席的厅堂,看到帝远逊亲自立在厅门相迎,直把他们迎进最靠里,只招待亲朋近友、山海湖城城顶尖人物的花厅。
外面酒席连绵,里头竟只摆了五桌,但桌上每一个人的名字说出来,都有让山海湖城晃三晃的份量。
“你来迟了,方才琥珀姑娘当众献舞祝寿,风华绝代,这等眼福,你可错过了。”帝远逊一边说,一边伸手引众人入座。外头是喜气洋洋中剑拔弩张,里头却是和气融融里暗潮汹涌了。
帝远逊一个个给人做介绍。
尘右灯一家人自不必说,他的表现大见宗师气度,一双儿女却是从头到尾,恶狠狠瞪定云凤弦,试问被人四只眼睛这么狠瞪着,谁还舒服得起来?
那白衣人的身份倒出人意料,他竟是在山海湖城颇有势力的铁血镖局少局主。因为镖局主任何夫人生病不能来,由他代为贺寿。
何若身份居然这样不凡,铁血镖局数得上字号的一股势力,主持人原来原来是个女子,本身已经够让云凤弦吃惊了。
帝远逊下一个介绍的人,更叫云凤弦嘴巴张得足以放下一个酒杯。
那人长得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身子,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整个一圆圆的大商贾,否则怎么与帝远逊这超级商人亲近呢!
谁知帝远逊一张口就说道:“这位是化血堂的堂主,幽贡曲,幽先生。”
这个胖乎乎像个弥勒佛的中年人便是那日谴人暗杀她的人?真是太好玩了。帝远逊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又拉着她介绍下一位。
山海湖城知府宣相权,不必介绍云凤弦也认识,二人点点头,客套几句也就罢了。
其他还有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了云凤弦都点着头,说几句少年英才的闲话,却也是只场面应和,显然只当云凤弦是从京城来的暴发户,并不怎么看得起。
宣相权找了机会到云凤弦席上来敬酒,笑道:“小儿前些日子曾得罪公子,下官几番想亲往赔礼,又恐惊扰公子清静,此次机会难得,就此给工资敬酒赔罪。”
云凤弦忙站起来:“大人,你是一地父母官,如此屈尊纡贵,我怎么当得起?”
“公子帮过下官一个大忙,怎么会当不起?”
“有吗?我何时曾为大人效过力?”
“那成公子在山海湖城停留数日,肆意妄为,惊扰百姓,轻薄女子,颇为令人头疼,只是他出身尊贵,下官又不得不应酬。前些日子成公子游湖受挫,回府后大发雷霆,力逼着要本官发兵抓人,好不容易劝得他暂时息火,下官尚在烦恼,他第二天就立刻告辞,回了京城,还我全府一个清静,想来必是公子当日在湖中教训之故了。”
云凤弦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只不过是在那带回宫的一大堆印信中,随便找了个大点、吓人一点、威风一点的,晚上拿去到成大公子面前晃了晃而已。
此时面对宣相权别具深意的眼神,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想来是他天良顿悟,在下怎敢居功。”
宣相权微笑不语,用她碰了碰被就走开了。
又听得环佩声响,却是刚才献过舞的琥珀,换了盛装出来施礼拜寿,一眼看到云凤弦与风紫辉在座,震了一震,行过礼后,便徐步过来,明眸婉转,带着无限幽怨情怀,望向风紫辉。
这样的眼神,足以叫任何男人屈服,可是风紫辉却像无感无觉,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云凤弦叹气,还记得湖中初见,这女子清眸倦眼,绝世风姿,清逸出尘,却因为爱上了个无情的男人,把自己弄成了这样。不过,这个女人竟然想利用她来得到风紫辉的另眼相待,实在是让她越想心里越是不干。
这回她是默默地看了琥珀一眼,还以为琥珀是要过来对风紫辉说话,谁知好赌却在她面前盈盈一礼,亲手执壶斟酒,双手递来:“琥珀前次多有得罪,今日赔礼,请公子宽谅。”
云凤弦只是淡漠地道:“些许小事,姑娘怎么还记在心上。”说着把酒杯接过来,一饮而尽。
旁人初时还并不怎么看重云凤弦,甚至认为她没有资格在内厅落座,但先后见山海湖城父母官和山海湖城第一舞娘都把别人抛开,先来敬她,可见与她交情都不凡,便都另眼相看起来,暗中思忖她到底有什么来历......
于是这些人便也一个个过来敬酒套交情,就连同桌的尘右灯多少也受冷落,气得尘洛银牙暗咬,尘洛冰脸色发青,反是尘右灯一直抚须微笑,眼神总在云凤弦身上转动,充满了探索的意味。
诺米这段时间太忙了,于是更新很不稳定,现在时间又慢慢地宽裕起来,谢谢一直支持者诺米的亲们,大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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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日月现 第二十二章 誓言的背后
云凤弦被敬得头昏脑胀,七荤八素,古奕霖看得心疼,但眼前这等局面他又不能翻脸,又不能动武,只能干看着。
风紫辉则根本是八风吹不动,只要不危及云凤弦的性命,别的事,他通通不理会。唯一有本事替云凤弦解围的云凤源,却坏心眼地袖手旁观,就等着看云凤弦酒醉出丑。
就在云凤弦危急时刻,有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各位叔叔伯伯,今儿到底是谁的大寿,怎么没人敬我爷爷,倒敬起他来了?”声音清脆好听,语气清爽干脆,有一双纤手甚至伸过来,东一晃,西一闪,一抢过了七八个酒杯,往席上一抛。说话的是翠色衣衫的少女,年纪不过十六七,长得清丽可爱。因为年纪太小,说出的话犹带稚气,就算有些不客气,谁也不好意思和个大孩子计较,大家哈哈一笑,便都散开了。
云凤弦心中暗想:“想必这便是帝远逊的孙女了。”她没有开口,帝思思已偏头看着他道:“你就是爷爷、哥哥常提起的云凤弦吗?凤大哥听说也天天往你那跑,我几次想去玩,凤大哥和哥哥都不肯,这回救了你,你怎么谢我?”
云凤弦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少女,心情大好地笑道:“我的大门永远为帝小姐打开,不知道这等谢礼,小姐喜欢不喜欢?”
帝思思眉眼生光,轻笑一声道:“你真是个聪明人,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复又望向云凤源,眸中露出异样的光芒,“凤大哥,不用你带,我也能去她家玩,这回瞧你怎么甩下我不管?”傻子也可以看得出她眉眼间的倾慕,声音里的热情。
云凤源相貌英俊,气度洒脱,文采出众,风流倜傥,又是个所有女子梦中难求的痴情种,女儿家一缕情丝结在他身上,倒也不是稀奇事。稀奇的是,素来与女子谈笑无忌的云凤源,居然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正劲得不像是他自己,肃然说道:“小姐要去哪里,便去哪里,与凤某人何干?”
帝思思恨瞪他一眼,一跺足,转身到了帝远逊身旁,低低说几句,指向云凤源这一边,不知在告什么状。
帝远逊只能捻这胡须摇头苦笑,又堆出笑容来安抚这美丽任性的孙女儿。
云凤弦悄悄凑到云凤源耳边,低语问道:“大哥,这简直都不像你了。”
云凤源斜睨她一眼,才重重地叹道:“我一生肆意风流,行止有亏,但放在心中的,从来只有卫珍一人。以往出入青楼,结交名妓,大家醉时同交欢,醒来各分散,无牵无挂。帝姑娘本是好人家的女儿,清纯无垢,我怎好沾染。”
二人说话之间,席上其他人已开始送上寿礼了。
尘右灯朗声笑道:“一个月前,我的一位平生至交自北地而来,带来两件珍物,一件是我女儿如今爱逾性命的宝马,一件,就是这千年人参了。”
尘洛冰适时起立,双手奉上一个木制锦盒。
四周响起一片赞叹之声,帝远逊也忙双手接过来,连声道谢。
云凤弦最最讨厌的便是参味,不由低哼一声,立刻引得一双明眸带着杀气看来:“你笑什么?”
“没什么,想到这礼物很珍贵了。”
在帝远逊的寿宴上,尘洛也发作不得,她狠狠地瞪了云凤弦,那眼光若有实质,定会把云凤弦刺出两个窟窿来。
云凤弦微微一笑,耳旁又听得幽贡曲的声音,“老夫家业不及帝老,纵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想是帝老也不稀罕,更不似尘兄知交满天下,天南地北都带些珍物来,实实在在没有别的可以送,好在还有一身功夫略可夸耀。听说帝公子爱武,老夫便送独门武功秘笈,不知帝老可笑纳?”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略有残破的小册子来。
帝思闻言面露喜色,化血堂之主拿出来的武功,想来绝非泛泛可比,对习武者来说,实在是天大的诱惑。
帝远逊肃容下位,双手推了推幽贡曲手中的残旧的秘笈,沉声道:“多谢幽兄的美意,只是帝顺那孩子习武纯是胡闹,从无意拜入任何门派,只怕坏了幽兄规矩。”
对于山海湖城的化血堂,这里的几大势力都存忌惮之心,幽贡曲这么明目张胆地送出来的礼物,没有人敢拒收,但若真个收下,让帝顺与他变成师徒关系,有了名分,只怕从此后患无穷。
幽贡曲也不生气,他笑得如弥勒佛般和气,怎么看怎么像个奸商,“帝兄多虑了,我既无儿女,又无弟子,更不想开门立派,江湖上的师门规矩,我素来不放在心上,这秘笈送便送了,哪有那么多牵扯。不过,帝兄你倒提醒了我,化血堂无人继承终是不妥,我也该想想,好好收个弟子,传我绝艺,继我家业了。”
帝远逊心下微沉,虽然幽贡曲当众表明不会与帝顺计较什么名分关系,但是为什么又忽然在这么多重要人物的场合里提起要收徒弟的事?他是无儿无女又无徒,偏身负盖世武功、偌大事业,这一要招徒的消息传出去,只怕这里即时风云激荡,要生出无数是非来。
不止是帝远逊,在场那些年老成精的人物无不脸色微变,眼中异芒闪动,唯独幽贡曲笑容依旧和和气气,亲亲切切。
云凤弦此时突然笑着起身,淡雅地道:“我们夫妇二来自京城来,人生地不熟,不及备办厚礼,只好用件京中旧物相贺,还望帝老不弃。”
云凤弦说完,信手掀开左边一个盒子,但见一片珠光宝气,耀人眼目。
但在场却没有任何人动容,山海湖城最富有的任务都在这里,美玉明珠在他们家都快堆成山了,哪里还把这等东西放在眼中。
当云凤弦伸手把盒中珠玉取出,信手一抖,竟抖成一幅连城一片的珠帘时,即刻一片清凉,叫人身心舒畅。
帝远逊眼神一闪,忽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水柔国出场的碧水珠?”
云凤弦颔首,淡淡地道:“正是碧水珠。”
一时间四座皆惊。这碧水珠是水柔国的至宝,天性清寒,一颗,即可叫人清凉无汗,纵是拥挤不堪的场所,在三伏夏日,只要能有三颗碧水珠,也能叫人觉得凉爽舒适。这种宝物,千金难求,不过在传说中出现,就算有,恐怕也只有帝王之尊可以收于内宫。这样的宝珠,一颗已难求,云凤弦居然一出手,就是一大片。座中即时一片哗然。霎时间看向云凤弦的目光,无不充满了震动与惊羡。
云凤弦也只是淡定的环视了众人,缓缓地告退回座。
帝远逊震惊之后,凭空得了这等重礼,倒也欣喜。他不是俗人,也不说什么礼物太重不敢轻收的客套话,一笑收下,拱手称谢便作罢。帝家别的人也都是喜气洋洋,也只有帝思有些沮丧。以往自觉谢家豪富,无往不利。今日看云凤弦一出手,才知道,自己与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有云凤弦在前,其他人的寿礼俱皆黯然失色,只好硬着头皮,一一送出来。
云凤源素来狂放,只不过拿亲书的几幅字画送上去便是,帝远逊竟也不敢轻慢,同样亲手收下。
转眼间众人一一送过贺礼,独何若还没有开口。
帝远逊却抢他一步出声道:“何贤侄代何夫人送的礼早已送到,老夫不敢独占,所以要与大家分享,大家可觉得这席上清茶,有什么特别之处?”
众人即时端了茶细品,即刻有人摇着头,说余香长在,有人晃着脑说,甘美无伦,也有人长篇大论说出一道道茶经。
云凤弦自问俗人一个,喝茶如牛饮,喝了也只觉得好茶而已,味道不错,但要说出讲究来,却是万万不能,所以也不说话,只用询问的目光去望古奕霖和云凤源。
还不等这两个见识广阔的人开口,何若已一笑立起来道:“说来,这茶叶倒也不算稀奇,雨前春虽是天下名茶,想来各位也没有哪位喝不起的,只是这泡茶的水有些难得。前些年,家母去忘远寺祈福,正赶上一场初春大雪,封了山路,家母闲着无事,便在寺中的梅花林,把花瓣上的雪儿小心收取,一共才不过聚了小小一坛,藏在家里足足三年也没舍得喝......”他的话还没说完,已引来一阵赞叹。
“忘远寺的梅花名满天下,这梅上的冰雪既清且贵,想不到咱们竟然沾了帝老的光,得了这等口福。”
“大家一起同饮千金难换的梅雪茶,传出去也是一桩美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赞赏之意,独云凤弦一个人面如土色,三年前的积雪,那该有多脏啊~她,她居然就这么喝下去了。云凤弦赶紧拿起一杯美酒一饮而尽,只觉心头无比舒畅,却忽觉一双明眸望来,不禁心头一颤。正是一直凝神听他们讨论的古奕霖,明眸如水,清亮似星,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秋水双眸,深深凝望着云凤弦。
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激动,让云凤弦毫不迟疑站起来,对四周一抱拳:“对不起,在下临时有些头晕,也许酒饮多了,要回去休息了。”她交待得飞快,拖了古奕霖就走,旁人还不及反应过来,她已经施展轻功,像风一阵和古奕霖掠了出去。连风紫辉都不及相随,旁的人更来不及劝阻,等回过神来,云凤弦已拉着古奕霖跑得没影了。
云凤弦她一直跑到长街尽头,打了个酒嗝,左右都再不见半个闲人,这才凝望着古奕霖,一字字道:“奕霖,我和你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我觉得我开始喜欢和你呆在一起,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古奕霖不明白,她这样急匆匆拖她出来,就只是为了避开旁人,用这样热切的眼神凝望他,用这样真诚的语调对他说话。他淡淡一笑,低声道:“我的心,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他语气轻柔,声音像春天的风,吹入人的心田,让人无法怀疑他的赤诚。
云凤弦一阵激动,也顾不得就在大街之上,忍不住伸手拥抱他:“傻瓜,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古奕霖最重礼法,此时,竟也不躲开她的拥抱,反而紧紧地环住了云凤弦的背,“我也一直想问你,傻瓜啊!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呢?”
云凤弦展臂紧紧地回抱住他暖暖地身躯,柔声道:“因为你待我最好啊!纵天下人疑我忌我,你却知我信我,就算旁人全都负我伤我,你却永远不会背叛我。”
古奕霖手指微颤,久久垂眸,良久,才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胡说什么呢?还不快回家。”说着轻轻推开她,低头疾行。云凤弦料他是被感动到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暗欢喜,紧跟着共行,一路细语温声,古奕霖却一直垂着头,不答一语。
回到居所以后,古奕霖即称有些乏了,要去休息。
云凤弦心里叹气,却也不忍阻拦,只得任他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全都去拜寿了,家中的仆人只道他们不会这么早回来,除了看门的两个下人,其他人全都跑去躲懒,一时偌大的园林见不着一个人。
古奕霖走回房后,云凤弦忽觉整个世界都冷清起来。
她一个人回到了居所,往和平日相比,宽大得有些凄清的床上一躺,本想小息一下,谁知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无聊到要睁着眼睛,数窗外树上的落叶。忽然间窗外的树枝被云凤晴带着恶意笑容的脸挡住了:“很难得啊!拜寿的人这么早就回来了。”
云凤弦也白了他一眼:“很难得啊!花花公子也这么早回来了。”
云凤晴也不生气,悠然地道:“怎么,没人陪你,感到寂寞了。你的皇后,莫不是抛下你不管了?”
云凤弦一阵怒气直涌心头,起身斥道:“你和我斗气也就罢了,以后不要出言辱及他。他是这世间,待我最真心之人,若是想和我说话,不要再用这样的口气说他!”
云凤晴冷笑一声:“我不过是见你一人寂寞,想来陪你出去走走玩玩,你倒这般发我的脾气。”
云凤弦神情一凛,望向云凤晴。她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自己把这个恶霸王爷感到到天良发现,决定和她做好朋友、好兄弟了。她如何不知道云凤晴不甘心受制于自己,暗中必要施手段报复的,只是最近见他日夜逸乐,什么事也没做,暗中还在奇怪,看来,现在的他是要动手了。
云凤晴对云凤弦的眼神视若无睹,负手冷声道:“你若有胆子,便跟我出来,若是不敢,也就罢了。”
“好。”云凤弦目光一闪,定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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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晴领着云凤弦沿着花径漫步,渐渐接近了古奕霖的居所。
云凤弦微微皱眉,张口要问。云凤晴却先一步以指压在嘴唇上,做手式示意她噤声。
云凤弦一怔,忽听到一个足以令她动魄惊心的声音丛林中传出来。
“你还没查出风紫辉的来历吗?”
“此人深不可测,又素来冷淡,问他的话,他绝不会回答,我问过云凤弦几次,他也只说风紫辉是最可信任之人,却不提其他,我也不好过于追问。”
过分熟悉的声音,让云凤弦全身一僵,大脑突然停止运转,整个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你是皇后,是他的半个主子,风紫辉敢不理会你吗?”
“你不知道风紫辉此人,就是皇帝,他也似从没真的看在眼里过。”
“云凤弦今天在谢府拜寿,出手大方到极点,可是另有深意?”
“能有什么深意,不过是喜欢招摇而已。”
“他选择住在富甲天下的山海湖城,可是另有用意?”
“你要我说几遍,住在这里是因为我喜欢这里,如此而已。”
“你要知道,权谋争斗,阴谋陷阱,便是父母妻儿都不可告之,天下并没有真正可以完全相信的人。山海湖城富甲天下,风灵国的税赋有三分之一出自这里。她这样的人物,长住在此,怎能不让人提防?”
“说得有理,那权谋之争,父母妻儿皆可出卖的事,我还没见过不成?倒要谢谢你的提醒。”
“我知道你心中不舒服,不过,你既生在这权谋场中,也只得认命。我先走了,你要小心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有任何不妥,即时通知我们,千万记住,永远不要毫无保留地相信任何人,包括她。当然,也包括我。”
云凤弦呆呆站在竹林外,竹林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她却拒绝去聆听,拒绝去思考。
云凤晴适时在他耳边缓缓道:”这就是那世上,待你最最真心之人啊!“然后狞笑着伸手在她背心处,狠狠一拍。
若是在平时,云凤弦自然不会被他拍到,但此刻云凤弦失魂落魄,早忘了防备,后心被拍个正着。
这一击,云凤晴若是含力而发,足以要掉云凤弦的命,但他却只是借这一击发出一股强大的推力。
云凤弦身不由主,被推得跌进竹林。
古奕霖闻得声息,迅速转身:“什么人?”
云凤弦一跌倒在地,也即刻爬起来,才一抬头,便已看到古奕霖惊恐的眼神。
两个人无可回避地照了面。
他眼里的绝望映着他眸中的痛处,两张脸都惨无人色,两颗心都在同一瞬间,深深坠向无底深渊。
望着古奕霖的脸,云凤弦的手足冰凉,身体僵硬。
她没有斥责,没有发怒,甚至连疑问的表情都没有。
太过混乱,太过惊讶,她几乎忘记了应有的任何反应。唯一能做的,只是呆呆望着古奕霖。
望着他绝望的眼,她仍在盼望,这一切只是幻觉。
望着他再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她却知道,自己真的跌进了永远不能醒来的噩梦中。曾经的幸福如此清晰,仿佛就在昨日,就在刚才,还那么真真实实地握在手中。
明月下,他握我的手,他对她轻轻点头,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好!”
而今日,他嘴唇颤抖,却为什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居所之中,他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我只知道你是我一生所见,最好的人,无论你要做什么,无论你选择什么路,我总会陪着你,伴着你,不离不弃。“
而今,耳中轰然响的,却是刚才竹林外,听到的那一句句锥心刺骨的对话。云凤弦抬手摸了一把脸,脸上一片干燥。没有泪,不曾哭。她在心中奇怪地笑了笑,为什么,伤心的是她,断魂的是她,以为要心碎吐血的是她,到头来,她却是哭都哭不出来。
她向他伸出手,走前一步。脚步出奇地有些摇晃,身子僵硬得几乎不听使唤,连普通的走一步路,都几乎跌倒。
古奕霖身体颤抖如风中的落叶,他望向一步步走近她的云凤弦,如溺水者,看着唯一的生机,又似犯罪者,望着当头劈下的刑刀。
诺米有话说:
这章让诺米写得落泪了,所以晚了点,希望有惊喜带给了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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