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官府力量,简直把化血堂在武林中的面子、里子全丢光。
“主上,今天去不去赴宴?”
“赴宴?”赖床赖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的云凤弦瞪着眼,望着空洃:“赴什么宴?”
“尘小姐与何公子今日成亲,主上忘了吗?”
云凤弦用力一拍头,想起来了。
自尘洛上次被掳,又让人把她从风尘之地救出来,就有了许多让女儿家难堪的留言,为此尘右灯决定尽快让尘洛与何若完婚。
婚期在望月居大变之前就已经定下来了,本来也算是山海湖城里的一桩大事。只是化血堂连番生变,山海湖城最大的势力主人更替,在这种情况下,这场盛大婚事,反而没有太多人关注。尤其是化血堂内部,连续发生命案,连旧主人都死了,正在大办丧事,所以一直没有人提起婚宴。
只是眼看婚期到了,当主人的一点表示也没有,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山海湖城大豪尘右灯过于失礼,空洃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这才明白,原来这位主子,根本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云凤弦摸着头,呵呵傻笑一番:“啊哟,我连礼物都没准备。”
空洃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沉住气说:“化血堂的礼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绝对丰厚,不至于失了主上的身份,主上要不要先审看礼单?”
云凤弦双手乱摇:“不用不用,我信得过你,我们这就去尘家贺喜。”
想到尘洛大小姐的坏脾气,她笑着耸耸肩:“那位大小姐就算再讨厌我,也不至于从花轿里跳出来追斩我吧!”
她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外走,口里信口问:“这么大的喜事,想必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吧!”
“是,宣大人自然是主宾,帝逊远老先生也携厚礼往贺。倒是帝公子,本来有个什么喜事聚会总少不了他,最近露面却少得多了,连尘右灯办喜事,既然也没有到场。其他的,共有……”
“等等,我二哥,还有凤晴公子,可也在受邀之列?”
“凤晴公子是主上的兄长,怎么有人敢怠慢。不过,他近日时时招了歌女舞妓,在园子里游乐,直到现在,还没有出园门一步,倒是丝竹歌舞之声,满街尽闻,想来,今日他未必会去。”
云凤弦怒气陡生:“搞什么鬼,要寻花问柳,寻欢作乐,什么地方不好,硬跑到我家里去做什么?园里的下人,还都是帝老先生留给我的,他这般胡闹,传到帝老先生耳边也不好听。还有琥珀还留在家里呢!我就是因为化血堂中,江湖纷争多,特意留她这个女儿家在家,别介入麻烦。这家伙倒好,在一个清白女儿家眼前,把家里搞得像是销魂窟,不行……我得找他算账去。”
“主上且慢,就算要寻凤晴公子理论,等今日赴过宴也不迟啊!”
云凤弦心中虽然不痛快,但见空洃微笑相劝,终也不好再发作,只得闷闷哼了一声:“好,今天就饶了他。”她略一沉吟,又问:“那凤源呢!他爱妻新丧,就算接到了请帖,应该也不回去吧!”
空洃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凤源公子有些特别,最近这几日,并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悲伤,只是他频频奔走于山海湖城的各大豪富之门、权贵之所,凡是有势力的门第,在江湖,在商道,他都接触的非常多。还有,尘右灯嫁女儿,贺客众多,天南海北,来了许多江湖豪客、帮派之主、商场大豪。而化血堂选徒之事虽罢,但从望月居离去的人,也还有许多没有离开山海湖城,好像都想冷眼看着化血堂最终能否安定下来,也乘机参加和道盟嫁女儿的盛典。所以,现在的山海湖城龙蛇混杂,江湖人物出奇众多,所有的客栈几乎都住满了,而现在,凤源公子就成了各客栈的常客,每天与他会面的一方高手、一地霸主,不少于五人。”
云凤弦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一语不发地往外走,速度越来越快,快到空洃有些跟不上她的步子了:“主上……”
望月居大门外,化血堂弟子已经备好了供她乘骑的骏马,以及前后八人的护卫,见她出现,一齐施礼:“主上。”
云凤弦不似平时那样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却是沉着脸翻身上马。
空洃在她身侧上马,轻声下令:“往和道盟开道。”
“不,不去和道盟。”云凤弦面沉似水:“我要先见凤源。”
“可是,这个时候,并不知道凤源公子人在何处。”
“化血堂所有的情报网都已经全开,我看,当我的马驰出长街的时候,凤源的下落,你们应该已经找到了吧!”云凤弦回眸冷视,眼神里,少有地闪烁着凛凛微芒。
空洃只怔了一下,即刻垂首道:“是。”
前呼后拥的一群人在客似云归的客栈门口停下时,引来了满街人的侧目。
云凤弦也不等手下开路,自己飞快下马,风一般冲进去,对着那个因为被大场面震得脸色有些发黄的掌柜冷声喝问:“凤源公子在哪里?”
“这个……”掌柜手脚直哆嗦地去查记录。
“到底在哪里?”
云凤弦一声大喝,吓得掌柜全身一抖,往楼上一指,颤声说:“天字一号房。”
云凤弦更不迟疑,直接在一楼跃起,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三楼,眼神一扫,看到自己要找的房门,一跃至房门外,举手重重一拍,本来上了门拴的房门,也被她硬行推开。
空洃等人也动作快绝地或飞掠,或奔跑上楼,尽快赶到云凤弦身边相护。
伙计们大气也不敢出的缩在一起,各个房中,不断有人探头出来,打量到底出了什么事。
掌柜傻傻望着上头,喃喃道:“凤源公子上去时说,要和那位拿着大刀的英雄谈天,不许随便打扰的。”
房门忽然被震断门闩,强行推开,房里的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还没看清进来的人是谁,一片眩目的刀光,已带着凌厉的劲风,迎头劈去。
云凤源虽武功不高,但眼力却不弱,在一片光影中看到来者的脸容,震惊之下,大喝:“罗兄手下留情。”
云凤弦心情不快,眼见刀光到了,也不退后,身子微微一矮,堪堪避过刀影,脚下加速,竟是顿也不顿,一下直冲入房内。
那握刀汉子,一刀不中,要再发第二刀时,耳旁听得云凤源的大喝,眼前居然呼啦一下子,冲进一群人,把个房间挤得根本没法子施展招式。
更可怕的是,先后九个人,每个人都目光如电,冷冷瞪视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只要他动一动,立刻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而九人中领头的男子已施礼道:“久闻罗大侠的流云刀,刀法刚劲豪迈,自成一家,化血堂空洃,这厢有礼了。”
云凤弦却不似空洃这般有耐心做场面戏,她这里心情极度不快,眼睛仍死死盯着萧遥,嘴里冷冷说:“我要和凤源公子单独谈话,不想有人干扰。”
罗达脸色大变,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他忽觉脸上一寒,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脸色已是有些发青了。
空洃好像根本没动过一般,那刚才用来执着匕首示威吓敌的手指,轻轻抚了一下衣角,“化血堂的新任主人,不知道够不够资格,暂时请罗大侠换个房间。”
罗成脸上神色不断变化,却越变越难看,越变越僵,最终愤愤哼了一声,抓着他那把大刀,大踏步出去了。
空洃迅速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众人即刻退出房去。为防隔墙有耳,有二人守在房外,有四个人分别到左右两边房间,却请客人出来喝酒,空洃自领其他人,看守四方。一干人等动作迅疾而轻快,看得出每个人都身怀颇高的武艺,这么一番作为,引得客栈中一片哗然,四周都是低声的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
“化血堂的人。”
“他妈的,仗着化血堂的势力就敢胡作非为。”
“既然是化血堂的主人,她当然有本事胡作非为,看看她身边这几个随从,个个都是高手的架势。”
“刚才那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吗?我看化血堂迟早败在她手上。”
“小声点吧!山海湖城可是化血堂的地盘。”
“怕什么,想我有胆有识有武功有见识,他们不请我去做他们的首领是他们的损失,还不许我议论两句吗?”四面八方,各种议论都有,有大声的,有小声的,有惊惧的,有嘲讽的,有不满的,有挑衅的,但只要没有人明着上来找麻烦,化血堂中弟子,一概听而不闻,谨守本分,不让任何好奇的人,有机会靠近天字一号房,探听房里的情况。
房间里的人,并没有像别人想象中那样,密谈什么大事。
至少在整整一柱香的时间里,云凤弦和云凤源只是静静凝望着对方,一点声音都不发。
朕本红颜 第四十七章 新婚奇变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云凤弦冷冷地瞪着他,道。
云凤源静静看茶叶在茶水中飘飘浮动,仿佛出了神,以至于根本没有听见云凤弦说什么。
云凤弦走近过来,一掌拍在桌案上,“为什么,你最近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喜欢结交江湖人物、地方豪强?你以前的狂放,以前的逍遥自在哪里去了?”
云凤源冷笑一声,眼神更是寒冷如冰:“没有了卫珍,还要那个逍遥自在的狂生做什么?”
云凤弦心中抽痛,放低声音道:“大哥,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骨肉手足,有什么事不可以告诉我,有什么事不可以交托给我,为什么一定要改变你自己,去做那些事?”
云凤源原本的强硬态度终于微微松动,低声说道:“你不必为我操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化血堂不是密探遍布吗,官府不是势力浩大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查不出是谁杀了卫珍?既然你们都做不到,由我自己来,不更加好吗?”
云凤源的眼神冰冷一片,厉声道:“我虽是一介书生,不过,总也是权力场中长大的人,如何招揽各种力量为我所用,如何与各色人等做交易,我一样精通。我会让整个山海湖城,遍布我的耳目,我会让害死卫珍的人,后悔为什么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大哥,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你做这些事,暗地里,到底要做出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你的名声,你的清誉,你都不要,也还要顾及着你的身份。”
“如今我也就只剩这点身份可以利用了,我虽是被废的王爷,终是先帝之子,终是一代才子,终是皇家血脉,若不是仗着这些,我拿的出什么名利,编的出什么权势,来骗其他人为我所用。”云凤源望向云凤弦,神色依旧淡漠,“要得到一些,必要付出更多。我今既奔走各方,收罗各种人于旗下,自然少不得要做出许多肮脏卑鄙的交易,你又何必一定知道?权利的泥潭,你既脱身出来,又何必一定要陷进去,一定要拉我这个甘心永堕地狱的人出来?卫珍已死,除了要亲手为她报仇,我还有其他生存的意义吗?”
云凤弦默默地望着这个为情而生出怨恨之色的男子,幽幽地道:“可是你说过,你和嫂子有约定,无论是谁死去,另一个人都要活下去,还要活出两个人份的精彩与欢乐。”
云凤源黯然摇头,隔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大丈夫,订过的约定,我无法遵守。”他抬头看向云凤弦:“我心已死,你又岂能回天,就这样让我走自己的路吧!无论如何,我不至于连累你。”他说完后,不再看向云凤弦,起身向房门走去。
“大哥。”
云凤源没有再回头,只是低声道:“我是被废的王爷,你是不能暴露身份的皇帝,在这远离京城的地方,你只是云凤弦,我只是凤源,又还说什么大哥小弟?”他轻轻打开房门,毫不迟疑地走出去。
云凤弦追出房去,在楼梯一把抓住他:“我不会让你这么下去的。”
“放手。”云凤源头也不回。
“不放……”话音未落,云凤弦惊见一道寒光掠起,吓得连忙松手。
云凤源的匕首削断了他自己的衣袖,一片衣襟徐徐在二人之间飘落。
“从此之后,你我割袍断义,除非你能找到杀害卫珍的凶手,否则,不要干涉我的任何事。”他不理云凤弦惨然的神色,转身便走。
云凤弦还想要叫住他,却见云凤源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冷漠的声音传过来,“你想让我们成为敌人吗?”
云凤弦一怔,追出去的步伐停住,一语不发地望着云凤源远去的身影。
空洃悄悄走近,低声道:“主上。”
云凤弦长叹一声,却不说话,径自翻身上马,再不看其他人的神色,直接驱马前行。
化血堂弟子全都无声而整齐地上马随侍。
本来大家都保持着安静,跟随着云凤弦,可是,眼看着云凤弦前进的方向,空洃终是忍不住说:“主上,这不是去尘家的路。”
“我没兴趣再去赴宴。”
“可是……”
云凤弦板着脸重重一鞭虚打下来,虽没有打着马儿,却成功的让空洃闭上嘴,再也没有多说了。
感觉到一阵风推门而入的脚步声,风紫辉头也不回地淡淡问道:“喝过喜酒了?”
云凤弦沉着脸走到风紫辉身边坐下来,表情一片阴沉
凤雪彦看了看云凤弦的表情,再望向风紫辉,无声地退出去,回手把门掩上了。
“怎么了?”舒服地躺在床上风紫辉转过脸,望向云凤弦。
云凤弦沉默了一阵子,这才说:“我没去喝喜酒,和大哥吵了一架,然后到处乱逛,还跑到城外,放马疾驰了一阵子,可是不管怎么样,心里都是憋闷的。”
“为什么?”风紫辉的声音沉静,让人本来烦乱如麻的心绪也安静下来。
“他最近活动频繁,不但和山海湖城内各方势力来往过度,甚至还不断拉拢那些江湖人物。”云凤弦眼神悲凉:“他用什么换取这一切,凭他曾有的身份,凭他和权力中心的牵扯,这其中,会有多少财色权的卑劣交易?”
“他人呢?”
“走了。”
“为何让他走?”
云凤弦垂下头:“我真不愿意让他恨我,我真不愿意和他成为敌人。以前听人说天家无骨肉,可是,知道我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大哥,我真的非常开心,没想到,到头来……”她深深叹息:“我多么希望,我猜错了。”
“既然你自己什么都清楚,既然你看得明白,那就不要在这里坐着了,去参加喜宴吧!”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安慰我吗?我哪里还有心情去参加什么喜宴?”云凤弦瞪着他。
“安慰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山海湖城的风云已起,你现在不只要保你自己,还要保整个化血堂。这个时候,除非你不在乎所有人的生死性命,否则你不能任性。尘右灯的面子,你一定要给,他嫁女儿,身为现任化血堂之主,若不到场,将会引起太多的猜测,也会让化血堂和和道盟产生冲突。”风紫辉冷酷地分析道理。
云凤弦郁闷地道:“天色已经晚了,赶也赶不及了。”
“赶不到中午和道盟嫁女儿的酒席,至少赶得到晚上神威镖局娶媳妇的酒席。”
“可是,这个时候再去,也许人家也已经进洞房了。”
“你不需要闹洞房,你只要在酒席上出现,你只要表现一个姿态给所有人看,就足够了。”风紫辉凝视着她,“去吧!”
云凤弦愤愤瞪大眼盯着他,却很快在风紫辉清澈的不染尘垢,沉静的无可动摇的眼神里,一败涂地,有些不甘不愿地站起来:“好,我去。”
“叫上凤雪彦护卫。”
“不用,留他在你身边吧!有化血堂的人。”云凤弦不在意地挥挥手往外走。
“不可靠。”风紫辉的声音清冷如冰:“化血堂的人,一个都不可靠。”
云凤弦站住,默默看了风紫辉一眼。
风紫辉的眼神冷冷逼视云凤弦:“不要相信任何外人,化血堂中的弟子,对于你这突如其来的主人能有多少忠心,没有人值得全心信任,包括那个总在你身边守着的空洃。”
“正是因为他们或许不可靠,所以你现在最虚弱,最需要保护,让凤雪彦留在你身边,我才安心。我的身份毕竟表明我同京中势力有联系,人家就算有阴谋,也未必敢对我下杀手的。”云凤弦笑道。
“那就……通知那个卫靖琳回来。”风紫辉毫不迟疑地道:“我现在保护不了你,你身边需要这样的高手。”
“不行,奕霖更加需要保护。”云凤弦也同样毫不迟疑地加以否决。
“可是……”
云凤弦倏然回眸凝视风紫辉,一直黯然的眼神,第一次亮起光芒:“以于你这样紧张我的安危,我很开心。不过,不要为我担心,我虽然武功不好,但脑子不至于太笨,我会好好地保护我自己,我不会让我自己成为任何人的累赘,风紫辉,你要相信我,好吗?”
风紫辉沉默地与她对视,良久,才徐徐点头,闭目,重新躺下:“你去吧!”
云凤弦展颜一笑,推门出去,对门外守着的凤雪彦低声说道:“好好照顾他。”这才大步而出。
厅里的空洃一直心急如焚地来回打转,一见云凤弦出来,急忙迎上去,还来不及开口劝说,云凤弦已笑着道:“我们走吧!”
空洃一怔:“去哪里?”
“当然是赴喜宴。”
空洃更加一呆,看到云凤弦已经走出老远,这才如梦初醒地追上去。
房间里,风紫辉微微提高声音道:“雪彦。”
凤雪彦应声而入。
“你立刻去城郊修因寺去找卫靖临,说云凤弦身处危难之中。”
赴喜宴一怔:“你刚才不是答应她,要对她放心吗?”
“这种人性的家伙,能真的放心吗?我只是懒得和她没完没了地争下去。”风紫辉冷冷扫了凤雪彦一眼:“你要真的放心,为什么还把耳朵贴在门上,从头到尾,偷听得一清二楚?”
凤雪彦脸色一红,干咳一声:“可是,那个皇,夫人没有保护的话……”
“如果知道那个笨蛋有危险,他还会留在修因寺?当然会立刻和卫靖临一起赶回来,这也免得实力分散,最强的保镖不留在身边,反而远远打发出去,只有那个笨蛋才会做这种事情。”
“可是,她不会同意的,也不会高兴的。”
“她不知道你去找人,就不需要她同意,先斩后奏,也从来不需要她高兴。”风紫辉目光冷冷,看向凤雪彦,冷道:“你现在是怎么了?到底去不去?”
凤雪彦被风紫辉眼中的不悦看的心中一寒,他一向把风紫辉当做师傅,敬若天人,再怎么也无法拒绝风紫辉的要求,更何况他自己也同样担心云凤弦的安危,当即点点头:“我这就去,那你……”
“无妨,一来一去,只要两个时辰就足够了,我暂时不会有事的。”风紫辉淡淡道:“去吧!”
神威镖局,是山海湖内最大的镖局,朱漆的大门,宏大的院落,却根本不够摆酒席,流水席一直摆满了镖局外的半条街。
大红的喜字,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喜联,大红的布匹,把整条街都变成了一片喜气洋洋的红。忽然来到这一片喜悦的红色中,想起化血堂里里外外,惨淡的白,让人倍觉人生如梦又如幻。
远远地望见云凤弦的骏马和护骑,老远就有人一直传报进神威镖局最深处。镖局内外,和道盟弟子和镖局下属,无不松了一口气。和道盟之主嫁女儿,化血堂的新主人一直不到场,不知暗中传出了多少版本的留言,简直让人觉得,这两大帮派随时会打起来了。
山海湖城如今的局势已足够复杂,实在经不起再多的纷乱。
云凤弦人刚到镖局门前,尘右灯伴着何夫人,就已迎了出来。镖局外诸席的客人,也都不好再安然而坐,纷纷站了起来。
云凤弦还是第一次见到何夫人,这个在山海湖城拥有一方势力,却又极少露面的妇人。她容貌端庄秀丽,气质高贵出众,像豪门贵妇,远远胜过像一位镖局的主持人。
云凤弦暗中打量她,脸上却早已带出笑容,远远地就施礼道:“在下为了诸般俗务耽搁,来得太晚,在此告罪。”
尘右灯笑道:“凤翔公子能来,便是蓬荜生辉,万分荣幸之事了。”
何夫人也宛然笑道:“内间已备薄酒,还请公子入席。”
云凤弦也知自己站在门前,这两位也要陪着站在门外,更扰得里里外外、席上宾客不得安生,所以也不耽搁,点点头,就陪着一起往里走。
整个神威镖局都摆满了酒席,到处灯火辉煌,到处鼓乐喧天。但云凤弦的身份不比寻常,没有人敢于怠慢他,何夫人与尘右灯一起陪她穿过广大的院落,直入内间大厅。
一如上次帝家寿宴一般,大厅里只摆了两三桌酒席,招待身份最高的要人们。放眼望去,几乎都是熟人,大多是以前曾经拜访过云凤弦的各方势力代表。见了云凤弦这位化血堂新任主人,也无不起身招呼。二三十个人里,云凤弦却只看到一个身影,只听见一声招呼。
“凤翔公子,你总算来了。”仍然贴着人皮面具的二长老在主席上站起来,举杯对云凤弦做出敬酒的动作。
云凤弦失声叫:“敬……敬公子……咳……”她轻咳一声,这才淡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山海湖城逢此盛事,我岂能不来一表心意,道一声贺喜呢?真要谢谢何夫人抬爱,竟请我坐了主席,到实在是惭愧。”
云凤弦眼珠乱转,四处打量,没看到二长老那个护卫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正躲在哪里,暗中保护二长老。
这时,何夫人已经在前领路,把云凤弦也引进主席了。
主席除了何夫人与尘右灯之外,坐的人很少,只有帝逊远、敬公子和云凤弦三人而已。
云凤弦新接了化血堂倒也罢了,敬公子竟也端然在座,可见山海湖城的豪强们,对于敬公子这个比云凤弦更来历不明、神秘莫测的人物,多么重视。
云凤弦目光一扫,问道:“宣大人没有来吗?”
不管怎么样,以宣相权一地父母官的身份,这主席没有可能没他的位置。
“宣大人到得极早,在席间大家也都颇为尽欢,后来衙门里传了话来呢,似乎临时有什么公务,宣大人就急匆匆走了。”何夫人含笑道。
其时天色已经很晚,连一对新人进洞房都已经很久了,若是普通酒席,早就该散了。因着和道盟和神威镖局联姻是大事,原本的打算就是两家摆流水席,酒席从何家的神威镖局,到柳家的和道盟,把整条街都连起来,三天三夜,客来如流水,菜上似流水,就算吃饱喝足,也不必急着离开,大家坐在一起闲谈,借着聊天,各大势力可以增加感情,讨论各种合作事宜,所以,在这内间的三桌上,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开。
但是,宣相权提早一点离开,也决不显眼,更谈不上扫兴了。
云凤弦点点头,也不以为意,又问帝逊远,“顺兄怎么没有来?”
帝逊远只是淡淡回道:“这孩子有些不舒服,我没让他出门。”
侍立在云凤弦身边的空洃眼神微动,帝家的独孙身体不舒服,这可是大事情,为什么一点风声没听到,到底生的是身病还是心病?
云凤弦心思没空洃这么深远,却也心中微动。在她的印象中,帝顺是个非常好动、好热闹的性格,山海湖城有什么新鲜热闹事,都少不了他,以前领着云凤弦满山海湖城玩,访青楼、见名妓,也永远少不了,最近倒真是很少见他了,好像从那次化血堂射箭比赛之后,就没有再见了。连给幽贡曲吊丧,为卫珍办后事,也没有见着他的人影,难道……云凤弦心中还在转着千万种念头,席间已不断有人对着她敬酒。
席间个个都是大人物,谁也不能得罪,云凤弦只得硬着头皮,装出笑容,一一应酬。一轮酒喝下来,云凤弦已是有些头晕了,旁边的二长老却已笑嘻嘻地道:“恭喜凤翔公子,得任化血堂新主人,从此手操莫大权势,杀伐决断、旁人生死,都在公子一念之间了。”
云凤弦对他一肚子火气,也不举杯,冷冷道:“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可恭喜的,杀伐决断,非我所求,莫大权势,却是用许多人的死亡换来,我倒情愿什么也不要,大家都好好活下去。”
二长老笑道:“公子这话真的有趣,倒是大声说出来,让这满厅里的大人物,都跟着笑一笑。这厅中哪一个不是跺跺脚,不是山海湖城震一震的人物,能有今日,靠的是什么,公子倒在这里说起梦话来了。纵然公子于权势上没有多大心思,但既在其位,便谋其事。化血堂无数弟子的性命安危、前程未来都在公子肩上,要维护这一切,可不是说两声你好我好大家好便可以的。没有杀伐手段,没有雷霆手腕,焉能有太平之日?如果真的不在乎,公子又何必这么晚了,还赶来赴宴,心情这么不好,却还要应酬?”
本来满座都是笑语,大家说笑不绝,虽然皮笑的时候,肉不一定笑,但至少看来还是一团和气的,没料到二长老的发言,忽然间充满了挑衅意味,却叫满座为之一寂。
和夫人身为主宾,咳嗦一声,强笑道:“敬公子说笑了,凤翔公子来赴宴,本是……”
云凤弦冷冷瞪着二长老,“何夫人与尘先生以礼待我,我也诚心相贺,两家结亲的喜事,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自然是没有的。”二长老继续微笑道:“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除了这大锣打鼓的大喜事,自然也少不了征伐杀戮,血肉横飞。凤翔公子身已在江湖,肩上又担了重任,他日少不了建些英雄伟业,斩奸锄恶,我在这里,纤维凤翔公子贺喜罢了。”
云凤弦挑挑眉:“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过是借口。江湖一定要杀戮吗?所谓的斩奸锄恶,以建威风,我倒还真是看不上眼。我身在江湖,不会让江湖来改变我,到要变一变我眼中的江湖才好。”
本来满座客人,只当二人不和,言辞争锋,有意相劝,但说到这个地步,云凤弦这一番话,却令得座中诸人,神色微动,都生起感触来了。
二长老悠悠而笑,道:“公子此愿,果然大见慈悲心,直是浊世滔滔,争斗不休,公子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吗?”
云凤弦扬扬眉,眉峰起时,目光中竟绽出一种少见的英华气概:“能不能做到,你看着便是。”
“好。”二长老一掌击案,定定说道:“我便拭目以待。”他双手持杯,敬向云凤弦:“为公子此语,你我且满饮此杯如何?”
云凤弦朗声一笑:“好。”她持杯抬手,与二长老双杯重重一碰,一仰头,饮了个一滴不剩,反手对二长老一亮杯底。
二长老同样一饮而尽,徐徐放下酒杯,却又悠然笑道:“公子宅心仁厚,不愿伤害任何人,实在令人敬佩,但如果情势所逼呢?比如……”他眼神深远,凝视云凤弦:“我听说凤翔公子的夫人失踪多日,若是有歹人胁持凤夫人,迫凤翔公子做下危害天下之事,公子应是不应?”
云凤弦眼神一跳,握杯的手指一紧,几乎捏碎酒杯,有隐约的火焰在她的眼中跳跃,她死死望向二长老,一字字道:“我绝不会容许奕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二长老淡淡笑道:“公子不必紧张,我不过说说而已,这种事情,想来是不会发生的。”他越是笑得清淡,云凤弦心中却越是忐忑,虽然明知古奕霖人在修因寺,又有卫靖临的保护,但是二长老这一番话,却终是说得她是心惊肉跳,难以安宁,忍不住又想开口询问。
她才刚叫了一声:“敬公子……”就听得内堂一阵混乱喧哗,有人奔跑,有人大叫,不断有东西被撞倒跌碎的声音响起来。
“小姐……”
“少奶奶……”
“尘洛,你先停下,听我说……”
“住嘴,不要靠近我,快滚开。”
一片混乱的声音里,尘洛与何若那激动至极,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喊声尤其刺耳。
“怎么回事?”几乎人人心头都浮起这样的疑问。
新婚之夜,已经进入洞房好久的小夫妻闹出了什么乱子不成?
何夫人和尘右灯迅速对看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是一片铁青。
尘右灯自座中一跃而起,交睫间,已掠入内堂。
何夫人站起来,强笑道:“诸位请自便,我先失陪了。”说着也迅速往内堂而去。
大家都是外客,不便闯进内堂,只得怀着惊疑的心情,在堂外等候。
云凤弦见何夫人行走速度并不特别快,只像是个普通人,不由奇道:“何夫人不会武功吗?”
“自然,凤翔公子不知道吗?”二长老笑道:“何夫人能撑住神威镖局,不是因为武功高强,而是因为她是名门闺秀,她家中曾出过三位尚书、两位郎中,还有两代女儿,曾嫁入后族古氏,与朝中高官都有情分在。当年何若的父亲,费了不知多少心思,才以江湖草莽之身,娶得这名门小姐。也幸得如此,他英年早逝,何夫人以弱质之身,才撑得住这一片基业。若不是何夫人家中有朝中高官在,神威镖局早就让旁人吞并,又岂能有今日的威风地位。如果不是何夫人娘家官方势力雄厚,和道盟之主又岂甘将爱女下嫁。”
何家的喜宴上,二长老旁若无人,笑谈何家底细,虽说主人不在,虽说真相许多人心中都有数,但这般作为,终是太过放肆无礼,引得满桌人人侧目,好在内堂不断有混乱的声音传来,终是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去了。
“洛儿,你不要胡闹,听爹的话,过来。”
“我不过去。爹,你是盖世英雄,可是现在,你又能帮我什么?”
“洛儿……”
“爹,你相信我吗?”
“……”
“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还能指望你帮我什么?”
“洛儿,听话,别闹,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把你当成女儿般疼爱……”
“疼爱……你还会疼爱我吗?我还要指望你的疼爱吗?谁不知道何夫人贞烈无双,守业教子,大家闺秀,教出来的儿子最重礼法声誉,你们都不信我,我还要你们疼我做什么……”
“洛儿……”
“何若,你站住……从今以后,我们一刀两断,再不是夫妻,你不必看在和道盟面子上忍辱负重,何伯母,你也不必担心你家门被我所玷污。”
“洛儿……”
“洛儿……”
“洛儿……”
因为过分的惊慌失措,纵是端庄如何夫人,深沉如尘右灯,守礼如何若,也都忘形地大叫起来,根本没顾及到这声音传出来,会惊扰外人。
而尘洛的声音,更是声嘶力竭,充满了痛苦、悲伤、愤怒、悲凉,还有更多的不甘不屈,却又无可奈何。
云凤弦听得眉头深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弄到这步田地。
在内堂刚刚发出混乱声音时,一直侍立在云凤弦身边的空洃就不见了,此时,他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凑到云凤弦耳边,用小得只有云凤弦听得到的声音说:“有丫鬟进新房收拾,看到床被凌乱,明显已经圆房,却并无落红。”
云凤弦还来不及为化血堂奇妙的情报网路而感到震惊,已被这忽然听到的消息大大震动,心头隐隐有什么灵光闪过,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没法抓住。云凤弦晃晃头,再努力思索,却也只能想到目前尘洛的处境了。在这个把女子贞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时代,没有落红,简直就可以让一个女人再也活不下去。更何况何家这般大财势,更何况何夫人又是官宦女子,最重名节,何若受母亲所影响,必也拘泥礼法。
当日尘洛被掳,于风尘之地获救,就已经弄的流言满天,迫得尘家不得不提前完婚。何若心中想必也有许多疑虑,才会有当初在望月居向云凤弦打听的事情发生,只是碍于尘家的权势,不便拒绝罢了。
如今发生这种事,就算尘右灯再权大势大,也压不住何家的愤怒。何家虽然不敢在洞房闹出休妻之事,但尘洛在何家从此不能抬头做人了。
尘洛这等娇纵成性的小姐,岂堪受此屈辱,这一任性叫嚷出来,固然是暂时出了心中恶气,但尘家上下,不免都受这丑闻所累,不能在人前抬头,尘洛的后半生,怕也是凄凉无奈,苦不堪言。
云凤弦心中忖思之间,内堂的喧哗叫闹声更响,不知有多少人在一片嘈乱之中纷纷叫嚷着。
“小姐……”
“少奶奶……”
“洛儿……”
“别追过来。”
声音由响亮惊慌,到渐渐远去。
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二长老身旁,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现的,墨色的长衫,低低的斗笠,把他遮掩的无比严密。
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就是那个身手高深莫测,总是跟在二长老身边护卫的高手。
墨衣人在二长老身旁俯身轻声道:“尘洛夺了家丁的刀,从后墙上跳下去,跑走了。”
二长老奇怪地问道:“有尘右灯在,她居然可以跑得走?”
“她把刀尖顶在咽喉,不许任何人追过去,大家只好眼睁睁看她走。不过,和道盟和神威镖局的人,都在后面追下去了。”
对话的声音,小到只有他们彼此可以听得清,其他人都只能直着眼睛,望着他们。不过在同时,众人也都各自调动自己的势力,尽一切力量探查这场婚变的一切情报。
满园的喜乐,早就停止了,夜风吹得喜烛的灯火阵阵飘摇。人人面面相觑,不知该站起来离开,还是继续坐下去,吃喝下去。
神威镖局和和道盟的手下,也个个脸色惶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是迎宾还是送客,是上菜还是收席,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奇异的沉寂维持了好一阵子,完全僵窒的气氛,才因为按剑疾步而来的尘洛冰有所变化。
尘洛冰的脸色阴沉似水,眼神纷乱复杂,一路走到云凤弦面前,看着云凤弦,神色更见无奈,深施一礼:“凤翔公子可否随我出来一趟,家父有事相求。”
云凤弦不知道这次婚变怎么又牵扯上自己了,不过见尘洛冰并无恶意,当即点点头:“好。”
云凤弦随尘洛冰而去,空洃紧紧追随,一路出了神威镖局,在外园的几名化血堂弟子也一起过来,随护在侧。
二长老眼见云凤弦已去,便也笑道:“今夜酒足饭饱,我也该走了。”他对着神威镖局留下待客的总管随意一拱手,便领着墨衣人信步而出。
其他人虽有许多疑问好奇,终究事关和道盟尘右灯女儿的不堪丑闻,这个时候谁肯跟上去,惹和道盟不快活,所以大家都留在房间没再动。
二长老走出神威镖局,正看到长街尽头,云凤弦等一行人的马队刚刚转过去。
夜风徐来,二长老笑道:“云凤弦,你真是个让人期待的对象,我要好好看看你面对这一切,经历这许多考验,真的还可以做你自己,坚持着你的原则吗?”
“为什么你对她有这么大的兴趣?”墨衣人在他身边淡淡问。
卷二 日月现 第四十八章 种心情劫
云凤弦跟着尘洛冰的身后一路往前去,长街上除了正在清道的和道盟弟子之外,看不到一个行人,熊熊的火把照亮空际,而火光的尽头,居然是云凤弦的家——云居。
云居的门外,尘右灯面沉似水,何夫人双眉紧皱,何若脸色发白,看到云凤弦赶到,一齐迎了过来。
云凤弦莫名其妙指指里三层、外三层把云居团团围住的人群,问道:“这怎么回事?”
“尘洛刚才冲进去了。”尘右灯低声说。
真是笑话,她新婚之夜闹婚变,跑自己家来干什么?云凤弦望了眼火光冲天的云居,厉光转眼即逝。
“各位,为何不进去。。。。。”
尘右灯苦笑一声,道:“洛儿拿刀顶着咽喉,声称我们要是敢冲进去,她就自尽,这丫头自小被我宠坏了,说到做到。。。。。”
云凤弦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进去吧!这是我自己的家,我要回家,就算是尘小姐也没有理由阻拦。几位放心,我一定尽力相劝就是。”她拱拱手,对众人一揖,即快步往云居大门走去。
她走到门前,回首凝望。熊熊火光中,映得尘右灯那张忧色匆匆的脸,任他是个盖世英雄,牵动这样的骨肉情肠,也和普通人一般无二。
云凤弦摇了摇头,不拍门叫唤,略一提气,直接跳上墙去了。
空洃也待追去,却被尘洛冰伸手拦下,“对不住了,我妹子生来脾气急躁,见去的人多了,怕又要发作起来,还请止步。”
空洃望着云凤弦消失的身影,急道:“我也要对主上的安危负责。”
“凤翔公子聪明天纵,这又是她自己的家。洛儿她。。。。。。她纵然任性,也不至于不讲道理,还请给老夫一个薄面吧!”尘右灯淡淡一语,声音中却蓄藏让人不可对抗的威势。
空洃怔了一怔,终不敢违逆他,只得满怀担忧地凝望云居紧闭的大门。
云凤弦一跳进云居,就看到了一大帮子人。
看门的,扫地的,做饭的,还有平日给他打理起居的两个小厮,所以下人全挤在一起,外加三四个脂残粉乱,钗斜发散、满身香气的女人,全都缩在大门处,一见了云凤弦跳下来,哗啦一声围过来,一迭连声地叫:“公子。”
“出什么事了?”
林管家苦着脸说道:“小人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些日子公子不在,大爷当家,天天叫了些姑娘在府里头弹唱嬉戏。今儿大爷正和几位姑娘在正堂里喝酒,那位尘,尘姑娘忽然冒出来,拿着剑追着大爷就砍,我们这些下人吓得全躲了出来。。。。。。”
尘洛落到如此地步,居然跑来杀云凤晴,又连声问:“那琥珀姑娘呢?”
“琥珀姑娘不肯躲出来,还留在厅那边呢!”
“真是胡闹。:云凤弦皱眉一紧,也不理这些惶恐的人,提气飞掠而过,转眼已穿过花园,到了厅堂。偌大厅堂,灯火一片通明,案置鲜果,樽有美酒,可见这里的主人天天极尽享乐。不过这会儿,桌翻椅倒,果烂酒泼,一片狼藉。
云凤晴头发也乱了,衣服也破了,脸上还带着女人的口红印子,绕着大厅飞快的逃。
尘洛一身大红喜衣,满头盛妆珠翠,却咬牙切齿,拿着把锋利的剑,对着云凤晴一剑劈去。
云凤晴武功本稍逊于尘洛,此刻只能抱头逃窜,一边连声大骂:”你这个疯女人,又是什么毛病发作了!”
持剑追杀的尘洛却一言不发,虽是一心一意,要将云凤晴刺于剑下,眼中却不断落下泪来,泪水滚滚,早把满脸的胭脂给弄得一塌糊涂,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但她容貌清美,这般看来,不觉可笑,反感悲凉。
琥珀皱着眉头,几次三番想冲过去劝阻,却被那寒光四射的剑光,凝住了脚步。只得在边上高声着‘不要再追了,有话慢慢说’之类的安慰话语,偏偏那两个人谁也听不进去。云凤弦看的直挑眉,当即一跃而至,直入厅堂,一指叩向尘洛持剑的手:“尘姑娘请住手。”
尘洛一心都放在追杀云凤晴身上,等到云凤弦近身方才发觉,匆忙间不及躲避。她性子素来激烈,竟干脆不躲不闪,用尽全身之力,把剑对准云凤晴一掷。
云凤弦左袖微拂,一道乌光从袖中射出,堪堪撞在那剑身上,使得剑势微微一偏,擦着云凤晴的头发射了过去,吓得云凤晴脸色惨白,手足发木,愣愣地看着一把头发,应剑而断,在眼前徐徐飘落。
与此同时,云凤弦一指也扣在了尘洛手腕上。
尘洛只觉手腕一软,垂了下来。她毫不停顿,一抬左臂,对准云凤弦一掌拍去,没想到手一抬起来,却是全身酸软,一丝力气也没有,身不由己,坐倒在地,只得恨恨瞪着云凤弦,骂道:“卑鄙。”
云凤弦恍若无事般笑了笑,道:“我看你们这么激动,打坏了我的园子,飞身一跑,我可怎么办呢?这麻药不伤人,姑娘但请休息下。”她说完,转头对着满脸惊愕之情的琥珀,说道:“琥珀,你盘算下园子里毁了多少东西,我得和洛姑娘好生谈谈。”
“你。。。。。。”尘洛含恨瞪着云凤弦,挣扎着想站起来,勉强支撑着起到一半,身子一晃又跌倒在地。她脸色惨白,死死咬住牙,泪珠在眼中打转,却反而不再落下来,只是一声不吭地继续努力站起来。就这样,站起,跌倒,跌倒,再站起来。
云凤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赞赏的目光一闪而过。朝着怔站在一边的琥珀使了个眼色。
琥珀走过去,一把扶住她,“尘小姐。”
尘洛挣扎着用无力的手推开了琥珀的手,恨道:“谁要你们来假好心,没有你们,我倒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你还真能恶人先告状。”云凤晴冷笑一声,一个箭步冲过来,“自从相识以来,那一回不是你先找我们的麻烦,今晚你更是摆出一副不杀我誓不休的样子,你倒说说看,我该怎么报答你才是?”他声音里充满威胁,脸上表情异样狰狞。
尘洛却只是毫无惧色地瞪着他,双目死死盯着他,眼中的愤怒怨恨。。。
偏偏云凤晴在京城时,可谓坏事做尽,对于别人的怨恨,早就习以为常,丝毫不受影响,只是狞笑一声:”好,你大胆,我看你大胆到什么程度。”他猛然伸手,就要当众扯开尘洛的衣裳。
尘洛吓得惨叫一声,云凤弦沉下脸挡在她的面前,“二哥,你这是干什么?”
“既然敢随便杀人,就要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云凤晴说话时面色阴沉,语气冰冷。
“你们快杀了我吧!天地间已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不能杀他复仇,还活着做什么?”她声音凄厉哀绝,在空荡的大厅晨回旋。
“尘姑娘,不管发生了何事,你冲进来杀人便是不对。”
尘洛幽怨的目光望了云凤弦一眼,又转向了阴森冷然的云凤晴,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不是和他结仇,我不会用剑刺伤你。为了你受伤的事,我被爹爹关了好多天。我要不是闷坏了,不会偷偷跑出来,不会想办法甩掉爹派来跟踪我的人,也不会被人掳走。”说道这里,她望向云凤晴的眼中却是悲楚莫名,凄凉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在百般羞辱我之后,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什么不把我扔下,自生自灭!”
“笑话,我一生头一回救人,倒救错了?你是不怕死,你就不怕落在那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将来生不如死?”云凤晴气急败坏的吼道。想他一个恶霸王爷,此生还是第一回做善事,倒引来这杀头之罪,真是越想越火大。
尘洛惨然一笑:“我现在,何尝不是生不如死。”她说着,晶莹的泪水徐徐滑落脸颊,“平日爹爹爱我如掌珠,旁人敬我如公主,我一心一意只想好好做一件事,让人家知道,我虽是女儿身,可半点不比男人差。我全心全意数着日子,想着要嫁给何若,为他生儿育女,虽然身边常有男子出入,可我从不曾有半点对不起家门,对不起他。我被掳时虽然失去意识,可我怎么会连自己身上的事都不知道。我还是个清白的女子,就算他有猜疑之心,我只想着,等我嫁给他,洞房花烛夜还我清白,他会更加爱我敬我,可是。。。。。。”她突然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琥珀闻言,只是微微皱眉,似是若有所思。
云凤弦却也明白尘洛自小骄纵,怎受的这样的不白之冤。偏偏愤恨满心,却连可以报仇的人也没有。即怪不得何若,又找不到真正掳她的仇人,一腔激愤难平,敬腾找上了云凤晴。自与云凤晴相识以来,每每被云凤晴气个半死,是她毕生仇恨所聚,也怪不得心中恨意一起,自然而然想找云凤晴拼命。可怜她莫名其妙落到不清不白,被世人疑惑的地步,连报仇都无法做到。气急攻心,也唯有找云凤晴来拼个生死,总胜过无声无息,含冤而死。
“胡说八道。”云凤晴一直按捺着性子听他们说话,终于忍耐不住,忽然一伸手,飞快一抡,重重给了尘洛一记耳光。尘洛被打得重跌回地上。
云凤弦一把抓住云凤晴,怒道:“你干什么?”
云凤晴也不理云凤弦难堪的脸色,一手指着尘洛,咬牙切齿地骂:“你以前虽然骄傲任性不讲理,怎么看,也是个敢作敢当,有胆色有志气的女人。现在像什么?就会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我问你,你是不是个清白女子?”
尘洛往日与他见面,必是相骂又相打,这次挨了一记耳光,倒似被打愣了,居然没有反唇相骂,只怔怔地点头。
“你有没有做过躲不起何家的事?”
尘洛愣愣地摇头:“没有。”
“这样不就好了,你自己问心无愧,为什么还要管天下人怎么样?你不是自负女中豪杰,又怎么轻易被人言左右?”云凤晴瞪着她,大声呵斥。
尘洛呐呐道:“可是何家断不能容我,何若只道我骗他,以后。。。。。。”
“我呸,何若是个什么东西,只为了这种事就对你变心,疑你忌你,那只能证明他根本不爱你。这样的男子,没有嫁给他,是你的福气,不进何家的门,也免得受折磨。为这样的男人伤心,有什么意思?”云凤晴气势如虹地继续训斥道。
“可是爹爹的脸面。。。。。。”
“他尘右灯的脸面,是靠他的本事,他的奋斗得来的,不是靠让女儿当贞洁烈妇换来的。他是你的亲爹,他爱护你,不是为了让你一死全节,要死要活。他若真为了这种事以你为辱,你就更该自爱,你就要更要好好做人,好好活着,让他们瞧瞧才对。”云凤晴咬咬牙:“你以为天下只有你受挫折吗,你以为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伤害只有你碰上过吗?我要是像你这样没有,几百年前就烂死在京城了。”
云凤晴一把甩开被他一番话震得张口结舌的云凤弦,一俯身抓着尘洛的衣服,把她扯到自己面前,大声喝:”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尘洛怔怔望着这个凶狠地瞪着自己的男人,这个自相识以来,就积下无尽仇怨,似乎总以戏弄欺侮她为乐的男人。良久,忽觉悲从中来,抱住了云凤晴放声痛哭起来。
云凤晴素来见多这尘洛的强悍泼辣,动不动辄拿把剑追着人狂砍的样子,万没想到这一骂,竟把她骂得哭成这样,听这一番大哭,一时倒呆住了。这一呆之间,尘洛的眼泪已经把他的衣服哭得湿透,连乱七八糟的胭脂花粉被泪水一冲,也一概粘在他的衣服上。
云凤晴怔怔地想把尘洛推出去,不知为什么,抬起的手,却又轻轻拍下来,按在她肩头,久久无言,半响,才闷声道:“别哭了。”
旁边琥珀看的好笑,轻轻走过来,取了手帕为尘洛拭泪。
这一番大哭,让尘洛抛开了强撑的骄傲,把满心的郁结悲苦哭得尽了,心头倒微微舒畅起来,前所未有,柔弱地垂着头,任琥珀为她拭尽泪痕。
云凤弦若有所思地望了云凤晴一眼,沉默不语。
尘洛微叹一声,“纵然我往日清白,如今也再非完璧,既不容于何家,将来,天下人又怎么看我?”云凤晴冷哼一声,骂道:“女人就是女人,整天就为这种无聊事烦来烦去,什么完璧不完璧,一堆血,有什么好处?男欢女爱,又关那血什么事?我身边有过无数女人,从来不在乎这种事,我自风流逍遥,为什么又逼着女人像木头一样清心寡欲?要说起来,要真三贞九烈,木头一般,床第间有什么滋味。”
云凤弦在边上听他越说越是不堪,不由皱眉噔他一眼,“二哥,你又胡说什么?”
云凤晴冷笑着扬扬眉,对于云凤弦的态度全不在乎。
正巧尘洛刚刚抬起头,向他望来。
云凤晴骄傲不驯,扬眉冷笑的样子固然是漂亮的,奈何他刚才被追杀得惨,此刻披头散发,衣服破烂,外加脸上三个口红印,这表情怎么也威风不起来。
尘洛看得忍俊不禁,不觉嫣然一笑,真是梨花带雨,另有一种风姿。
云凤晴初见这泼辣骄纵大小姐含泪带笑的姿容,不觉呆了一呆,一时竟没把目光收回来。
云凤弦强忍着笑意,给琥珀做个眼色。
琥珀又自袖底取出手帕,往云凤晴手里一递。
云凤晴接过来,怔了一会子,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样子狼狈,难得脸上一红,急忙开始用力擦脸。
琥珀轻轻拉了下尘洛,低声说道:“尘姑娘,还请内屋理妆。”尘洛也知自己现在的样子颇为不堪,一垂首,便也跟着去了。
尘洛凝望大门,深深呼吸三次,仍觉得细微的颤抖。
云凤弦在旁低唤道:“尘姑娘。”
身后倏地传来一声冷笑,“怎么,没胆子了?”
尘洛霍然抬头,望着眼前紧闭的朱漆大门,喝道:“开门。”
负责守门的阿民用力拉开了大门。
大门开处,门外熊熊火光已映入众人眼中,耳边更传来一迭连声的呼唤。
“洛儿”
“小姐”
“妹子”
一下子有好几个人冲进来,却又看到这时神色过于平静的尘洛而愣了一愣,重又呆住。
尘洛强抑住心头激动,对着尘右灯与何夫人施了一礼,淡雅地道:“爹,何夫人,尘洛太过任性,又让你们烦恼了。”
何夫人听她对自己的称呼,目光一转,“洛儿。。。。。。”
“洛儿到底还是爱胡闹的性子,只怕做不了贤妻良母,何夫人,你我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吧!”尘洛落落大方地平视着何夫人探来的目光,平淡有礼地道。
何夫人叹道:“孩子,不要这样任性了,你与若儿已行过婚礼,进过洞房,岂能这般儿戏。。。。。。”
“正因行过洞房,才必要退婚,夫妻若不能和顺,将来必成怨侣。夫人是望族之女,又怎肯让门楣蒙污。”尘洛微微摇了摇头,惨然的笑容一闪而过。
何若站在不愿车,十分苦涩地喊道:“洛儿,你又何必。。。。。”
尘洛远远地凝望着他,平静地似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般,“何若,你可肯信我清白无辜,你可肯信我从来不曾骗你欺你?”
何若张口欲言,却又一阵迟疑,良久方叹道:“我自是信你的。”
“你口中信我,心中必疑我,我不想将来让何家蒙羞,也不愿自己无辜受屈。就此罢了吧!与其多做纠缠,不如两相决绝。你给我一纸休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尘洛退后一步,对着几人,屈膝拜倒:“一切都是我任性,求求你们,成全了我吧!”
至此,尘右灯才长叹一声:“罢了,何夫人,一切都是洛儿她无福,夫人也不必勉强了。”
何夫人出身宦门,对于贞操名节远较旁人看重,若非不愿得罪尘右灯,根本不会在满城非议之时迎娶这个媳妇。今见柳清扬自己发了话,便也接着话头道:“终是我的儿子配不上洛儿,也罢,就算断了婚姻之盟,我们两家也还是世交之好。”
何若凝视尘洛,脸上神色数变,满是痛楚,矛盾,无奈,悲伤,只是最终还是垂下了头,一语不发。眼看着何家的人先后已经去尽了,尘右灯这才望着尘洛,唉息一声,“你心愿已成,起来吧!”
尘洛伏地磕头:“爹,是女儿不孝,令你蒙羞了。”
“错的不是你,是那掳你害你之人。”尘右灯蹙眉道,他声音里隐隐杀气,可见他心中愤恨之浓。
尘洛倏地抬起头道:“爹,一个被休的女儿,只会让尘家受辱。除非我即时再嫁,再续一门婚事,让人知道,尘家女儿不是没有男人肯娶的污垢之人,也可以叫我扬眉吐气一番。”
“这,这个以后再好好商议。”尘右灯怔了一怔,最后点了点头。
“不,此时如果拖延,谣言只会越传越凶。我一定要尽快嫁,而且要嫁我喜欢的人,要嫁肯信我知我,不会冤枉我、误解我的男子。”
尘右灯忽然只觉头大如斗,不由地低声劝道:“便是这样的男子,也要慢慢寻访才好。”
“不必访了,这里就有。”
这一番对答下来,已听得四周的人目瞪口呆。
云凤弦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后退一步,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忽听到身旁有沉重的呼吸声,扭头看去,却是云凤晴站在身边,额头有细密的汗水,眼中有掩不住的紧张。
云凤弦才一怔,已听得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说:“云凤晴。”
云凤弦脚下一踉跄,几乎没有跌倒在地。云凤晴也是微微一颤,本来呼吸沉重,这是却简直窒了息。
“尘洛,别胡闹。”
“你胡说什么?”
云凤晴和尘右灯几乎同时叫了出来。
云凤弦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外加不怀好意地望着汗如雨下的云凤晴。尘洛依然跪在原地,声音清脆地道:“爹,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你今日若不肯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任尘右灯一世豪杰,见过再大的场面,此刻也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尘洛冰指着云凤晴大喊道:“是不是你欺负我妹妹年少无知,骗了她?”
“哥,不关他的事。他是我的仇人,这你们都知道,我们每次见面,不是打就是杀,他哪里骗得了我。但是天下人都不信我的时候,他肯信我,我今生今世,是嫁定他了。”
“胡说八道,你要嫁谁别拉上我,谁要娶你这么一个母老虎。”云凤晴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
尘洛冰气的涨红了脸,刚下他听说尘洛要嫁这个混蛋,直想扑过来宰了云凤晴,现在听到云凤晴拒绝,却又恨不得把云凤晴碎尸万段。
尘洛也猛然跳起来,扑了出去,一扑到尘洛冰身旁,伸手就抽出他腰间的宝剑。旁人还道她要扑过去宰了云凤晴。却没料到,她一抬手,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又引来一片惊呼。
“洛儿”
“小姐”
“柳姑娘”
尘洛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云凤晴,一字一字道:“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如今却万夫所指,都当我是失贞败身的女子,还想隐瞒此事,加入名门。若不能觅一如意夫婿,更叫天下人耻笑,若是如此,我不如死了算了。”
云凤晴已经是气急败坏,“你死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要嫁人,天下的男人多的是,何必找上我。”
尘洛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是你自己方才说你不是平凡男子,一定不会介意我身上发生的事。”
“我不介意是一回事,娶不娶你是另一回事!”
云凤晴从小到大,还没有这样狼狈过。
尘洛冷笑一声:“原来你也不过是只能嘴上说说,根本没有担当,没有作为的男子。”
云凤晴气极反笑:“好好好,我就有担当、作为一回,只是我这人素来行为不检,风流荒唐,你敢嫁我,我还怕娶你不成。”
“即使如此,一言为定。”尘洛竟眸中光华一闪,已是断然说出这切金段玉的诺言。
两个人对话飞快,直到此时,尘右灯才来得及断喝一声:“荒唐,我岂能让你们这般胡闹。洛儿,立刻跟我回去。”说话间伸手就要来拉尘洛。
尘洛知道父亲武功盖世,若被他拉住,就再无挣扎的机会,大叫一声:“爹!”手上用力,雪玉般的脖子上已流出鲜血。
身前身后一阵吸气声,尖叫声。
云凤晴脸色微微一变,忽的向着尘洛冲出好几步,却又似有所觉,急忙止步。
尘右灯忙停了手,变了脸色,大喝道:“洛儿,有话好说,你不要这样。”
“爹,我意已决,若不能嫁他,索性一死以洗污名。爹,就当女儿不孝,求你念在骨肉之情,不要阻我。”
柳青扬脸上神色瞬变,最终长叹一声,垂下手来:“罢了罢了,儿大不由爹,你们既然都愿意,我又何不劝阻。”
尘洛这才松了口气,知道他素来一诺千金,即当众说出了这样的话,断无失信之理,这才屈膝跪下,泣道:‘是女儿不好,请爹责罚。”
尘右灯摇摇头,长叹着走过来,把她拉起来:“责你又有什么用,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啊!”
尘洛听的心酸,更是悲从中来,扑到慈父怀中,放声痛哭。
尘右灯只是低声安慰她,再多的疑虑不满,终也在爱女的悲泣声中消失了。
他不忍尘洛久哭伤神,抬指点了她的睡|茓,这才抬头对云凤弦等人道:“多有打扰,我要带她回家去了。”语毕,他又凝望云凤晴,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你与洛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既是你们双方都已允诺婚事,洛儿也盼早日完婚,我也不再追究,你早送婚书来便是。”说罢转头,带来一干和道盟弟子,转眼尽去。
云凤晴却还站在原地,怔怔发呆。
空洃领着几名化血堂弟子进来,低声道:“主上,可要回去了?”“公子回来了,好歹住一夜再走,也叫我们多少尽些心意。”琥珀站在边上,低声阻道。
云凤弦转了转目光,低声对空洃道:“你派人去告诉风紫辉,今晚我在这里住下了。”她知道要打发空洃走,她是断然不肯的,也就只能让他随便派个人回去了。
琥珀微微一笑,领着云凤弦便往里走。
空洃回头派出一名手下,也紧跟着云凤弦。
云凤晴忽的长笑一声,对门前的几个歌伎招招手:“来来来,刚才被打扰了兴致,今晚你们好好陪陪我。”
云凤弦猛然转身,脸色铁青:“你刚才答应了娶尘姑娘为妻。”
“那又如何,我的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她硬要嫁我,难道要我为她守身如玉当和尚?”云凤晴冷笑一声,也不再说,拉了几个歌伎,左搂右抱,哼着香艳的词儿,径自去了。
云凤弦瞪着他的背影半天,最终叹口气:“罢了,这人没救了。”
云凤弦见琥珀端了热酒过来,起身要接。
琥珀微笑着避开了她的手,亲自为她斟满一杯,低柔的道:“天气冷了,晚上风寒,公子喝几杯酒,驱驱寒气再睡吧!”
云凤弦笑了笑,举杯饮下,只觉一股暖流从胸中升起,转眼间传往四肢百脉,忍不住放松身体,懒洋洋坐下:“还是在自己的家里,喝自己的酒舒服啊!”
琥珀悠然一笑,声音更加柔媚:“若是夫人能在公子身边,公子会更加开怀。”
云凤弦心头一痛,纵然已知道古奕霖的所在,但偏偏被堆积如山的事情压得不能想见,终是怅惘伤怀,提壶倒满酒杯,又饮尽了一杯。
“啊呀!是我不好,又说话让公子伤怀了。”
“无妨,你不要介怀。”云凤弦轻笑一声,不知不觉中,再饮一杯。
温暖的热流,化为炽热的火焰在心中烧了起来,眼前忽然间有些朦胧,她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却是身子一晃,几乎站不稳。
琥珀连忙抢前过来相扶,“公子。”
云凤弦忽然间环绕全身的温暖,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不知是想推开,还是想拉近,却又接触到惊人的香滑之肌。鼻端传来勾人的清香,耳旁更是一声声低柔的呼唤。
恍惚间,此情此境,似曾相识。
在什么时候,那个让她心心想念之人,也是这般与她相依相近,一夜缠绵。
云凤弦无意识地抓住面前的躯体,眼中浮现的却是古奕霖含笑脉脉的容颜,“奕霖。”
“是,我是奕霖,我回来了。”轻柔的声音,婉转多情。
云凤弦心中点点的火苗,立刻化为倾天烈焰。她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被烧着了,所有的理智随风而去,剩下的只是最原始的冲动。
拥抱他,把他与自己融为一体,再不让它离开一分一毫。
她的手狂乱地撕下去,裂锦之声,异常刺耳。她更是疯狂地吻下去,用尽所有力量和热情,看不见他颈上,胸前。,身上,渐渐浮起的点点吻痕。
她觉得自己化作一团火,想要烧尽自己,也烧尽别人,却在燃烧到最极致时,被一股冰冷的水自头顶狠狠泼下去,全身打一个寒颤,终竟无力的滑落在地,完完全全失去知觉。
徐徐收回刚刚点在云凤弦灵台的手指,卫靖临的眼眸静如明月般。他穿窗而入,连烛火也不曾摇晃一下,倒是那闭目在云凤弦怀中,任他求索的琥珀忽然睁开了眼。
然后卫靖临一指点出,琥珀像鱼一般从云凤弦怀抱中滑了出来,冷眼看云凤弦倒在地上。
卫靖临走近桌前,拿起酒杯,闻了一闻:“千年佳梦,必见最牵心动魄之人之事,从而心志失守。只是迷|药,不是毒药,所以。。。。。。云凤弦避之不得。”他说完后,淡雅一笑,望向琥珀的眸中闪过金色:“久闻水柔之术,诡异莫测。化身大法,更是天下一绝,只要修得此法,无论扮演什么人,化身为什么身份,即刻神形合一,绝无破绽,以前的武功、内力、修养、习惯也可以全部忘掉,再无痕迹。所以,以风紫辉神目如电,竟也无法看破你的伪装。而我一路暗中保护她,若非今日你下药出手,我也无法察觉,原来,最大的威胁,最可怕的敌人,一直就在她的身边。”
琥珀发已乱,钗已落,就连衣裳也全给撕破,却毫不在意身上只披了两三块破布,神色淡定如常。抬手理理散发,好像没发觉这一抬手,最后一缕披在身上的破布也随风飘落,令她那曼妙体态尽露于旁人眼中。
卫靖临目光一凝,但随即恢复清明:“好一个水媚之术,纯以外象,便能惑人心智,只不过用来对付我,却未免不足。”
琥珀悠然一笑,并不恼怒,“小小狐媚之术,自然是入不了你媚心瞳的眼。”她说话间,声音低柔沙哑,动人心肠。
卫靖临轻轻叹息:“若非我的‘媚心瞳’已大成,此刻被你的水媚加钟情吟交相而攻,也要立时溃败了。可惜,身为男儿身的人,过于掩盖住自己的气息,这才让我占了先机。”琥珀明眸杀机暗动,望向云凤弦,忽而盈盈一笑:“现在凤翔公子在此,若是动手,伤着了她,却是如何是好?”此语看似温和,实则暗藏杀机。云居中剑拔弩张,随时便有生死之搏。不过转瞬间事,但当事两人,却还在闲谈之乐其中。
卫靖临,清亮如月;琥珀,墨眸倦眼。
云凤弦被卫靖临一指点在灵台,以自身的内力,强压住千年佳梦的邪力,两力相冲,体不能支,晕沉若死。但失去知觉的她,呼吸却渐渐沉重起来,额上,脸上,颈上,手上,渐渐流汗。
卫靖临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琥珀身上,却仍不会忽略云凤弦此时的异常,忽的目闪奇光,却没有低头看向云凤弦,而是凝视琥珀。
琥珀柔声道:“想不到你竟然看出我的本体,真是奇才。却不是在你穿窗而入的那一瞬,我已经在他身上下了情劫,种心情劫经我加炼之后,已经是天地间最厉害的瑃药,最重要的一点是,它没有解药,唯一的解药,就是纵情。所以。。。。。。”
云凤弦身体在短时间内已经汗湿重衣,卫靖临依然没有低头去看他。
“如若不能纵情为欢,她就会欲火攻心而死,就算你点她的|茓,制她神智,让她昏迷,都没有用。种心情劫如潮,转瞬断魂,你没有时间打其他人来。不过身为男儿身的人,又岂会愿意雌伏于下。不过,我却不同。便是男儿身的我,最擅长的就是情缚,床第之间,若与我交欢,心志必为我所迷惑,一生痴迷于我,听我命令,再无解救之法。想来,你是断然不肯让他从此成为捆绑我在情缚住的傀儡,要不然,刚才又何必出手阻止。”琥珀笑语轻柔,却又杀机毕露,天大的重责,就让她这样轻飘飘压在卫靖临身上。
种心情劫发作的时间,不过转瞬,若不能立下决断,云凤弦必然身死。
此时卫靖临与琥珀对峙,稍稍失神,自己也是落败身死的命运。琥珀得胜与云凤弦交欢,云凤弦必为情而缚;卫靖临若得胜,无人与云凤弦交欢,云凤弦亦是必死无疑。
这样一来,他束手束脚,琥珀却可放手而为。
但卫靖临神色之间,竟仍只是淡淡,唇边悠然微笑,毫无改变。
就连琥珀看似清闲,心中也不由惊异,他竟然全不在意云凤弦的生死吗?
“即使如此,也是她的命定。我已尽力,便无可憾,我本不是风灵国之人,她死后风灵国变乱祸根,又与我何干。”
云凤弦在昏迷中忽然发出惨叫,整个身体不断颤抖,在地上来回滚动起来。卫靖临平和的话语一窒,本来如行云流水的气息突然一断。
琥珀轻笑一声,右手五指轻弹。“原来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关心他,险些让你骗过了。”
屋内,劲风四起,唯有那烛火不带一丝摇晃。薄薄的纸窗上,映出两个绞缠在一起的身影,恍若谪仙飞舞盘旋。
这样的美丽动人的画面里,所含的无情杀机,却唯有天上明月,才可以看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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