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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朕本红颜 > 第二十七章 修罗惨境

第二十七章 修罗惨境

云凤源虽知她行事古怪,每有出人意料之举,到底不敢相信她用毒能胜过五毒夫人,偏她当众挑战,又不好再劝她,只得皱眉望着她,忧形于­色­。

五毒夫人正中下怀,恐云凤弦反悔,也怕云凤源再劝,急急狞笑一声:“你自己找死,却休要怪我。:右手一挥,将一粒药丸向云凤弦抛去。她一向自负用毒之能,少有敌手,怎么甘心莫名其妙在云凤弦这年轻人身上吃如许大亏。虽然心爱的毒蛇莫名其妙被云凤弦制住,但以她今日的江湖地位,如果不应战,则今后再无面目见人。不过,她心中也忌云凤弦的本事,若真没有两下子,怎敢夸如此大的口,所以扔出去的这一粒毒药,当真剧毒无比,根本不用吞到肚子里,只要一沾皮肤,毒­性­即刻蚀肤销骨,当场生死两难。到那时,她就不用不着再服云凤弦的毒药了。

五毒夫人想得甚是如意,却万万没料到,云凤弦伸出手,轻轻松松接住毒药,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倾尽她心血炼出来的密毒,好像完全失去了作用,安安稳稳留在云凤弦的手心,半点毒­性­也没散出来似的。

云凤弦同时扬手,把自己手里的药丸抛向五毒夫人:“夫人果然是高人,爽快得很,好,咱们就一把定输赢。”

五毒夫人一手接过药丸,放在眼前细看,暗中用了不下二十种的辨毒方法,以她对毒药知识了解之深,竟是完全没看出这到底是什么毒。她这里脸­色­­阴­晴不定,沉吟不语。

云凤弦却已快手快脚,一口把毒药给吞下去了,然后冲五毒夫人摆摆手,道:“请……”

五毒夫人本就是用毒老手,深知毒物可怕,见云凤弦这般轻描淡写把自己最得意的剧毒随便地吞下去,心中已是一沉,又怎肯随意服下自己完全看不透的毒药。奈何江湖人,面子一向比­性­命还重要,更何况如今众目睽睽,在场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有地位的人物,宁死也不能失了身份。

五毒夫人一时进退两难,僵在当场。

云凤弦善解人意地劝道:“夫人若是不愿比试,也就罢了,只要自愿认输,我也就不为已甚……”

五毒夫人不甘受激,厉声喝道:“哪个要认输!”说完了一抬手,把云凤弦给她的毒药一口吞下。

云凤弦轻轻拍手:“好气魄,好豪气,佩服佩服。”

五毒夫人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理云凤弦说些什么,在身上东摸一包药,西取一瓶水,拿出各种避毒良药、解毒宝物,开始服用。她虽不知道云凤弦的毒药到底怎么样,但却半点不敢托大,只想凭着一声制毒所能,抗毒之力,好好撑过这一关。

相比五毒夫人的如临大敌,云凤弦却是悠悠闲闲,毫不在意,东瞧西看,不断抬手向四周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打招呼。

尘右灯对她含笑点头,尘洛对她怒目而视,有钱中年人懒洋洋爱理不理,青年夫­妇­回以一笑,右燎则双目圆瞪,无心理会云凤弦,只是凝神关注这一场少见的毒术比斗。

云凤弦与五毒夫人相距不过一丈,各不相扰,但暗中比拼之惨烈,想来比武功恶斗,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走。云凤弦还是那般神采飞扬,笑容满面,兴致起了,还慢悠悠哼起歌来。相比之下五毒夫人脸­色­越来越狰狞,额头开始凝聚起大片的汗水,到最后,身子紧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

此时此刻,谁胜谁负,谁高谁低,真个一目了然。越是如此,也越是让人心惊,五毒夫人用毒之能,天下闻名,怎么就这样输给了这么一个忽然冒出来的有钱少爷。

云凤弦望着五毒夫人,脸露同情之­色­,道:“五毒夫人,这可不是挨一刀受一枪,忍一忍,痛就过去了。你就是再忍,充其量忍过了今天,还有明天,你能忍到几时?”

五毒夫人死死瞪着云凤弦,眼睛里满是­阴­­阴­毒火,牙齿咬的咯咯响:“你竟然……“她一句话不曾说完,脸­色­忽然惨白,双手齐伸,抓住地上一大小两条蛇,猛然纵身而起,转眼掠去无踪,只有长风吹拂,带来一股莫名的恶臭之气。

云凤弦伸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慢腾腾走过去,把他的外袍捡起来,都开来,掸一掸。这雪白的衣裳竟是点尘不沾。云凤弦随便把衣服重新披上,玉扣子全掉了,她只是随意地腰带松松一系,倒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洒脱,然后对四下一笑,道:“不好意思,这毒药就这么一点不太雅德副作用,各位别介意。”没有人会介意,剧毒到连五毒夫人都承受不住的药物,不管是腥还是臭,都不会有人介意,人们只是震惊,一个这么可怕,这么擅用毒的人,和她为敌,真的明智吗?

江湖上的汉子,不怕流血,不怕苦斗,但若是莫名其妙中毒而死,当真心中不服。

一阵沉默之后,一声豪笑,震动天地:“只会用这等鬼蜮伎俩,算得什么英雄,你若是有本事,不要用毒,与我一战,我便服你。”这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响亮,一句话说完,余音犹自在众人耳边回荡不绝。说话的正式那练武场上的右燎。

云凤弦皱着眉头掏了下耳朵后,不经意地道:“用毒不过小技,在右先生面前,在下怎敢拿来炫耀。若先生不弃,在下就领教先生那力敌万军的拳头。只是一战之后,先生若肯承让一二,不知愿不愿就此退出,不再为这化血堂谪传弟子之事,再起纷争。”

“好,你若能接我拳法,我便不与你争。”右燎大喝一声,飞扑而至,人未到,拳先到。他叫“好”字时,人仍在练武场上,与云凤弦相距几十丈,拳风早已逼得云凤弦连呼吸都做不到。这一道黑­色­的闪点,速度快得骇人听闻,而藉着这可怕的冲击势子,拳力更如惊涛骇浪,狂风掠沙,简直可以毁灭世间的一切。

云凤弦情急间施尽轻功,往一侧闪去,却也被这狂猛的拳势,惊得面­色­发白,还不及喘口气,拳风又到,当胸打来。她拔身而上,拳风自下击来;飞身侧让时,拳风急追而至;在半空中仰身避让,那拳风竟像会拐弯一般跟着急追而下。

上穷碧落下黄泉,这足以毁灭一切的拳风一直死死追着云凤弦。

就算那云凤源武功低弱,也看出云凤弦落尽下风,不由低声唤:“风紫辉。”

风紫辉恍如未觉,闲闲步到一旁石桌前,悠然坐下,双眼看天看地,看花草树木,甚至去看不远处花间飞舞的一只小蝴蝶,就是不看那险而又险的苦战。他悠闲到甚至一边用手在石桌上打着拍子,一边悠然哼起刚才云凤弦哼过的不知名歌谣。

他这和以往冷漠完全不同的闲逸,震惊得旁人说不出话来。虽然在相处的时间里,早就知道这风紫辉的冷漠、对于天地万物全不在意的­性­子,但他不是一向只关心云凤弦的生死安危吗?怎么明知云凤弦身处险境,竟还这样不以为意。

不止是云凤源,就连云凤晴都不由得对风紫辉侧目而视。

奈何风紫辉­性­子漠然,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瞪着他,他也不至于有什么反应,径自打他的拍子、哼他的歌,眼角也不往战局瞄一眼。

等大家确定,这无情的人明显不打算Сhā手战况,对他断绝一切希望之后,转眼再去看云凤弦,却惊奇地发现,刚才还被逼得手足无措,随时会被重拳打成烂泥的云凤弦,竟已在那毁天灭地的拳风中,进退自如了。

她居然好整以暇,只是随意前走两步,后转三步,左一绕,右一晃,拳风纵然威凛天地,却是连她的衣角也沾不着了。

在场大部分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此刻无不骇然心惊。

尘右灯面露异­色­,眉头渐渐锁了起来,懒洋洋的幽贡曲忽然在椅子上坐正,眯着的双眼里,有让人心寒的光芒一闪而过。

到底武功要高到什么地步,才可以在右燎的无敌双拳不断追击下,这般从容自若,轻松自在。

这个云凤弦,究竟是什么人物,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深知云凤弦底细的几个人则更加心惊。云凤弦的轻功的确还算可以,但也绝对达不到这种,面对如此高手,却还点尘不惊,身在这么剧烈的拳风下,犹似闲庭信步的本事。但这等高手相争,稍一错失,便是­性­命之险,绝对不可能作假的啊!

云凤晴和云凤源几乎同时皱眉凝思,难道云凤弦竟是超卓的高手,以前的表现,全是伪装?两个人的眉头一起皱成深深的“川”字,然后一起摇头。

不可能,就那个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白痴的皇帝,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高手,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云凤源眼睛死死盯着战场,在场众人,数他的武功最差,所以只觉得奇怪,却并没有真正看出这一战的奇异,也不能真正了解右燎双拳的威力后,也唯有他才可以略略分心,除了战场之外,还一一打量别的人。

除了风紫辉,每个人的表现都很正常,每个人都无比关注这一战。

只有风紫辉,看也懒得看一眼自悠悠哼他的歌,打他的拍子。

对了,拍子。

云凤源眼睛一亮,他文才好、音律更­棒­。风紫辉哼的那首歌,调子奇特而优美,竟是从未听过的,但他还是听得出来,风紫辉打的拍子和歌德调子完全不同,根本不合,反而相反……他转头去看那拳风呼啸的战场,暗中却努力在一片浩浩拳风、声声大喝,分辨风紫辉打的拍子。

每一下轻重都不同,每一次节奏都不同,有时连敲数下,有时又两三下一间隔。而云凤弦的步法,每一步踏出,几乎都像是和拍子的声音相呼应一般。

云凤源恍然大悟,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心中却犹觉无比震惊,风紫辉和云凤弦之间的默契配合竟达到这种地步,风紫辉可以藉打拍子来传达复杂的武功指导,而云凤弦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如果不是默契非常之高,只怕就算风紫辉做出了指示,云凤弦动作稍慢,也要饮恨在右燎的拳下。

更可怕的是风紫辉根本没有去看战场,他完全是靠耳朵来听,就可以做出如此清晰地指示。此人之强大,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不过,云凤弦正是有了他的指点,根本已立于不败之地,倒不必再担心。

如此这般,云凤弦在右燎拳风中来去自如,转眼竟已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纵然右燎的拳风狂猛,凛然生威,但看了足半个时辰,谁胜谁负,谁高谁低,不言而喻。所有人都等着右燎认输,就连云凤弦也笑嘻嘻道:“右先生,我看咱们就……”

右燎一声狂吼,震得云凤弦耳朵发麻。在他空打了半个时辰之后,拳风暴涨,拳势不减反增,威力无伦地追击过来。

云凤弦吓了一跳,往侧一闪,万千钧一拳打空,拳风击得地上飞沙走石,好不骇人,受拳风激荡而起的小石子,简直像暗器一样强而有力,在右燎自己的身上,都留下七八条血痕。

右燎索­性­大喝一声,双臂一震,整件上衣全都撕裂开来,露出他那每一分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的胸膛。他的拳法是在大漠狂沙中练成,对抗天地的力量,越入绝境,潜力越大,越受挫折,反抗越大,遇挫愈强,遇伤更振。云凤弦越是深不可测,越发激起他无比的斗志。他大喝着出拳,每出一拳,必喝一声,胳膊山青筋暴起,一声声大喝震天动地。

如此威势,如此狂暴,就算武功在他之上,也不免受他气势所慑,心神受制而败。

云凤弦本来仗着有风紫辉的指点,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可是见他散发披肩,目瞪如灯,大喝声中咧开血盆大口,狰狞如同鬼怪,也吓得心惊­肉­跳,几乎连风紫辉指点的拍子声都听不见了,忙伸手撕下一片衣襟,包住眼睛,朗声道:“我就算闭着眼睛,你也伤不了我分毫。”右燎一生纵横,何曾受过这等侮辱,气的几乎吐血,骨头一阵咯咯怪响,双手暴长一尺,状似鬼怪,对着云凤弦追打过去。他情急间,竟是用上了伤损真元的密法来增长功力,每一拳都打的飞砂走石、震天撼地。

如果云凤弦没有蒙眼,见了这情形,说不定就吓软了。

可是她蒙住眼睛,默运前些日子从风紫辉那里学来的冷静心诀,任他泰山压顶,只当清风拂面,所有的神魂灵智,轻易地破开天地间的一切杂乱声音,一切吼声、叫声、拳风击空声、清风拂面声、树叶轻响声,全部消失,只有风紫辉打拍子的声音,清晰地从耳边传到心间,脑子还没有做出反应,脚下已经很自然地照着指示迈了出去。

从知道幽贡曲招天下英雄于一堂时,云凤弦就知道要出大事,早就有心要来搅局。只是那么多江湖人,不知会有多少凶险在其中。如今风紫辉不能施展武功,她唯有自己想法子自救,暗中和风紫辉商议很久,才想到这个办法。

风紫辉不能动手,必须保持他深不可测的形象来镇住别的人,但风紫辉对武学的了解天下无双、无人可及,不用白不用。暗中约好拍子的密码,对应不同的步法、不同的角度,云凤弦只管照指示,闭着眼睛走就行了。

为了让云凤弦可以清晰听到指示,风紫辉传他冷清静心诀,这是一种修身的心法,在武功上并没有太大的助益,却可以帮助她在一片混乱中,清楚地听到自己想听的声音。

一来,云凤弦的武功全是风紫辉所传,彼此配合度非常高,再加上风紫辉是云凤弦在这个世界中最信任的人,默契度自然更高。二来,在此之前,他们就拍子的指示,暗中做过很多次的训练,此刻配合起来,倒真的可以起到让天下英雄震惊得效果。

特别是云凤弦蒙上眼之后,居然还应对自如,更是让人吃惊。

右燎拳拳千钧有力,拳风呼啸,如大海狂涛,汹涌奔腾,叫嚣着要摧毁一切。

云凤弦却是那海上孤舟,随水沉浮,随浪起落,看似险象环生,却始终不沉不覆。云凤弦仗着有风紫辉的指点,自以为什么都不怕,万万没想到,这个右燎心志如此坚毅,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居然可以一直坚持一拳拳打下去,中气这么足,一声声大吼,吼了这么久,也不见嗓子沙哑。

云凤弦虽然得风紫辉指示稳立不败之地,可是连着闪了将近一个时辰,就她那三脚猫的底子,早就腿软筋麻,恨不得往地上一趴,大睡三天了事,可是ρi股后头那排山倒海的拳风,愣是毫不减弱地直追过来。云凤弦没办法,终于把一直背在后头的手伸出来了。

除风紫辉外,所有人倏得瞪大了眼。

这个可怕的有钱家的少爷,一直背着的手终于伸出来了。这个深不可测的绝世高手,终于忍无可忍要反击了。就连右燎也猛然顿足凝神,双拳护在身前,把全身功力提到最高,随时准备应付云凤弦雷霆万钧的一击。

云凤弦的右手慢慢伸出来,慢慢抬起来,除风紫辉外,所有人的心都被她吊得老高。然后……云凤弦用手掩着嘴,慢悠悠打了一个呵欠,百无聊奈地道:“兄右,打完了吗,要不要继续?我有些想睡了,咱们快点结束,行吗?”

在场众人,大多是从两三岁开始练功,没学走路就开始学扎马,下盘无比坚稳的高手,听了这话,足有七八人差一点就站不稳,直接栽倒地上去了。

右燎一张口,云凤弦可受不了他那堪比破铜锣的嗓子,赶紧伸出双手死死掩住耳朵。

可右燎苍白的嘴张合好一会儿,半个字都没说,只是吐出来一口鲜血,他怨毒地望了云凤弦一眼,又发出一声狂啸,振臂就地拔起老高,在树梢上一借力,已远远而去:“凤翔公子,我已无颜留于此地,十年之后,我必再来领教你的高明。”他虽­性­子坚韧,但打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甚至连自损真元的手段都拿了出来,还是没沾着云凤弦的衣角,心中早已凉透,如果他一鼓作气,接着打,最多也只能支援半个时辰。

此刻被云凤弦刚才虚张声势吓住,猛然收拳住足,立定门户要防守,刚才狂猛的气势,已经不攻自破,此时心神受制,心志受损,身体也劳累过度,真元消耗太大,若再强行进攻,不过自取其辱。这等一流的高手,既知不可为,只得­干­脆认输,远远遁走。只是想及,一生英雄的豪情,被云凤弦这般轻描淡写取胜,羞怒交加,硬生生逼出一口血来。

云凤弦远望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墙之外,看似无奈实则悠然地摇摇头,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心力交瘁的鬼地方,一ρi股坐下来休息,但眼前还有一帮高手看着她,怎么也得撑住个绝世豪杰,英雄侠少的风范。

她目光一转,当即从袖子里抽出金光闪闪的大扇子,“唰”的一声展开亮堂堂“绝世风华”四个大字,一边扇着,一边故作轻松,买着方步踱到风紫辉身边,在紧挨着他坐位的石凳上一ρi股坐下,全身都靠在石桌上,紧赶慢赶地休息,暗中拼命调匀气息。

别人看她,还只当这少爷得意忘形地扇着扇子在这儿表现自己的可恶风度。

云凤弦一边耍帅,一边休息,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抱拳向四面八方一拱手:“还有哪位想要赐教?”一时间竟没有人接话,比毒轻胜五毒夫人,比武大败右燎,两场都赢得轻轻松松,不动声­色­。

眼见五毒夫人和右燎的下场,谁敢轻易拿自己一世英名,一生风光来冒险,只是若让云凤弦就这样震住,无人敢挫其峰,却也太过让人不甘。

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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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日月现 第36章 兵不厌诈

随着突如其来的笑声,一道白影一闪,刚才一直站在屋顶,晒着太阳,冷眼旁观着战局的白衣中年人已经消失,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的人便已出现在云凤弦面前。

四周倏地传来一阵喝彩:“好轻功。”

中年人身着白­色­长衫,手里那把和云凤弦手中一样不合时宜也不合时令的折扇,也悠悠地扇着风,对着云凤弦淡笑道:“在下浮云,一生别无所长,只在轻功一道上,小有所成,不知凤翔公子可愿指教一二。”

风紫辉在云凤弦耳边轻轻解释道,“浮云,风灵国少数几个能窥见风灵之力者,轻功排名在第三位。来去如浮云,倏忽万变,虽然武功不能算太高,但凭着轻功独步天下,无人可制。”

云凤弦点了点头,这人自持轻功高明,在见到毒术好的五毒夫人和武功高的右燎双双受挫之后,还敢跑来挑战,若是自己让他赢了,这风头可就叫他出尽了。心中好几个念头一转,云凤弦已笑嘻嘻起身道:“久闻浮云兄轻功高明,当世难寻,能得浮云兄青眼,实在在下之幸,既有浮云兄如此高人赐教,我岂敢推辞。”她目光四下一扫,伸手一指水池:“这里倒是一处练轻功的好地方。”

浮云点头微笑地应和道:“正是。”

像练武的人家,池塘湖水,往往都是练轻功的好地方,打着桩子,让人腾挪来去,独独此处,池塘里竖的居然都是一根根的竹竿。竹竿细且易折,极难着力,的确是考验轻功造诣的好东西。

二人相视一笑,往那池水处掠去。两人都往池水正中心,最高的一处竹竿上抢去。

浮云轻功绝佳,云凤弦的武功虽见不得人,轻功却得风灵国庇佑得之风灵之源,无论步法、身法、心法都是一等一的好,居然抢了个肩并肩。眼看着一齐落下去,小小竹竿,只能立一足,又怎有地方让两个人落脚。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等着看,最后一瞬落足之时,二人的交手相争。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电光石火之间,一招判输赢,确是极刺激的事。可是让所有人失望的是,根本没有什么快招进击,迅疾还击,云凤弦不过抬起扇子扇了两下,而浮云则双臂微振,往侧掠去。云凤弦已是一足单立,高高站在了池塘中心高有数丈的竹竿上。因为站得太高,放眼四望,整个望月居尽在眼底,就是前街后街,左弄右巷也看得清清楚楚。

同样,望月居中,前院后院,望月居外,走路的行人,开店的老板,就连街角卖茶叶蛋的老太太都仰着脖子瞪着眼,又是惊又是奇,又是羡慕又是佩服地看过来。

云凤弦心中大觉满意,越发摇得扇子生风,冲着浮云笑嘻嘻道:“多谢容让。”

浮云脸­色­铁青,神­色­极为难看,半点高手风范全无。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他刚才想要出招与云凤弦抢位时,云凤弦一抬扇子,冷喝一声:“看暗器。”

浮云本来就忌她的武功毒术,这么可怕的人,放出的暗器岂非更可怕,这心间一凛,即时远远掠开,以求安全,待得定睛看时,哪有什么暗器的影子。他气得直欲吐血,恨恨瞪着云凤弦:“凤翔公子,你好诈术!”

云凤弦展开小白兔般的无辜笑容:“你我比的是轻功,我怎会用暗器,岂非胜之不武。方才说笑,浮云兄切勿介意。”

浮云哼了一声,声音还没传到,人已掠到面前,这人的轻功倒似比声音还快。

云凤弦不敢轻敌,飘身后掠。

两个人就在那池中的竹竿上,倏忽来去,飘掠如风。

一个白衣素雅,一个锦衣高华,身形追风似电,快得让人眼不稍瞬,偏又优美如仙子飞天,雅致高标。在场都是高手,自然知道这等轻功,出类拔萃。且不论这身法之快绝,步法之­精­妙,来去之从容,进退之安然,只是就靠那小小竹竿借力,腾挪闪跃,就不是易事。

在场各人各自思忖,或是光论身法,勉强应付,或是光以竹借力,还能支援,但既要用这等微小易折的落足点借力,又要同时展尽身法与另一轻功高绝之人斗法,却真是没几个人可以做得到。

云凤弦仗着一向轻功学得好,再加上体内还人风灵之力,更是如虎添翼,暂时竟还真能与风乘云斗个旗鼓相当。可知道她清楚很清楚,轻功再好,没有深厚的内力打根基,也支援不了多久,更何况她刚才与右燎缠斗了一个时辰,此时强弩之末,哪里还能应付浮云呢!

一声脆响,一根竹竿从中而断。

众人抬眼望去,踩断竹竿的不是只有三脚猫功夫的云凤弦,而是轻功号称风灵国第三的浮云。

浮云不愧是轻功高明,一脚踩空重心失调后,那边云凤弦飞掠的身影已然逼到面前。他身在半空中,逢此大变,步法一乱,气息一窒,换了别人,自要手忙脚乱,丑态百出,他却能强提真气,硬生生在半空中移位,身影微晃,横掠两丈,飘然落到池边一处竹竿上,一足单立,衣袂飘飘,直至此时,那半截断开的竹竿,还在半空中,没有落到池水里呢!

而这时云凤弦却双臂一振,像鸟儿般从竹竿上掠起,轻飘飘落到地上,看似轻轻松松点尘不惊,实际上她早累个半死,实在是一分钟也撑不下去了。她的脸上却还笑容满面,抚了抚衣角,对着浮云轻描淡写地拱手道:“承让。”

浮云一怔,这才想起他与云凤弦比的是轻功,他脚下的竹竿断了,自然是他输了,旁人看来,自是他轻功不足,脚下用力稍重,才弄断了竹竿。实际上,以他的修为,就算再在竹子上飞掠一个时辰也不会出半点差错,偏偏刚才,一落足到竹子上,还没有用力,竹子就从中断开了。

他心中怀疑是云凤弦搞鬼,刚才在竹子上,故意用内力震断竹子,只等他一落足,就中陷阱。只是一来并无凭据,二来以刚才云凤弦连挫五毒夫人和右燎的本事武功,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高手,会施这等无赖伎俩。此刻云凤弦已经一副胜利者的样子,笑嘻嘻拱手说:“承让”了,他再相争,倒成了输不起的无赖。心中一阵郁闷,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没办法保持风度,一甩袖子,冷哼一声,直接在竹竿上跃起来,成了继五毒夫人和右燎之后,第三个因被莫名其妙大败,不得不退出这一场抢师父之争的人。

看到浮云悻悻然离开,云凤弦万分得意,在心中大大地佩服自己,把个扇子摇得越发潇洒,回头冲四周作揖,翩翩有礼道:“雕虫小技,见笑,见笑。”

四周一片肃然,只有云凤弦得意洋洋,故作谦虚的笑声。

云凤晴哼了一声,云凤源挑挑眉头。

云凤弦视如不见,犹自满面带笑。

一直沉默静观的尘右灯忽的朗笑一声,长身而起,道:“凤翔公子果然人中翘楚,难得的少年英雄,老夫看了,竟也技痒起来。”

云凤弦一怔:“……尘前辈?”

尘右灯身份地位,与旁人不同,他的江湖地位、武功修为比幽贡曲只高不低,就以和道盟的势力财富而论,也在化血堂之上,根本不会来当幽贡曲的徒弟,以求继承化血堂。他与云凤弦并无敌对关系,而且以他的身份、城府,怎会这般随便对云凤弦出手。但同样,以他的身份,一语既出,断然不可更改。

四周众人一起喝起彩来。

“请尘前辈大展身手。”

“好,我等眼福不小,竟可见到尘前辈亲自出手。”

而尘洛最是积极,扯着尘右灯娇声道:“爹,你要好好替我出气,这人不是个好东西。”

尘右灯微笑着对云凤弦一抱拳,徐徐上前数步:“请。”

这短短的时间里,云凤弦的脑子已经转了好多念头。只是在场诸人,论武功,论才智,论­精­明,只怕都以尘右灯为最,说不定刚才取胜的种种手段,早被他看出其中有鬼。却又对她心存怀疑,这才亲自出手试自己的身手。。。

而以尘右灯的­精­明,山海湖城内的势力、苦心经营的王国来看,绝不会轻易打伤自己这么一个来历不明,却又有着深厚官府背景的人。

云凤弦明知她要赢是无望,却也不愿意她做出莫测高深的样子,在众人前立威,打击别人的信心,让人放弃争夺之念,岂甘心被尘右灯揭穿自己只会三脚猫功夫的真相。可那尘盟主与别人不同,他江湖阅历极丰,武功又出奇的高,再加上城府极深,只怕那些­阴­谋诡计、小手段对他通通用不上……

云凤弦心念暗动,却又不能不理会尘右灯,只得皱着眉头拖延时间:“尘前辈,若是旁人邀战,我岂敢不应,只是尘前辈开口,我却不能接战了。”

尘右灯连眉头都不曾动下,仍然微笑地问道:“却是为何?”

云凤弦叹了口气:“尘前辈是和道盟之主,弟子更是遍天下,山海湖城内,十个人里,有两个是和道盟的弟子。我与尘前辈动手,若是输了,倒也罢了,若是一不小心赢了……”她说至此,倏地拖长声音:“只怕和道盟的弟子,一人一口唾沫吐过来,我也吃不消啊!”

听她的意思,竟是有赢尘右灯的绝大把握了,一时众人大多­色­变,一片哗然。

“好大的口气!”

“尘前辈泰山北斗,你也敢如此轻视。”

“混蛋!”尘洛已经振臂拔剑,冲前两步,遥指向云凤弦:“你敢自称能赢我爹爹。”

云凤弦双手连摇:“看看,看看,我才说了一句话,尘小姐就要把我斩成两半,我要真赢了前辈,还能有全尸吗?”

尘右灯还是微笑着按低尘洛的手,沉声道:“凤翔公子请放心,你我一战,只是切磋,双方点到为止,岂会伤到和气……”

云凤弦望着气的娇躯乱颤的尘洛,伸伸舌头,做出害怕状:“话虽如此,可是……”

尘右灯长笑一声,慨然道:“公子不必在意,此战只是你我二人间事。和道盟中一众弟子,若敢战时Сhā手,战后报复,便算我败如何?”

云凤弦立时应声:“既是如此,敢不从命。”话还没说完,她人已经冲了过去。

柳清扬宗师身份,自然不会抢先出手,看云凤弦一掠而至,脸上犹带微笑。

云凤弦自袖中擎出一把匕首,对准尘右灯扎了过去。这一扎,奇快奇速,如流星闪电。

尘右灯却是下盘纹丝不动,身子略略后仰,不多不少,以毫厘之差避过去。

云凤弦诡异一笑,手上微微一晃,匕首尖上竟又冒出一大段寒森森的锋刃,一把匕首即刻变成长剑,往下扎去。

尘右灯在武林中身份奇高,与云凤弦这样的后辈动手,自然是不肯失了分寸,每一下闪让,都拿捏的分毫不错,才显风度,就是避让,也只是刚好避过,绝不会拉开大的距离。这一下匕首化剑,距离忽然大变,尘右灯一时竟不能从容闪让。再加上云凤弦的身边有风紫辉这位明师,武功虽不好,一招一式施出来,却都是绝妙高招,就算是尘右灯临战之时,也不敢托大,情急间,一掌拍出。

以云凤弦身法之快,剑法之诡,竟是被尘右灯轻易一掌破开剑影,直接击中胸口。

云凤弦眼看躲闪不及,竟是不闪不避,反而双臂一张,一副任君击打的样子。

尘右灯微微一愣,云凤弦身份虽不明,却绝对高贵,他只想试出云凤弦的真本领,绝无打伤他,枉然结仇之意,这一掌越是轻易击中云凤弦,他倒越不好真的用力了。要不然,在旁人眼中看来,倒是他堂堂和道盟的盟主以大欺小,出手打一个不闪不避的人。这一掌只是在云凤弦胸口虚虚一按,内力全未吐实,只以一股巧力击出去,云凤弦的身体应声被击得飞跌丈外,方才落地。

云凤弦一挺腰要站稳,只觉胸口一阵血气翻腾,往后退了一步,忙注力双足,要待站住,却觉身软筋疲,又退一步。她深吸一口气,功聚下盘,一时间竟是头晕眼花,内息不顺,身不由主,再退一步。

接着是一晃,二晃,三晃,终是站不稳,直接跌倒地上。好在云凤弦武功不好,脑袋却转的极快,她发觉最终把不住桩,­干­脆顺着掌力往地上一躺,却又奇快地一个筋斗翻过来。本来是被尘右灯掌上巧力,逼得站立不住,旁人看起来,却是她自己藉着翻筋斗消掉了对方的掌力。直至此时,云凤弦方才站稳,心中却是一阵暗惊。

尘右灯这一掌内力之强,运力之巧妙,实在让人心惊,把她推出一丈有余,一掌之力,犹凝而不散,徐徐发作,叫她立足不稳,迫得她,连续三退,又再三晃,仍不得不跌倒在地。可是这么强大的力量,却不曾伤她分毫,这份气力拿捏,简直匪夷所思。云凤弦心中虽惊,口里却没有半点耽误,忽的仰天大笑起来:“尘前辈你中计了。”

云凤弦手指指向尘右灯,冷笑道:“尘前辈忘了我刚才凭什么胜过五毒夫人了。我束发冠上有赤蝎珠,领子上是碧麟粉,胸前有鹤顶红,穿的是雪芒鞋,袖子上有火炼散,你竟敢用手碰我的衣服?”

尘右灯那一成不变的脸终于破功,他心中一震,暗自运功内视。

尘洛娇颜­色­变,喝道:“你用毒,好卑鄙。”

云凤弦哈哈笑道:“而今你动弹不得,还不是任我施为?”说着猛然扑向尘右灯。

尘洛娇叱一声:“你敢!”手中的宝剑一振,挺身迎上。

尘右灯速度极快地运功内视,立知全身无恙,根本不曾中毒,抬眸间,见尘洛已与云凤弦斗在一处,心中猛然一震,隐约感觉不妙,大喝道:“洛儿退后,我并没有中毒。”

尘洛闻言退后,云凤弦却已抱拳施礼,笑的像只偷到鱼儿吃的猫般,“承让,尘前辈,承让了。”

尘洛怒道:“你说什么,你敢说你胜过了我爹爹。”

尘右灯叹了口气:“洛儿,她没有说错,这一战,她胜了。”说罢冲云凤弦一笑:“公子智计过人,令人佩服。”就这么一耽误,他已想通了前因后果。战前,云凤弦激他许诺,若和道盟中人Сhā手此战,便算他战败;战时,云凤弦故意骗的关心情切的尘洛出手阻拦,这一战,自然是云凤弦胜了。

云凤弦笑嘻嘻回礼:“前辈客气了,前辈的武功高绝,内力深厚,实非我等晚辈所能及,想是前辈容让,才叫我侥幸胜了这么一回。”

二人这一来一回的对话,终于让尘洛醒悟,自己中了云凤弦的­奸­计,平白害英雄盖世的爹爹输了这一阵,一时又气又急,又恨又怨,瞪着云凤弦:“你好不要脸,竟然骗我说爹爹中毒了。”

云凤弦眨着眼睛,满脸无辜:“小姐说笑了,我何曾说过一句假话,我只说我身上有不少毒药,但我身上虽然带了各种毒药,却还另有去毒之物,若是任何人与我碰了一下就会中毒,那生活必要处处小心,哪有乐趣。我何曾一句说尘前辈中毒了,分明是小姐你自己多心。”

尘洛气得一跺脚:“你刚才还说我爹爹已动弹不得,任你鱼­肉­了呢?”

云凤弦叹了口气:“我看尘前辈一掌把我拍开,居然不过来追击,反而站着不动,还以为尘前辈年纪大了,骨头松了,一时用力过度,不小心闪着腰,动不了了,却实在没想到,实在是尘前辈宅心仁厚,有前辈风范,所以不肯追击。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了,但小姐也不能因此说我骗你啊!”

她强词夺理。尘洛哪里辩得过她,枉自气的面红耳赤,跺足连连,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旁的人固然知道云凤弦这一仗胜得不够光明正大,竟也不能因此小看她。毕竟尘右灯是一代宗师,武功极高,云凤弦这样的年纪,若说能与云凤弦凭实力一战,谁也不信,她能胜得如此巧妙,旁人只会佩服她心思细密,脑筋灵活,是个极聪明的年轻人,却是断然猜不到云凤弦是因为武功太烂,所以不得不用诡计的。

就是尘右灯也暗自叹息,深感自己这一战不值,以自己的身份和云凤弦一战,就是胜了也不光彩,何况落败。

云凤弦正相反,就算败了也不丢脸,而今胜了,纵然耍了点小手段,旁人也不好苛责于她了。

好在尘右灯也是一代人杰,吃了这等暗亏,犹自笑容满面,风度不减地点点头道:“自古以来,斗智胜于斗力,凤翔公子有如此才智,我确是输的心服口服了。”

云凤弦心中也佩服尘右灯的气量,又自拱手施礼,一方面对尘右灯表达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的敬意,一方面藉着说话,暗暗调息,恢复体力。云凤弦一口气说了足有半个时辰,真个如长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停息。

开始尘右灯还陪着笑,同他客套,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以他的功力、定力也几乎崩溃。其他在四周虎视眈眈,所谓有身份、有地位,跺跺脚,江湖晃三晃的高手们,也无不头晕目眩,就算本来有心想找云凤弦麻烦,此时也只是一心为受苦的耳朵难过,哪里有空来与她寻衅。

云凤弦志得意满,把个扇子摇啊摇,把个脑袋晃啊晃,得意忘形的天理不容,神气活现到令人发指。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怒喝一声:“我来战你。”

说这话的,却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响当当的大人物,而是一身艳紫衣衫,杏眼圆瞪的尘洛。一把蝉翼剑,几乎就指到云凤弦鼻子尖了。

云凤弦知她是怒极了。论武功底子,尘洛犹在云凤弦之上,但身法招数,云凤弦却远胜于尘洛,外加她狡猾百变,尘洛又气急败坏,真要打起来,云凤弦有十种以上的法子,可以制得了尘洛。

可是云凤弦实在是累得不想动手。于是她低声笑道:“尘姑娘且莫生气,刚才一战,明是我胜,但众人都知,实是尘前辈容让,我岂敢如此不识好歹,姑娘要战,不必动手,我认输便是。”她先前连胜四场,此时在美人面前认输,不但不是丢脸的事,反而显出胸襟气度高人一等。

尘洛却是气怒交加,手往前一送,蝉翼剑上的寒气几乎让云凤弦打了个哆嗦:“哪个要你认输,快点动手。”

云凤弦摇摇头,也不理尘洛,自顾自走开,找处石凳,坐下来,晃晃脖子,伸伸懒腰,揉揉胳膊捏捏腿。

尘洛见云凤弦对自己如此视若无睹,气的用贝齿咬住朱­唇­,别有一种风姿,她自己浑然不觉,却不知道多少人眼光凝在自己身上。

云凤源微微而笑,云凤晴将石桌上的酒饮尽一杯,悠然道:“妙哉。”

何若眉头紧皱,尘右灯却只微笑旁观。

尘洛对着云凤弦“刷”的一记虚砍,剑光从云凤弦头上一掠而过,带起几缕被斩断的发丝:“起来,别想耍赖。”

云凤弦叹口气:“哪个耍赖了,尘大小姐,我刚才连战四场,早已筋疲力尽,小姐此时挑战,未免胜之不武了吧!”

尘洛一怔。

云凤弦又长叹一声,装模作样道:“小姐若定要一战,我实已无应战之力。只得认输,小姐要还不放过我,我已无力抵抗,要杀要剐,小姐你看着办吧!”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痞子样,尘洛是名家之女,名门之后,当着众人的面,还真不要对着一个的确连战了四场,口口声声没有力气的‘男人’动手。

尘洛咬咬牙,把剑归鞘,愤愤地道:“好,你休息,我等着你回复元气再说。”

云凤弦点点头,笑容满面:“尘小姐果然是名家之后,名门风范,光明正大,女中豪杰……”又是一连串滔滔不绝的恭维,听得尘洛面如土­色­,其他人闷笑不已。

尘洛实在受不起这连绵不断的废话,只得不断后退,咬着牙,就等着云凤弦休息够了,拼个生死。她年少骄纵,从来是别人包容她,容让她,近日以来,连受挫折,备受伤害,偏偏关系女儿家名节,有苦说不出,此时爆发起来,一心一意,只想找个人拼命,根本就不在乎云凤弦连胜三场的实力,就想大打一场,完全不顾死活。这倒也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她心中虽恨云凤弦,倒也不想占她的便宜,大方地让云凤弦好好休息。可是云凤弦这一休息,几乎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场晕倒。

她是翘着二郎腿,哼着乱七八糟的歌,摇头晃脑地摇着扇子,自以为潇洒地露出灿烂笑容,一会儿和云凤源谈谈什么风花雪月;一会儿伸长脑袋,和风紫辉不知窃窃私语什么,一个人自管自小声说,大声笑,满是邪意的眼神,动不动扫过来;听得四周的人,皱眉的皱眉,摇头的摇头,发寒的发寒,掉­鸡­皮疙瘩的掉­鸡­皮疙瘩。

最后几个住在秀心阁的高手,都忍无可忍,纷纷走避,不知是不是跑到没人的地方吐去了。

尘洛也气得失态大喊道:“你到底休息够了没有?”

云凤弦笑嘻嘻说:“尘小姐,不要着急啊!我打了这么久,内力透支,哪是一时半会,回的过气来的。”

“你……”尘洛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凤弦终于站了起来,伸个懒腰。

尘洛还道她终于肯出手应战了,谁知云凤弦脚下一跺,直掠上房顶,对着太阳,长出一口气:“既然姑娘你这么着急,就让我在高处,吸收日光­精­华,静纳长风浩气,快些恢复体力吧!”她这般正经以说,尘洛听得微怔,还道她的武学别有妙法,真有这等奇妙心法。

云凤弦却又立时由正经肃容,锦衣飘飘,衣袂飘飘的少侠形象,变作嬉皮笑脸的赖皮少爷,放大了嗓门喊:“空洃,你在哪啊!替我送一壶酒、几样小菜来,我好对日凌风,且自逍遥。”

不知人在何处的空洃没有应声,尘洛却气得几乎咬碎贝齿。

云凤晴徐徐拍手:“妙妙妙,我还道只有我这种人会气煞尘姑娘,想不到你的本事比我不遑多让。”

云凤源却长笑一声:“好一个对日凌风,且自逍遥。”说着也拔身而起,一掠上屋,与云凤弦并肩站在一处,浴一身阳光,任风拂衣襟,别有一种大洒脱快意。

云凤弦笑着道:“我就知道,这些人里,唯有你,最懂享受人生,哈哈!”

二人相视而笑,且自半躺半坐在屋顶上,自去聊天说地,竟是眼角也不往下头瞄一下。

尘洛本就气怒不已,又见他们二人低声说笑,天知道又在聊什么勾栏院、美人香的无聊话题。恨极怒极,又想冲上去,一刀两个砍下手,又忌着云凤源皇族的身份,就算是被夺爵的王爷,总也不好说斩就斩,更怕听到什么难听话题,脏了耳朵,气的只是在下头跺足。

不过,尘洛没有料到,云凤弦和萧遥看似嘻嘻哈哈,小声说笑,聊的话题,却绝不轻松简单。

“你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你真个毒功盖世,怎么会吃了五毒夫人的毒药,一点事也没有?”

云凤弦笑嘻嘻凑近了他:“五毒夫人的毒药当然很厉害,吃下去了,自然会要命,可我要是没吃呢?”

“你没吃?”云凤源吓得不轻。

“是啊!我抬手吃药的那一瞬就换了药丸,吃下去的是普通的补药,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云凤弦说的轻描淡写。

在武林中,这种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也不是没有,大多是不入流的小骗子、小混混用来骗钱的手法,街边无赖、城狐社鼠才会用,真正的高手,岂屑于这种手段?更可况众目睽睽之下,高手之间,如此正经的比拼,谁能想到,云凤弦会用出这样的无赖手段。倒不能算她手法太高明,实在是别人根本没有想到,竟白白让她用这等轻巧手段,取得胜利。

云凤源一开始,还枉自费尽猜疑,不知云凤弦是如何得胜,平白做出许多巧妙的设想,等听到真相如此简单之时,竟是啼笑皆非,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又想起一事,才皱眉道:“不对,五毒夫人的毒,出了名可怕,你就算没有吃下去,沾了手,也是一桩大麻烦。”

云凤弦笑着伸手,在云凤源面前一晃:“你瞧这算是什么麻烦?”

云凤弦的手几乎伸到云凤源的眼睛前面了,萧遥这才看出,这不是真正的皮肤,分明是一层其薄如纸,颜­色­和真正的皮肤几乎一模一样的手套。

“别小看它啊!这可是宫中秘宝,水火难伤,百毒不侵,有它在,就算再毒十倍的东西,我也敢用手抓。”

云凤源点点头,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在和五毒夫人说话时,把手拢在袖子里,当时你是在偷偷带手套。”

“当然,她既然善用毒,我自然要做好预防准备。”

“那么,你又是怎么废掉五毒夫人两条毒蛇的?”

“我早就知道江湖险恶,也知道武林中,常有人喜欢用毒,为此我当然要做足准备功夫。皇宫是天下最富有的地方,皇权至上,世上的宝贝,有一大半都集中在皇宫里,有这么好的条件,我当然不能浪费。”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淡雅地道:“我身上的所有衣物、配件,都用百年少有的雄黄­精­熏过,又染了价值千金的辟毒粉,再把祛毒珠磨成粉,融成水,把所有的衣裳,三洗三晾,泡了又泡。总之,宫里各种可以避毒、祛毒、抗毒、克毒的宝贝、药物,被我一扫而尽,就连母后都­肉­疼,那帮太医,一个个哭丧着脸,我拿走那些药,就像抢了他们心肝一样……”云凤弦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的衣服若是各种药物熏过染过洗过,怎么闻不出药味?”

“因为香料啊!我放衣服的柜子里全是龙涎香,房里点的是盘龙香,宫中各处都有熏香,就连我一路逍遥,马车里也香气不绝,这些香气早就把药味给掩住了,谁能闻得出来。”

云凤源叹气摇头:“这算你的功劳吗?不过是仗着财势罢了,换了任何人,身为一国之君,举国宝物任她取用,做的也能比你更好。”

“天生吾材必有用,又有谁会想到,或者……”云凤弦不以为然,耸耸肩:“换了任何人,可以让五毒夫人输的那么狼狈吗?”

“说的也是,你既不是真的用毒高手,那你如何让五毒夫人败走的?”

云凤弦自觉得意,笑道:“五毒夫人浸­淫­毒术多年,就算是天下最毒的毒药,她也未必应付不了,所以我根本没给她毒药。”

“没给毒药?”

“对,那一颗不是毒药,而是大补药。”

“补药?”云凤源睁大了眼睛,顺便连嘴也张大了,哪里还有半点逍遥才子的风范。

“对啊!还是对男人而言的大大补药。”云凤弦­阴­险地笑一笑:“因为根本不是毒,所以她绝对验不出是哪种毒。如果是毒药,她还有办法应付化解,可是大补药,则根本没有解药可言。你想想这用药能解得了吗?光凭忍,忍得住吗?”

云凤源膛目结舌,回想起五毒夫人满头的冷汗,颤抖的身体,终于明白她是在苦忍什么,再想及最后五毒夫人离去时,极其不自然的身体,忍不住捧腹大笑:“你,你,你太……­阴­损了,小心将来生儿子……没有……那个……哈……”他笑的不能自抑,腹痛到滚倒在屋顶上。

云凤弦也哈哈大笑,两个人得意忘形,竟在屋顶上捧着肚子滚来滚去。他们笑的这样肆意放纵,不顾体统,把屋下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刚才避回屋里的人也推开窗,探出头来,看到底怎么一回事。

就连远处,也不断有人探头探脑,实不知有什么高兴事,可以让两个大人笑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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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日月现 第37章 迷惑百相

一直坐着的风紫辉,这时忽然站了起来,目光淡淡往屋顶上一扫,冷冷说:“闹完就下来了吧!”

云凤弦朝着风紫辉吐了吐舌头,居然乖乖从屋顶上跳下来了。

云凤源看了风紫辉一眼,也一掠而下。

风紫辉连瞧也不瞧二人,只冲着尘洛淡漠地道:“尘姑娘,我们还有要事要处理,先行告别。”他一向少说话,可真要开了口,几乎没有什么人敢于违逆他。

尘洛望了风紫辉一眼,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风紫辉朝着她点头示意,然后指袖走进了望月居为他们安排的房间。

本来望月居一共给了他们两间房,一间风紫辉住,一间云凤弦住,两房彼此相连,左边邻着云凤源的房间,右边正好是云凤晴的房间。

此刻风紫辉信步迈进其中一间房,云凤弦转转眼珠,也跟了进去。云凤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鬼,一声不出,也跟进去了。这么一来,外头人散的差不多了,只尘右灯等三人没有走开,而尘洛望着云凤晴方向­干­瞪眼。

何若终是按捺不住,对尘右灯问道:“世叔,我看,我们也该走了。”

“我们不走。”尘洛闻言回首道:“我就想看看,云凤弦和他那二哥,会在这里搞出什么事来?”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对云凤弦和云凤晴太有兴趣,还是存心和何若做对,所以才这样大声地表达反对意见。

原本,尘右灯根本就不可能想当幽贡曲的徒弟,被邀前来,是为作见证,也是给他这山海湖城化血堂的面子。尘右灯此次前来,一是不愿得罪幽贡曲,二是也对幽贡曲这次的大张旗鼓感到惊疑,有心来看看他到底搞什么鬼。本来也是和帝远逊一样,到场两个相,打个转就走的。

可是云凤弦的出现,以及一连串的表现,倒真的让尘右灯感到有趣起来,此时听得女儿说出这番话,竟不喝斥,反而悠悠一笑,道:“也好,咱们就在这儿住一夜。我有预感,今天晚上,肯定也会有趣事发生的。”

“世叔……”何若海待再讲,忽听一声无比响亮的大喊,从云凤弦的房里传了出来。

“啊!”

尘洛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何若一愣。

尘右灯却猛然起身,快若闪电,直扑往云凤弦的房门。

同一时间,整个秀心阁,各处房间,开门的开门,开窗的开窗,满天人影乱闪,飞掠如风,俱都直扑云凤弦的房间。

==分隔线=

云凤弦进了房间,就东张西望,左看右瞄,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

这般行径,看得云凤源眉头一皱,“你­干­什么?”

云凤弦挤眉弄眼:“兵家讲究地利,到了一个地方,当然要细细观察敌情。”说着又往四周细看。

一会儿摆弄一下花瓶,一会儿掀起墙上的画细看,一会儿又搬动墙边柜子上的书,一本本抽出来又放回去。

云凤源感觉她在寻找什么,只凝目望定她。风紫辉袖手冷眼看了一会儿,忽然迈步上前,随手将墙角摆花瓶的矮几稍稍搬动一点,露出从墙角地底伸出来的一截铜管。

云凤源眼中异­色­一闪。

云凤弦笑嘻嘻冲风紫辉一伸大拇指,这才慢悠悠踱到铜管前,弯下腰,嘴对着铜管,慢慢运足了真气。

云凤源叹口气,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云凤弦猛然一声大喊道:“啊~~!”

云凤源叹气掩面,风紫辉神­色­不动。云凤晴继续摆弄着怀里的小帅。

而云凤弦则心满意足地听到铜管深处传来一声惨叫,以及“咚”的一声,好像什么人跌倒的声音。她开开心心挺起腰来,身子还没挺直,只听“咣当”一声,大门被震得直飞出来,吓得房里的人闪躲不迭。

才刚闪过大门,几处窗子,一起传来破裂之声,几乎在同一时间,震成数片。

尘右灯从房外一闪而入:“出了什么事?”

窗子外头也探进好多个脑袋:“什么事?”

云凤弦­干­笑起来:“没事,没事,我就是嗓子痒,随便喊喊,吊吊嗓子。”

在一大帮江湖大佬、武林大豪,杀人眼光的洗礼中,云凤弦堆起无赖的笑容。

“各位好。”

“各位休息好了吗?”

“各位不睡一会儿吗?”

“这个,今天太阳好好啊!大家都吃过了吧!”

就在她胡扯着连自己都要绕晕的时候,尘右灯终于笑了一笑,转身出去,其他人也都用冰冷的眼神把云凤弦上上下下,扫个七八遍,扫得云凤弦全身发凉之后,才都冷哼着从窗子里把头缩回去。

接着又一阵风声急掠,人影纵跃,各人各回各自的房间了。

云凤弦望着他们离去后的房间,叹息一声,“真是的,这让我怎么睡呀!”

云凤源痛快地笑道:“这就叫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窗外,也适时响起云凤晴幸灾乐祸的嚣张笑声。

不管怎么样,这间房子门窗都毁了,也不好住了,好在云凤弦还有另一间,所以嬉笑着自嘲两句后,就拉着众人,到隔壁一间房去了。

这间房自有空洃指挥人来修理,自是没有人挂心。其他人更关心的是云凤弦莫名其妙大叫一声的原因,以及看云凤弦在众人注视下的奇怪反应。空洃手下一­干­化血堂的人,却都沉着脸,没有一个人脸上有笑意。

云凤弦在另一间房里,细细看了看房门,确定牢固,再打开每一扇窗,四处张望一番,然后关上窗。

风紫辉也同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另外一根铜管。

这次云凤弦没有大叫,估计吃了一次亏,这根铜管的尽头不会再有另一只耳朵贴着听了,不过还是拿棉布,细细把管子口塞的满满,这才放心。

云凤源摇头叹息:“你怎么总有这些古怪手段。”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云凤弦笑眯眯地眨眨眼,不知从哪里掏出那把金光闪闪地纸扇,摇头晃脑地扇了扇。

这时风紫辉也没兴趣再听云凤弦洋洋自得,他墨眸中冷光一闪,走到一边闭目养神。

云凤源也觉奇怪,还不及发问,云凤弦已笑着一拉他道:“别理他,我们聊我们的。你且说说,现在住在这里的,一共都有些什么人?“

云凤源也不再发问,就着云凤弦的问题回道:“这次幽贡曲要收徒,几乎所有知道消息的武林人,十个有八个赶来了。大部分人都在前院,而后院住的,身份地位都非同一般。正因为他们身份远远超过普通江湖人中,所以不好意思像前院那些人,丑态毕露打杀成一团,暂时在表面上,倒还可以相安无事,只是暗中较劲罢了。还有几个江湖独行客,像五毒夫人、右燎、浮云,都是当今天下有数的高手。因为都是独来独往,不免任­性­一些,有些意气用事,对你不满,就直截了当表现出来,受挫之后,便羞惭离开。

“剩下的人,除了尘右灯、尘洛、何若之外,还有二个。左边占足三间房的空洞洞。此人天生奇才,一生遭遇极奇。三年间,师从二十余人,每个人教导他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就称已经教无可教,名动一时。此人­性­格坚忍,偏又外表懒散,能吃苦受累,却又看似只爱奢侈享受,无论学武还是经商,都多受磨难,却最终得成大器。”

“除他之外,还有一对夫­妇­,绝佳侠侣暮春和妻子成雪。暮春是江南世家子弟,家世显赫,书剑风流。成雪与他本是姑表之亲,本身也是武术名门,离情剑的后人。离情剑至今已传十代,代代都有英豪出,剑术被称为江南一绝。两个人武功既好,又均出名门,友朋众多,行走江湖不过五年,却来去友朋如云,名声极好。”

云凤弦听的异常好奇:“听你说来,这都是些有背景、有身份的人,怎么就拉得下脸来,跑来拜一个杀手当师父?”

“背景身份,怎比得上既得的利益。”云凤源冷笑一声:“幽贡曲是杀手头子没错,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能拿到化血堂杀人的真实证据,他表面的身份,仍是富可敌国的豪商。他是山海湖城内最有势力的几个人之一,名下财产多的可以压死人。化血堂密训的杀手,也是江湖上极强大的一股势力,再加上幽贡曲的武功也是武林一绝,哪一样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右燎苦练武功,江湖独行,只怕做梦都想发大财。五毒夫人出身五毒之地,那里偏僻穷苦,人人都盼着能有繁荣之地的富有,只要能有钱,能让六十多岁的五毒夫人认四十岁的幽贡曲当师父,她绝对千情万愿。浮云自命风流,喜好做些洒脱之事,动不动一掷千金,早就穷得想要当裤子了,为了钱,为了势,为了权,当然要来一搏。”

云凤源说到此,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道:“空洞洞半是江湖人,半是商人。商人眼中,重利轻义,名头脸面,更不重要,他在意的,是化血堂巨大的产业。至于暮春和成雪……不错,他们二人都是名家子弟,可是所谓名家传了十几代,也该衰败了。暮家本是风灵国的望族,代代有人为官,可是前三代起暮家声势大不如前,子弟众多,亲族如云,坐吃山空,偏偏这帮公子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就是不会挣钱,闲了只会聊怎么养鱼,如何逗鸟,哪里知道生计之难。成雪的离绝剑一脉,固是代代有英雄,但英雄几个能终老,多是少年枉死于江湖,子息渐渐艰难,早已依附暮家而存,名是亲戚,实为余家的保镖,暮家尚且不保,何况成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女儿,早就名存实亡。他们日子过得苦,又要保世家子弟的排场,有心赚钱,小钱又看不上眼,小事又不屑出手,这一来二去,僵在那里,苦不堪言,听到幽贡曲收徒的事,自然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来了。”

云凤弦一边听,一边思索,一边徐徐道:“这么说来,幽贡曲如果是正常想收个徒弟,找暮春夫­妇­可能更合适。毕竟相比空洞洞这两个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精­,这两个名家子弟,好控制多了。而且他们的实力也最弱,相对来说,在师父面前就最不敢搞鬼。而且,收了出身名门的弟子,对于一般人来说,脸上也有光彩。”说到这里,云凤弦忍不住笑了笑。

云凤源却自冷笑一声,道:“幽贡曲是正常人吗?你真相信,他莫名其妙把收个徒弟的事,搞的这么轰轰烈烈,弄的这么多人喊打喊杀,真是仅仅为了向找个继承人?亏得那么多江湖混老了的家伙,个个让虚名浮利蒙了眼,完全看不透眼前的危机,死了也是活该。你却要这样辛苦地救人,只怕吃力不讨好,白白惹来众怒,让人怨恨。”

云凤弦笑笑,耸耸肩,摊摊手:“我只是不喜欢看有人死在面前,我只是不能知道发生了杀戮争斗,当成不知道而已,一切都只为我自己的良心,我也只对我自己交待,管别人怎么看呢!再说,大哥,你就别替我打抱不平了,别为我担心了,我身上防身的宝物层出不穷,还有风紫辉这个万能保镖在,安全绝对没有问题的。”

云凤源深深看她一眼,叹息一声,道:“罢了,且由你去吧!你只要知道,不管有什么事,别忘了告诉我。你大哥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好歹人不算笨,出出主意,帮帮忙,也总好过叫我一个人站在旁边­干­着急。”

云凤弦望着云凤源真挚地眼神,低声道:“是,大哥,我记住了。”

=分隔线

时间就像水一样流过,转眼皓月当空,已是夜晚。

云凤弦亲自出房间,找空洃要了两壶酒,几样菜,和云凤源对案小酌。

云凤弦笑着饮了一杯酒,淡雅地道:“大哥,那今晚别的好戏就快上演了。”

“好戏?”云凤源一怔。

云凤弦眯起眼,微微一笑道:“大哥但请静坐,不久必有趣事发生!”

云凤源抬头倒下一杯酒,扬眉喝道:“别再故作神秘,装腔作势,到底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云凤弦伸一指,压住自己的嘴­唇­:“佛祖有言,不可说,不可说。”

云凤源苦笑还待催他,却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响,还有隐约的一声惊呼从房外传来,猛然立起:“什么事?”

云凤弦笑道:“来得正好。”说着提高了声音:“外面的朋友,可是觉得今晚月­色­清明,清风徐来,是赏月的好时光啊!不过赏月虽应在高处,但高处露深瓦滑,千万要站稳了,小心别跌下来。”

门外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

云凤源一皱眉,快步到门外,开门一看,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一瘸一拐,拖着脚飞速离开。在明月下正好回头来看,蒙着黑巾的脸上,只有一双眼,闪着又惊又慌,有迷惘又怨恨的光芒。

云凤源心中明白,必是化血堂弟子,或是这同住一楼的其他人,暗中前来窥探,却不知道怎么会弄至如此狼狈。他信手关上房门,回头用疑问的眼光去看云凤弦。

云凤弦笑说:“白天我们不是坐在房顶上聊天吗,最后还笑得满房顶打滚,其实我乘那时候,把一种非常滑的油膏涂在了房顶上。不会对规矩人造成任何影响,但是要有人打什么鬼主意,半夜三更,跑到我头顶上扒瓦片,听动静,那么不好意思,就算他轻功天下第一,踩到那滑的根本不能借力的油膏,也只好掉下来,和青石地做亲密接触了。”

云凤源愕然,失笑道:“你真是太过­阴­损了。”

云凤弦夸张地连声叫冤:“我还不心慈手软?我要再狠一点,在屋檐下头放个装满热水的水缸,又或是在屋子四周扔一些­肉­眼一时间发现不了的小针啊!小钉啊!而且这些针针钉钉还是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水中泡过的,你想想,那夜行人的下场会怎么样?”

云凤源想了一想,打了个寒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幸好我不是你的敌人,你记得提醒我,以后永远不要与你为敌。”

云凤弦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乐呵呵地道:“大哥,你又怎么会是我的敌人呢?”她说着,高高一举杯:“来,我们继续喝。”

云凤源一笑入座,饮尽一杯。

论到酒量,云凤弦哪里比得上诗酒风流的云凤源,酒不过三巡,已是晕乎乎,有了醉意。

云凤源一笑,把杯子放下来:“你累了,先歇着吧!”

云凤弦点点头,一手按着桌子,一边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床那边走去。

走不出三步,云凤源忽听到窗外一阵窸窣之声,不由一怔。

云凤弦本来的醉意立时醒了三分,­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来了。”

“是什么?”

云凤弦冷笑道:“铜管窥听受挫,屋顶夜行吃亏,剩下的当然是隔窗监视了。一般人的想法里,总以为,既然监视的人受挫离开,暂时不会有事,就会放松警惕,所以有人自作聪明,以为这个时候来偷听,我一定不会防备。”她的声音并没有压低,明显是说给窗外的人听的,窗外窸窣之声更加响了起来。

云凤源满心愕然,就算是偷听被揭破,不是应该立刻离开,或­干­脆翻脸动手吗?这样不断窸窸窣窣又是怎么回事?

才一惊疑间,外头除窸窣之声外,居然还夹杂了隐忍的低低呻吟。

云凤源不再迟疑,伸手就要开窗。

云凤弦一伸手拦住他:“别开窗,开门吧!”

云凤源心中虽不解,却依言打开房门,几乎是刚才一幕的重演,又有黑衣人匆匆跑开,不过刚才是一个,这回是两个。刚才那人一步一拐,而这两个人,跑着跑着就会莫名其妙的跌倒,身子一直缩成一团,两手乱抓个不停,挣扎着爬起来,全身扭来扭去,继续跑。

云凤弦在云凤源身后大声地喊:“两位别走这么快啊!今晚月­色­这么好,夜风这么柔,不如我做个东道,大家一起把酒赏月如何?”她越是这般说,那两人越是跑得飞快,跌跌撞撞,无比狼狈。云凤弦眼神渐渐冷森下来,忽的放声大笑,笑声响得直冲云霄,毫无顾忌得让秀心阁上下,所有人知道她的得意与嚣张。

小楼寂寂,秀心阁里住的大多是威名赫赫的人物,可此时此刻,竟没有一个人对她这般狂放的笑声,有任何表示。

云凤弦笑了一会儿,这才把门关上,刚才的嚣张狂放,又变成轻松自在。连云凤源都有些接受不了她瞬息万变的样子,忍不住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云凤弦一耸肩:“你还记得我一进房间就推开每一扇窗吗?那个时候我就在窗子上洒了点痒粉,如果有人靠着窗子想窥看偷听,不小心沾到痒粉的下场会怎么样,就可想而知。”

云凤源这才明白刚才窗外的窸窣之声,是那两个人忍不住奇痒,拼命挠痒所发出来的。他们一边逃跑,想必还一边挠痒,怪不得会动不动跌倒,还缩成一团呢!

不管是化血堂弟子,还是楼上其他人,都是武功不俗的人物,却这样闷声不响,吃尽了云凤弦的暗亏,闹的如此狼狈,云凤弦还像没事人儿一般,嬉皮笑脸,好像她暗中的布置,不过是擦擦桌子抖抖衣服,那种简单事一般。

想到这里,云凤源心中莫名一寒,看云凤弦的眼神,多少带点怀疑。他这个把万里江山拱手让人的弟弟身上到底有多少奥秘,让自己惊奇不尽。

她对待下人的态度,对待妻子的关爱,对待敌人的宽容,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她一会儿聪明,总能想出旁人万万想不到的古怪计谋,一会儿却又蠢笨无比,常常令人讪笑。

她武功不高,却可以毫无惧­色­地对战真正的高手,还总是得胜。

她常常胡闹,可是往往在事后,才会让人明白,她的胡闹却都自有深意,很多简单至极的小动作,暗中原来有着深长的意义在。

一个皇帝,只为了不忍让一群白痴江湖人枉死这个蠢理由,毫不犹豫的陷身到杀戮争伐中来,却又凭她那三脚猫功夫,震慑众人,游刃有余。

她竟然早料到化血堂必会监视她,秀心阁里其他人,对她又忌又恨又猜疑,也必会偷窥他,这种事,防不胜防,她­干­脆在第一天就凛然立威。先震伤铜管窃听之人的耳朵,再让夜行人跌伤,然后让偷听者身中痒粉,痛苦不堪。连续三次,毫不留情的反挫,已让旁人心中凛然,不敢再轻犯她。

最后,她再这样肆无忌惮,纵声嘲笑,暗中派人来监视的家伙,又羞又窘,必不敢派第二次。其他人见到别人这样的下场,暗自警惕,也断不敢再派人来自取其辱,冒着被云凤弦如此肆意嘲笑的风险来偷听了……她就这样轻轻松松化解了别人的监视,甚至还绝了其他后患,断绝所有人监视他的念头,他的表现却还像小孩子一样,好像只是玩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云凤源心中起伏不止,怔怔望了云凤弦半日,方才叹息道:“听说你弃天下之权,我觉得你是世间最超脱的人;看你平日作为,我觉得你是世上最古怪的人;你为救不相­干­的人的姓名,闯到这是非窝里来,我以为你是最善良的人;可是这个时候,我倒觉得你更像是最恶毒的人。你……到底是哪种人?”

云凤弦眨眨眼,大惊小怪地喊:“这还用问吗?我当然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就连对敌人都如此仁慈,就连放痒粉,都只放药­性­最弱,只痒一晚上就会好的,以免让他们太难受,虽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可谁叫我天生一副慈悲心肠呢!实在是见不得人受苦,千难万难,只好我自己难,千苦万苦,苦我一个就好了……”

她滔滔不绝地要说下去,吓得云凤源更是双手连摇:“行行行,你是天下第一大善人,你不必说了,我全都明白。”

云凤弦得意而笑,风紫辉猛地张开眼,瞥了她一眼后,闭上眼继续休息。

==分隔线==

这一夜,云凤弦房里的灯一直没有熄过,而笑声,则一直响到了半夜,才渐渐消逝。整个秀心阁真正静了下来,但各个房间,几乎没有一个人真正入睡。

尘洛一直好奇地坐着,想看看,晚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连续两次有人在云凤弦房顶和窗外受挫之后,她有些后怕地拍拍胸口,喃喃道:“幸好,爹爹特意叮嘱我不能去偷看,要不然,倒霉的就是我了。”

尘右灯拉着何若彻夜对弈,但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棋上。

连续两回听到外头的动静,何若是愕然惊异,尘右灯却是会心而笑,顺便乘着何若分神太多的时机,连取数子,眼看胜利在望。

有钱的空洞洞斜倚在榻上,身后有两个美婢,一个为他揉肩,一个替他捏腰,身上还有两个俏丫头为他洗手,脚前跪着两个俊僮给他剪脚趾甲,左边一个僮儿捧着热茶,右边一个僮子端着香炉。

他慢悠悠扬扬眉,左边的僮儿立刻递上热茶,身前俏婢双手接过,奉到他­唇­边。他轻轻饮了一口,舒畅地叹了口气,慢慢睁眼,望着窗外:“这位云凤弦公子,倒真是个妙人呢!”

暮春的房间里一片黑暗,床榻上的两个人,睡也睡不着。

成雪低声在黑暗中低声道:“暮春,这一次我看希望只怕不在,那个云凤弦太深不可测,还有其他人,都非易与之辈。”

“成雪,不要担心,他们都不过是些江湖草莽,论身份血脉,哪个比得了我们。”

暮春声音里有着世家子弟固有的傲气,但因为家道没落,就算自己也知道这骄傲只剩一层虚壳,越是如此心虚,越要将骄傲形之于外,听起来,过于虚张声势,反而让人失去信心。

成雪低叹一声,反而安慰他道:“罢了,成固然好,不成也是无妨,真当了他的弟子,就算继承了化血堂的财富,怕也有辱祖宗先人。”

暮春在黑暗中抱紧了妻子,深深叹息道:“雪儿,是我太没有用了,让你吃苦了。”

成雪安静地回抱着他的丈夫,声音一片温柔:“傻瓜,跟着你,有什么苦是吃不得的,没有了你,才是真的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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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半夜,月明星稀,夜风渐寒。

云凤弦已不胜酒意,上床睡觉去了。

云凤源饮了几杯之后,也倦意上涌,他到了床前,见云凤弦把一床被子全掀了,早就沉沉睡去,无可奈何地一笑,拉起被子,重新给云凤弦盖好,却听云凤弦在沉睡中,顺从着一种心灵深处的本能,一手拉住他盖被子的手,喃喃地道:“奕霖。”

声音里无尽的伤心,无尽的思念。

云凤源从不知道,一个呼唤,可以有这么多至深的痛和伤,他怔了一怔,藉着淡淡烛光,静静地凝视云凤弦沉睡的脸。

这个日间说笑无忌,挥洒从容,轻松应对一切强敌,天大的事,也浑若无物,笑的比阳光还灿烂的人,只有在这样深的夜,只有要这么沉的梦中,才会唤出那让他痛得连心都碎了,魂都散了的名字,然后等到天亮时,又用一张灿烂的笑容面对每一个人。

纵然心碎神伤,纵然痛不欲生,却仍然坚持着把快乐带给每一个人,仍然不肯让他自己的痛苦影响任何人吗?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云凤源轻轻叹息,声音低弱地微不可闻,转瞬散去,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风紫辉这时也走了过来,淡淡地望了云凤源一眼,拉开了云凤源的手。

而云凤弦无意识的喃喃呼唤声,却再次响起。

“奕霖。”

“奕霖。。”

“奕霖。。。”

==分隔线==

“云凤弦。”古奕霖循着那熟悉的声音寻去,看到那刻在心间永不会淡忘的面容,情不自禁扑向她。

却在抱住她之前,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越过云凤弦的肩膀,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他开心的脸庞在一瞬间,变作狰狞的冷酷,本该热情拥紧她的手,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倒要问你为什么要打我。”云凤弦摸着火辣辣地半边脸,皱眉问道。“我……我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古奕霖冷酷而绝情地扭头离去。他绝决的身影是向远方黑暗的深处而去。却在转角处,回过身远远望着云凤弦。

看着远方紧紧相抱的两个人,古奕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全身发软,没有半点力量,跌倒在地。唯一能做的,只是无望地望着她,从喉咙深处吼出来的呼唤声:“云凤弦,云凤弦……”

“云凤弦。”

古奕霖猛然惊醒,双手一撑想起来,却是手足酸软无力,复又倒在地上,眼前一片绝望的黑暗,额上全是密密的汗珠,一时心绪纷乱,浑不知此世何世,身在何处。

他恍惚了一阵,才隐隐想起,记忆力,最后一瞬,眼中看到的那个看似平凡的人,诡异的笑容,和鼻间闻到的一缕幽香。

他猛然忆起传闻里,已受重伤的云凤弦,心中情急的她想也不想,用力还要站起来,却惊觉,全身上下,根本没有半丝力气,双脚软的撑不起整个身体。自修习武功以来,一直在全身流动的真力,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身体一阵冰凉,心却比身体还要凉。这一刻,心中最关切的,不是如今无依而可怕的处境,而是,云凤弦,她到底怎么样了?

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人影,看不到光明。全身酸软无力,行动不了,走动不得。他大叫道:“有人没有?这是哪里?快来人啊?”

没有人回答他。

古奕霖觉得心头莫名地痛得厉害,四周沉寂的黑暗,像整个天地,都压在肩上一样。他放声大喊起来:“救命啊!”同时拼了命想站起来。可是,一直喊得声嘶力竭,喉咙发哑,也没有人回应。一次次摇摇站起,又再次无力地跌下去。

从未有过的恐慌猛然袭上心头,怕的不是自己眼前处境的诡异,而是,如果一直陷在这种仿佛永无边际的黑暗中,那她将永远不能再看到云凤弦,永远不知道她到底伤得怎么样,她情形是否危急,她是否……也曾思念他?或者是已经忘记了他是何人……

古奕霖闭上眼,在寒冷中微微瑟缩,抱住自己的身体。

“当今风灵国的皇后,也不过如此吗?除了喊叫,还懂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令得古奕霖微微一震。

乍然亮起的灯光,让他眼睛有些不适地闭上。好一阵,才隐约看清,无边黑暗中,掌着烛火,映出一片光明的身影。

古奕霖深深一颤:“是你?!”

烛光下的人微笑起来:“是我。”

“这是怎么回事?”古奕霖惊愕地问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的武功已被药物化去,而这里,就是你的牢房。”那人叹息着摇头:“你或者很聪明,可是,你在闺阁里、宫廷中,被保护得太久。你或者武功不错,可是,对于外面的世界,你根本毫无了解,也不懂防范,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你捉来,到现在还不明白状况。”

古奕霖不明白身体为什么忽然发起抖来,不明白心头那隐约的寒意,到底是因为预感到什么样的灾难才会产生。他只是怔怔望着对面的人,怔怔地问:“为什么?”

“今天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所以……”摇曳不定的烛光里,那人的神­色­无法看清:“就让我,告诉你为什么会落到眼前的地步,让你明白,现在的处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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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本红颜 第三十八章 以一当十

艳阳高照,金­色­的阳光照耀着整个大地。

云凤弦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才懒洋洋起床,睡眼惺忪,东倒西歪,半闭眼睛洗漱之后,这才恢复了清醒。一抬头,就看见云凤源皱着眉头,瞪着眼睛,盯着她。

云凤弦垂着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又摸了摸乱成一团的长发,讪笑说道:“大哥早,大哥好,大哥你吃过……”

“行了,你这家伙。”云凤源一拳捶在她肩膀上,阻止她的胡说八道,“亏得你还能安心睡到这个时候,就一点不担心外面的情况?”

“有风紫辉在,我放心得很。”云凤弦又整了整衣服,轻咳一声,道:“行了,我也不吃早饭了,咱们先去瞧瞧吧!”说着当先推门出去,直往前院而去。

一路上,居然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两个人都不觉奇怪,离着前院还有一段距离,已遥遥听到呼喊声、喝彩声。

云凤源叹息一声,说道:“打得好生热闹。”

云凤弦赶紧加快脚步:“咱们快去看。”

大批江湖人物都住在前院,龙蛇混杂,乱七八糟,动辄争斗,昨日籍着­射­箭比赛未果,迫得众人暂息­干­戈,按理说,今天一大早,又该像昨天一样,打成一团才对。

但是,整个前院,居然秩序好得出奇,那些三山五岳的江湖好汉、绿林英雄们,围成了整整齐齐的一团圆形,什么仇都懒得寻,什么胜都没空争,一起看着中间两处战团,各自叫好、喝彩、叹息、惊呼,不绝于耳。

云凤弦和云凤源,千辛万苦都挤不进去,只得另寻他途,一起跳上旁边一颗大树,居高临下,倒看得更清楚。

只是云凤弦才一上树,就觉得一阵恶寒,顺着感觉望去,对面墙上,云凤晴眼神冷冷,正盯着自己。

云凤弦好像完全没有发觉他的敌意,笑嘻嘻招手:“二哥,你也和我想的一样,与其挤着难受,不如跳到高处来看,对吗?”

云凤晴冷冷望着他,不开口,云凤弦还像胡诌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忽听到下面传来一声闷哼,忙低头去看,只见战团中心,一个中年汉子踉跄后退。

赢剑者含笑收剑:“承让。”

那汉子脸­色­铁青,毫不理会,全不停留,回头挤出人群,直往大门奔去。

赢剑者是一个大约十六岁的少年,清秀的脸上闪烁着少年特有的张狂。战得全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可是剑影纵横,挥洒自如,不但毫无怯­色­,剑光反而越来越耀眼,渐渐占尽上风,把对手压得无几还手之力。

四周的武林人惊叹不绝。

“已经是的十五场了。”

“他都连败十五高手。”

“这小孩哪来的?”

“听说是那个凤翔公子的随从。”

“我的老天,随从都这么厉害,主人会强到什么程度。”

“不知道打完这一场,他又找谁开刀。”

“希望别找上我。跟小孩大家,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受此羞辱,哪里还有面子留下来。”

就算是最爱面子,最强撑光棍的江湖人,这是心虚之下,也不由得说出心里话。

好在别人的心理也差不多,居然也没有人笑话。

“就是厚脸皮也留不下来。这个小孩根本就是来赶人的,天不亮就跑来挑战,说什么,既想当化血堂的继承人,多少也该有点本事,如果连他也赢不了,还是老实滚蛋算了。开始大家还只想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结果,全落得被他教训的份。”

“是啊,一大早,本来大家三三两两又有人动手混战,这小子跑来挑战,也没人理会,可是等到他连续五次打败好手时,别人就没有什么心思动手了,不知不觉,全围过来,看他们打斗。唉,这么多英雄豪杰,被两个小孩戏于股掌之上,说出去,真是把脸丢尽了。”

云凤弦竖着耳朵听清大家议论纷纷,心中惊讶不已,她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厉害张狂的随从,怎么她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她心中疑惑不解,立刻把对面云凤晴忘得一­干­二净,站在树上努力往下看。

这个突然闯进望月居的少年真个大出风头,把所有人都吸引来了。不但前院的豪客们围在一起,看他与众多江湖人酣战,就连住在秀心阁的所谓大人物,也都出来观战。下头众人虽挤得厉害,但尘右灯三人所站地方,却空出一大片位置,可见他身份之高,那些人自觉自愿地让出位子给他。

排场极大的空洞洞的四名长随、四名侍童,手拉手替他围出一个空挡。他坐着椅子,翘着腿,品着茶,身后照样又丫鬟揉肩按摩,倒不似在人堆里观战,而是坐在他包下的场子里看戏了。

暮春与妻子成雪携手站在人群较前方,虽然不像其他人那么大的气派,不过身边的人倒似还给他们面子,不太推挤。

云凤弦居高临下地在人群里东瞧西瞧,看到一直站在围观者前列,凝神注意战局的风紫辉,一时大喜,扬手就喊:“紫辉~”

下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战局上,除了呼喊助威,或者惊奇叹息,几乎没有人大声说话,云凤弦这一声大喊显得特别响亮,引得下头几百个人一起抬头望上来。

云凤弦也没想到这一声喊,反响这么大,­干­笑一声:“各位早,各位好,各位吃过了吗?”

众人一阵楞,瞪了云凤弦半响,等应道场中的倒霉的高手闷哼着连连后退,这才明白,原来这一阵,又结束了。

风紫辉冷冷看了云凤弦一眼,没搭理她。

与高手击战的少年抬头,狠狠瞪着胡扯的云凤弦,喝道:“你,是笨蛋吗?”

呃……这个小子是何人……同样是长得是可爱,可是这副嘴脸……哪有那个绿衣少年半点惹人心痒……云凤弦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卫靖临那张让她心动过的容颜,她心中一动,也没什么不快了,只是问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从哪来了?”

少年都没理会她,略一调息,同时迈步向自己选定的新目标,再次提出挑战。下头众人虽然交头接耳地在议论云凤弦,或猜测她的身份,不过大部分注意力又回到新的占据上。

云凤弦在树上看着这个少年的有一次经常对决,目­色­一闪,“新一代少年英雄,传奇少侠,终于再次出世了。”

云凤源幽幽叹息一声,瞥了云凤弦一眼,“你有意让他们把这些江湖人一一激走,迫他们不得不退出这场争斗,用心虽好,只是我看他还是太吃力了,这样一直打下去,铁人也受不了。”

“有风紫辉在啊!”云凤弦满脸自豪道。

他们在树上讨论,树下的人也在议论这个神奇的少年。

尘洛忍不住低叹:“真不敢相信,这个小家伙,怎么会有这么高的身手,连败十几个成名高手。打得如此轻松,到现在还脸不红,气不喘,这简直是宗师级的身手了。”

尘右灯微笑摇头道:“你错了,洛儿。论起来,他武功的确不错,资质也佳,但绝不像你想的那么高明。”

“世叔,他的确连连得胜,我们一直在旁边看,根本没有看到任何花巧做假。与一众成名人物交手,短则十招之内,多也不超过五十招,他们就能获胜,若非身怀绝高武功,怎么能做到这一点?”

“能,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要他事先对敌手的武功完全了解,对他的功力深浅、­性­情习惯了如指掌就行了,你们没有看出来吗?他所有的敌人都是自己选择的,如果他真的武功高到战无不胜的程度,何必辛苦的一个个挑战?为什么不站在那里,说自己天下无敌,让别人来挑战他?那是因为,如果碰到你了解的敌人,他就会吃大亏。”

尘右灯停顿之下后,淡淡一笑,继续道:“每一战他都打得很顺手,这不是因为他武功高,而是因为他对于对方的武功一清二楚,别人不管初什么招式,他能够立刻施出克制的招术。有的人更惨,一招才刚使出来,他就像已事先料好一样,早摆出了足够让对方吃亏的招术来,一来二去,他就像师傅喝徒弟套招,毫无悬念。在这和所以招术都被对方知道得一清二楚,每一次出手,都被对方猜准的情况下,除非内力高绝,武功比对方高出十倍以上,否则没有可能不败。”何若深吸一口气,惊叹道:“天下武功,各有巧妙,各门各派,甚至还有人完全是自创自修,这么多功法,多如繁星,就连世叔,你阅历之丰,世间罕有,也不可能全知道,这个小孩如何能全都知道,了若指掌?”

“如果一个势力强大,财力雄厚的组织,暗中长时间收集资料,又聘用见识极博的许多高手来做教习,以众人之力来教这个孩子,倒也有这种可能,若真有这种事,我倒也不惧。我怕的是,这世间,竟有高手,纯以一人之力,识尽天Xing爱武功,那天下武林人,都如­鸡­羊,要任他宰割。”就连一代宗师的尘右灯,声音里竟也隐隐有着恐惧,目光不觉悄悄凝住在风紫辉的身上,对于这个一直跟在云凤弦身边,几乎从不主动说话,却没有任可以忽略的存在,他的心中也升起了几许猜疑,几许惊惧:“那么,如果他要对付一个人,只要随便把那人的武功­精­华、缺点破绽,宣之于天下,那全武林,至少有两成|人,可以置那人于死地了。”

尘洛打个寒战,忽然想起一事:“就像上次的化血秘笈漫天乱飞的事件。”

尘右灯慢慢地点了点头。幽贡曲的实力庞大,也是和道盟暗中所忌,化血秘笈,他早买了一份,一段时间研究后,也清楚地知道这套绝学优劣所在,如果与幽贡曲交手,幽贡曲只要一用化血神功,他必可轻易获胜。这一事件,几乎等于让幽贡曲的绝技就此废掉,以后幽贡曲面对高手时,绝对不敢动用化血神功。

尘右灯欣喜之余,也暗自惊惧,如果幽贡曲的遭遇变成了他的遭遇会如何?如果换了他的武功绝学被人完全解说,然后宣扬得天下皆知会如何?

又或如果幽贡曲其他的绝学全被公开,幽贡曲会又什么下场?化血堂基业累至今日,杀戮无数,仇家无数,那些人会否一时俱起?幽贡曲还能安然无恙吗?化血堂还有今日风光吗?那……幽贡曲会否由一方雄主,沦为人人可杀的逃亡者?

每念及此,尘右灯心中都连然生惧,本来的喜悦,倒变成了对那暗中公开秘笈者的惊惧猜忌。想必那些名动一时的人物,心理都差不多,对于明显是暗中控制这一事件的云凤弦生出敌意喝防备,却又断不敢轻易得罪他。

不只是他这说的人,就连听的人,想到这事,身上都隐隐出汗。

尘洛低声道:“若真有这种人,只怕全武林人,都会即时摒弃所以仇恨,先联手除掉此人。”

“但首先必须弄清楚,他是什么人,身份如何,到底是不是可以杀,可以动的人。”

“若是全武林联手,还有不能杀不能动的人吗?”

“当然又,比如一方大员,比如朝中高管,比如受官府保护的要人,比如……”尘右灯一会儿看看风紫辉,一会儿抬头望望树上那兴高采烈的云凤弦:“比如,皇族!”

“皇族?”

“是。”尘右灯微微一笑,想起云凤弦与云凤源这个被削爵的前王爷过分亲密的关系,想起道盟在官府众的弟子传出来的一些消息:“民不与官斗,真若触动了朝廷的要害,你武功再高,总不能靠卖艺活命吧!抢劫偷窃更不入流,当今武林大豪,或是开派广收门徒,或是建立镖局,或是在大武力的保护经商,这一切,都须官府的默许,否则官府稍稍为难,你就什么都­干­不成。一人之力,终是有限,在国家面前,所谓高手,所谓英雄,也不过微弱泥尘。”

很少又江湖人物,像他这样把事情看得这么清,也因为看得太清,才少了豪情,少了壮志,有的只是现实的盘算。

尘右灯这一番话,听得身边两个青年人一起黯然了下来。

他们对话间,那个神秘少年又连胜两场,志得意满,正要再去找清楚对方一切武功的人挑战,人群中却有人大喝:“我等来领教高招。”

三道人影,动如脱兔,疾掠入场,分六个方位散开,正好把二人围住。

三人一齐抱剑施礼。

“磷火三子,磷月、磷日、磷星、拜请赐教。”

少年一愣,同时回施一礼。“多谢各位看得起,不知那位来与我单打独斗?”

磷月冷笑一声,道:“阁下想必是初出江湖,竟不知我们磷火三子,散人一体,一个敌人是一起上,千军万马也是一起身上的。”

少年又是一怔:“你们不是以多打少吗?”

“江湖人全知道我们的习惯,像我们这样联手出击的,几百年来,也有过许多。一百年前的绝代双剑是双生兄弟,生死不离。”磷日不屑地看向少年,“江湖上从无人对此又微言,莫非阁下完全不知道?”

磷星冷冷瞪着他,补充道:“不过是个初出道的傻小子,哪里知道这么多。”

少年剑眉一挑,怒气上升,刚才还连连得胜,风光一时无两,更加不甘被人这般冷嘲热讽,怒道:“废话什么,剑上见真章。”声到剑到,人随剑走,飞掠而出,他心中恼怒,剑影飞腾,竟是一连刺出十八剑,向每人各刺三剑。磷火三子,毫不慌乱,三把剑交相呼应,互助互攻,轻易把少年的剑影封在三尺之外。

任他的剑来去如电,快捷无伦,他们各站方位,脚下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剑势从容,每人一剑挥出,都与左右二人的剑势配合,轻易织出一道密密剑网,泼水不入。

云凤弦在树上看得一呆,失声道:“剑阵?”

云凤源白她一眼:“磷火门的三道困陷阵是江湖一绝,要不然,这三人为什么一定咬死非要一块上阵,你完全不知道吗?”

云凤弦咬牙切齿:“什么够比三道困机阵,他妈的还天罡北斗阵呢!靠这种力量取胜,算什么英雄。”

云凤源叹道:“江湖争斗,胜者为王,只要赢了,谁也不会指责你不英雄。更何况,这个少年连胜世纪场,风头出尽,但也惹下众怒,在场的人,大都恨不得磷火三子将他击得惨败,才好出气,只会叫好,绝不会骂他们以多欺少的。”

二人说话间,下头那个少年已是险象环生。初时三人结阵,只守不攻,任他来去纵跃,剑出迅疾,却是一剑都无法完全递出,每每一剑施到一半,又要被迫变换,徒然费时耗力。

而磷火三子,则一齐迈步向前,剑影不变,剑势不变,仍然只守不攻,但他们三人组成的圈子却因他们的步法而越来越小,只等剑阵缩到最小时,这三人不攻一换,只凭防守的剑势,就可以把少年绞成碎片。

战局险象环生,云凤弦在树上看得脸­色­渐白,焦急无比,却毫无办法。

云凤源目注战局,口里徐徐解释:“磷火门的三道困仙阵威力强大,还有一大特征就是三人联手,可以发挥最大力量,但又不是非三人不可,纵然只有两人,也能互相配合,威力倍增。对付别的阵法,或许可以想法子,先伤一人,阵法不攻自破,但对于三道困仙阵,这一招却没有用。这也是磷火门贪财好利,名声卑下,鄙视者无数,却多年来屹立不倒的原因。”

树下战况更加紧了,众人看那个少年窘迫不堪,渐险险境,大多高兴,喝彩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尘洛低叫:“唉呀!完了,他只怕要死了。”她虽娇纵,到底不是心狠之人,纵与云凤弦、云凤晴有些仇怨,但这个大男孩,眉目清朗,俊美可爱,她心中竟不忍见之惨死。

尘右灯自战局开始后,就一直没往场中看一眼,眼神祗是紧盯着风紫辉,悠悠道:“未必。”

那少年似没有学过如何应对阵法,深陷阵中,苦战之时,心情更是郁闷,意志动摇之下,越发吃力起来。眼见得阵法渐渐锁紧,四面八方都有剑光逼来,手里的剑不知道往哪里刺去,心慌意乱之下,几乎要大叫“我命休矣”,却忽然听到一个淡定冷漠的声音,穿过所以人的大喝,所有人的剑风呼啸,穿过浩浩长空,穿透一片死亡的­阴­影,清晰响在耳边:“风雪彦,长风东去。”

这声音响起的一刻,慌乱的心一定,眼前剑影依然,他的眼神却已清晰明定。这是一种莫名的信心,纵然眼前有万马千军,只要有那个声音的指引,他便不惧不畏。纵然身处死生之境,只要有那声音的主人在,就是死神,也唯有退避。

风雪彦几乎想也不想,一剑对准剑阵刺出。

磷月却没料到风雪彦这一剑用的是粘字诀,一剑格去,轻飘飘一片,倒叫他剑上的内力格了个空,胸前血气翻腾,难受得几乎吐血,而这时粘字诀即时发动,带动他的剑向一侧荡去。此时剑阵缩得几乎最小,磷月一剑侧荡,磷日躲避不及,他的剑都被自己人的长剑格住。二人的剑势同时一窒,剑阵彼此呼应,如水不歇的剑势为之一断。

接着风雪彦整个人飞身而起,凌空一剑劈落,他籍着以上击下的势子,全力劈出,剑势大开大合,同时攻向三人,把磷月、磷日、磷星的长剑震得几乎脱手飞出。

三道困仙阵至此一乱。

尘右灯神­色­一动:“好,这三道困仙阵,步步为营,绝不抢攻,以守代攻,反而如同铁壁,难以攻破,但谁知,三道阵缩道最小,威力最大之时,却也是破绽最大,最易反击之处。于绝境求生存,以死破死,就如在暴风雨中,寻找风眼息身,反能安全一样。好,这一招反击用得好。三道阵缩到最小,根本没有调整方位,重整剑阵的余地,此时反击,一击得手,剑阵自散。如此眼力,如此决断,令人佩服。”

同一时间,云凤弦也在树上大喝一声:“好。”心情一阵激动难抑,她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何许人,却知道他是风紫辉找来的。风紫辉肯去灵神殿找到这个少年,说明他关心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会听从她天马行空的计划,更会配合着完全这个计划。那么,以后,她……她借着风紫辉失去内力的机会,更加得得到他的忠诚。

风紫辉一句既出,把必死的局面扭转,立时成了所有人注意的目标。几百双眼睛看过来,他却似是毫无所觉,神­色­淡淡,就连场中战局也懒得注目,只若信口闲谈般继续指挥者风雪彦的招式。

风紫辉往往只说了第一个字,风雪彦就已经清楚明白,不等他说完,已然施展出来。这样一来,速度大增,纵然剑影快捷,攻守迅速,他倒也来得及听风紫辉指示而行。

磷火门三子明明胜利在握,却莫名其妙陷入困境没想要重组剑阵,却被风雪彦快捷无伦的剑势缠住,难以自如。随着风紫辉的一声声指点,三人处境越发艰难。

磷月最终大喝一声:“换二道抑天阵。”

磷日、磷星同声应和,二剑齐出。

磷月籍着这个机会,抽身而退,转身持剑,回扑向风紫辉。

其他二人重新围成一圈,让风雪彦无法分身阻拦。

磷月此刻早红了眼,提着剑,恶狠狠冲着风紫辉扑到。

风紫辉连正眼也没有看他一下,双手背负,闲闲往旁边度出一步。那气势滔滔,杀气腾腾的一剑即时扎了个空。

磷月一剑刺空,也不收剑,顺势向风紫辉又挥了过去。

风紫辉头也不回,闲闲漫步,又是以毫厘之差闪了过去,口中犹道:“风雪彦,还君明珠。”

中心战场上,风雪彦应声而为,磷日闷哼一声,连退三步。

磷月心知再让风紫辉指点下去,必败无疑,咬牙切齿,追着风紫辉疾斩,一剑快似一剑,一剑凶似一剑。风紫辉还是看也不看,只是信步闲走,如同在花园漫步,却每于不经意间,避得分毫不差。

尘右灯一直紧盯着风紫辉,看磷月扑向风紫辉,心中自一喜,以为可以籍机看清楚风紫辉武功的深浅。

谁知磷月一口气刺出上百剑,风紫辉只是漫步闪让,除了身法妙绝,步法­精­微之外,完全看不出其他的底细来。说道这样凭步法闪避,昨天云凤弦与右燎交手时亦是如此,可是换了风紫辉来做,他风仪如神,白衣飘然,漫步之间,直如仙人在云端闲走,这等风采气度,却远远不是云凤弦能相比的。

一时之间,大部分人都忘了战场上有人打生打死,却把目光都集中在风紫辉身上。佩服他二道身法步法,更佩服他的武功定力,才能这般面不改­色­,在惊涛骇浪般的剑影中,从容自若,一时间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只有云凤弦忧心如焚,焦虑不已。她知道风紫辉内力全失,此刻全是凭着胸中的学问,轻易判断初磷月的剑势,容纳后相机闪避而已。

这样的风紫辉,在如此可怕的剑势下能支援多久,万一有个差错,莫名其妙的伤在小人物手中,实在太冤了。

风紫辉一边闪让,一边继续指点风雪彦,场中战局,成一面倒状态,眼看着磷日喝磷星就撑不过十招了。

磷月一咬牙,把全身真气急速提到最高,脸涨红到几乎要滴出血来,剑气暴涨,催逼而来。风紫辉信步闲走,动作飘逸出尘。磷月气急败坏追在他身后,直似一个卑劣的凡人,枉图抓住神灵的衣角一般。

风紫辉淡淡说:“你的内力与招式,平时倒也无妨。但是这样气急败坏,把功力提到极致,于你自己有损无益,还是不必太勉强了。”他说着闲闲站定,再不动作,任凭磷月的剑,对这他的背心,狠狠刺来。

磷月眼看一剑得手,闻言之下,却如受重击,长剑一颤,再也不能握持稳定,擦着风紫辉的袖子刺过去,他自己还跌跌撞撞,冲出好几步,脚下一软扑跌在地,急用剑撑地,想站起来,谁知手中一阵酸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长剑跌到地上。他面无人­色­,还想站起,一挺腰,却是天旋地转,一阵腥气上涌,一张口吐出一滩鲜血,犹自咳嗽不止,每一咳,都有大量鲜血,从他捂着嘴的手指缝里溢出来。

同一世间,场中的风雪彦大喝道:“破。”

剑光暴长,剑影耀日。

二个人影往二个方向跌开。

风雪彦一招得手,冲到风紫辉身边,恭恭敬敬地施礼。风紫辉却也没有呵斥他们,只第一次正眼看磷月:“我说过,你用不动心法,催动磷火剑术,表面上,会使剑术威力增添,但比较心法于剑术不相配,只会自伤身体,可惜你太急躁求功了。”

磷月本已吐血吐得天昏地暗,闻得此言,更是面如土­色­。

本来呆站场中的磷日等人也一齐­色­变,磷日即时快步奔来,站到风紫辉面前,大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说清风用的是不动心法?他分明是我磷火门的弟子,用的该是火燎心法才是。”

“不动心法可以激发人的潜力,短时间内让武功威力倍增,他情急施展,又有什么稀奇?”难得风紫辉居然好­性­子,会和不相­干­的人说这等闲话。

磷日却无法把这当成闲话,厉声说道:“不可能,不动心法是磷火门的世敌动渏的独门心法,他怎么可能会用?”

磷月也大声说:“师兄,不要听他胡言挑拨,他想要害我……”一句话不曾说完,他又是一阵咳嗽。

风紫辉冷冷道:“不动心法最奇特的地方就是可以模仿其他心法特征,在临敌时突然使出威力大增的武功。只是这种不合常理的心法属于邪功,虽然可以以假乱真,倍添威力,但因不是本来相合的心法,强行使用,伤已甚于伤敌,如果不是他用不动心法,何至于弄成如此惨状。”

磷月面无人­色­,想要分辨,一张口,又是满口鲜血。他用的的确是不动心法,不过,后果绝不似风紫辉说的这么严重,最多只是元气大伤,需要一段时间修养。他被逼得急了,原以为其他师兄弟专心作战,别人不了解他本门心法的奥妙,用不动心法催动剑势,加强威力,别人也看不出来,没想到被风紫辉一口道破。

本来不动心法就是一种比较伤身的心法,他把全身功力运到极处时,风紫辉一句话出来,像一把锤子,直接在他心口处狠狠砸了一下,这心中一狂跳,全身经脉大乱,真气四处乱窜,当场走火入魔,才弄到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竟是连想要分辨,都没有力气了。

磷日脸­色­异常难看,一会儿望望风紫辉,一会儿望望磷月,犹疑不定:“磷月,我们一场师兄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空渏派来的内­奸­?”

磷月脸­色­大变,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的宝剑:“师兄,你宁可信­奸­人之言,也不信我,我只得以死明志。”说着横剑就要自刎。

磷日大惊,伸手去栏,“不要……”

风紫辉疾喝:“攻他还跳。”

风雪彦应声一脚踢去。

磷日环跳|­茓­中脚,膝上一软,跪了下来,正好一道剑影从他头上掠过,把他的头发削掉一大束。

若不是被风雪彦一脚踢倒,这一剑就直接刺进他的胸膛了。

磷日深吸一口气,对着风紫辉深深拜下:“多谢先生指点,使我们找到了内­奸­,避免将来受绝大损害。此事关系重大,我等不敢长谢先生,必要先去禀报师父,请求师父定夺。先生对本门有恩,想必师父知道,也会亲自前来,拜谢先生。”他终于显出大弟子的风范,言语有礼,进退有度,不过,当然不能排除,是被风紫辉无所不知的力量所震慑,再不敢冒犯这一可能。

风紫辉懒得理他,默然无语。风雪彦看看风紫辉,同样没有说话。

磷日僵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听到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你还站着­干­什么,既然要去找你师父,就快去好了。”云凤弦说完这句话,就从树上跳下来,对风紫辉一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风紫辉根本没有理会她。

磷日二人乘此机会,退了一­干­二净。

云凤弦冲四面八方一抱拳:“各位,天不早了,大家先去吃饭吧!就算要切磋武功,好歹也要睡个午觉,好好休息,然后继续啊!对不对?”

没有人答话。

云凤弦一点也不介意,一手拉起冷冰冰的风紫辉,“咱们吃饭去了。”她兴高采烈,带着二人快步离开。云凤源在树上微微一笑,也跃下了跟随。云凤晴在高墙上用毒蛇般的目光望他们的身影一会儿,也跃了下来,徐步跟上。

尘右灯微微一笑,对两个晚辈说:“上午的戏看完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空洞洞的方才也被风紫辉所震住,从座椅上挺起腰,双目灼灼盯着风紫辉看,直至此时,方才往后一靠,懒懒说:“回去吧!”

两名俊童,低头不知在他的椅子上按了哪一处,左右两边,各往前后伸出长长的杆子。四名长随弯腰一抬,悠悠地把椅子抬了起来。

暮春握住成雪的受:“我们也回去吧!”

“暮春。”成雪面有忧­色­,欲言又止。

暮春苦笑一声:“罢了,就算不能成,能见识这样超卓的人物,也是幸事。”

成雪叹息点头。

几个住在后院秀心阁的人纷纷离开,大得出奇的前院也静得出奇。

昨天还喧哗混乱,混战不休,可是现在,再没有人提起­精­神去打去杀去拼命了。他们的信心在前一秒完全崩溃了。

仆从尚且如此,主人又该如何了得?

听口气,他们吃晚饭,睡一觉,还要跑来找人挑战似的。

良久,才有人长长叹息,有人摇头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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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弦一行人才一进后院,空洃已迎了上来:“正愁不知要到哪儿找公子呢!不知公子正午要用什么饭菜?”

云凤弦笑道:“你还用愁找不着我?别告诉我外头那帮人里,没潜伏着你们化血堂的眼线。我倒觉得奇怪,幽先生既说要收徒弟,为什么一直不露面?”

空洃微微一笑道:“主人自有他的安排,想是潜在暗处,看各人的表现,也好选择心中合意之人。只是凤翔公子你富可敌国,又能联结官府,何以稀罕小小的化血堂?”

“小小化血堂?”云凤弦笑一笑,道:“山海湖城富甲天下,风灵国有将近一般的收入得自这里,化血堂是山海湖城最大的几股势力之一,外加富可敌国,有什么人能不动心,何况我一介凡人。”

几个人说话间,渐渐接近小楼。后方,尘右灯等各行人也进入了后院,大家互相打着招呼,看起来气氛非常好。

出来风紫辉,每个人都笑容满面,和气得简直可以开一桌酒席,大家一起喝一杯了。

这一团和气的时候,小楼之上,传来的一声撕心大吼,越发显得惨烈,充满了愤恨喝怨毒。

众人都是一惊,一齐抬头向小楼望去。

小楼的一个大门被“砰”的推开,两个人影像电影一样扑过来,长剑森森,对这尘右灯刺去。

云凤弦吓一跳:“­干­什么,好好的又打?”

尘洛柳眉倒竖:“大胆。”

何若上前一步,亦要阻拦。

持剑人也受力反震,倒退两步,面无血­色­,身体颤抖个不停,正式磷日与磷星,两双眼一片血红,死死盯着尘右灯:“老贼,偿命来。”

尘洛大怒,探手拔剑:“你们不想活了。”

尘右灯的身份在武林中奇高,就连磷火门的掌门,对他也客气恭敬,这两个小辈,如此妄为,就算尘右灯一怒将他们杀了,的确也没有人能说尘右灯不对。

但尘右灯却只眉峰微皱,按住尘洛不让她妄动,目光深深注视二人:“出了什么事?”

不需要回答,因为这一瞬,磷火门掌门的房里传来的哭声就已解答了一切。

“师父……”

“师父啊……”

在场的众人大多­色­变。空洃微一挥手,旁边一颗大树晃了一晃,一个人影一掠而去,想必是化血堂弟子赶忙给幽贡曲报信去了。

尘右灯袍袖一拂,隔着七八丈,竟是一掠就道了房门口。房中一阵喝斥,剑光闪动,他只略一挥袖,已是毫不耽误就进去了。

尘洛与何若毫不停留地跟了上去。

空洞洞在桥椅的扶手上微微一拍,人也凌空掠起,直追过去。

暮春喝成雪相视一眼,不发一语,也跟了过来。

云凤弦在原地呆了一下,才叹口气,一跺脚:“我就知道,一大帮武林人聚在一起,肯定会出事,这不就闹命案了?”风紫辉、云凤源,甚至连空洃,也都伴着他一起去了。

磷日和磷星调整呼吸,重新站稳,也拿着剑追了进去。

只有云凤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连脚步也没有加快半点,只有­唇­角­阴­郁的笑容,更加森冷。

朕本红颜 第三十九章 鸳鸯单飞

磷火门掌门住在房间很大,不过在挤了这么多人之后,已经显得狭小了。

大家在眼光都盯着床,床上的磷火门掌门垂首而坐,胸前一道剑痕,狰狞触目,流出来的血,已经发黑了。

云凤弦一进来,看到如此情形,不自由地握了握手掌。这段日子,见了不少流血苦斗,她的晕血症倒也好了许多,竟没有太多晕眩的感觉,但心中反感悲凉。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云凤弦这样真心为一个人的死亡难过,尽管他们同样震惊,不过关心的往往是其他利害相关的内容。

尘右灯第一个俯身察看了剑伤,神­色­有些古怪。

磷日大声道:“空大侠,你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什么剑法造成的伤痕?”

空洞洞徐徐说道:“出手之人,武功高绝,一剑就震断心脉,回天乏术。你家掌门是当场身死的,可能连呼喊都来不及发出来。”

暮春与成雪也都看了看伤口,相视一眼,神­色­怪异。

磷日转而对二人道:“暮春公子,你们是名门传人,清白传家,说出来的话,自有分量,请你们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剑法造成的伤痕。”

暮春­干­咳一声,缓缓地道:“凶手剑法快而绝,并且内力奇高,应该是当世有数的高手之一吧!”

云凤弦早听出不对劲,拉了拉风紫辉的衣角。

风紫辉根本不用靠近细看,只淡淡道:“这种剑法,和道盟尘右灯的独门剑术,才能施展,从不外传。”

尘洛大怒:“你胡说,我爹爹断不会做这种事,你们休要冤枉他。”

“到底除了什么事?”

东道主幽贡曲终于出现了,一向弥勒佛般的笑容也不见了,脸­色­少有的沉重。迈步进房,不等别人回答,一看情形,他心中也已经有了数。第一动作,也是立刻检查剑伤,立刻抬头,忘了尘右灯一眼。

他不似空洞洞喝暮春那么顾忌尘右灯,但毕竟不好直言逼问,只好乱咳一声:“这个,不知尘兄与火兄,可曾有过不愉快?”

尘洛大恨道:“你们什么意思,一定要把杀人的罪名栽给我爹爹?”

幽贡曲叹息一声:“我并无此意。”

“幽先生。”磷日痛哭失声,对着幽贡曲跪了下来:“幽先生是一方大豪,前辈高人,想必公正仗义。而今我师父,身死在这望月居内,还求幽先生给我们一个公道。”

磷星也跪下哭道:“我们得恩师抚养教诲,无伦如何,不能让师父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幽先生若是袖手,我们唯有拼却一死,求个公道。”他们对这幽贡曲痛苦,也以东道主的责任逼得幽贡曲不得不管此事,又明确表白了报仇的决心,无伦仇人是多么强大的人,他们也绝不退缩。

在场,幽贡曲是唯一可以在实力上与尘右灯对抗的人,人死在他的家里,他不可能袖手不管。

磷火门虽然实力不如和道盟,但门下弟子也不少,民间信徒又众,真要与和道盟结下不死不休的大仇,对尘右灯来说,实在是一桩大烦恼。

此刻谁还听不出这二人明着对幽贡曲哭诉,暗中句句针对尘右灯。

尘洛气怒非常,但何若知道此时尘右灯已受莫大嫌疑,若真吵得凶了,只怕有害无益,所以在旁边低声劝慰。

尘右灯亦知此事后果严重,一直皱眉,沉吟不语。

幽贡曲深吸一口气:“二位请起,你们放心,事情既发生在我的地方,我总要给你们一个交代。此时最重要的是找出……”他瞄了尘右灯一眼,顿了一顿:“凶手,光要确定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你们谁最后见到火大侠?”

磷日沉思片刻,道:“昨夜,师父让我们全部出去,那是我们最后见到师父。天亮后,师父没起床,我们不敢惊扰,又听到前院有人挑战许多高手,心中好奇,就隔着房门对师父禀明看热闹。师父一般的习惯,只要不说话,就是默许了,所以我们没听到声音,就直接去了前院,直到刚才才回来。”

幽贡曲点点头:“这么说,事情可能发生在昨晚,到今天中午时之间了,不知各位这段时间到了哪里去了。”

几乎所有人的回答都一样,昨晚在房里,今天一上午全在前院呢!

磷日死死瞪着尘右灯:“你说你昨晚在房里,谁能证明?”

“我可以。”尘洛急忙说:“何若也可以。昨夜我与爹爹聊天到半夜子时,之后我出了房,何若喝爹爹同居一室。”

磷日冷笑一声,道:“亲生女儿喝未来女婿做的证,有什么用?不管怎么样,你就是凶手,抵赖不掉的。”

“不对,不对。”云凤弦忽然大声道。

“有什么不对?”

云凤弦看着磷日摇头:“首先,这里所有人肯定都答晚上在房里睡觉,如果要证人的话,暮春公子夫妻互相作证,那可信否?我和空大侠手下人作证,又有多少可信度?还有望月居中,也不止我们几个人,前院有几百个武林高手呢!化血堂的弟子亦是身手不凡,另外还不能排除外来作案的可能­性­,怎能只认定尘前辈一人。这是问题之一。还有问题之二,就算尘前辈不能证明他一定睡在房里,也不能以此认定他是凶手,在没有确定一个人是凶手之前,这个人就是清白的,他没有义务一定要证明自己,相反,指责别人是凶手的,则一定要拿出明确的证据来……”

磷火不等她说完,伸手一指火磷的尸体:“我师父的剑伤,就是无可辩驳的证据。”

云凤弦不答他,反而对空洞洞道:“空大侠,久闻你天资聪慧,十二岁开始练武,三年间,师从二十余,每个人教导你的世间不超过一个月,就称已经无可教。你还在二十一虽那年,自创出一套剑法,是不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

空洞洞点头道:“不错,凤翔公子你……”

云凤弦不待他说完,回头对风紫辉一笑。风紫辉知她心意,忽的一伸手。

他明明离着空洞洞还有四五步,这一伸手,人却已到了空洞洞身边。

空洞洞经验丰富无比,在任何时候,都能在第一时间拔剑应战。可这时竟只来得及看到白­色­的袍角一闪,那Сhā在腰间,生死不离,有如他手臂的宝剑就到了风紫辉的手中。

如果刚才风紫辉不是夺剑,而是杀人,他会有还手的机会吗?

一时间,空洞洞冷汗湿衣,楞在当场。

他哪里知道,风紫辉已经失去内力,只凭手法快捷巧妙,的确可以迅速夺剑,若要杀人伤人,却力有不及。

风紫辉夺了剑,往后退去,就像背后有眼睛一般直接退出房门,一个翻身,姿势无比美妙,已稳稳立在地上。

房中众人不约而同,纷纷跑了出来。

风紫辉不看众人,只是自顾自施展起一套剑法。最最震撼的人就是空洞洞,他呆呆站在楼头,面无人­色­,双眼发直,几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风紫辉信手挥起的宝剑,却似比他苦练二十年还要熟练。更可怕的是,一招一式,施得比他还要好上数倍。

这人甚至只是单纯的演练招式,丝毫没有动用内力,仅仅只是招式,由他手中施出来,已是震撼人心,威力无伦,如果再在剑中灌以内力,那又不知强大到何种程度。

在场高手中们也有不少见过空洞洞的独家剑法,此时再看风紫辉施展剑法,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套凌厉的剑法绝不可能是空洞洞自创,若说是由风紫辉传给他的,可能­性­倒大得多。风紫辉于这一路剑法,运用之妙,出手之纯,招术之­精­,当空洞洞当的师爷爷都有余了。

就连空洞洞自己都是一阵阵恍惚,不敢肯定的说,这真的是自己自创的独门武功了。

风紫辉一路使尽,从容收势,气定神闲,徐徐走到空洞洞的面前,双手奉上宝剑。

空洞洞直着眼睛,呆呆地伸手接过,脸­色­神­色­还是木木的,脑子明显不能思考了。

云凤弦暗自得意,目光一扫众人:“各位,如果风紫辉用这套剑法来杀人,大家会以为凶手是谁?”

所有人都被风紫辉的剑法震住,每个人都有点魂游天外,好半天,才有人慢慢地问:“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天下没有真正绝对的秘密,所谓的独门武功,到底是不是独门,真的没有外传,真的无人偷学,也没有人知道。这时尚未必真的只有尘前辈才能施那种剑法,所以不能仅仅因此而认定是他做的。”

磷日咬咬牙,恨恨地道:“如果像这位公子一样,熟知旁人的武功,的确有可能冒出尘……”他不甘心叫尘前辈,但此时多少也被云凤弦说服了一点,又不好直呼尘右灯的名字,微一顿后,­干­脆略过不说。

云凤源恐风紫辉受嫌疑,忍不住在旁边说:“识得天下武功的,也不知风紫辉一个吧。”幽贡曲眼神微动,尘右灯眉头一挑,空洞洞终于有点回神了。此时此刻,大家的心思,毕竟还是全放在这一桩谋杀案上的。等云凤弦咳嗽完了,同时有好几个声音响起来:“那凤翔公子以为现在应该怎么办?”

明明东道主是幽贡曲,势力最大的是尘右灯,受害人是磷火门,但几乎所以都被风紫辉刚才的武功所震,风采所摄,居然不知不觉就把主动权交到云凤弦的手中了。

“首先,要立刻报官,人命关天,死了人,应当通知官府……”云凤弦开始声音很大,说到后来,见各人神­色­古怪,不免声音越来越小:“怎么了?”

幽贡曲­干­咳一声:“江湖人的事,从来不报官的。”

尘右灯亦道:“磷火门若不能自己查出凶手,反而要依赖官府,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云凤弦一怔,然后大声叹气:“不好意思,我以前一直当安善良民,规矩守法,所以完全不知道江湖人的忌讳,我已经让风雪彦报官去了,这可怎么是好?”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风雪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事已至此,谁还能把云凤弦怎么样呢!

幽贡曲只得叹口气:“既报了官,就算了,凤翔公子以为,下面还应当如何?”

“不要乱动任何东西,以免毁坏了证据,弄丢了可能追查的线索。”

众人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还有检查尸体,查出真正的死因是不是剑伤,以及推断出死亡时间。”云凤弦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是师父的遗体,岂能由仵作亵渎。”磷日大声反对。

云凤弦才微一皱眉,风紫辉已淡淡道:“不必验了,死因的确是因为剑伤,死亡世间应该是昨夜子时。”

云凤弦知他能耐,更相信他的眼力,立刻点头。

其他人看向风紫辉的眼神则更加奇怪,这个人简直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神就是魔啊!这几乎是每一个人心中的想法。奇怪的是,他们虽然不像云凤弦知道风紫辉的底细,但风紫辉只随便这么一说,他们立即相信,绝对不会再生出质疑之心。

“其次就是调查一切可疑的人,不要放弃所以线索,还要查一切又杀人动机的人……谁是最大的受益者……”云凤弦说得头头是道,语气无比自信。

而别的人也都觉得她说得有理,连连点头,本来就觉得她深不可测,现在对她更加觉得佩服了。

磷日心中一动,忽然转身冲回房里,大声问:“磷月,是不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害了师父?”

“冤枉,大师兄,我只是动渏的弟子,奉命潜入磷火门偷学武功而已,凭我的武功,怎么杀得了师父?而且昨晚我痒了一晚上,不停的抓痒,对了,磷星和我住在一个房里,不问问他,我可曾走动过吗?”

门外的磷日叹了口气,神­色­都一片黯然,明显这一条线索又断了。

“另外,根据我的经验,如果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而发生了谋杀案,那这个谋杀案不太可能会是单一独立的,最后十有八九,会发生连环谋杀案。为大家的安全,我认为大家最好不要分开,还是聚在一起,吃饭喝茶的时候记得试试毒,毕竟杀人的手段是层出不穷的,睡觉的时候,分出最少三个人来守夜,这三个人还必须不能属于同一个组织,这样才更加安全……”

随着云凤弦的话语,幽贡曲神­色­渐渐不快:“凤翔公子,我保证望月居提供的食物绝不会有问题,公子若是不信,自可另备饮食。”

云凤弦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刹时暮春也疾道:“我夫­妇­二人自会加强防备,想来不会有大事,用不着大家天天聚在一起。”

空洞洞跟着道:“我这人喜欢享受,不习惯大家住在一个房里,想来大家也不会喜欢我的许多毛病。”

尘洛也连忙说:“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子,岂能与你们一直处在一起。爹,我们又不是没有地方住,我们离开这里,回家去吧!”

尘右灯皱眉摇头:“凶手没有查出来,我嫌疑未脱,纵然凤翔公子仗义执言,我也不能就此离开。只是我们要是大家一直处在一起,只恐不会太方便。”

云凤弦闷闷叹气:“算了,根据我的经验,越是叫大家聚到一起,当事人越是各怀心思,就是不肯坦诚相对,最后只好让凶手一一刺杀。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有死亡,不要再有不幸而已。”她摇摇头,叹着气,重新走向磷火的房里,让后东张西望地到处看,一会儿爬得老高观察屋梁,一会儿趴在地上仔细看着地板的缝隙。

大家的眼睛,跟着她上上下下好半天。

良久,空洃第一个忍不住问道:“凤翔公子,你在找什么?”

“线索。”

“什么线索?”

“不知道什么线索。不过根据我的经验,杀人现场一定会留下线索,也许是一条划痕,也许是一点灰尘,总之只要找到线索,离着破案也就不远了。”

众人这才明白,云凤弦根本就是什么把握也没有,纯粹瞎找。开始大家还耐着­性­子看着他找来找去,到最后,实在没办法忍受这种单调的寻找,各自劝说明月等人几句,就退了出来。

磷日等人开始也都指望云凤弦找到什么证据,最后也都大失所望。磷日让师弟磷星守着师父遗体,自己出去给师门报信去了。

云凤弦找了好久,衣服早就皱巴巴,满身是灰的趴在地上,用手撑着下巴:“居然什么也没看到,真是没有道理。”

风紫辉冷冷道:“就算真的又线索,你的眼睛也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你的脑子也破不了案。”

云凤弦愤愤瞪他一眼,一跃而起,“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她说着大步走出去。风紫辉没说话,望着云凤弦离去的背影,缓缓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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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进尘右灯的房间,云凤弦就受到非常热情的欢迎。

就连一向恼恨她的尘洛也感激她为父亲说话,一直笑脸相迎。

尘右灯当头便谢:“多谢公子方才为我直言,替我解脱窘境,要不然,磷日等人苦苦相逼,到底是一场烦恼。”

云凤弦笑道:“前辈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说我该说的话,总不能看着他们冤枉前辈,不但前辈平白喊冤,将来真相揭穿,他们也会后悔莫及。”

尘右灯微笑道:“说来我也奇怪,凤翔公子如何断定我不是凶手呢?”

云凤弦笑道:“感觉吧~哈哈~~”

尘右灯脸­色­一变,看着云凤弦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们两个相视无语时,门外传来叫声:“凤翔公子,官差到了。”

官差到了,发生了命案,报了案,官府派差役来,是很正常的事。只是这次来的人也太多了一点,几乎整个官府的差役一窝蜂全来了,还带着上千名宫兵压阵,美其名为维持秩序。当然少补了知府大人亲自赶来,显示一下他一地父母官,事必躬亲的美德。

幽贡曲看得莫名其妙:“宣大人,这是……”

宣相权笑得客客气气:“幽先生莫怪,我听说幽先生这里发生命案,第一时间下令所有人赶来。现在的凶徒真是无法无天,连幽先生这里,也敢来惹事。幽先生放心,本官一定尽快捉拿凶徒,还幽先生一个安宁居所。”

“可是,宣大人带这么多人来,是否……”

“幽先生,我听说幽先生这里广邀江湖豪侠,这其中说不定就有凶手,人数太多,动辄有变,所以我特地带了一千官兵前来维持秩序,另外还有三千宫兵随时听调,如果有人敢于胡闹,自持艺高,杀人斗殴,影响破案,立刻锁拿,绝不宽容。”宣相权一边对幽贡曲说着客套话,一边侧头,给了闻讯跑来的云凤弦一个恭敬的笑脸。

到了这个地步,谁还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云凤弦让风雪彦通知宣相权尽起官兵,这些官兵们四下一围,前院那帮江湖客,再怎么样,也不好当着这么多官兵的面动手乱打,不能动手,自然也就闹不出人命来了。

本来幽贡曲搞了这么一出换徒大会,弄得武林人士自相残杀,不过武林中自起纷争,官府也不好强行过问。

云凤弦正好籍一个命案,给了宣相权绝好的借口,可以带兵进驻,很自然的镇住了局面,阻住了杀伐,同时也让磷日等人,碍于王法,不好自己胡乱报仇,又可以让大量官兵进驻望月居,有官方势力看着,就算化血堂另有­阴­谋,也不好施展。

一举数得,当得好心机。

这些小算盘老江湖们自是一清二楚,只是谁也不说出来。

宣相权装模作样,指挥破案。手下自于刑名的捕头,亲自察看犯案现场,开始了破案的工作。

云凤弦自己也在一旁凑热闹,东问西问,左查右查。

大家对云凤弦寄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可惜的是,云凤弦喝每一个聊天,聊得口­干­舌燥,没找到一丝一毫有利的线索。云凤弦在地上又爬来爬去,把裤子都磨破了,还是没有看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对磷月的审问没有任何突破,最后得出的结论,他的确只是动渏派到磷火门偷学武功的内­奸­而已,和谋杀案实在不太可能有关系。

在浪费了太多时间之后,大家对云凤弦热切的期待早就冷了修下来,人们渐渐从她身边散开。

风雪彦斜瞥她一眼,再忍不住讥讽道:“行了,你没本事就别装本事了,谁也不指望你查出真相来。”

云凤弦大急,一跃而起,厉声说:“真相从来只是让有心人查出来的……”说道这里,云凤弦倒真不知道自己忙是为了什么,停顿下来。她的眼前又闪过一个血红的炼狱,她的心脏徒然一颤,不自觉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掌,任着指尖的指甲陷入­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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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云凤弦还在四处寻找线索的时候,另一个真正震动她心灵的死亡,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噩耗传来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她还在拖着代价,一个个地聊天,细找线索,其他人各有各的施事做,人人神­色­虽凝重,倒也不致太紧张。

本来已问过公事,耽误大半天之后又离开的宣相权再次来到化血堂。这位知府大人,脸­色­僵硬,神­色­恍惚,动作呆滞到任何人一眼看到他,就知道必是出了大事。

云凤弦第一个扑上去,抓住他问道:“宣大人,出了什么事,莫非……”她心中一冷,急急道:“是找到奕霖了吗?还是他出事了?”她想不出除此之外,有什么事,可以把一方父母官吓成这个样子。

宣相权脸­色­发白地摇摇头,道:“并没有找到夫人。”

云凤弦一阵失望,却又松了一口气,至少古奕霖并不曾出事,这心情略一放松,才问:“那是什么事?”

宣相权缓缓移开目光,看向云凤源:“请问,以源公子,尊夫人是不是乘画舫于影湖中游乐?”

云凤弦心下一沉,而云凤源也是脸­色­微变,徐徐道:“我昨天出门之时,她却是说要去游湖。”

宣相权张张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今日一早,就有一艘画舫,在影湖一动不动,看不到任何人走动,有人好奇上去一看,发现……”他深深叹了口气:“发现了一具女尸,经人认看,极有可能是凤夫人。”

云凤弦心中一震,两耳一阵嗡嗡乱响,失神地松开手,又觉身子从后面被一股大力一撞,踉跄冲出好几步,若非风紫辉伸手扶住,几乎跌倒。

云凤源猛然冲过去,撞开云凤弦,一把抓住宣相权的手臂,两眼刹时通红一片,几乎有些凶狠地大喝:“你说什么?”

宣相权痛得脸­色­青白,几乎没惨叫出声,勉励支援着说道:“凤夫人名动山海湖城,风采无人不识,我亲自去眼看过,应不致认错。”

云凤源听而不闻,死死瞪住宣相权,牙关咬得咯咯直响,抓住他的手臂的手不断用力,力气大到手背上不断有青筋迸起。

宣相权痛得失声叫痛,云凤源却浑如不觉。

旁边人虽不少,但一来同情云凤源丧妻之痛,二来,也少多有人风闻云凤源是前王爷的事实,都不好动手去拉扯,只一劲呼唤劝慰不停。

云凤弦本来也心中伤痛,对这忽如其来的消息,感到难以承受。一阵恍惚难过,被一大队人的呼唤声惊醒,再看云凤源情形,知他看来虽凶恶,实际上受刺激太大,根本已失去思考能力,只是下意识的作出凶狠的样子,别人的叫声,别人的动作,根本听不到、看不见,只会一直维持这样的姿势下去。

云凤弦历经多次别生离,扑上去,用力一记耳光打过去,喝道:“你冷静一点,再不放手,宣大人的手臂就要断了。”

云凤源被云凤弦打得后退一步,来上迅速浮起五个鲜红的指印,本来狂乱的眼神终于沉静下来,而脸­色­在霎时间惨白若纸。他嘴­唇­动了动,对这云凤弦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慢慢转头,看向宣相权。

宣相权吓得后退一步,有些哆嗦地说:“凤夫人的遗体我还不敢擅动,仍在画舫之上,凤公子你……”

云凤源牵动嘴角,惨然一笑,然后一张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云凤弦低低惊呼一声。

云凤源听而不闻,目光呆呆望着前方,摇摇晃晃往前走,神­色­恍惚,步子散乱,让人担心他随时会跌倒。

有许多人在后面叫他的名字,他却还是一步步向前走,越走越快。

云凤弦冲过去,伸手想扶他,却又被他有也不会,一手推开。

云凤源变走为跑,越行越快,转眼冲出后院,奔往前院。

云凤弦跟在后面叫:“你去哪?”

“我要去见她。”云凤源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焦距,他默默地望着影湖的方向,不断地催发着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力,全力地朝着影湖奔去。

云凤弦哪里还顾得上化血堂的事,跺脚就跟过去,满心想要劝慰,却觉这等伤情之事,几无可劝说,只能默默陪伴在云凤源身旁。

她沉默地看云凤源一路奔行,一路上不断低下头,以手掩口,但指尖溢出的鲜红,却是如此触目惊心,点点滴滴散落一路。

这要有多深的情,才有这无尽心头的血,要流尽多少血,才能染红这一条伤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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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湖,整个山海湖城最美丽的地方,而今湖头柳依旧,湖中水依旧,湖心的画舫中却再没有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再没有倾倒整个山海湖城的琴音萧曲。画舫里明显曾发生一番激烈的纠缠争斗。

桌翻椅倒琴断墨泼,壁上几幅价值不菲的才子名画,或被划伤,或被撕破,足以让所有识货的人为之深深叹息。

但是这一切,云凤源都看不见。

登上画舫,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卫珍。那个仰躺在地上,紧闭双目,再也不会吟诗,再也不能弹琴,在不能伴他共看落日,同游碧湖的女子。

在这一刻,他出奇的冷静了下来。

卫珍身上一袭男装游乐多处破损,露出胸前肩头几处雪一般的肌肤,发散钗乱,几缕黑发覆在脸上,却掩不住玉一般的娇颜上那安静的笑靥。

如果不是她双手紧握着胸前的一把匕首,几乎让人以为,她不过是沉睡在一场梦中,而不是已香消玉损于一次可怕的杀戮。那柄上镶着明珠的匕首锋刃处已深深入了她的胸口,血流得并不多,点点滴滴的红­色­,也只不过悄悄染红了胸前一片衣襟,仿佛只是衣裳上一朵血­色­的绣花。

云凤源慢慢跪坐到她的身旁,出神般凝视她安详的面容,静静地伸手为她拉好衣襟,整理那散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如每一个清晨,他为她画眉时的笑容。她死去时脸上的笑容,他熟悉异常。

多年前,太庙之外,她长跪不起,见他到来,仰首对他一笑。她剪发断情,扬长出京,闻他追来,回眸对他一笑。

这匕首,他也见过。皇宫重宝,大内御用,她曾用它,斩断流云秀发,决然出京。

他抛王爵,舍富贵,也只带了这一把匕首、一缕乌发,单骑追寻,从此相伴天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这与他携手相伴,誓许终生的女子,带着这样安然的笑容,把这斩情的匕首,刺进自己的心口。

云凤弦自认轻功不错,没想到一路上几乎被情急飞奔的云凤源给甩下来。等到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跳上画舫时,就看到云凤源微微蹲下,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温柔抱起卫珍无力的身躯,缓缓护入怀中,再不松开。

云凤弦上前两步,却又顿住,几不忍去察看那已死的佳人。仿佛……仿佛就在昨日,她还在暖暖烛火下,笑语安慰怅然的心怀,而今,却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不敢想象这一刻云凤源的心境,不敢看这一瞬云凤源的表情。只觉满胸愤闷痛楚,恨不得仰天长啸,痛呼高喊,只觉得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为什么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死亡的伤痛,就如此钻心而起。

“凤翔公子。”一直守在画舫上的捕头低声说:“刚才我们四下查看过了,这好像是……”他顿了顿,才把声音压得更低道:“有人非礼凤夫人,凤夫人抵抗无力,不得不自尽全贞。”

云凤弦脸­色­刹时一阵铁青,本来颤抖的双手猛然握拳,深吸了一口气:“你确定?”

“凤翔公子,据小人查案多年的经验来看,画舫上有明显的争斗撕打迹象,凤夫人衣裙都破了,而且明显是手撕破的,若只是纯粹要谋害凤夫人,绝不会如此。而且那把匕首,据我们审问凤夫人的丫鬟若烟,也知本事夫人自己贴身之物。”

云凤弦眼神一凝,死死盯着他,声音低沉得像是自齿间挤出来的:“我要知道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画舫被发现时,一个人也没有,我已经让人把曾与凤夫人同舫游玩的客人一齐找来。另外,还派了人,在这附近查问,每一个从昨天道今天出现在这一带的人。公子放心,凶手一定很快可以找到……”

云凤弦心中一阵混乱,痛苦、悲伤、愤恨,几乎不能清醒地整理思绪。

而这个时候,一直抱着卫珍的云凤源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朕本红颜 第四十章 情深一片

云凤弦怔怔地望着云凤源。

云凤源的眼睛只是爱怜地低头凝视着怀中的人,脚步木然地往外走,恍似再不知身外之事。

“你去哪里?”在云凤源喝自己擦肩而过时,云凤弦终于忍不住开口。

“回家。”淡淡的声音飘忽的响了起来。

“可是……”身边的捕头忙张嘴Сhā道:“现场还要仔细查,如果验尸的话,也许可以找到新的线索。”

云凤源猛然抬头,本来充满温柔的眼神里却已一片血红,森然地道:“谁敢碰她一根头发,我就杀了谁。”没有人敢换衣他说这句话时的决心,捕头一声不吭,退到一旁去了。

本来很多凶案的受害者也是坚决不愿仵作验尸,扰及亡灵的,如果死者是女子,反对的风多,更何况以云凤源曾经的身份而言,更不会让别人眼看亡妻的身体。他已尽职提醒过也就是了,还不至于自找麻烦,硬要拦住云凤源不让他带卫珍的尸体离开。

云凤弦皱皱眉,无声地跟着云凤源下了画舫,就听到有人唤:“云凤弦。”

云凤弦闻声抬头,见风紫辉静静站在岸边的身影。

不知是阳光太耀眼,还是自己的双眸这一瞬掠起了泪水,云凤弦几乎是非常清楚地看到那永远七情不动的俊脸沈阳真切的关怀。然后在下一刻,一切表情,又变得喝以前一样,冷漠不带丝毫情绪。

云凤弦靠近他,声音低沉,眼神迷乱:“风紫辉,我大嫂她……我忽然想到了奕霖,如果我失去了奕霖……”她惨然一笑:“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事。风紫辉,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这一切背后的人是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奕霖人在哪里?以大嫂的身份,竟会遇到这样的事,那么奕霖他呢?”被人揭穿了皇后的身体原来是他的话,他又会遇到什么事情呢?

风紫辉凝视他,眼神清明如雪:“他,不会有事。”

“是,他一定不会有事。”云凤弦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仿佛这样可以给自己更多的力量,然后回头,快步追上了云凤源。她没有劝慰云凤源,真正伤到极处,任何言辞都是无力的,她无力劝他,只能无声地一路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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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源的住处在城东的似水阁,并不特别大的园林,但有极雅致清新的花园,还有后园里­精­雅趣致的小楼。

不知多少回,那一对传说中最深情的夫­妇­,倚楼扶栏,听雨观云。而今的阁楼上头,唯有伤心人,怀抱着魂断的妻子。

一楼的大门一直紧紧关闭着,不管任何尊贵的客人,都无法让它再次打开。一如小楼主人那似是就此封闭,永远不能再开的心。就连云凤弦都被关在大门外头进不去,几次三番想要硬闯,又绝不忍。

就这样,转眼一天一夜就过去了。

小楼的门一直没有打开,云凤源怀抱着卫珍不饮不食不言不动也足足有一天一夜了。

云凤弦想尽办法,从窗口翻进房间里,在云凤源身旁又说又劝,弄至口­干­舌燥,也不能叫他动容分毫。

卫珍因才貌双绝名动山海湖城,现如今忽然身亡,更不知惊动多少人。无数名士、乡绅,还有本城官员们,都来致意。

帝远逊、尘右灯、幽贡曲,还有在望月居暂住的一­干­武林人物,只要是有头有脸的,也多来拜望。

只是云凤源闭门不理,云凤弦无心应酬。幸好被云凤弦留在家中的琥珀闻得如此大变,也都赶来帮忙。上下打点,左右应酬,全失琥珀一力­操­持。

她曾是山海湖城有名的舞妓,与高官显贵交往甚多,练出长袖善舞的功夫,一天应酬下来,倒也不曾失礼。

只是卫珍之死,令得山海湖城内外无数名士才子怅然而叹,也令得几个知道云凤源真实身份的痴情儿女悲楚莫名。

传说中最美丽的爱情,最坚贞的夫妻,深闺女子最向往的梦,被摧毁时,也望望更加震动人心。来表示关怀慰问的人,无伦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只有帝思思,听说消息,更像一阵风也似地赶来,拼命地拍着小楼门,想要进去面对云凤源。

云凤源在小楼里关了一天一夜,她在小楼门外,叫了一天一夜,眼圈通红,泪流不止。云凤源没有哭,她却似替云凤源把那一份眼泪都流尽了。

帝家几次三番派人来接她,连帝远逊亲自来找她,她也不肯理会,死也不走。最终还是从窗户翻进小楼二楼的云凤弦下楼开了门,还不及考口打一声招呼,满眼是泪的帝思思已是风一般的从他身边冲过,一路飞快上楼,气也不喘一口地直奔道云凤源身边。

可是云凤源眼中却仍然只有怀中冰冷的尸体,对于身外之事,仿佛一无所觉。

帝思思颤抖的想要开口劝说,最后却是未开言,泪先流,只怔怔跪坐在云凤源身旁。

云凤源望着卫珍的尸体,欲哭无泪。

她凝望云凤源悲伤的脸,欲劝反泣。

这样的情形,云凤弦看了他们一眼后,不声不响地退了出来。

琥珀在外间厅堂处接待来客,风雪彦还留在望月居里观察情况,云凤弦身边只得风紫辉一人相陪。

云凤弦低声对风紫辉说:“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出事了。”

风紫辉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点点头。

云凤弦惨然一笑,迈步往前厅而去。厅里来客众多,纷至沓来,嘴里说的都是些毫无建树的客套话,不冷不热的惋惜,装腔作势的哀叹。

琥珀哀而不伤的一一应对。云凤源家原本有一个仆­妇­、一个丫头、两个长随、一个厨娘,被官差盘问了一整台你之后,便去忙着挂白幡、置灵堂,全都忙得团团转。

云凤弦心中却觉愤闷无比,斯人已逝,存着独伤,满座衣冠,有几人真心悲叹,那一句句冠冕堂皇的哀叹话语,听来直似一场笑话。

后方小楼,情伤心伤,生不如死;前方厅堂,宾客如云,来往忙碌。隔着一条小小曲径,便如隔着一个世界,隔出了一片真情和一场闹剧,让人只觉荒唐。

厅里忙乱的人无论主客还是仆人,看到了她之后,有人大声招呼,有人拱手行礼,云凤弦却再没了应酬的心情,只觉意懒心灰,挥挥手,对琥珀做了个不必理会自己的手势,转身又出来了。

她一个人跑到厨房,找到了一大壶酒,一仰头,对这喝了一口。火热的酒下喉。如一把烧红的刀,忽然间在胸中翻搅起来,这莫名的痛楚,让她一仰头,复又大口饮下差不多半瓶酒。

云凤弦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躲在厨房的角落里到底喝了多久,只知道,当她走出厨房时,天­色­已是暗沉沉的一片。

抬头望天,今夜依然有星有月,有云有风,苍天无觉,可知人间生离死别苦。

小楼那处,隐约传来帝思思哭声喝劝阻声。

“凤大哥,求求你,吃点东西吧!”

“凤大哥,你这个样子,珍姐姐会难过的。”

“凤大哥……”

云凤弦闭上眼,努力想要抑止胸间翻涌的悲楚,然后一振臂,跃上厨房旁边的一棵大树。站在高出遥望,夜深沉时,繁华如斯的山海湖城,也被吞没在一片可怕的黑暗中,四周暗沉沉一片,只有前方厅堂处,仍有无数光芒喝喧哗。

直到这个时候,来吊唁的人居然还没走完。云凤源的旧身份,卫珍的名声,果然影响力不小。

这么快厅堂处已是一片苍凉的白­色­,遥遥传来念经呢喃之声,真不知道该不该夸琥珀太能­干­,应酬之余,竟是将做法事的和尚、道人都已请到了。

想来卫珍的后事,有这样聪明能­干­的人­操­持,必然风光无比吧!只是这又有什么意思。

云凤弦复又有些讥讽地笑笑,拿起手里不知第几壶的酒,仰头而饮。酒渍湿透她的衣襟,酒意染红她的双眸,却仍然没有醉。

明明是酒量不好的人,是否真因为这些日子的应酬来往,练出了好酒量,想醉想忘,想不再面对死亡,不再担忧离人的时候,偏偏醉不了。

夜风乍起,如她此刻翻覆的心怀。

当那一声轻柔如水,怅然如风的叹息响起时,云凤弦有一瞬间的恍惚,似真看到了卫珍那张充满关心的容颜,和那让她感觉道温暖的拥抱。那样的女子,若是身为男子,是何等的让人惊艳……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已经醉去,踩在醉里,梦到离人归来,听到那依依叹息。

她猛然一怔,然后,松手。酒壶从她无力的指间跌落。

她在树上跳起来,喝道:“谁?”

小楼处有悲伤哭泣,前厅里经文诵成一片,这样的喧哗,却衬得四方寂静,天地冷冷,看不到别的人影,听不见其他声息。

云凤弦几乎以为,刚才真的只是幻觉,却又不甘心地大叫:“是谁,奕霖是你吗?是不是你来了……”

除了悲伤的哭泣,喝超然的诵经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天地苍茫,沉沉黑暗里,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希望,看不见所念之人。云凤弦脸­色­渐变,身子一晃,双手按下胸口,闭上双目,整个人像一片失去依凭的落叶,自树梢跌落向尘埃。

黑暗里一道影子一掠而近,伸手在云凤弦腰间一挽,止住她失控跌落的身体。

云凤弦在同一时间睁目,出手如电,紧紧抱住他,掌中温润如玉的触感,喝还礼软软的身躯,让她心中一阵激动:“奕霖,我终于见到你了。”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胸前猛然爆发出来,痛得他惨叫一声,身不由己往后跌去。

即使痛到这个地步,她那紧抱的手臂竟然不肯松开,这一瞬,她完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只知道,要紧紧拥住那生命至爱的人,哪怕被人打死,也不能松手。

可是那被她抱住的身体,却似忽然间变得滑溜溜完全不受力,像鱼一般从她掌中往外滑。

胸口受击,身不由己往外跌,双臂用力,却保不住人,狂乱中,她十指乱抓,“嘶嘶”连声地带起大片被撕开的衣裳,往后跌去。

云凤弦被震得飞跌去足足一丈多,后背撞到墙上,一阵剧痛,喉头一甜,几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才人跌到地上,跌个灰头土脸,晕沉沉,迷茫茫一片。

她却顾不得伤痛,挣扎着站起,忙乱晃着头,试图让因为被震而晕乱的眼神重新清明过来,似是唯恐这一刻的耽误就让那生命中至爱的男子就此逝去。

“奕霖,你别走……”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她已是失声大叫,然后看清那深夜树下,凝立人影的下一刻,吓得几乎重新一ρi股坐地上:“是你!”

卫靖临从来都是优雅从容,一生不曾狼狈到这个地步。

原以为,他的这一颗心不可能对不一个相貌平凡,武功低劣,才智也未必见佳的男子心动。可是他……随着时日的推移,他那安然入水的心情,生平第一次失控。一路行来,一路远远观望,看着她嬉闹,看着她玩笑。看得出她的武功悟­性­才智和他的容貌都不过平平而已,对他的感觉,也只有一个“平”字罢了。就算是当日与古奕霖私语交谈,对于古奕霖的执爱略有不解,但对云凤弦的感觉,也还是平淡如常,并不会因为古奕霖对云凤弦更加注意。

一直以来,只是冷眼旁观,什么行刺暗杀,什么明争暗斗,什么­阴­谋陷阱,他觉得自己越陷越深。他们的身份及过有别,他只能静静地、默默地、远远地凝视着这个带给他许多惊奇之处的男子。

眼见着云凤弦从树上跌下来,明明不会有­性­命之忧,他却偏偏现了身,出了手。那一瞬间的不忍从何而来,那一瞬间的冲动,简直已不似他卫靖临,或者从一开始遇到云凤弦时,他已经不再是他。

或许看她以帝王之尊,却执着地在意每一个人的生死,不顾一切地陷进一场场莫名的争斗里,只为了保护一些,本来就争强斗狠,并不把­性­命当回事的人,茫然不解中,却又觉得有些隐隐的宽怀。

或许是看一个可以用尽天下美女的男子,执着的寻觅,深切的痛楚,不悔的真心,略略牵动了他那颗渴望真情的心。

或许,只是因为今夜,月儿太明亮,夜风太柔和,或许,只是因为她树头狂饮那一瞬的悲凉,引发他一刹那间的动摇,在不知不觉间,一丝轻微的叹息,换来她执着的呼唤,失控的坠落,让他莫名地新张一软,一路偷偷相随,第一次现身在她面前,伸手一扶。

那一刻,仅仅只是不忍她跌落树下;

那一瞬,根本没有思考任何别的事。

在以后的漫长岁月,忆起那一夜,那一刻,总是刻骨铭心,仍然不知道,对那忽然间跃出的一次伸手,是无悔,还是后悔。

但是,在当时,在哪个夜晚,他仍然只是淡看风起云涌的之人,纵然是伸手相扶,也只为一时不忍。

然后这一次的不忍,却惹来那云凤弦激烈到极点的拥抱。

他伸手去扶她,手还挽在她的腰上,人还并肩于半空,还不及有任何动作,就被人报个满怀。生平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如此肌肤相贴,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卫靖临在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定力,在遇上云凤弦这个奇怪的皇帝后,完全消失了。他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般剧烈。

他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他不知所措。几乎想也不想,一掌拍向云凤弦的胸膛。

如果不是最后一瞬,他回过神来,临时收回九成力量,云凤弦当场就要被他打死。纵然如此,云凤弦还是被打得往后飞跌。

云凤弦下意识抓紧他,他却施展卸字诀,轻易从云凤弦怀中脱身。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云凤弦的指甲简直比女人还锋利,情急间,双手乱抓,竟把他的衣衫整个撕破了。云凤弦半是酒醉,半是思念,半是悲伤,半是受伤,知道这时,才摇摇晃晃站好,等到真正看清眼前之人正式那个猎狩场跑出来的绿衣少年后,什么酒意都飞走了,立刻恢复了十二分的清醒。

“天啊!是你?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这样的不可置信,又震惊莫名。

这是云凤弦第三次见到卫靖临。

初次相会,长街救美,他是个触动她心灵的可爱男子。叫她一时热血激荡,头脑发热,跑出来挺身相护。

二次相会,打猎之时,他被她一箭­射­出来,似个掉落尘间的­精­灵。奈何她的处境堪忧,没有办法带他入宫。

而今月下相逢,她一心思恋着不告而别的古奕霖,甚至故意跌落树下,引他现身,全力拉住,却哪知一时认错,再抬头时,又见满眼月华。

月在天边,但卫靖临那双如清泉般的眸子,竟是比月­色­还皎洁,比月光还耀眼。

这月下的一凝眸,竟也是再一次,结结实实地惊了一个大大的艳。她显示震惊,后是惊艳,再是惊疑,直勾勾地望着他,问道:“你,怎么是你……”云凤弦一挥手,忽然感觉手上有东西,一低头,凝神看去,原来是被她撕下来的衣襟,再抬头,直到这时,人才从刚才的震惊中醒过来,这才清醒地卡到卫靖临雪一般的肌肤,在如许的月­色­下,几乎有一种隐隐的光泽。

自胸而上的衣服全被撕下来,他的手无措地掩在胸前,却又掩不尽那团润的肩头白皙若雪。

云凤弦无意识地后退一步,只觉让人当胸打了一拳一般,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卫靖临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也更加惊慌失措。

云凤弦一怔之后,人也一跃而起,直扑向卫靖临。

她人扑过去时,已双手拉住衣襟,猛然一拉,扯脱玉扣,顺手就脱下来。他的外袍轻轻地覆在了卫靖临的肩头。

带着淡淡地体温,包裹着他的胸膛,卫靖临更觉得头晕目眩,心中莫名一荡,整个人飘若浮云般,不知今夕是何夕。

“夜里风凉,你进去休息吧。”

云凤弦连连摇手,道:“我现在好奇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该不会是你在暗中保护我?”

卫靖临眸中异彩微闪,他缓缓地点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云凤弦淡淡一笑,道:“你上回去狩猎场,不就是不放心我嘛~现在来看看我也是正常。不过……”云凤弦看着他的目光一闪,忽问道:“上回哪个黄衣女子刺了你一剑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上哪去了?”卫靖临心中莫名一暖:“我……”他想到自己的身份,其他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罢了,不想说便不说。”云凤弦摆了摆手,淡淡地道。

“你叫我小临吧,我的母,母亲都是这样唤我的。”卫靖临微微一笑,道。

“那你较为凤弦吧。”云凤弦又是一笑。

“嗯,凤,凤弦。”卫靖临开心地弯起了眉眼,轻轻唤了一声。

云凤弦点点头,抬头望了望暗空中那月亮,“小临,看到你,我突然想到奕霖,那个时候……”一说到古奕霖,云凤弦本来满脸的笑容忽的一僵,心间一沉,原本的轻松,原本的激动,原本淡淡的绮念,即时化做了盈满胸膛的无力感,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夜­色­沉沉,夜风袭人,这一声叹,恍似在这漫漫夜风中,传了千年,传了万载,才忽自心间浮起,耳畔乍听。

卫靖临想到古奕霖离去时的眼神,脱口道:“凤弦,你不要难过,我知道夫人在哪里。”

云凤弦全身一震,猛然探手抓住他的手腕:“你说什么,你说知道他在哪里?”

云凤弦出售虽快,但以卫靖临的武功,绝对可以轻松躲开,但不知为什么,偏偏没躲开。竟是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把自己的手牢牢握住,清晰地感觉到她掌中的温暖,越来越紧的力量,这才心中砰然一震,用力一挣。

云凤弦这里也发现自己失态,慌忙松手,轻咳一声,“小,小临,你快点告诉我,奕,奕霖他在哪……”

她的脑海突然跳出一句话来,‘夫人头江时,有人相救。’

卫靖临点了点头,道:“我一路上看着公子,所以我一直远远跟随,不敢稍离,那夜见夫人投入湖中,所以出手相助,曾和夫人有过长谈。”

云凤弦心中一激动,差一点又忍不住伸手去抓他大声逼问了,好在手伸到一半,回过神来,口中却还是连连催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没有。”卫靖临垂下眼眸低声道:“我追问过,但是夫人……”他细细将当日与古奕霖的交谈重复一遍,只将涉及到自己对云凤弦看法的一些对话省去。

云凤弦听得时忧时喜,听到古奕霖一番情意时,心间感动,喜动颜­色­,听到古奕霖执意要离开时,却又忧又急,听到卫靖临追问原因无果时,更是心中茫然焦虑。

云凤弦一时忍不住抬手狠狠地锤自己的脑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我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他既心里那么爱我,为什么还是要走。”

卫靖临初时低声劝慰道:“我将夫人安排去山海湖城郊外的修因寺居住,因为承诺过孺人,所以一直么有去找过他。而官府的搜索范围,虽然也同样包括了修因寺,不过寺中的大师,自然有办法尅瞒天过海。因此夫人才能安然躲藏。不过,他既然不肯远离山海湖城,想必是不愿远离你的,你何不……”

此时他纤细云凤弦的一片深情,倒也顾不得对古奕霖的诺言了。而且,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成全人家夫妻团圆,本就是大功德,又何必一定要看人分离苦痛。

云凤弦得他点醒,立刻跳了起来:“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找他,再不让他离开我。”她心情激动,一顿足,就飞掠起来,情急间,竟是要直接施尽轻功,去见古奕霖。

卫靖临见他这纯然的急切,心中一阵黯然,正要跟上。没料到云凤弦那疾掠的身影在空中一晃,翻了个筋斗,重又落了下来。

“凤公子?”

云凤弦凝望小楼上,那一点黯淡灯光:“大哥这个样子,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她眼望小楼,脸上表情极是痛苦,眼神里有着苦痛的挣扎,双拳松了又握,握了再松。

就算是卫靖临一个局外人,也看得出她有多么矛盾。最终云凤弦一咬牙道:“我不能抛下大哥,而且,这个时候,山海湖城里随时会有变乱发生,望月居中,几百个江湖豪客聚在一起,天知道,暗处的人要搞什么­阴­谋,谋杀案会不会接二连三的出现,这些事我都不能不管,如果这时去找奕霖,让他知道我身在险地,必要前来与我共当,还不如暂时不去见他,等我这边一切处理妥当……”

说这话时,她心中直有千万魔焰焚烧。还以为知道了他的消息,心中会安定一点,可是明知他在何方,却不能相见的痛苦,更是让人几乎想要疯掉。更何况正因为太喜爱他,更加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身处于险地。

卫靖临听出她的种种苦心,心头恻然,却又微微不解地道:“云凤源之事,公子定不能袖手旁观的,但是望月居的事,不过江湖事情,纵有­阴­谋,也是江湖之争,公子何等身份,为何一定要陷身于其中?”

“我不管什么监护人还是平民,我只知道,他们都是人,而且还是风灵过的子民,我虽不管事,总还是风灵国的皇帝,所有的风灵人,都是我的子民,每一个人的生命,我同样珍惜。”云凤弦淡淡道:“君王也好,平民也罢。生命都只有一次,谁也不比谁高贵。就算是江湖人自寻烦恼,自讨苦吃,为贪死,为贪亡,但事情既然发生在我眼前,我就不能当作不知道,受害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能让死亡再延续下去。动手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坐视杀戮开始。”

她这一番话说完,卫靖临清灵的眸子,在月光下,徒然亮起比明月更灿亮的光芒,却又在一瞬之后,消失无迹。

“是不是很好笑。如果不是仗着有官府撑腰,我根本什么也不是。”云凤弦微微露齿一笑,略有些自嘲地道。

卫靖临微微摇头,凝眸望着她,一字字道:“你是我所见过,最好的人。”一语出口,忽然想起,当日,古奕霖也曾这般说过她,自己听了,只觉好笑,此时说来,却又流畅得直如在心头流出的话一般。

而他,甚至不曾称她一声“公子”,而直接唤他做“你”,即使不是君王,而是普通的江湖相交,这样的礼数,也不可有错,可是刚才,啊、他竟忘记了。

云凤弦听到他这样一句话,也是一怔。这话语虽淡,语气中的诚恳,却可以让人清楚地感受到。她乍听这全出真诚的一句称赞,竟然也是楞了一会儿,才有些慌乱地­干­咳一声:“这个,呵呵,我,那个,其实,谢谢,你夸奖我。”

卫靖临头一回听到这样傻乎乎前言不搭后语,忍不住微微一笑,直入风拂柳树,露凝清霜。

看得云凤弦两眼再次发直,好一阵子才在心中哀叫:“天啊!这般男子,简直是生来夺女人魂的!”她用力晃晃头,摇掉此刻满脑袋乱成一团的想法,这才眼望卫靖临,一本正经地道:“小临,我求你一事。”

卫靖临轻轻颔首。别的事,云凤弦绝不会勉强人,这一次关系到她心头所爱。她的声音低沉无限诚恳,“小临,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每每我生命攸关之际,救我­性­命。可是我知道你对我的好。现在我面对千难万险,心中总是挂念奕霖的安慰祸福。虽说,他现在是住在你的朋友处,应当绝对安全,但总还是放不下心,这个时候,心中只要有一线牵挂,怕都难以应付目前诡异的局势。所以我想请你保护他,请你留在他身旁,有你在,我才可以放心,我才可以全心全意面对眼前的一切,我才可以尽快去寻找他,不管以前的离去时为什么原因而发生,我都会尽我的一切解开这个结。”

“可是……”

“如果你不愿助我,我抛下兄长去寻他,既心中有愧,又怕把他也牵进现在的­阴­谋风波之中,我不寻他,却又无时无刻记挂着他,总担心他伤痛,害怕他寂寞。唯恐他受伤,哪里还有力量做其他任何事,小临……”

卫靖临听的云凤弦这一番至诚言语,心中酸楚难当,却又有着无言语的向往,最后,他轻叹一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我去寻他,我会时刻守在他身边,保护他,不令他有危险,直到你把一切处理好,再去见他。”

云凤弦大喜,对着他深深地说道:“小临,谢谢你。”

卫靖临侧走一步,不愿受她的礼,明眸如水般凝视她,幽幽道:“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云凤弦欣然应道:“但有所命,无所不从。”

“你要好好保护你自己。”

云凤弦一怔。

卫靖临眸光深深,一直看着她,抑扬顿挫地道:“好好照顾你自己,不要再伤心,不要再寂寞,不要再过分饮酒,不要让风紫辉远离你超过五十步内,不要让自己身于任何危险中,就算帮别人、救别人,但也要首先顾着自己的安慰,你能答应我吗?”

月光柔和,夜风柔和,他的言语轻柔如梦。

云凤弦听得一时神动意驰,半响才动容无措,低低道:“小临,你……”

“为了风灵国,为了你的子民,也为了你的夫人不必为你伤心难过,你答应我吧!”

低柔的语声响在耳畔,可爱的脸上露出来的神情令人为之一震。

云凤弦深深凝望他,良久,方道:“我答应。”

朕本红颜 第四十一章 化血传人

黑暗中的人影身体缩成一团,长久的时间,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已与黑暗化为一体。就算是一直紧紧盯着目标的眼睛里,也务求黯淡,不可­精­光外泄,让人察觉自己的所在。

身为暗探,永远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观望,然后把所见到的一切,巨细靡遗的专递出去。而自己,就算在阳光也,也永远只是黑暗的一部分。

生命就在这无尽的监视与被监视中流走,早已经忘记上一次感概、上一次叹息时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唯一要做的,仅仅是监视传达,如此而已。

黑暗中的人徐徐地,几不可察觉地活动着手指,马上,接替他的人就要来了,他可以离开,写下自己监视所得的一切内容,传出去之后就去做必要的休息,之后,重新再来接替这位同伴。

有只手在肩头轻轻一拍。他本能地点点头,眼睛也不看一下,就要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毫不停留地转身悄然离去。

双方不会交谈一句话,不会有一个手式、一次简单的眼神交流。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忽然想起,这一次,为什么来接替的同伴点尘不惊地就拍到自己的肩膀,以自己多年受密探训练的灵敏耳目,以前可是只要伙伴靠近三步以内,就会发觉的啊!

心间一震的瞬间,他飞快抬头望去,然后眼神沉溺在一双清澈无比却又 的明眸里。

“你在这里监视的期间,没有看到任何特别的人,特别的事。”

低柔的声音,平定安详,一字字传进心中。

那人多年的刻苦训练所磨练出来的坚定意志,完全无法对抗这样清明的眼,这样淡定的声音。他一字字复述着那个人的话,“我在这里监视的期间,没有看到任何特别的人,特别的事。”

“皇帝一直一个人在厨房里喝酒,到了晚上,又端了酒跳到树上去喝,期间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

他仍然毫无意识的重复道“皇帝一直一个人在厨房里喝酒,到了晚上,又端了酒跳到树上去喝,期间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

“好,现在你闭上眼睛,从一数到一百,然后睁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一直都在监视皇帝,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黑衣人顺从地闭上眼,多年来,一直生活在不见天日的­阴­暗之中,永远提高十二分警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安心祥和的表情。

夜风在他们身边吹拂,吹动衣角发丝,吹动旁边大树上的树叶发出细微的声音,一直鸟儿从一片树叶的­阴­暗中飞起,展翅不知要飞向哪一处栖身之所。

可是在它翅膀刚刚展开时,那只刚才还在地上拍别人肩头的手,忽然就到了半空中,到了鸟儿前进的路上。

鸟儿迅速改变方向,往左侧飞去,速度飞快,快得几乎撞到忽然间出现前方的手上。

鸟儿发出一声鸣叫,再次改变方向,而这回,就真的直接撞到了一只修长的手掌。

卫靖临足尖微点树梢,身形飘摇而起,恰似月下飞仙,转眼已乘风而去,双手之间,还悠闲地抚摸着一只小小鸟儿,意态安然。

拍掌的声音响在身后。

卫靖临神­色­不动,身形不变,飘风掠起,似慢实快,转眼已过了不知多少屋宇,多少房舍。

可那清晰的拍掌声,却还是不紧不慢,不远不近,一直跟在他身后。

“很有趣,这么可爱的鸟儿,居然可以通过飞行的轨迹传递种种不同的消息,比起派人监视,用这种小鸟,更方便许多。不过可惜,世间既有驯鸟之人,便也有擒鸟之手,你说是吗?”

卫靖临没有回头,没有停住飞驰的身法,甚至连抚摸鸟儿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停息。

“你的‘魅心瞳’功力越来越深了,这好像是我死三次见你施展。第一次你用来逼问杀手,没问出真相。第二次,你现身救了古奕霖,给她指了去处之后,就出手将黑暗中跟踪她的几伙人全部截下,并且用魅心瞳修改他们的记忆。而这一次,是第三次。用魅心瞳让所有监视皇帝的人,再次忘记,你这个刚刚现身在皇帝身旁的人。

魅心瞳虽然有动摇人心的力量,但你今晚连续对五个不同的组织派来的监视着施展,对你自己的心神也会有一定伤害。

毕竟魅心瞳是迷惑人心而修炼的邪教迷魂术,你以后最好不要做这种容易伤及自身,影响修为的事。我不希望因为你滥用力量,而使你将来修为顿失。“

卫靖临终于止步,回首望夜风飞扬的一袭黄衣,微微一笑:“姐姐,你终于愿意同我说话了。”

“哼,这么般做,难道不是想让我同你说话。”惊鸿瞥了卫靖临一眼,微有些无奈地道。

卫靖临沉静墨黑的眸子中华光一闪。

“你妄动情弦,更是为了区区一个男人。如若你的武功就此停步不前,难有寸进,你的­性­命要如何保护。为报此仇,我总要将那害你至此之人,千刀万剐,方解此恨。”

便是要将一国之主碎尸万段,由她说来,却是现世从容,就如弹指一挥间。

卫靖临不怒反喜,淡淡一笑,反微微点头:“姐姐,你说得不错,我确实动心了。原来风铃国的皇帝,并不是我以为的无能无知不敢担当的小儿,而是如今那个胸怀宽广、情意深挚,重视每一个人­性­命的云凤弦公子。他心心所念正是我一生之盼,不由我不动心。我不止为云凤弦所动,更为风紫辉风姿神采所动,但最叫我心动的,却是姐姐的真怀关怀。”

惊鸿目光深深注视他月下清丽的容颜、安然淡雅的神­色­,倏得长声大笑起来:“好,好一个不为世俗所框的男子,倒不枉我引你为傲的弟弟。”

“姐姐~”卫靖临高呼一声,喜笑颜开。“多谢姐姐。”

“你一生坎坷,我何尝­干­涉过你?不过看得兴起时,偶然说几句话罢了。”惊鸿略微地摇了摇头,对于卫靖临,她先是极恼,更设计让突烈国怀疑他对国家的心思,可最后……她还是暗中护送卫靖临倒突烈国。明明知道以他的心思不会出现什么事情,却还是放心不下。现在又跟着他来到风灵国山海湖城,只当他是有什么要办之事,原来是来寻找他动情之人。

“我此次来只是来看看云凤弦有何打算,却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姐姐~如果当初我只是心动,那么现在的我却是真的喜欢上这个人,无关­性­别。我也知道……”卫靖临悲凉的目光望向云凤弦所在的方向,幽幽地道:“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喝他之间都是不可能的,可是我的心却由不得我来控制。怪只怪上天台会捉弄我了。”

“他就好到这样?我看不过是个哗众取宠之人。”惊鸿摇了摇头,循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罢了,反正你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陌生人,喜不喜欢,与我何­干­。”

“姐姐……我有件事想求你。”卫靖临咬了咬嘴­唇­,抬眸望向惊鸿,哀求道。

“我答应你,不去寻那皇帝的晦气,不过你要利用我来替你保护她的话,只怕要失望了。”惊鸿眼神一凝,神­色­微动,眸中有无匹的宝剑锋芒闪动,一瞬间,她整个人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宝剑。

卫靖临恍惚间只觉有一把罕世宝剑,随时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劈而来。他拼尽全力,才勉强守住心神,没有在如此神剑威芒下后退半步,却也暗中汗湿衣衫。

惊鸿神­色­肃然只是短短一瞬,然后又淡淡一笑,微微摇头:“看来这个云凤弦真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竟然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既然如此,姐姐且请自便,我也要去寻找古奕霖了。”卫靖临知他这个要求太过分,却还是不顾一切的开口,事到如今,他只希望惊鸿能看到他们往日的情份上,不要太过生气。

“你尽管自去,如今我的目标不是云凤弦,你可以放心。我已经等不及了,我要回头,寻那风紫辉一战。”

“姐姐,此刻他们身边主食繁扰,只怕未必能专心一战。“

“习武者,到了他那样的境界,只要面对真正的敌人,立刻就可以禀去一切杂念,天地万物都在身外,完全不足影响到他。他昨日施展一套剑法,已让我心痒难耐,本打算夜晚就去寻他一战,没想到莫名其妙又生变乱,让他整夜守在别人身旁,再过几天,我若仍找不到单独挑战的机会,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我便杀了他保护的皇帝。”她这一番话说来清淡随意,但无人可以怀疑她的决心。一国帝王的生死,于她,也不过只是枝头一片树叶飘落般清淡之事。

武功到了她这种地步,早已无善无恶,天下之事,无不可为者,天下之人,她能够看在眼中的,唯有真正可以一战之人。

卫靖临神­色­具是一震:“姐姐……”

惊鸿根本不听他的劝阻,已然淡淡一笑,拂袖而去,身形不见丝毫动作,人影已远在数丈之外,转眼越来越远,唯有淡然的笑声,遥遥传来。

“卫靖临,你终究还是心动了。我意既决,又岂是你可以改变的。你若为一个普通皇帝的生死乱了心神,又还有什资格,做我的弟弟。”

卫靖临神­色­微动,默然不语,只远远看惊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良久,方才抬头看向明月。

卫靖临,你的心,动了吗?他徐徐闭上眼,纷乱的心神立时平静下来。

何去何从?

去城外找古奕霖,还是回头提醒云凤弦?

如若回头,便是对云凤弦失言,便是真正败给了自己这一瞬的心动,便是心灵真正开始动摇,他以后的武心只怕真的再难有安然了然。

罢了罢了,早在他对云凤弦动心之时,他便不再是他。更何况,惊鸿虽善恶难分,敌友莫辩,却绝非小人,于风紫辉只会堂堂正正一战,哪会随意波及到云凤弦。若关心则乱,出手­干­预,只怕反增变数。

他轻轻一叹,再次乘风而起,方向,是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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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靖临离开之后,云凤弦心情舒畅许多,想到古奕霖已有确切消息,又有最好的高手保护,安全没有任何问题,她打不向小楼方向走去。

才走到楼下,一个身影直接从楼上窗中翻落下来,站在她身旁。

云凤弦笑着看向他:“风紫辉,我找到古奕霖了。”

风紫辉脸上仍然没有明显的表情,但眼睛深处,竟也微微一亮。

“你知道吗,原来我上回救得那个少年小临,一直暗中保护我们,奕霖离开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了,并且连奕霖的住处都是他安排的。”

“我们身边一直有人在,暗中负有保护和监视之责的有三四批,而到了山海湖城后,又多了好几批,有的人远远跟随,有的人化装在我们身边出没,有的人使用飞鸟来探消息,这些你以前也知道,只不过,我也可以察觉出来。

唯有你说的这个少年小临,武功太高,离得又远,我如今内力尽失,灵觉远不如过去,所有不能做出清晰的感应。“

云凤弦兴奋地说:“幸好有他在,原来奕霖一直有他的照顾,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为何不现在去见他?”风紫辉与她相处的时间最多,最是了解他对古奕霖的深情。尽管他不想承认这一点,可是多天来的事实,让他不得不接受。

按照云凤弦的感觉来说,只要知道她知道古奕霖的所在,刀山火海在前面,砍断了她的手脚也是要爬去相见的。

“我现在不能走。”云凤弦脸上兴奋地笑意一敛,变做无奈的叹息,眼望小楼,眼神里渐渐浮起悲凉之意:“卫珍姐姐去世后,大哥不吃不喝,怎么劝都劝不动,帝姑娘在他身旁,都快哭断肠了,他也没有任何表示,而且……”她长叹一声,又道:“我一直觉得,有一个大的­阴­谋就快要图穷匕见了,有什么人在我们四周撒网,知道现在,才开始出现连串的死亡,该是收网的时候了,我不能让奕霖回到这暴风的中心来,他在别处,我反而安心许多。”

“刚刚你也一经发现卫靖临了吧!”云凤弦道:“这里德人几乎都聚在前厅那边­操­持丧事,大哥完全没心思管身处之事,帝思思眼睛里只看得见大哥,也只有你,还会有空闲多注意我那边的情况了。”

“那些暗中监视你的人应该也一样发现了,只不过,我想那个卫靖临自己会去处理得。”

云凤弦点点头,望望小楼,眼中又多了一层忧­色­,举步正要进入小楼,忽听得前厅方向,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云凤弦一扬眉,回身望去,不多时,就见一个迅快的人影,飞奔如电,一直冲着她的方向跑来,一边跑,一边叫:“又出事了,望月居又死人了。”

正式被云凤弦留在望月居的风雪彦。

并不是太意外的消息,云凤弦很早就判断出,必然会有连环杀人出现,并且也提醒过所有人,只是她也同样明白,事先的防备,总不能真正阻止死亡的降临,更何况,秀心阁里的那帮人,并不真的肯听他的意见。

尽管如此,真正听到死亡的消息,云凤弦心中仍是一阵黯然,两天之内,已经死了第三个人了。

“是谁?也是秀心阁的人吗?”

“是。”风雪彦在云凤弦面前站定:“是暮春,被刺死在自己的房间,半夜里发现命案,把大家都吵起来了。现在,官府的人守在那里,让我来通知你。”

云凤弦点点头,却没有动作。她心里隐隐有个感觉,一切绝不会到此为止,或许还有更多的死亡将会发生那聚集了太多人,有着太多变数的望月居里,但此时此刻,她又怎么能放心离开。

他皱眉,回首,凝望小楼。

自放进帝思思之后就一直关闭的小楼大门,竟然无声地打开了,露出门内云凤源再无一丝血­色­的脸。

“大……”云凤弦几乎脱Kou交出此真正的关系,总算眼角扫到站在云凤源身旁的帝思思,忙改口:“萧公子。”

“你去吧!”云凤源的声音死气沉沉。

“可是……”

“我不会死的,做你自己的事去。”云凤源眼神从了无生气,忽转凌厉锋芒:“我要留着姓名,为卫珍报仇。”

云凤弦心中徒然一酸,竟说不出话来。

“凤大哥。”帝思思颤抖着呼唤,眼泪仍然不止地落下来。

云凤源望向她:“我饿了。”

帝思思一怔,呆呆望着他。

云凤源淡淡重复:“我饿了。”

帝思思这才醒悟过来,一边拼命擦着自己的眼泪,一边用力点头:“是,我这就去给你拿吃的,厨房要没有,我为你做。”一边叫,一边冲着厨房冲过去。这位娇贵的大小姐,此刻几乎是以一种异常感激的心情,来做仆­妇­的工作的。

云凤源慢慢望向云凤弦,仍然用平淡到极点的声音说:“看着我的人很多,我死不了,你去吧!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有遗憾。”

云凤弦深深凝望他,良久,才点了点头。

云凤弦赶到望月居时,正好是子夜时分。本来千家万户进入熟睡梦乡的时光,可是整个望月居,灯明火亮,喧哗不绝,议论不尽。

望月居前前后后都驻了许多官兵,维持秩序,可纵然如此,被惊醒的前院几百名江湖豪客,还是不断大叫大嚷,把一切弄得更加混乱。

“他妈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半夜里,又吼又叫毛子乱嚷,哪个家伙让人摘了脑袋瓜子不成?”

“莫名其妙,叫我们来争什么化血堂传人,又找这么多官兵来­干­什么,还不许乱走,不许出庄,不许进后院,真把我们当犯人了。”

“那可说不定,化血堂有钱有势,和官府狼狈为­奸­,说不定就想要布个局,害死天下英雄。”

“娘个皮,老子医生纵横天下,还没让人当犯人管治过,真惹急了,管你什么大官,一刀砍了了事。”

“我说大家一起冲出去算了,真以为我们天下英雄是可欺之辈吗?恼起来,老子见一个,杀一个。”

你说我叫,闹得天昏地暗,四周官兵,无不暗暗紧张。幸好宣相权还算聪明,情急间让李将军调来了两千人马,四周一围,加大压迫力度,再加上,化血堂的弟子也一直努力维持秩序,总算暂时没有闹出大乱子来。

云凤弦已接近望月居,就被上百个官兵保护起来,在他四周团团围护着进入望月居,以免被这些火气上涌的江湖人所伤。

纵然如此,一路听这些人吼叫发难,眼看着四周剑拔弩张,云凤弦心中也是暗暗震惊,知道在这个情况下,只要有一两个有心人,抢先动手,造成导火线,则一场官兵与江湖的血战,势不可免。

这种大规模江湖人与官兵对抗的事情一旦发生必会震惊天下,云昱风势必调动军力,对武林中人进行残忍的扑杀,到那时,整个风灵国的江湖之士,再无宁日。

想来这些一向用拳头比用脑子多,动辄打打出场的江湖人物,也是顾忌着官兵代表国家的身份,才一直隐忍到现在还没有出手。

但是,如果一直有人煽动,火气声道顶点时,理智只怕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云凤弦的心越来越沉,脚步却越来越快,终于走进了秀心阁。

秀心阁里,每一个房间都灯火通明,但所有人几乎都集中在一个房间里。尘右灯带着尘洛与何若已经在白天就回和道盟去了,新的命案发生时,他们都已不再。但秀心阁的住客,加上几个化血堂弟子和官府捕头,也还是人数众多。要不是秀心阁的房间确实很大,哪里塞得下这么多人。

云凤弦一进房间就皱眉头,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真不知道往哪里去找犯罪线索。

在大家眼里,云凤弦这个人来历神秘,有足够官方势力,前一天又曾对火磷的死说过一大堆似乎很有道理的话,很自然每一个人都对她另眼相看。

云凤弦一进来,大家就很自然地往两旁让开,让她尅一眼看见死者。

死亡仍然是发上在床上。

不同的是,火磷是坐在床边死的,暮春却是躺在床上死的。

很明显暮春是在睡梦中被杀,他穿着睡觉时的小衣,面容安详,也许根本还没有意识到死亡,就已经被杀了。很简单的一箭穿心,就连心口流出的血,都少得仅仅只染红心头那一点点衣衫。

云凤弦俯身看了看死者,然后第一时间,在人群中寻找成雪。

很自然地,又有人往旁边让开,方便云凤弦一眼望见,呆呆坐在墙角,眼神沉滞的成雪。

“暮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成雪一声不发地坐在一边,既不动弹,也不回答。

云凤弦叹了口气,想起了市区卫珍后的云凤源,心中就是一软,也不再问她,抬头看向其他人。

不等她发问,风雪彦就先说话了:“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被暮夫人的叫声惊醒,一齐赶到这里,就看到暮春公子被刺死在床上,暮夫人坐在他身边尖叫,见我们冲进来,几乎疯狂得拿刀砍我们,还是大家合力,才把她制服,劝说了好一阵子,她才安静下来,可是,不管问什么,她都不答话。”

空洃也立时道:“听到动静之后,我们也到了,立刻下令,前后院严格封锁,不得擅自进出,刚才查过房间里的一切,没有发现脚印,没有明显的打斗,门窗在出事前全市反锁的,大家都是听到了叫声之后,破门而入。”

这时,匆忙赶来的宣相权也已听过手下捕快的第一轮汇报了。可怜他一地父母官,先是辛苦这代大队人马跑到望月居来压阵,后又是赶紧跑去云凤源家里,安慰爱侣被害的前任王爷,诸般礼数做完,回去休息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听说望月居中又出命案,那个微服私访的王爷再次扎进是非窝里去,吓得他也辛苦得从热被窝里跳出来,一路赶来待候。

一见云凤弦询问经过,他也急急忙忙过来道:“刚才我也问过了,晚上,前后院之间五十名官兵巡防把守,前院的人应该不会进来,秀心阁里,各个房间都是上了锁休息的,因为火磷掌门的死,大家都比较警惕,再加上,秀心阁各处也同样有五十名官兵,在各个房间外面,还有屋顶上严守,没有看到任何人在事发前离开房间,也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潜进秀心阁,所以……”

云凤弦叹息着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成雪的话,那这就是密室谋杀案了。

同样,把这些人死后的话一串联,就证明,这个房间,根本没有外人可以进入,上百个官兵,奉了宣相权的命令,认真守护,各房也都住着一流的高手。基本上不太可能有什么人可以不惊动任何人,潜进房间里,把床上的暮春一剑杀死,却让睡在他身边的成雪安然无恙。

那唯一的凶手,就只有可能是成雪本人了。

所以都冷眼望着成雪,没有发出指责,但眼神中凌厉的指责已胜过千言万语。

“就是这个女人杀了她的相公。”

“杀夫的女人,自古以来,就不少。”

“杀了人还能装成这副样子,倒也难得。”

无声的责难中,成雪只是呆呆坐在一角,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即看不见死去的丈夫,也感觉不到四周的敌意。

云凤弦心中恻然,走到成雪面前,蹲下来,直视她迷茫的眼神,把声音放柔:“暮夫人,现在已经没事了,大家都在这里,凶手不能再谋害任何人,也不会再有人伤害你。请你告诉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好不好?”

成雪直至此时,才开始微微的颤抖,一直茫然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尽管那是悲怆欲绝,也惊恐欲绝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和暮春聊着天睡着了,然后,我觉得很冷,醒过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死在我身旁,我……”她声音颤抖破碎,脸上表情悲痛欲绝。

云凤弦明了,她是受刺激太深,惊见丈夫死在身旁,失去理智的大叫,引来所有人,而她自己却因为惊恐悲痛而发疯般的拔刀对着看到的每一个人动手。

“装得真像,出了她,什么人可以在一个一流高手身边,无声无息地杀死另一个一流高手,却不惊动睡着的人。”

“可惜,我们也不是白痴。谁看不出杀人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火磷门的磷日和磷星在冷冷说话。

在望月居里莫名其妙失去了师父,师弟又被发现是­奸­细,心里彷徨的他们,也许比任何人都渴望发泄,更需要其他人来分担他们的痛苦,如果有人的境遇比他们还糟糕,或许他们的心灵也就平衡了。

这就是人类真正的本­性­吧!

云凤弦心中叹息,站起来,回头望向众人。

磷日和磷星冷冷地望着她,风雪彦也是眼神闪亮地看着她。空洃领着三名化血堂的手下,似有意若无意地占据着大门,和窗户的几处位置。

宣相权头上的冷汗还没有擦净,领着四名官差也同样直眼看着她,随时等她示下。

空洞洞悠悠坐在桌旁,身边的丫鬟正恭敬地给他端茶捶背。这个人,似乎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别人的服待。

从住进秀心阁就一直没有离开望月居,就连云凤源死了妻子,也不去做丝毫表示的云凤晴,双手抱臂,靠墙站住,眼神闪着讥讽,无声地大量一切。

只有风紫辉,神­色­淡淡,站在众人之间,神­色­冷淡好像天下无一人一事一物可以牵动他的心思。

一切人的表现似乎都很正常,可是云凤弦心中却忽然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偏偏一时想不起,到底哪里不对劲。

云凤弦略一沉吟,方道:“风紫辉,可以看得出暮春公子是死于什么武器之下吗?”

风紫辉点点头,走近床畔。大家很自然地盯着他。

暮春明显没有和任何人争斗就一箭穿心,出手快绝,伤口简单,越是如此,越难以看出凶手到底是什么人,用的是哪一种武功。

至少在场众人,没有一个可以做得到。不过,昨天风紫辉施展的那套剑法明显把所有人都震住了,此时,竟是没有任何人怀疑,他可以能人所不能。

风紫辉只是简单地低头看了一看,然后淡淡说:“幽若剑法,第七式,一去不回。”

出了云凤弦外,所有人立时­色­变。

幽若剑法,是幽贡曲自创的剑法,据说威力无论,是他的绝技中最强的一种,也是幽贡曲绝技中最少施展的,自他出道以来,见他用过这套剑法的人,不超过十人,也难怪在场没有一个人可以从伤口看出招术来。

以幽贡曲的武功,施展这套剑法,要在秀心阁中杀死暮春,倒也不是太辛苦的事。尽管要同时瞒过成雪,未必会容易。

但风紫辉这一点出剑法,已对所有人造成了震动。

一直坐着的空洞洞猛站了起来。

而守在门前的空洃立时道:“不可能,你修要胡言乱语。”

虽然是站在化血堂的立场,必须维护幽贡曲,可是风紫辉嘴里说出来的话,无人可以随便置疑,空洃一句话竟说得一点底气也没有。

云凤弦这个在场最没有江湖经验的人知道这时才慢半拍地记起,风紫辉曾提起过,幽若剑法是幽贡曲的绝技之一。这个时候,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感到不对劲——因为幽贡曲根本不在这里。

秀心阁里死了人,死的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惊动了自己,连知府也亲自连夜赶来。做为望月居的主人,他居然知道现在还没有出现,这问题就大了。

“幽先生在哪里?”

空洃脸­色­有些白地道:“主人在闭关静思。主人有规矩,只要在他闭关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打扰,天塌下来,也不许惊动他。”

空洞洞冷冷一笑:“也就是说,如果他闭关了,把门一关上,谁也不许进去见他,他就是悄悄流出来杀人,也没有会知道。”

云凤弦挑挑眉:“我们去见他。”她大步向外走去,空洃却挺身一拦,为难道:“凤翔公子,请不要为难我,我不能让你去打扰主人,否则就是失职。”

云凤弦早已不耐烦再这样毫无目的的摸索下去、等待下去,更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的死亡。她索­性­一咬牙,决定直接找幽贡曲去掀牌。

不管真正的凶手是谁,一切都源自幽贡曲莫名其妙要收个继承人,他把事情弄得这么大,找来这么多人,怎么看都另有­阴­谋在,或许直接单刀直入地问个真想出来,更快也更加有效。

只是她看空洃苍白着脸拦在面前,身子微微颤抖,明显面对房中众人的怒气,心中畏惧,却绝不敢后退,冷冷地道:“空洃,我不是怀疑幽先生,如果真是他杀的人,那他杀人之后,应该立刻装成无事一般,和我们大家一起出现在这里,他没有出现,反而太不正常,就算他在闭关,这里死了人,闹得乱哄哄,动静大到连前院都惊动了,他为什么一点声息也听不到,我不相信,他会知道这里闹出这么大的事,还安心地在房间里休息。”

空洃听完后,脸­色­更加白了,本来一只手拦在云凤弦面前,一只手背在后方,打算只要云凤弦想带着大家硬闯去见幽贡曲就发动信号,召呼化血堂弟子动手,但听云凤弦这一番言辞,心中竟是一凛:“你是说主人他……”

“我只是担心幽先生会出什么事,这里已先后发生两桩命案,杀的是两大高手,焉知这背后的凶手,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云凤弦有意把事情说得非常严重,听得空洃面­色­惨然。待得云凤弦再闯过来时,空洃已经身不由己让了开来。

云凤弦大步走出去,风紫辉依旧无声地跟在她身旁。其他人也大多跟着一起去,只有成雪仍然呆呆坐着没有动。

这个时候,风雪彦看了风紫辉一眼,留了下来,其他跟着宣相权的捕快,空洃的几个手下,空洞洞的随从,都自然地留了一般人下来,看守现场,也看护着成雪。

幽贡曲住在望月居最深处的秀月楼。

从院子、大门,到里头的房门口,共有三层的防护,层层拦人、

不过,几乎用不着云凤弦开口,空洃就上前,低声说几句,这些化血堂弟子,则脸上神­色­略显苍白地把话穿进去,知道最里头,守在秀月楼下的一个英俊青年做出手式,亦步亦趋。

走进秀月楼,进入幽贡曲的卧房,卧房空空,不见人影。

云凤弦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既是闭关,怎么仅仅在卧房内呢?

果然,空洃上前扳动床边一个龙形扶手,左侧的墙裂开转动,露出一个门户出来。

云凤弦一点也不顾忌什么机关,一弯腰就第一个冲了进去。然后全身一僵,脚下一软,心中一沉,几乎当场倒在地上。

整个密室到底有什么样的布置,云凤弦根本没有看清。她只看到满天满地,满室满眼的鲜血。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流这么多的血。此时,她那晕血的毛病又涌上心头。

幽贡曲那圆圆的身子似是忽然间瘦了下来,让人怀疑他身体里德血已经全部流尽了。他在血泊中抬起头,本来在任何时候都慈祥温和的笑脸,变得一片惨厉。

他对着云凤弦伸出手,满手都是鲜血,双眼瞪得几乎突出眼眶,嘴里咯咯说着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云凤弦屏住一口气,似被他言中那渴切的光芒所动,不由自主走向他,不由自主蹲下身,抓住他伸出来的手,颤抖地说:“这时怎么回事?是谁做的?”

背后传来惊叫之声,纷乱的脚步之声,一大堆的人都挤了进来,除风紫辉外,每一个人都脸­色­大变,神­色­张惶,手足无措。

几个化血堂的弟子,围着幽贡曲连声大叫,却被这满天满地的血,吓得手足冰凉,不敢有任何动作。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一个人流了这么多的血,是不可能还活得下来的。

其他人也都神­色­震惊,就算是老江湖如空洞洞也有些茫然无措。

此时此刻,幽贡曲的杀人嫌疑,不洗自明。但是,暗处的人,连幽贡曲都可以无声无息地杀害,这个声名赫赫,震动山海湖城,受控无数财富,手掌无数秘密,拥有国内最大暗杀组织,权势所及范围,几达到半个大风灵国的人,马上就会死在这里了。

他死之后,化血堂会怎么样?山海湖城的势力格局会怎么样?整个武林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在猜测,未来的变乱,不知是祸事福,带来的,会是和平,还是杀戮。

但云凤弦却什么都没有像,她只是抓着幽贡曲的手,大声地问:“是谁­干­的,你还能说话吗?”

幽贡曲一只手抓紧云凤弦的手,一只手伸入怀中,不知掏出了什么,颤抖地塞入云凤弦手中。

所有人都望着云凤弦的那只手。

云凤弦有些茫然地摊开手,掌心是一块美玉,整块玉呈暗红­色­,四周饰以华美­精­致的花纹。

每个人都看清楚了这块玉,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惊叫之声。

化血堂的弟子,更是同时脱口喊:“主人。”

幽贡曲深深望着云凤弦,张张嘴,大量的鲜血从他嘴里流出来。半响,才勉强说出两个字:“传你。”他眼睛本来望着云凤弦,这个时候,却开始看向四周,所以的化血堂弟子。

空洃一言不发,跪在地上,深深拜下去,其他人用时下拜,齐声道:“领命。”

幽贡曲这才抬头看了看其他人,本来几乎突出眼眶的眼睛恢复了平静,抓着云凤弦的手,猛得一紧,然后又立刻松开。整个人最后一丝力量,完全用尽,彻底地软了下去。奇怪的是,当他闭目而逝时,开始那惊慌痛楚的深情完全消失,变成了一片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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