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府衙,只觉阳光万里,风轻云朗,刚才的压抑心境终于舒展开来,云凤弦心情终于好转过来。
府衙外的输钱官兵,见云凤弦出来,亦不做任何阻挡,只安心守卫府衙。
云凤弦乘来的马车犹在府外,化血堂中的弟子也在,空洃守在车旁,见得云凤弦出府,忙过来施礼:“主......”
云凤弦抬手止住他的呼唤,淡然地道:“其实,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空洃垂首不语。
“就算不知道我本来的身份,但也知道我来自京中,来自朝中吧!而且纲先生所有的计划你都清楚,你留在我身边,一方面是为了监控我的行为,一方面也是为了掩护你真正的主人,对不对?”
空洃仍然不抬头,不说话。
云凤弦轻轻笑了起来:“我没有怪你,你有你的难处、你的责任,而且你也并没有伤害过我,要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伙伴呢!”
空洃嘴唇颤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把双手握在一起,用尽力气,想阻止手腕的颤抖。
云凤弦拉着古奕霖上了马车,在关上车门前的一瞬,轻轻地说道:“空洃,我会想念你的。”
空洃仍然没有抬头,低头望着地下,清晰地看见一点湿润在尘土间悄悄泛开。
风紫辉跃上车辕,问道:“去哪里?”
“回云居吧!在这个繁华的山海湖城,那里才是我们的家。现在大局已定,我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云凤弦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不悦,反而是一派轻松。
风紫辉轻轻一鞭挥下,马车立刻向前奔驰。
这一次,化血堂的护卫们一个也没有跟上来。
空洃终于抬起了头,遥望马车远去的方向,只剩这小小一方空间,只剩这一对经历了分离思念再相会的情人。
云凤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自打第一眼再见古奕霖就一直想做的事,用尽全力地扑倒在他的怀中,“奕霖。”
古奕霖亦是伸手回抱着云凤弦的身体,心里有千言万语,全在这紧紧一抱中。
那么长的分离,那么多的相思,多少情怀要诉,到如今,仅是一个紧紧地拥抱,他心已经安定下来。
云凤弦抱着他,闭上眼感觉他的真实存在,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悲凉,又是痛苦,又是幸福。
马车来到了云居门前,风紫辉回头看看一点动静也没有的车厢,神色不动地提起鞭子,轻轻驱赶着马儿,静静地开始绕圈子。
马车里,云凤弦静静伏在古奕霖怀中,一动也不动,听着马啼清脆的踢哒声,听着街市上百姓走动说话的声音,听着古奕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心灵无比安宁。
“当初我离开是......”
“不用说了,让我就这样抱着你,什么也不想要,就这样安安心心抱着你就好了。”
云凤弦的声音很轻,如此卑微的要求,却叫古奕霖眼中一热,刚刚好不容易压抑下的眼泪又重新涌了上来。
默默良久,古奕霖才轻声道:“我离开你,是因为......”
“因为你从小的家教,因为你不是我的第一个人吗?”云凤弦声音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古奕霖怔了一怔:“你知道?”
“开始不知道,后来仔细想想,就明白了。......”云凤弦抬眸凝望着古奕霖,幽幽道:“你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至少你的骄傲不能接受是吗?”
古奕霖怔怔望着她,还记得当日发觉她没有落红时,心中无限的不甘、气愤与痛苦,明明以为幸福已在眼前,却又发现她的心中自己并不是唯一,那样仿若被人背叛的痛,让他痛不欲生。只一心逃离,却又牵心牵意,不忍远离。
当初听说他受伤时的恐慌、惊怕,到现在想来,犹觉手足冰凉。他早已经放不下这个奇特的女子。
思她念她,却又因为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一走了之,嘴壶不敢见她。
古奕霖把头伏在她的肩头,轻轻道:“我缓过了情绪,要回来时,却又不能回来了。”
云凤弦轻轻问道:“是谁,是她吗?”
古奕霖眸中露出惆怅之色,“那天我听说你受伤,从修因寺赶往山海湖城时,半路中了埋伏,被人下毒掳走。我从黑暗中醒来,全身酸软无力,这时听到有人说话,然后,那人点亮烛火,我看到,那人竟是......”
无边黑暗中,掌着烛火,映出一片光明的身影,让古奕霖深深一颤:“是你?”
“是我。”烛光下的人微笑起来,赫然正是卫珍。
“这是怎么回事?”古奕霖皱眉而问。
卫珍轻轻把手伸到古奕霖面前,掌心有一粒白色的药丸:“这药可以把你中的化功散揭开,让你恢复武功,你先服下去吧!”
古奕霖怔怔地接过来吞下去,望着她,“到底怎么一回事?”
卫珍轻轻一叹,“是云凤源,是他派人把你捉来。他自随我归隐民间以来,多受苦楚,心怀不忿之意,早就想着把他失去的权势地位加倍夺回来。如今风灵国的皇帝从天而降,他怎么可能不好好把握。只要能把你握在手中,自然就可以随意利用云凤弦了。”
古奕霖只觉全身冰凉,不敢置信地叫出声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卫珍轻叹一声:“你虽年轻,也是古家长大的女儿,权力之事应已多见,骨肉至亲,尚且反目成仇,又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古奕霖怔了一怔,想起猎场之上,古家人的背叛,心中先是一痛,后来,又是一阵悲凉:“那,大嫂,你......”
卫珍微微一笑,笑得云淡风轻:“他一生最大的憾恨,就是因为我而远离权势富贵,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告诉我。他暗中经营多年,表面上,却还是行事风流的洒脱公子,对我一直情深意重。但是,他太小看我了。我是他的枕边人,而且自问不是一个蠢女人,我喜欢的男人,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还是分得清的。他暗中的许多动作,要想完全瞒过我的眼睛,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通知了云昱风。”
古奕霖又是一震,低低惊呼一声。
卫珍轻轻一叹:“我喜欢他,可是,我更喜欢这个繁荣富饶的国家。他恨我,怨我,杀了我,都罢了,可他不该为了他自己的私利,而企图把整个国家,拖入灾难之中。所以,我想办法传书摄政王府,向云昱风告发了他。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停顿一下,苦笑着摇摇头,“云昱风却说现在他反迹未露,又已清名满天下,若下手拿他,只怕为世人所不齿,所以要我留在他身边,查探情况,等拿到他谋反证据才肯动手。这些阴谋暗算、诡计谋划,我都不懂,我只要云昱风答应我,将来他事败之时,留他一命,便愿继续留在他身边,查探他的所作所为。当然云昱风不可能只靠我一个,这几年之间,云凤源手下,招揽了不少高手,其中有不少是云昱风派来的,甚至连云凤源视为心腹,派来专门看守你的两个高手,都是云昱风的人。当然,他们得到这个看守你的职位,也是暗中下了劲争取的,只是云凤源不曾察觉他们的用心罢了。这段时间,云昱风手上,已经拿到了许多证据,可是他还是不动手,说要等云凤源把手上所有力量聚集起来时,一网打尽。我猜测,云昱风的谋划必不止于此,也许他着眼的更加广大深远。不过,这些已不是我所能明白,所能管得了的了,我只是一个喜欢诗书琴箫,喜欢自由而得的女子罢了。”
古奕霖听卫珍这般娓娓道来,心中实不能相信,那一对在人前情深无悔,行事洒脱不羁,成为所有人向往之传说的夫妻,彼此竟各怀如此心机算计。
他喃喃地道:“怎么可能,他每一次提起你,都满脸深情,却瞒着你,意图谋国。你每一次说到他,都目光温柔,却悄悄地出卖他......”
“他是个会演戏的人,不过,我对他的温柔,却不是假装。”卫珍又是微微一笑,温柔低声道:“我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提起他才会温柔。”
“可是......”
“我出卖他,和我喜欢他,本来就是两回事。我喜欢他,但不能因为喜欢他,就让他毁了这个国家。而且,我出卖他,其实是救他,他根本不可能斗得过云昱风。他有的,不过是小聪明,他看事情,往往计较于小得小失、诸般小利,不似云昱风心胸广阔,目光深远,每一步棋,只怕都伏了几十招后手,为以后的无数步,做好准备。云凤源用人,无非威逼利诱,招来的,也无非贪财好利之徒。他对有才之人,以国士相待,自然有人,以国士相报。就算没有我,云凤源也必败无疑,到时不知是何下场,而我,至少已得到云昱风保证,留他一命。”卫珍淡淡道来,语气依旧平淡从容,并无丝毫悲凉自怜。
她天生就是这般洒脱的女子,再大的悲伤苦难,她看来,也是平常之事。旁人为之伤心断肠的苦痛,她却也不过,一笑置之。当年她会为了见一个心中倾慕的才子,以清白之身而投入青楼。
她也曾为了保留她自由的心,而断发留书,放弃她最珍视的爱情,依旧刚毅决然。而今这等夫妻情断,真心相负的惨痛,她说来,亦是平淡如水。
“我来见你,是为了安你之心,让你不要担忧害怕,只是不能立刻救你出去。照云昱风的意思,似乎是有意要让他自以为得计,也好在他发动的那一刻,在他所有势力都暴露出来之时,才动手。给你解药,是为了让你有自保之力,不必惊惧,只是,为了骗倒他,你还要中毒未解才是。”
古奕霖处此境地,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云凤弦:“可是凤弦......”
“云昱风的答应了,会把你的消息告诉她,并且让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为你着急,好让云凤源自以为得计。”
古奕霖怔了半晌,终于点点头:“只要对国家有利,我留下来也无妨。”
卫珍望着他,“若不是你离开云凤弦身边,也不会被捉走,你为什么要离开?”
古奕霖迟疑了一下:“我只说是气恼你又看上了别家的姑娘,然后......”
听古奕霖徐徐叙来,云凤弦至此,微微一笑,:“那现在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古奕霖低头垂目,不知如何是好。
“好吧,关于这个,我能告诉你的是,我喜欢你。你是我的‘妻’,我不可能放手的。”奕霖,对不起。我并不是一个花心的人,可是我却不能放开握住风紫辉的那只手。云凤弦低哼了一声,“话说回来,我倒没猜到你居然被他给捉走了,云昱风那边,根本没有给我一点消息,让我一个人干干着急。”
古奕霖轻声道;“我被关在云凤源的密室之中,但事实上,看守我的是云昱风的人,我自己是有很大的自由的。那天晚上,我听说你去找云凤源,心里担心,坚持要出来看看,这个时候,遇上了帝思思......”
“怪不得她能出入云凤源家里而不被发现,原来是你......”
“是我。当时陪我一起的那个高手,正好也负责防卫,想要把帝思思杀了,是我出手阻拦。我因为事先清楚云凤源家里所有的暗桩布伏,再加上,当晚云凤源那边的人很少,所以我帮着帝思思进去偷听。我看到你失魂落魄,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不清楚我被抓的事。可是,事情到了那个紧急关头,我又没有很多时间,无法和你说明一切,情急之下,只得把剪了我头发的锦带和写着我平时心境的字条放在你身上。”
云凤弦轻弹道:“幸好有这个,我才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联想出来,才能确定你并没有太大危险,否则在云凤源的威逼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事。云昱风不告诉我你的事,一来是怕我安下心之后,再没了焦虑的心境,骗不过云凤源。二来也是想测测我的心意,看我会不会为了你而站在他的对立面。幸好我没掉下这个陷阱,以不变应万变,才勉强全身而退。不过......”
云凤弦看着古奕霖,脸上带笑:“你在那里那么长时间,就一次也没想过,要偷偷来看看我吗?”
古奕霖嘴唇微动,却不发话。
想起那次千求万求,才求的负责看守他的高手,帮他掩饰。他悄悄来探云凤弦,却在暗夜之中,见到一室风流,一时心中一阵抽痛。
不是早就对自己说过,云凤弦不是寻常的女子,她的身边也一定不会只有他一个男子的。古奕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在那里,我虽有云昱风安排的人手照应,但平常也不能离开密室一步,以防万一被人发现,功亏一篑。”
云凤弦不知他另有隐情,只是有些愤然道;“云昱风这回太过分了,明知是狼窝虎|茓,还让你留在里头。以后,你可再不能听这种人哄骗,做这么危险的事,凡事要与我商量才好。”
古奕霖点点头,却又禁不住满心悲然,那颗泪不再绝地盈于长睫之上。
云凤弦顿时慌了手脚:“你怎么了,可是这些日子,受了委屈?”
古奕霖怎肯让她识破真情,忙拭着泪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大嫂,心里难过......”
云凤弦心间也一阵黯然:“是啊!大嫂既看破了奸计,为什么还会被害。”
“大嫂她......她看到云凤源把一种药交给我的贴身丫鬟如意,又怂恿我今天去影湖,她猜到,猜到云凤源是要向她下手了。”
云凤弦心中也是一阵绞痛,“大嫂是因为太爱他了,所以才情愿死在他的谋划之下。”
古奕霖轻轻道:“明知他变了心,她还是不肯忘掉曾经的美好日子,还是情愿为他而死。女人真是痴,就算聪明如她这样的人物,也愿意为情为爱,做这种傻事。”
云凤弦想起,最后一次与卫珍相见,她脸上的光芒,她淡淡的笑颜,她平淡却深刻的一句不悔。当时尚为之动容的爱情,更想不到,背后有这么多的背叛杀戮、绝情阴谋,她竟还可以这样爱得义无反顾。
她颤了一颤,更加抱紧古奕霖,“奕霖,你不是卫珍,我也不是云凤源,我们不会走他们的老路。我们会很认真很认真地真地爱着彼此,永远不会变。”
古奕霖低声说:“本来,云凤源和大嫂,是多么美丽的故事,他们是所有女子梦中最幸福的人,可是......”
“我们会比他们,幸福千倍万倍。”云凤弦轻轻吻上他的额头、眉眼、鼻尖,然后是嘴唇。
古奕霖闭目,全心全意地回应她。
忘记了伤感,忘记了怅然,唯一记得的,只是她炽热的爱、温暖的嘴唇。
再次握着古奕霖的手,回到云居里,一切都恍如隔世,仿佛一切的分离、一切的波折都不曾发生,她还是当日,怀着飞扬快乐的心,携着爱人的手,踏入这风灵国最富有城市的云凤弦。
但事实上,发生的一切,最终不曾改变。眼见了太多的悲凉,倍感自己的无力,云凤弦只有握紧心爱男子的手,才能感觉到,幸福不曾远离,才能感觉到,生命宜然有意义。
云居的下人们,兴高采烈地欢迎了他们的主人。厨房里端出一盘盘丰盛的菜肴,丫鬟们捧出飘香的美酒,准备为久别重逢的主人夫妇开庆贺宴会。外面下人全身发抖,说话都不再利索地来报,当朝摄政王,云昱风到了。
云凤弦知道云昱风迟早要找他长谈的,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不亏是无冕之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切都处理好了,还是根本用不着他操心,自有精英人物,为他尽心竭力,安排一切呢!
云凤弦叹息了一声,却也不敢怠慢云昱风,同古奕霖亲自迎了出去。
云居的下人们,全都垂头肃立,恭敬得像一根根僵硬的木头。
云凤弦看得无趣,干脆道:“到我房里去吧!我们喝点酒,竟夜长谈,也不用别人侍候了。”
云昱风含笑点了点头。
其他人哪个不知趣,个个如获大赦,眼看着他们走得没了影子,才摊手摊脚坐倒下来,人人哀叹,就刚才那迎了一下子宾,最少也要短寿十年啊!
明明是那么一个俊雅温和的男子,怎么竟给人这么强大的压力呢!
古奕霖知他们交谈之事,必是关系重大,所以也没有跟去,只是含笑指挥众人守夜,不得有任何人打扰到云凤弦和云昱风,更要确保不敢回有内部或外来的任何人偷听。
而风紫辉,居然也没有跟着云凤弦进房,倒是像完全不担心任何事一样,自去他自己的房中休息了。
云凤弦的房间里,只有云昱风和她对面而坐,桌子上放着美酒,只是谁也没有举杯。
云昱风轻轻道:“我知道你必有许多事要问我的,为什么不出声?”
云凤弦慢慢地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谋算吧!你所谋之大,绝不仅仅是眼前的云凤源,你布局之深,早在许多年前,风灵国刚刚建立时就开始了吧!”
云昱风悠悠一笑:“看起来,你真的什么都猜到了,何不就一一说出来,让我看看你猜得对不对?”
“从一开始,初入山海湖城时,看到武林人满街走动,人们光明正大地佩戴兵刃,动辄在海潮楼内械斗,我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个时候,大家给我的解释是,这里太富有,所以这样就造成保镖多。神武镖局、和道盟、化血堂,这几大组织都是强大的势力,为此官府放松了管制,这样一来就造成更多的武人来到山海湖城。”
可事实上,有这种可能吗?你自掌权以来,严格管制民间武力,为什么独对山海湖城这样优容?这没有理由,一个强有力的朝廷,也断不会容许游侠、江湖人士,笑傲王侯,不把律法王纲放在眼中。只有孱弱的国家、纷繁的乱世,才是最适合游侠生存的地方。
在盛世,真正豪侠之士,要么被消灭,要么就是被官府收纳为己用。”云凤弦定定地望着云昱风,没有半分的拘禁与惧意,条理分明的分析道。
云昱风点点头,徐徐道:“当年风灵国尚在北方一隅,皇兄战死,四起烽烟,国乏栋梁,野无才士。我虽挺身而出,平定变乱,又出兵越国,一战功成,大大扩展了风灵国的版图,朝中一片颂扬之声,眼见国家日渐强盛,但我心中知道,内忧外患俱在,种种隐患都在等着时机,爆发出来。
风灵国终究是异国侵入,民间百姓、草野间的英豪们多不能完全接受。百姓倒也爆了,他们只要衣食无忧,不会过于计较谁是皇帝。只是草野间的武人,往往行事但凭一股血气,仗三尺剑,求千古名,很多时候只认准一个道理、一种想法,不看大局,不理对错,独行己事。
自古以来,多少异士豪客,夜入禁城,多少高人刺客,取命官首级,夺国库重宝,视天子如无物,看王权为粪土,这一切,都是因为历代朝廷对江湖人采取不管不理的纵容之策造成的。”
“所以你要收天下兵戈,控世间高士。但你也知道,要真把武林人全逼急了,个个飞檐走壁来明刺暗杀,必会出大大的乱子,所以你用强制手段管制全国,却留下山海湖城,一个给他们宽容的世界。神武镖局收镖头,化血堂要杀手,都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和道盟的弟子能够晋身为将官,其他的富商也都不惜巨大的财富招揽高手。时间慢慢过去,那些飞扬壮志的英豪们,那些洒脱不羁的高手们,渐渐也被名利所困,渐渐放不开手脚。但就算是这样,你也根本不放心。你让幽贡曲用一本秘笈引得济州城武林人士自相残杀,被我破坏之后,又让他用收徒传基业的理由,把天下所有心羡富贵权势的武林人心音过来。同时,也让云凤源以此为屏障,悄悄让所有依附于他,受他指派的武林势力也混在进来。而你,根本没想过要去分辨哪些是云凤源的人,因为你早就存了一网打尽的心思。”冯玉祥声音里有隐隐的不悦,目光炯炯鄙视他。
云昱风并不回避她的目光,直言道:“无论你认识,私相械斗,肆意杀伤人命,难道不该被管制处置吗?不管是行侠也好,私仇也罢,杀人的权力,只有国家才可以掌控,他们凭什么游离于律法之外?”
云凤弦无词以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设计了这一切,所以你知道重重诱惑让大部分武林人之中,任凭他招纳羽翼,收纳英雄,然后,借今天的机会,一举消灭。
我们在内堂开会的时候,你的清扫行动就开始了,所有云凤源的手下、所有不受控制的武林人士、参与会议的其他人在山海湖的势力,甚至在山海湖城之外,但已投为云凤源手下的势力,也都被你完全瓦解。而且你行的是堂堂正正的天道,护国平叛,名正言顺,出师有名,就算一日之间,毁掉楚国民间武林六七成的力量,也没有人可以说你半个不字。”
“我铲除所有不安定的因素,擒拿眼中没有国法,不受拘束,肆意施展个人武力的人,有错吗?”
“没有错?”云凤弦点了点头,“你当然没有错,你要杀的又何止是武人。你早就知道了云凤源要造反的事,可是你一直没有动作。你故意让他一步步越走越远,故意看着他一个个拉拢同伴,故意等到今天,所有人都同他歃血结盟才动手。因为这样,你可以理所当然地追究每一个人的责任。山海湖城的名士世家,被你彻底打倒,山海湖城的富豪财富,也将为你所有。包括影响力非常大,可以掌控南方最大力量的尘右灯。
你没有想到的是尘右灯居然不肯反叛,没有想到的是云凤晴居然为了不让他所喜欢的女人陷入到灭族的危险之中,而放弃拉尘右灯下水,反而拖了云凤源的后腿。要不然,你就更有理由把他们一网打尽,彻底消除所有隐患。即使是这样,今天,你其实还是动过念,想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些人全部射死......”
“云凤弦。”云昱风忽的断喝一声。他男的这样直呼云凤弦身为皇帝的名字,云凤弦听得不由一怔,嘴里的话,一下子竟说不下去了。
“我从不敢自称好人,却也不至于是小人,我是想铲除祸患,我是暗运权谋,却还不至于指鹿为马,以是为非。云凤晴纵有不臣之心,于我看也不过是跳梁小丑,尘右灯纵为一方宗师,我要杀他,亦不过反掌事耳,又何须非借这个机会。你真以为,我今日放过他们,只是看在你的份上吗?”云昱风神色坲然不悦。
云凤弦听得却是一喜:“你没想要杀他们?”
“不,我想杀他们。如果可以真的借着一次的反叛之罪,一了百了,的确是件好事,但既然他们没有参与叛乱,我也不会强加罪名。云凤晴的功过是非,我心中自由秤量。将来他有非道之行,我自可将他诛杀,他若没有,我又何必杀一无能小人,平白惹上断绝先帝血脉的罪名。至于尘右灯,此人个人威望很高,是南方武林最有名的一代宗师,与越国又素来有些瓜葛干系,门下弟子又众多,在当年国家初定时,我已经注意到这个人了。”
云凤弦心中一震,忽的脱口而出:“所以和道盟的弟子才能在仕途上节节上升,所以南方诸郡官方、民间的兵力才大部分为和道盟所控制,对不对?”
云昱风眼中终于有了赞叹之色,望着云凤弦笑道:“自当日猎场之变后,我对你的才智从不敢小看,却没想到,你还是屡次表现出乎我意料的敏锐。不错,你又猜对了。我故意提拔和道盟的弟子,让更多想要有光明前途的人投身于和道盟,许多武林人士都依托于和道盟,甚至很多对风灵国抱有恶意,一心想寻找机会的人,为了得到风灵国的兵权,也一样会投身于和道盟。尘右灯的地位空前飞升。我要看着,这个人会不会真的得意忘形,同时,把和道盟门下一网打尽,可用的则编入官军,有心对风灵国不利的则大力剪除,而无论我做了什么,道理都在我这一方。世人都以为和道盟有影响南方兵权的实力,实际上,真正被提升上去,执掌兵权的和道盟弟子,大部分是我安排的人,他们忠于朝廷远胜于尘右灯。”
“所以那些将军们才会非常好说话地听从尘右灯的一切命令,让人误以为尘右灯一个人可以影响南方势力布局,所以李成才会故意处处和我做对,摆出一副看我不顺眼的样子,让云凤源可以放心同他接触。”云凤弦苦笑。
“尘右灯没有跟着云凤源一起造反,让我有些吃惊,不过,也有更多安慰。可见我这么多年经营国事,终究有所成就,至少百姓心中认同了我,认同了风灵国,就连与越国有过牵扯关系的尘右灯最后的选择也仍然是楚国,所以,我会赏他。”
“赏什么?”
云昱风微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建立军校,珍贵地培养军事人才吗?京城中已经选址,我正在为风灵国第一批学生寻找老师,尘右灯是一代宗师,武艺超凡,将来又是亲王的岳父,自然会愿意入京,教导学生武功。将来,也许全风灵国的将军,都要称他为老实呢!”
云凤弦点了点头,没说话。云昱风决不会允许一个在枫林过的民间有着强大威望,本身又有高强武功,同时还是云凤晴岳父的人,留在外地继续招收弟子、扩展门派的。与其将来阴谋杀戮,倒不如现在高官厚禄养起来,而且他居然还真的物尽其用,轻轻淡淡就把尘右灯放在最能压榨出成果的位置,这般心机手段,实在让人不能不佩服。
云昱风淡淡道:“既然都说穿了,不如我慢慢把一切讲给你听吧!对和道盟的安排,是早在当年越国全境纳入版图之时就开始的。而化血堂以前也诶却是杀手组织,我初立国时,有心将这个组织剿灭,但考虑到武林人士不易控制,也不好猛然采取狠辣手段,只怕会引来更强大的反抗和骚乱,所以就严禁私斗,各地严格立法控制武林人,却偏偏留出山海湖城一个缺口,加上和道盟、化血堂、神武镖局、各大商号,慢慢收纳武林人的野性。
同时派人悄悄接触化血堂,经过了许多波折,最终将化血堂收归己用。而与和道盟向来交好的神武镖局局主何夫人,本来就是官家千金,很容易地就能说服她投靠官方。我指示她保持与尘右灯的亲密关系,让何家的儿子和尘洛培养感情,却又在最后,故意冷淡冤枉尘洛,造成婚变,最后尘洛果然下决心要嫁云凤晴,原以为云凤晴会借这个机会,劝尘右灯早饭,没想到,他竟会反过来,尽全力保护柳家,不惜毁掉云凤源。”
云凤弦深深叹息:“怪不得何夫人今天不曾到场,原来她早知有变。怪不得何若对尘洛的情意大有保留,不怜她身遭掳劫,反嫌她背负污名。”
云昱风徐徐说下去:“经过几年经营之后,山海湖城一跃而为楚国最富有的城市。这个时候,又有了新的隐忧。这里的富商太多也太过富有,财富集中到某些人手中,一旦这些人生起野心,或为有野心者所用,那足可敌国的财产,就足以造就出一只倾国的军队。
盐茶是百姓生活必备之物,这里盐茶生意一向握在伤人手中,官府虽然也禁私盐,但能承受管理的余地,小得可怜。设计盐茶之利,他们既不在乎朝廷在国库的损失,也不在乎百姓被商人高价盘剥之苦,我却不能容这种事一直继续下去,有心将盐茶收归国家专营,一来,百年旧习,一朝难改,二来,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收取一切的契机。在这个时候,我得到消息,云凤源有做乱之心。当时我可以轻易地把云凤源制服,但是我经过考虑,决定任他谋划下去。
一来,云凤源为卫珍弃王爵富贵的美名传于天下,一天不撕破脸,世人一天不会看到他的真面目,我若动了云凤源,就是不仁不义,为天下所不齿。
二来,我要借云凤源的手,拉山海湖城所有豪富之士下马,重新整顿商业。盐茶之利,必须收归官方买卖,民间富商可以沾手一二,盐帮、漕帮可以作为官方的助手出现,但绝不可占据主导之力。”
“这一切,你都已经做到了。”云凤弦声音里也不知是喜是悲。
“是,经此一事,没有人再能干扰官府,参与誓约的富商,全部被抄夺家产,以后我会看情况,再发还个十分之一,他们必会感激涕零。城中几乎聚了天下武林力量的十之七八,今日也全被我重兵所制,识大局的,全部编入官军府衙,将来我也打算新立几个专门管理江湖人的官职,正事统领一切。
而负隅顽抗者,尽皆革杀。还有一些山海湖城的官员,也乘此机会削去一批,重新换些可以交以重任的新秀。南方的军队、民团,全部可以借此时机,整肃换血。”
云凤弦神色怅然:“好一场狂风暴雨啊!”
云昱风神色淡淡:“我固然是设局相待,但此次被风雨打倒的人,自己才应该为他们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如果不是他们有贪心,想要借云凤源得到权力财富,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对国家不够忠诚,如果不是他们为了自己的飞黄腾达,情愿把安宁富有的国家拉入争战杀伐的深渊之中,又怎么会有今日。他们向云凤源宣誓效忠的时候,并没有人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今天确实有些人是情势不得已才......”云凤弦眉头蹙了蹙,眼前这个人倒真是世间难得的对手,或许他们之间还能有别的关系。
“不对,大部分应和之人,不是云凤源事先安排好,就是本来已和云凤源达成一定默契的,一部分应和之人,的确是想抓住这个机会往上爬的,但一小部分人,确实是被胁迫的,可是,难道受几句空言威胁,就把国家出卖,因为没有勇气,而甘愿参加谋逆的人,不值得处罚吗?”云昱风淡然道:“真正有骨气、有胆识,忠君爱国之士,我也一样敬重佩服,绝不肯慢待的。官云和孙从风不过是小人物,也肯为国舍身,面对绝大力量的压迫,也凛然不屈,此等忠义,我必中报。”
云凤弦长叹一声:“那么,云凤晴、云凤源,还有其他依附云凤源的人呢?”
“云凤晴立有大功,需要回京受赏,云凤源......”云昱风淡淡一笑:“他到底是先帝亲子,当日我也曾答应过卫珍,留他一命。我不会杀他的,只会带回京城,管制起来。至于依附云凤源的人,那是谋逆之罪,十恶不赦,自是九族同诛,岂有他话。”
云凤弦心中一阵猛跳,咬咬牙道:“只是罪不及妻儿,何必这样斩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好吗?”
云昱风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云凤弦一会儿,终于轻轻道:“好吧!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便赦他们九族同死之罪,改为流放罢了。”
云凤弦没料到他这般好说话,反倒愣了一愣。
云昱风的眼中终于带出一丝淡淡笑意:“你心里想什么,只要对我说出来,能做的,我总会为你做到。”
淡淡的话语,竟是重比千军,震得云凤弦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昱风笑笑,站起身来,推开窗,望向窗外浓浓夜色,徐徐道:“你总以为我心中忌你,也想找个杀你的理由,是不是?你总以为我不让你知道奕霖的事,就是为了让你被云凤源威胁,最终行差踏错,让我可以无愧地杀你是不是?今天在府衙,其实你心中,对我仍是防备的,说不定还想着,我希望乱箭射死的,何只是云凤晴和尘右灯,其实也有你自己吧!”
云凤弦的回答,只是深深的沉默。
云昱风回首看向她,轻声道:“凝寒每次与我行房之后,必会喝太医们准备好的汤药,你知道是什么药吗?”
云凤弦全身一震,忽觉一股暖流直往上冲,猛得站了起来。
云昱风若有所失地微微一叹,却又淡淡一笑:“我和她是永远不会有孩子的,你是她唯一的古柔,便也如我的骨肉一般,除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会伤害你。你的愿望,只要是可以做到的,我都会尽力为你达成。”
云凤弦颤了一颤,回想起古凝寒那张慈爱的漂亮容颜,还有云昱风连日来的种种所谓,还有的怨气、愤恨,忽的烟消云散,“你们可以不必如此,我不会猜忌,也不会担心,我......”
“你不回,但我们会。我不明白,你系那个要的是什么。但是我和她都是自私的人,都想最大限度地保卫自己的利益。只有她不再怀孕,你的地位才稳固无比,我没有儿女,就不会有为后人计的打算,就算我再恋栈权势,也不会伤害不与我争权的你。这是你的母亲对你做的最大保护,无论如何,在这一点上,她不会让步。”
“但是,你不会难过,你不回遗憾吗?”云凤弦大声道。
“我有憾,但不悔。”云昱风平静地说:“此时此刻,我得到的,超出我曾梦想的,我不可能再寄望太多。我自己也不敢保证,如果将来有了孩子,会对你做什么。可如果你真的从没有害我之心、忌我之意,我却对你恩将仇报,那么,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自己,所以我没有阻止她的决定。”
云凤弦却又觉心乱如麻,轻声道:“我对你并没有恩,我所做的,只是希望为国家找一个最适当的执政者,我只是自己想偷懒而已。”
“但对我来说,却是最大的恩德了,我不是谢你饶过我的性命,而是谢谢你保全了我的尊严,成全了我的梦想。你不但让我和她在一起,甚至把所有的权柄毒交给了我。如果不是你,那么,我不是在猎场上被杀,便是远走山野。但其实我......是被权势富贵宠坏的人,得不到心爱的人,失去了倾天的权力,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何事来。”云昱风目光渐渐柔和,“凤弦,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虽然我可以挥手杀人,暗施谋划,悄悄把无数人玩于股掌间,但这也是为了国家未来的安定、长远的将来,我又何至于真的嗜杀冷酷,残虐无情。”
云凤弦第一次听他这般真情流露叫一声“凤弦”,心中不知所惜。这么长久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安静地促膝长谈,这样坦然的把一切谋划计算摊开,这样真心地表露心中的思想和情感。
“对不起,真的是我过于猜忌你了。”云凤弦垂目幽幽道。
云凤源的变化虽大,她却真的可以料到猜到,但却忘了,黑暗的背后也一样有光明的,有的时候,任性也绝不似想象中那么黑暗,光明也一样可以给人惊喜震动。
云昱风伸出手,略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轻轻在她肩上一拍:“傻孩子,你也是我儿子,哪个父亲会真的生孩子的气。”
云凤弦最听不得这样温情的话语,心中所有坚硬的屏障全部塌下来,张张嘴又想说什么,却被云昱风下一句话,吓得膛目结舌。
“我所做的,只是希望在我生前,可以把风灵国的内忧外患全部平定,将来好把一个强盛安定的国家交到你的手中。”
云凤弦忙不迭地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我知道,你想说,你心中根本没有把权力放在眼中,但是,你却仍然是风灵国唯一的皇帝,你也是我深爱之人唯一的孩子。云凤晴与凝寒有重重心结,又不是古家女儿生的儿子,断不能坐上皇位,否则古家的势力也不会服,凝寒的安全也难以保证。我与她膝下又无子,除了你,还能有谁?”
“我......或许我根本不是那块料,至少像今天你做的事,我绝对做不到,我......”
“君王以天命为器,行的是堂堂正正之道。仁心仁念,顾全万民,是你的有点,这样的性情,开辟疆土或嫌不足,但守成卫国,安养百姓,却已足够。我若能把所有必须心狠手辣才能处置的忧患俱都化解,我若能留下一个安定祥和的国家,再在朝中为你培植良臣重将,护国佑民。你没有后顾之忧,用你自己的想法来治理国家,用你宽容广大的胸襟,来承载天下,也许,可以开出万世之太平,创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云昱风眼中闪亮气灿然的光华,凝望着云凤弦,似要籍着目光交流,把他无比的力量、强大的意念,生生刻在云凤弦心中。
“我所为的一切,也不过是保护我的寡嫂幼侄。我不知道我将来是会被刺杀,还是被铲除,我只希望,在身后,可以留一个强大平安的国家,给我的亲人、爱人。凤弦,你怎可负我厚望?”
那样深刻的一声问“凤弦,你怎可负我厚望?”云凤弦竟是再也接不上半句话,那么多的推辞,那么多的逃避,终不及这一句饱含深深感情的话。
罢了,这一世她想要好逸恶劳,相当个富贵闲人,这也是她愿意违天下之不太公,把母亲下嫁云昱风的意图。待一切恢复平静之后,她再取而代之。可是,云昱风的这一句话,让她心如重击,再也答不上话来。最终只有不置可否地转移话题:“你说的越国太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我想与其让所有心念越国之人,散处民间,纷纷做乱,倒不如把他们团结起来,一网打尽。所以在越国太子被私密处死后,我找了一个相貌与他酷似的少年,带着印玺金册,逃出京城。”
云凤弦因为过分震惊,而倒吸了一口冷气。谁能够想像,反抗风灵国的首领人物,越国太子,其实根本就是云昱风安排的棋子,这个内情足以震惊天下。
“他一路逃亡,越国的将领,纷纷聚集在他的身边,有的人甚至为了保护他而放弃继续顽抗的机会。所谓十年忍辱,十年谋划,不过是我给他这么多年的时间,让他悄悄集结民间所有反抗大风灵的势力,让他偷偷和云凤源接触,使云凤源有了更大的信心,迫不及待地发动叛乱,让他向炎烈国求援,使他从炎烈王手里,骗到了大梁的军费、兵马。这一次他举旗反叛,不但云凤源这边,通过山海湖城豪商给了她巨额财富,炎烈国也给予了强大的支援,甚至暗中派出炎烈精兵强将相助。这次炎烈王派来协助他的是炎烈国名将杨原天,此人倒也有些小聪明,故意在京城中现身,然后让替身四处活动,假作要扰乱风灵国政局,暗中潜去会见越国太子。又哪知越国军队的一举一动,皆在我指掌之间。再加上云凤源与他应合,准备两边并举反旗。却不料,我十年布网,收网的时候也到了,只需要一场庆功宴、一些软骨药,就可以把所有反对风灵国而投往越国军队的人,全部拿下了,炎烈国的军人,我已经命人斩杀后,让人送往炎烈国。那炎烈君王暗中派人干出这等勾当,就算是吃了哑巴亏,也是出不得声的。再把山海湖城内所有局面平息下来,从此风灵国之内,不管朝中、民间、武林、商场,甚至皇室,都再没有足以和朝廷反抗的势力,再没有可以动摇国家根本的力量了。”云昱风淡淡道来,多少风云激变,斗不过在他轻轻细语声中。淡淡烛光里,他的眉目儒雅,温文如玉,就是这么个男子,袖底惊风雷,翻腕起云雨,却又在反手之间,千倾风浪一朝凭,天下英雄,世间豪杰,俱是他指尖棋子,任他摆弄而已。
云凤弦怔怔望着他,见他眉目温文,不见丝毫傲气,仿佛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那么的简单,良久才深深叹道:“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太可怕,但是我庆幸风灵国有你在,情形你不是这个国家的敌人,也不是我的敌人。”
云昱风眼中有光芒一闪:“我永远不会是你的敌人。”
云凤弦觉得一股热血涌起来,想也没想,大声道:“是。”
四目相对间,传递的,是最重的承诺。
云昱风笑一笑:“现在乱已平,事亦定,我这次出来,主要是想见见你罢了,娘喊也想着你呢!我不能在外头多待,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你和我一同回京吗?”
云凤弦迟疑了一下,终究叹道:“我暂时还是不回去了,这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不想再待,明天我就和奕霖离开这里。外面是大好河山,无限山水,可以怡情逸性,但愿不要再介入到权力纷争中去了。”
云昱风笑一笑,没有提醒云凤弦,以他的身份是永远不可能避开权力纷争的,不过,他也没有反对云凤弦继续流浪的意思。他和云凤弦都明白,或者,这才是保持他们和睦关系,不致彼此为敌的最好方式。虽然云昱风对云凤弦生起感激之情、骨肉至亲,再加上为着爱屋及乌,不惜尽全力为云凤弦的将来铺路,但是,云昱风人尚在壮年,又握举国之权,京城中,还弄了一个长得像云凤弦的假皇帝,应付大朝大典时皇帝必须出头路面的礼仪。
这种情况下,云凤弦这个真皇帝回京,到底如何自处,只怕大家都尴尬。倒不如一在京城一在野,一掌朝纲一自在,大家遥遥相会,彼此相顾,各得其所的快意。
云凤弦和云昱风谈了整整一夜,窗前的烛光一夜都不曾熄灭。
这一夜的交心,让他们彼此放开了许多事,真正彼此谅解,彼此关怀。
天亮的时候,云昱风悄然而去,云凤弦则去向大家宣布要离开山海湖城的决定。
这一夜,出风紫辉外灭有一个人睡觉。所有人都担着心事等着,知道见云凤弦面带笑容从房里走出来,才安心下来。
听了云凤弦要走的决定,古奕霖、风紫辉,都没有任何反对一起去收拾行李。
云居的诸人,大是不舍,对他们来说,云凤弦这样亲善的主人,实在太难得了。
云凤弦也不在意地位之分,与众人执手话别,又留下了大笔银票做分别纪念,勉强劝住了许多人因分离而气的怅然之意。最终,云凤弦要见的,也只有一个人。
仅仅是一天不见,云凤源人就瘦了一圈,眼中再无一丝身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整张脸就像一块枯干的木头。
云凤源没有下在牢房,没有关在府衙,云昱风甚至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家,让他住进他自己的房间。
整整一天一夜,他就这样躺在床上,没有闭一下眼睛,也没有动弹一下,更谈不上尝试逃走了。
四周看不到一个士兵,没有丝毫杀气,可是谁都知道,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云凤弦和古奕霖一路无阻地走进来,可她心中清楚,如果来的不是她,而是一般的闲人,那么,就算胁生双翼,也不可能踏进这里半步。
房外是明亮的阳光,整个房间却都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死一般的冰冷让手足发寒,古奕霖悄悄握紧云凤弦的手。
云凤弦觉得嘴唇有些干,勉强开口:“大哥。”
床上的人懂了移动,本来黯淡的眼睛里忽闪出一缕亮光,在这暗沉沉的室内,就像两道狼一般的绿芒射过来,令得人全身一颤。
云凤弦轻唤:“大哥。”
云凤源轻轻笑起来,小声不见往日洒脱风骨,倒幽然若鬼魅。
“你来做什么,我的皇上,来看你的大哥,如今河灯凄惨?”
云凤弦勉力镇定:“大哥,小叔不会为难你的,他答应过,绝不杀你。”
“他自然不会杀我。”云凤源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不过是要把我关在黄金的笼子里,像锁狗一样用镶了明珠的链子锁住我,让我受尽折磨,却还叫天下人,夸他仁义宽容。”
“你到了如今还不反省吗?错的并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我没有错。”
云凤源猛得从床上坐起来,脸上神色狰狞得像是要扑过来找云凤弦拼命。
“我没有错,我也是皇家血脉,我也是先皇之子,我也可以坐上皇位,我也该掌控天下,我有什么错......”
“你错在不应该负了大嫂,害了大嫂,你可知她至死仍爱着你,你可知她明知是你害她,却还说,一生一世,不会后悔遇上你,爱上你。”古奕霖对着神色可怖的云凤源大声说了起来。
云凤源怔了一怔,喃喃道:“卫珍......卫珍......”他的声音由茫然转为暴怒,忽的大吼起来:“都是她,都是这个贱人,我命中的煞星,是她害了我,是她毁了我!”他大吼着,张牙舞爪,完完全全不像一个人,而像一头恶狼般对着古奕霖扑过来:“你这个贱人,是你害了我......”
云凤弦心中一紧,拖着古奕霖快步退出房间。 云凤源狂吼着从房内扑出来,一旁忽的掠出两个精悍男子,一左一右捉住云凤源的手,把他重新拖回房里,房中传来剧烈挣扎的声音,一声声疯狂的大吼:“贱人,贱人,是你害了我......”
云凤弦脸色苍白:“他疯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古奕霖眼中亦满是悲悯不忍。
云凤弦叹息一声,牵起古奕霖的手,“奕霖,我们再不要分离,不要彼此误会,我们要好好地在一起,答应我。”
古奕霖凝视她,眼中是柔情无限,轻轻地许下永生不会的诺言:“好。”
走出大门,云凤弦那辆从京城带出来,无比夸张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云凤弦牵了古奕霖的手,正要上马,眼角却见街角转弯处,有一个单薄的倩影,痴痴而立。
云凤弦拉着古奕霖走过去,轻声招呼:“帝姑娘。”
也不过两三天不见,她变得成熟多了。她地对云凤弦点点头,然后轻轻问:“凤翔公子,他,怎么样?”
“还好,摄政王并未为难他,只打算带他回京,圈管起来。”
帝思思点点头,神色郁郁。
云凤弦心中不忍,轻声道:“帝姑娘,摄政王平定乱局,严查所有谋逆之事,帝家的财产,或可有发回之日。”
“这倒不必了,我爷爷说过,财多招忌。福祸相倚,当日被云凤源暗算反而救了帝家,以后也不可再恋栈那富贵,一面再有祸事降临。”
云凤弦点点头。
帝思思抬头看着前方的马车,这才问道:“公子这是......”
“我要离开这里了,帝姑娘回去见了帝老,代我道别一声。”
帝思思点点头,也不说什么挽留不舍的话,只是低声道:“也好,城中暂无欢颜,离开这里,海阔天空,也是幸事。思思在这里祝公子一路顺风。”
云凤弦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觉得对这个倍受伤害的女子来说,任何话语都是无力的,最终只是叹息一声,回身上车去了,心中却有无尽怅然。
华丽的马车徐徐从长街驶过,百姓讶异地指指点点,沿途兵士纷纷举戈致意。
人们知道,那个忽然而来,震动山海湖城的凤翔公子,终于要离去了。
无数人悄悄议论,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这辆当日进入城中时,九层吓坏许多人的华贵马车。
远处府衙的高楼上,云昱风青衫负手,遥遥相望。一个面容无比平凡的瘦高个中年人,垂手侍立在他的身旁。
马车一路驶出城外,云凤弦退开车窗,呼吸着城外清新的空气,看着天高云淡、万里晴空,原本郁闷的心境为之一舒。
外面还有无尽的好山好水好风光,又何必为这里一时一地的纷争反覆而太过牵念。她这般一想,心境开阔起来,极目四望,正要看这城外的冬日风光,却又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咦”了一声。
不远处,有两匹马并骑而行,那艳紫的衣裳,清脆的小声,像银铃一般洒满天地。
云凤弦忍不住微笑:“和道盟面对那样的变乱,她仍然可以这样笑,明知道受到云昱风最严密的监视,他还能这样大摇大摆带着尘洛出来遛马,真是一对妙人。”
古奕霖在身旁轻笑:“要叫他们吗?”
云凤弦想了一项,才道:“不要扰他们,我们走吧!”
马车徐徐远去了。
其实在云凤弦看到云凤晴和尘洛时,他们也同时看到了马车。
“咦,这是你弟弟的马车?”
“嗯。”
“她要走了吗?”
“也许吧!”
尘洛美丽的眼睛里有着疑问:“她,真的是皇帝吗?”
云凤晴目光遥望马车远去的方向,淡淡说:“她是个白痴。”
“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他。”
云凤晴没说话。
“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也讨厌我的。”尘洛清脆的声音在空中漂浮。
云凤晴转脸去看他:“其实有那么一阵子,我却是挺讨厌你。”
“那么,为什么又......”尘洛的脸一红,最终还是大胆地说:“为什么肯娶我?本来我发觉你对我很特别,我故意嚷着要嫁给你,是有点赌气的,我没想到,你真肯娶我,我那时还以为你连娶我,也是赌气。可是爹告诉我,在府衙内堂,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喜欢我,说你要保护我,你......”
云凤晴有些邪恶地笑一笑:“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在我面前表现得像你这样狼狈吧!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你这么不讲理,拿把刀追得我满街跑吧!小心了,我是出了名的恶霸王爷,也许我娶你,只是为了报仇,为了把你带回家,好好折磨。”
“我才不怕你,你以为我是卫珍,就算被男人害死也心甘情愿。你以后只要有意一点对不起我,只要敢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的剑也不是吃素的。”尘洛一手按着蝉翼剑,柳眉倒竖,做凶狠之状。
云凤晴看着她,忽然又轻轻一叹:“你不知道,我一直多么羡慕你,嫉妒你。”
尘洛一怔:“什么?”
云凤晴淡淡道:“我是出了名的恶霸王爷,行事任性乖张,肆无忌惮,但又有谁知我横行霸道背后,有多少苦衷无奈。偏偏冒出一个和我一样任性妄为的女人,你敢在大庭广众拿着剑砍人,你敢带着一大帮贵公子招摇过市。你被掳之后,身负污名,被情人所疑,不是背地哭泣,却偏咬牙在人前逞强。你新婚惊变,别的女人早已伤心欲死,你却有精神拿着剑来追斩我。你竟敢在众人之前,大声讨休,甚至还敢另拉一个男人做丈夫。你还敢以清白女儿之身,跑到青楼去威胁妓汝。你的胆子比我还要大,而且想做就做,绝无顾忌,不似我诸般牵制。我的任性妄为你的那份真。既然苍天注定,再多的美酒佳人、花天酒地,都不能让我真正的快乐,至少,我想保护另一个胆大任性的女子,可以继续这样毫无顾忌地任性肆意下去。”他的语气平淡,一时间也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在倾吐衷情。
尘洛怔了一怔,忽的大声叫:“这个时候别想用甜言蜜语哄我了,你以前怎么戏弄我的帐我科技的一清二楚,就等着慢慢讨回来呢!”她忽的一笑,如同春风吹开了鲜艳的花朵:“还记我许愿你的后半辈子,永远活在我的手掌心里,再也别想有一天安宁自由,只能任我摆布。如今神明显灵,让我愿望成真,你就等着慢慢受罪吧!”
云凤晴怔怔看了她一会儿,忽的放声大笑起来,大笑声中,一跃而起,直接落在尘洛马上。
尘洛想要推他下马,却被他先一步抱住,想要开口骂他,耳旁听得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我现在就在你的掌心之中,你要怎么摆布我啊?”
她正要反唇相讥,忽觉热气扑面,一个炽热的唇,重重吻了过来。
尘洛初时还在挣扎,到后来,却是情不自禁,更用力地反拥住他,深深沉湎于这一个热情的深吻中。
这一吻竟不知道吻了多久,浑不知时光流逝,仿佛是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知道那刺耳的尖叫声传来,才让他们彼此分开。
“救命......”
云凤晴脸色一变,猛得抬头望去,远处,有个跌跌撞撞的人影,正在迅速接近,鲜红刺目的血迹,染满了衣摆。
云凤晴跳下马,快步迎上去,一把抓住已经头发散乱,面无人色的风雪彦:“出什么事了,那个笨蛋怎么了?”
风雪彦声音嘶哑,跪下就对着云凤晴磕头;“快救救云凤弦,她、她被人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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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星光闪 第一章 吾意已决
遥望那招招摇摇出城而去的两辆马车,卫靖临轻轻挽挽缰绳,身下一匹遍体赤红的神骏的马儿,低低打声响鼻,柔术内地在他面前低下头,等待着主人上马。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直保护这个无能的家伙,浪费你的人生吗?”寒冷似冰中又带着孤傲之气,却出奇地不会让人反感的声音自他的身后响起来。
卫靖临转头望去,依旧是一身鹅黄长衫的女子静静伫立在他的身后。
高挂在天空的烈日,倒映在她的脸上、身上,反而让人看不清面目,只是一片模糊之中,却仍然让人感觉到睥睨天下的气势。
可惜......卫靖临的脑海里想到了同是女儿身的云凤弦,她那张让他心跳加速的明眸、还有那天夜里的疯狂与得知她秘密后的狂喜心情。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游历的同时,也是我自己的一种体会,何况......”卫靖临微微一笑,眸中异色闪动,遥望远方的马车,沉沉地道:“或许,她并不真的需要保护,这一次我受伤,在云凤源做乱之际无法暗中帮她护她,可她却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洞察一切。这种人,未必是你眼中的无能之辈吧?”姐姐,若是你知道她与你同是女儿身后,是不是会对她有所改观呢?卫靖临在心里偷偷地幻想着惊鸿得知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后,会不是与云凤弦化敌为友呢?不——卫靖临的后背突然冒出一身的冷汗来,云凤弦这么特殊的身份,若是被人知道后,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风波来,他......他不但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对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他一定会下狠心直接消灭。
“焉知她不是仅靠运气好?”惊鸿目光微闪,冰雪般的冷然的声音里,有着不以为然的凛冽,“本身不能拥有强大的力量的人,又如何掌握自己的性命。”
“姐姐,何谓强大?难道现在的你就能掌握自己的人生吗?”卫靖临抬眸凝望着惊鸿,轻声问道。
毒辣的眼光忽的一黯。
卫靖临却毫无畏惧的含笑继续道,“刚刚感觉到姐姐的气息微乱,不似之前的宁静,可是被我说中了。”
方才,那阳光微黯,其实不过是惊鸿身上寒煞之气猛然暴涨,令人只觉天地为之暗淡。也微有卫靖临,在她如此强势气势地笼罩之下,犹能这般从容淡定。
一声清脆的长笑破空而起,竟隐隐有刺穿金石之声,“小临你一夜销魂,便叫心志动摇,竟为这样的男子所倾倒。我这个做姐姐的真为你感到不值!”
为了将神色不变,淡淡地道:“我不过是救人性命罢了。”
惊鸿微微一笑,冷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小临,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姐姐~”卫靖临拳头遥望远处,马车带起的烟尘,幽幽道:“当日,我也曾以为她只不过是好色残暴的无赖帝王,也曾以为她是无用软弱,只知逃避的无能之人。但这些日子暗中追随,观她言行,看她行事,方知这般自在逍遥洒脱,这是我所没有的......或许也是我真心想要拥有的......”
说着,卫靖临看向惊鸿,眸色清亮,“我知道姐姐素来强过平常男儿,却奈何......奈何名利征伐之心过盛。。。”
惊鸿眼中远方高山冰雪清寒的光华大盛,却只冷冷一哂,“名利征伐之心过盛?似你这从不曾遇过困境苦楚,从不曾受过推心之痛,更没有家国之恨的人,又懂什么真的人生,只会口口声声说境界,反指他人名利心重。”
卫靖临张了张嘴,沉思了一会儿,方才淡雅地道:“姐姐,人各有志,不是吗?”
“是,可是你不能只有个人之志!”惊鸿眉尖一蹙,定定地望着卫靖临那双清澈无涧的眼眸,强大的张力自她全身涌出,天地间,便似有无形杀气笼罩在她的四周,“卫靖临,你真为了那个男人要与我为敌!”
卫靖临却只做不知,伸手拍拍自己的马儿,缓缓地道:“姐姐,多谢你数日的照料,他们要是再走远了,我就不好跟了,就此别过吧!”
“哼,恰好我与风紫辉还有一月之约未竟,我们不如......”惊鸿语气忽的一顿,声音微沉道:“你怎么来了?”
一个人影从小巷深处的阴影里闪了出来,这是个普通得看不出任何特点的人,普通的衣饰、普通的相貌,永远是人群中的一份子,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深刻印象。
他对着惊鸿微一躬身,眼神在卫靖临身上稍做停留,明显有些话不便细说,但还是无比迅速地道:“国内有变,主子不宜在风灵国停留时间太长了。”话音未落,他已低头退回阴影深处,无声无息地消失,不惊片尘,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惊鸿神色不动,眼睛里那冰雪般森寒光华,却忽的微黯。
卫靖临却觉暗中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对于惊鸿之心完全没有办法控制的他来说,离开云凤弦,没有时间天天想着找风紫辉比武,甚至老在他耳边让他放弃对云凤弦的保护,这事一件多么好的消息!
“既然姐姐另有要事,我们就不必同路了,告辞......”
“慢着。”惊鸿语气慢且沉,眼中闪动的异样光华,让卫靖临的心不觉微微一沉。
灿烂阳光中,此时此刻脸上神色似笑非笑的惊鸿看了卫靖临一眼,淡漠地道:“你不是为了保护云凤弦而要跟上去的吗?这一次,你可真要多用心思保护他了。因为她能靠的,也只剩下你了。”
卫靖临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惊鸿望着卫靖临,几乎是有些恶意地,一字一字,说出答案。
在哦从在路上看到云凤晴和尘洛并马而游的情境,云凤弦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经历了这么多惊变,终究看到一件比较美满的事了。
她脸上笑容不知不觉渐渐灿烂起来,一路与古奕霖说笑之际,声音也渐渐轻松快活。相反,古奕霖却柳眉微皱,有些神思不属。
云凤弦微微皱眉,“你怎么了,又有什么心事?”
古奕霖轻叹一声:“我很为二哥和尘姑娘担心啊!”
云凤弦一怔:“他们很好啊!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古奕霖长长一叹:“怪只怪尘姑娘她......不姓古。”
云凤弦恍然大悟:“是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古奕霖长叹一声,幽幽道:“他们就算两情相许,只怕磨折必多,最终男的圆满。看到大哥和大嫂的下场,我心中不免忐忑难安,我不希望他们最后成为另一个云凤源与卫珍。”
云凤弦略一思索,随即微笑起来:“我看呀,你是白担心了。咱们这位二哥的狡猾恶毒,却不是大哥可以相比的。他没有正妃,而且行事嚣张无道,四处闯祸得罪人,古家只怕根本不想把自家女儿嫁给他。除非他自己上古家求亲,古家无法推托,否则根本不会有人对他提起联姻之事。所以,只要尘洛不戴上正妃的名份,古家、母后、皇叔,对这事,都不会太在意的。”
古奕霖轻声问:“他若喜欢尘姑娘,难道会不想努力为她争取正妃的名份吗?大哥当年不就是......”
云凤弦笑道:“他这人想法行事,从来大异常人,正妃的名份,只怕也未必看在眼中。他若喜欢,便是民间仆妇也能爱若珍宝;他若不喜,就算是古家闺秀、御封王妃,也一样弃若草芥。他决不会像当年的大哥一样,计较这种名份之事。而且,有了大哥的前车之鉴,他也不会再犯这种为了名份,抛弃一切,最后自讨苦吃的事。再说,尘洛嫁给他,王府并无第二个女主人,下人称呼之时,把侧妃的侧字去掉,也不算麻烦。官场应酬,其他的命妇想来也不会不识相地叫侧妃,改叫二王妃不就行了。除了缺少御赐皇封,不能穿正妃服色的衣饰,还有什么不如正妃呢?”
“但是皇家规矩,无比繁琐,不得多走一步,不能错说一句,哪里容得女儿家,横刀跨马,肆意纵横。柳姑娘江湖女儿,岂能受得皇家拘束。”
云凤弦轻笑一声,懒懒地道:“当年的大哥和大嫂不懂狡诈欺人,所以才吃了大亏。咱们这位二哥可是比谁都精明,他和小叔勾心斗角有多年,难道还看不清形势吗?他何尝不知道尘姑娘绝不是规规矩矩做王妃的女人,但他既然决定要娶她,自然有应变之策。比如,行过婚礼,受过皇诰,公诸天下之后,尘姑娘便自可原形毕露,过她喜欢的生活,做他喜欢的事。只怕二哥不但不恼怒,还要陪着她一起荒唐胡闹才好。母后和七叔就算生气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逼着王爷休妻,让皇家被天下人耻笑吗?只怕还要倒过头来,处处替他们遮掩,帮胡作非为的两个人处理善后呢!”
云凤弦说得轻松,古奕霖听来也不觉展颜而笑:“这么说,我竟是白担心了。”
“你自然是......”
云凤弦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后方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声,伴着马蹄声随风传来。
“凤翔公子,凤翔公子,轻等一等。”
云凤弦低低“咦”了一声,几乎不太相信会是那个人,忙大声吩咐停下马车,推开车门向后看去。
远处一人一马,如飞而来,马上的人容颜憔悴,果然正事迭逢大变,家业飘零的帝顺。
云凤弦原以为他一个大少爷,受了那么大打击之后,必会躲在家里好好地修养,平复心情,万万料不到,他居然会追到这里来,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但眼看着帝顺一人一马,已到近前,便也把心中感慨收起,跳下车,迎过去。
帝顺翻身下马,不管不顾,一把抓起云凤弦的手,“凤翔熊,你要走,怎么也不派人来传个话。幸亏我听思思回来说起你的事,才急忙赶过来,就怕一时赶不及,竟是连和你道别都错过了。”
云凤弦听他说话,情真意切,心中不免微有点感动,“帝兄,我原想着,这数日来,变化太多,你家事又烦乱,便不欲再去打扰。”
帝顺摇头道:“凤翔兄这是说什么话?如果不是得你相救,我早就被云凤源害死了。如果不是凤翔公子为我辨冤,我直到现在,还以为是我害死了卫珍,这一生都会一蹶不振,良心难安。凤翔公子你对我,不啻再造之恩,如今分别在即,又怎能不赶来一送。”他语气之中,一片殷殷感激。
云凤弦听得心中感叹,山海湖城的这一番风云变幻,那么多勾心斗角,抵死斗争,最终,却把这个局外的富家大少磨练得通达不少了。
帝顺回身从马上解下一个包裹,双手打开,里头竟包着一瓶美酒、几个玉杯。他的脸有些微红,“凤翔公子,帝家声势已是昨日黄花,而今公子元别,竟没有一件可以拿得出手的纪念之物。唯有这‘梦恬’是爷爷至爱之物,数十年来,也只珍藏不过三瓶,便是再大的喜庆,也舍不得轻易拿出来待客。今日我唯有以此酒,祝你一路顺风。 ”
云凤弦知这是帝家道谢之意,虽然这酒对帝家来说,异样珍贵,自己也不可推卸,当下笑道:“好,如此,我就厚颜承受了。”
云凤弦失笑:“好一个共此一醉。奕霖,紫辉,你们还躲在车里做什么?”
车门开处,古奕霖从前一辆车里下来,风紫辉至车前下来,却只神色淡淡,显然对喝酒应酬的事,没有任何热情。
云凤弦微眯着眼,看着眼前风情各不相同的两个男子,心情突然变得很好。更想到多日以来,终于有一件可以让人欣慰的事,也不由不带一丝阴影她笑出声来。
在一片欢畅的笑声中,那冰寒似雪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看来,你们似乎很高兴啊?”这犹如寒天地里饮下冰雪般的气氛里,除风紫辉外,几乎每一个人都不禁微微战栗。整个苍天,似是一刹那压在肩头,从内心深处,无端冒出来的惊慌无助,让人情不自禁,去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和声音同样突兀出现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马车前方。
阳光过于强烈,看不清风貌,却只见那一袭鹅黄长衫,飘于众人眼界之内,如九天仙女下凡。这一瞬间,这个世界似乎都因为她的出现而鲜活起来。
帝顺手一颤,那据说连富可敌国的帝远逊,也不舍得轻易示人的梦恬,就整瓶跌落在地上。玉瓶碎裂,酒香弥漫于天地,却已经没有任何人会注意。
只有风紫辉,淡淡的眼神,似是微微一动,深深看了帝顺一眼。
帝顺自己却没有注意到,只是怔怔望着惊鸿,脸上权势震怖之色。
几乎每个人都为惊鸿刻意展露出来的强大威势所镇住,完全为她所制。一股难以言欲的震惊,深信感到软弱,觉得无力对抗她的任何决定。
云凤弦觉得手心一凉,是古奕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以寻求支持,掌心却是冰冷一片。
只是风紫辉不受影响,徐徐站直身子,面对惊鸿,依旧神色淡淡:“这样欺凌弱者,你武功虽高,品性却让人很是怀疑。”
惊鸿长笑之声,如剑破长空,“我只是希望,当我做决定时,不会有人愚蠢得过来干涉。”
云凤弦忽的长长吸了一口气,猛得冲了过来,和风紫辉并肩站在一起,怒视惊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一月之期还没有到。”
“我等不及了。”冰冷的声音,无情若剑。
“你等不及,我也没有办法,你知道我现在不可能和你决斗。”
“这段日子,我没看到过你为你现在的状况做过任何努力。我不认为,一月只期到了之后,你会有什么力量和我决斗。而且,我有些事,必须立刻回泰国去。我要是不在,不知道你这个无能的主子,又会惹出什么祸、会不会牵连到你。万一因为某个意外,让我失去一生难寻的敌手,必是我终身大憾。”
“所以......”风紫辉语气平淡而了悟。
“所以,我决定带你走,我会想尽力法让你恢复,在此之前我会保护你,在此之后,我会在第一时间,与你一战。”惊鸿的话,冰冷无情,更无半分有意之意,地动山摇都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众人神色皆是一震,惊鸿的表情,却犹自平定如水,仿佛提出的要求,只不过是向别人要一杯水一样简单。再无理的事,由她说来,都是理所当然。因为强大,蛮横也似乎合情合理。因为强大,已经无所谓善恶,世人于他也不过蝼蚁,踩死一只蚂蚁,和吹口气没有分别,根本也谈不上什么善恶实非、黑白对错。这般的睥睨天下的狂傲,这样的肆意而为,又有什么人可以说一个不字。
所以,风紫辉也同样想也不想,平淡如水地淡淡答出一个字:“好。”“什么?”云凤弦不可置信的叫声,几乎同时响起来。
风紫辉语气仍然平淡如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万能的,你必须学会拖鞋。人生在世,总要面对分离,被迫低头。就仍着眼前的局势来说,不可能会有第二个结局,没有必要去做无用的挣扎。如果不想失去我,那就让你自己变得强大,好把我夺回来。但现在,我必须跟她走。我不是你,我只知道在任何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以确定你的安全。我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在任何情况下,你的安全,都属于最优先的。”
云凤弦倏地伸出手抓住风紫辉那双冰冷的手掌,抓狂地道;“你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人只是想保护我的安全,更有为了让我安全而牺牲你自己的念头,你有没有了解下我此时的心情?”
“抱歉,让你的心情不好,可是这此从来不再我的考虑范围内。”风紫辉目光淡淡扫了云凤弦一眼,语调平静地说道。
云凤弦深吸一口气,略转脚尖,整个人挡在了风紫辉的面前,无视着全身散发着迫人杀意的惊鸿,愤怒地大吼。“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那你就去死吧。”惊鸿眉毛也不挑一下,神色冷漠得仿佛是伸手按死一只蚂蚁一般。
话音刚气,风紫辉已飞快把云凤弦一推,推得云凤弦跌出好几步,一到冰冷的剑气激越,自云凤弦方才站立之处射过。
仿佛根本没有动过一下惊鸿仍旧表情淡淡地道:“我若必要杀她,刚才你也救不了他。”
“我死之前,她不会有事。”风紫辉语气淡漠之中是坚定,却让惊鸿也微微动容。
同一时间,一把温润如玉的声音,悠然响起:“在我死之前,她也不会有事。”
清澈的声音,如清水流过石壁,像是风铃在春天的微风中轻撞,让人为之心中一宁。
卫靖临一袭绿衣迎风而来,把一身素淡青衣,穿得直如谪仙降临,而他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神情更是少有的坚定。
惊鸿微微蹙眉:“我以为,你不回去做无能为力的事,不会去浪费无用的力气。”
卫靖临微笑地迎上惊鸿的目光,一字一字道:“我的心思如何,姐姐你早就知道了。你要强迫风紫辉跟你走,我虽然觉得这种行为蛮横无理,但也不会出来干涉。但既然你要做出威胁云凤弦生命的事,我自然必须出面。”
“你为了这个人,当真要阻我?”
卫靖临黯然一笑,默默地望着惊鸿,明亮的双眸无声相应。他只是浅浅笑着,慢慢地抽剑出鞘,抱剑对惊鸿施一礼,决然地道:“还轻姐姐多多指教。”他自知对于惊鸿来说,现在的自己是多么渺小,明知必败,他的情绪丝毫没有动摇,心灵圆融明净。这般境界,连惊鸿也不由一叹:“罢了,你心意早就定下,我只好......”话音未落,她已经在所有人面前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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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星光闪 第二章 峰回路转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惊鸿已经出现在风紫辉身边,一把抓住了风紫辉的手腕。
风紫辉不知道是无法闪过这一抓,还是明知无用,所以也就不再浪费力气,任她一抓即中。
惊鸿一句话说完,和她抓住风紫辉的手,简直让人错以为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事,其间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和空间的改变。
在其他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风紫辉和她的身影,已经远的如同天边的一个小小黑点。
或许唯一清楚感应到惊鸿想做什么的,只有风紫辉一个。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举动。
他只能大声喝了一句:“云凤弦,小心……”
声音未绝v,人已身不由己地去远,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消散在风中,再也听不到分毫。
只有惊鸿那饱含内力,仿佛足以传到天之尽头的声音,犹在天地间回荡:“想要回你的侍卫,就到炎烈国来找我吧!”
真正的强者,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达到目的,旁人的努力,再怎么样,也似蚂蚁去撼大树,可笑且无助。
几乎每个人心中都升起这种想法,然后不约而同去看云凤弦。
云凤弦的手,仍保持着发觉不对,想要拉住风紫辉却抓了一个空的姿势,眼神遥遥望着风紫辉和惊鸿消失的方向,脸上神色,竟辨不明悲与喜。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风紫辉对云凤弦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下属护卫,而是知己良朋,可信可靠,可托三尺之命,可寄心腹之密的暧昧之人。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面对多可怕的人,只要风紫辉在云凤弦身边,总觉得没有关系,就算天塌下来又怎么样,有风紫辉在,自然可以轻松地扛起来。
可是,风紫辉就这么忽然间,消失了。
那样一个冷淡的人,可没有了他,整个世界似乎都冷了许多。莫名的彷徨,涌上心头,没有了风紫辉,以后的道路怎么走,未来的难关如何面对?连古奕霖,心情尚且如此彷徨失落,又何况云凤弦。
可是云凤弦却没有彷徨,没有惊慌。
失去了风紫辉这个,可以分享一切秘密,分担全部痛苦的情人,这个平时心浮气躁,动辄大喊大叫,毫无气质可言的云凤弦,慢慢地把抬起的手放下来,深深地向远方看了一会儿,这才徐徐闭上眼,平定了一下情绪。云凤弦再睁开眼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波澜,她对卫靖临点点头:“谢谢你,小临。你又救了我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相信,他一定会无所顾忌地大开杀戒。”
卫靖临摇摇头,微叹一声,“我,并没能阻止她。”
“你保住了我们所有人的命。”云凤弦笑了笑,淡色的目光里闪烁一抹清亮的光芒,“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谢谢你。风紫辉已经不在了,我失了保镖,只好回去和小叔会合。小临,你也不必再那样辛苦。”
卫靖临清眸似水般,清澈得似能反映出整个世界,“凤弦,我从来就不是你保镖,你想去炎烈国冒险,又何必一定要用谎言支开我。”
云凤弦脸上笑容一滞,古奕霖一声也没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仿佛云凤弦做出这样天大的决定,根本理所当然。他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就连一直摸不着头脑的帝顺,这时也“啊”了一声。“你去,不一定能救他出来。”卫靖临轻声说道。
云凤弦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可不去,就一定不能救他出来。”
古奕霖深深地看了眼卫靖临,淡笑地扫了眼他身边的云凤弦,轻轻地道:“炎烈国也好,风灵国也罢,我只知道,她是我的‘丈夫’,不离不弃,是我的责任。我不会用为了她好做借口,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
古奕霖抬头看向云凤弦,唇边绽开如花朵般的笑容:“若一定要跳火坑,我也相信,她一定有她的理由,我只要跟着一起跳就好了。”
云凤弦心情一阵激荡,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奕霖。”
古奕霖凝视她,良久才轻笑道:“你要去哪里也好,我都不拦你,只是,不许你抛下我。”
云凤弦忽的仰天大叫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下一刻,她已经把古奕霖抱起来,在原地转了三圈,大声说:“就算剁掉我的手,我也不会抛下你的。”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他们。
风灵国的皇帝,想要跑到炎烈国去,简直比跑进老虎嘴里还严重。可是,他们两个,脸上甚至还带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倒像是到朋友家去赴宴一样,轻松快活。
卫靖临眸中异色闪动,表情淡淡地望着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心,突然涌出一股浓浓地酸意。
这个人就要去炎烈国了,不可以让他们去炎烈,那里……有太多的东西不是他能左右的。。。
“公子若是想劝我也不要跟去,则大可不必。只不过,我看公子未必去得成炎烈国。我不拦公子,但一定有人拦。”卫靖临若有所思地轻笑着。
云凤弦心知肚明地叹了口气,她的目光往四周一扫,先对帝顺歉然地笑笑,不过此时此刻,是在也没有多少余力解释,只是沉声喝道:“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打算出来吗?”
路边大树上一个轻灵的人影一掠而下,远远对着云凤弦,单膝点地跪下来,低垂下头:“公子。”
“空洃?”云凤弦略略一怔,方才微笑起来:“想不到,跟着我的人,是你。”
空洃低垂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摄政王曾命主上,分派人手,一路保护公子安危。”
云凤弦点点头:“刚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空洃声音低弱:“属下无能,刚才忽然全身不能动弹。”
“什么?”
卫靖临在一旁徐徐解释,“姐姐现身之前,已暗中或用剑气,或运指风,把所有暗处藏身的人的|茓道暂时制住,以免有人不自量力,出来碍事。她分寸拿捏极准,出手轻重控制得宜,在这段很短的时间内,你们的|茓道就已经自解了。”
空洃微微打个寒战,忍不住低声问:“公子,此人到底是谁,怎会有这等神鬼莫测的本领?”
云凤弦摇摇头:“你们自是不知道,不过,那些从京城里跟我出来的人,定是知道。”她目光幽深,再向四周扫去:“这些人,其实应该也在吧!”
四周寂寂,并无声息。
卫靖临却忽的一声清啸,腰间宝剑,竟“铮”的自行出鞘半寸,一道绿色的光华忽的暴胀,众人眼中,都只见绿色一闪,霎时间,满天都是淡淡绿芒。龙吟般的剑啸声里,一声轻笑,却又清晰可闻,“果然瞒不过你的耳目。”
天地间,一片异彩流光,华丽诡艳。一片浩然剑气中,一个恍若从空气中飘逸出来的人影,却是进退自如,恰似行云流水。剑气如水,而他便是涉水而出的绝世风华。
卫靖临然剑做龙吟,有拔尘之姿。
红衣男子华衣罗裳,极尽红尘之美,却又超于红尘之外。
剑影之中,这二人一素一艳,映着剑光,竟都是美丽得不可方物。“罢了,既有你在,我终难成事,咱们就此别过,他日再决高下吧!”红衣男子低哑的声音,柔媚动人。同一时间,他身躯未转,连着几个旋转,人已经旋出数丈之外。仿佛瞬息之间,已然缩地成寸,一转之间,可达天边。
卫靖临一声轻笑:“你我相逢不易,岂可如此轻别。”他说完,真个人都化为淡淡绿萤光华,直追那微然出红尘的男子而去,只留一句淡淡的叮咛在风中微散。
“前去炎烈国事大,还请你且待我回来,再作打算。”
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呼唤,来不及阻拦,甚至也来不及帮手,只能看着这二人,突兀而战,转瞬而去。
只有空洃耳边又传来一句细若游丝,仅他一人可闻的话。
“此人此时出现,只怕另有蹊跷,我不得不与他缠斗,你即刻和其他追踪之人,保护云凤弦回山海湖城,以免另生变故。”
云凤弦不知卫靖临私下嘱咐空洃的话,只是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用手按着眉心。这个男人时谁,他这舞倒真似那个琥珀,可是琥珀不是男人吗?看刚刚那架势,媚色诱人,可是分毫不见女气啊!这人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古奕霖神色有些凝重,沉声问道:“那人好高的武功,那位公子不会有事吧?”
云凤弦摇了摇头,“应当不至于吧。。。”
“可是,万一安排了陷阱阴谋……”
“风紫辉说过,武功高到一定程度的人,所有陷阱阴谋暗算,全都对之无效,唯有靠实力正面击败才有用。”云凤弦忍不住无力地叹了口气,自己也算是使阴谋诡计、卑鄙手段应付高手的专家了,面对惊鸿这样可怕的存在,还不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可怜的空洃,汗湿重衣,目瞪口呆,眼神有些散乱,可见受刺激不轻。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到卫靖临刚才的叮咛,不敢怠慢,正要开口劝云凤弦为安全起见,先回山海湖城,忽然又传来一声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这句话的,自然是一直瞪大眼睛,看着一切发生看,却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的舜帝。
云凤弦不好意思地笑笑,走近他,低声道:“帝兄,真不好意思,把你卷进来了。其实这纯是我个人的事,你也知道,我在京城里,多少有些背景,风紫辉被莫名其妙的人,强抓去了炎烈国,我想去见他,把他救回来,却又有诸多掣肘。其实这些和你、和山海湖城都没有什么关系。这兄对我的情谊,我今日领了,天色也不早了,帝兄何不早些回去,也免了帝老先生在家中担心。”
帝顺盯着云凤弦,良久,才徐徐道:“看来,有关凤翔公子就是皇帝的传言,其实是真的了。”
云凤弦淡笑了一声,方道:“这个,凡当事人不承认的,一概是谣言。帝兄,你我相交,只在知心,你又何必追究这么多?”
帝顺仍然不眨眼地盯着她,慢慢地问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那么可怕?风紫辉不是武功高强吗,怎么会轻易让她抓走?空洃又是怎么一回事?这里还有其他隐藏的人吗?”
云凤弦一连地干笑后,道:“这个,咳,说来那个就话长了。”
“那么,你真的打算去炎烈国吗?”
云凤弦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一定要去。”
“公子!”空洃抬起头,大声喊。
云凤弦回过头,凝视他,目光坚决:“空洃,你不要阻拦我。”
空洃咬咬牙,低声道:“公子,不是我想阻拦你,那卫公子临去前,用传音入密嘱我一定要先带公子回山海湖城,以策安全。那什么男子忽然出现,只怕另有诡计,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停留于此,等回了山海湖城,再从长计议吧!”
云凤弦失笑一声,幽幽道:“我回了山海湖城,入摄政王管制之中,还出得来吗?”
空洃低头道:“请恕属下无礼,公子若执意不肯回去,属下只得失礼了。”
云凤弦哼了一声,提高声音说:“什么人想要帮着他强行带我走,自己先出来吧!我可没有耐性一个个找你们出来。”
这一声呼唤,就像是忽然打开了异世界的空间大门一样,一个又一个人影,忽然出现。
有人本来和草地融为一体,有人似乎只是树上的一堆枝叶,有人就像是岩石的一部分。但全都在一瞬间,活了过来。从地下冒出来,树上掉下来,石后站出来,转眼四个人现身出来,齐齐出现在马车前方,对着云凤弦躬身行礼。
“参见公子。”
云凤弦悠然负手:“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人上前一步,垂首道:“我等自身许朝廷以来,早已是手机无姓之人,若为称呼方便,公子可以叫我们四人为大一、大二、大三、大四。”
云凤弦扫视了他们一眼后,“你们是摄政王派来的,还是传说中,那位香月楼老板的人?”
“小人奉命保护公子,为公子安危计,请公子即刻随我等回山海湖城。”
云凤弦倒也没有因为他不直接回答问题而生气,只是笑笑问:“如果我不肯呢?”
几个人几乎同时跪下:“求公子不要为难小人。”
“公子既然有心要入炎烈一游,你们又何必如此不通人情呢?”浅浅的笑声,舒缓的语气,听得却让人心中一凛,齐齐扭头看去。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约好了,要一一出现在这里似的,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又有七八个人冒出来了。
当先之人,玉面朱唇,漂亮得没有半点烟粉气的锦衣贵公子。身后跟着的人,或执羽扇,或捧唾壶,或抱如意,或端香炉,竟足有六位明眸皓齿的姑娘,在旁服侍。
这远离山海湖城的大道,倒似是富家公子游玩的园林一般。
赵大有神色一凛,眼光暗沉:“你是什么人?”
锦袍公子轻笑着施于一礼,淡笑道:“我是从炎烈国来的旅人菤水。我在这风灵国游玩了数月,正欲兴尽回国,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外,偶遇一位想要往炎烈国一游的人。相见便是有缘,不如你我把臂共游,我好为公子指点我国大好河山。”
“炎烈国人!”
与这一声断喝同时响起的,是兵刃出鞘之声,暗器破空之声,脚步奔走之声。
云凤弦忽然间就发现,眼前多了一堵人墙,七八个人忽的冒出来,把她护住,又或者是围住,在人墙之外,杀伐之声已起。菤水微笑着,一步步向云凤弦走去。大一、大二齐齐低喝了一声,迎向他,大三、大四同时抽身后退,一人拖住云凤弦一只胳膊,硬逼着她往后退离战场。刚才还巧笑倩兮的从多美仆,可是转眼便如恶鬼修罗般扑上来。刀砍在她们的手臂上,她们也不叫疼,暗器打进她们的身体里,她们也不惨呼。她们就像没有感觉一样扑至,双眼变成赤绿色,流出腥赤的鲜血,双手伸出来,抓住人的双臂,生生从身上撕下来,按向人的胸膛,转眼吧心肝五脏,一一掏出。还有一个美丽可爱,刚才还笑得比蜜糖还甜人的少女,像拔萝卜一样,把一个人的脑袋从脖子上拔下来。
被杀的人,在一瞬间击中她十三次,打得她全身血淋淋,肋骨断了七八根,她却像没有感觉一样,抱着脑袋,嘻嘻笑着,一口口啃了起来。
来保护云凤弦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要比武功,谁也不能轻易击倒他们,可是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形,谁能不惧怕,面对这样的魔鬼一样的对手,措手不及之下,已是连吃大亏,转眼已经倒下了一半。古奕霖也被护着和云凤弦一起后退,但是脸色也早就白得不见血色。
那几个少女出手除了快捷有力,并没有什么高妙之处,但是这种惨烈凌厉,就算是老江湖也要被震住,何况是他从深宫中走出来,什么都未见过的人。
云凤弦的脸色也同样苍白,这样惨厉血腥的场面,足以让一向晕血的她,头昏脑胀,天旋地转,呼吸困难,站立不住了。但她却拼命咬着牙,用尽全力和身体本能的晕眩对抗,眼睛仍是死死盯着战场,努力地想要在那些女子身上,找寻弱点。
那个叫菤水的男子一人,已缠住大一和大二。
大部分护卫都被几个少女突兀的出手而杀死,其他两三个,也被震得心胆俱裂,战斗力大减。只有两个少女,手上滴着鲜血,嘴角流着鲜血,偏还笑得花一般甜美,追着他们扑杀。剩下四个女子,已是尖笑着冲向云凤弦。
大三、大四无可奈何,弃开云凤弦,双双冲上去,同时大喝:“我们缠住她们,公子快走。”可是,他们两个人不能缠住四个人。
两个女子嘴上还嚼着他们手下的肉,十指尖尖,状若厉鬼地扑上来,已和他们缠斗在一处。
另外两个女子,却是无所顾忌地扑向云凤弦。
人影闪动间,凤雪彦持剑扑了过来。少年的脸色是惨白的,剑身都在微微颤抖,眼神有些慌乱,但他确确实实,扑了过来。他身法灵动,剑光迅疾,可是这两个少女,根本不和他纠缠,她们的目标只是云凤弦。这样一来,他灵动的身法,根本就施展不出来,他能做的只是挡在云凤弦身前。云凤弦的眼神忽的发红,大喝道:“刺她们的眼睛!”这一声断喝,无比响亮清晰,听得凤雪彦眼前一亮,人随剑走,已是电一般射了出去。
两个少女习惯性地对所有攻击都不加理会,直接反击,可是剑对着眼睛刺过来,却是本能地抬手一拦,两把剑都深深扎入她们的双眼。
她们体格异常,不惧攻击,可是眼睛被刺瞎,所带来的坏影响和普通人一样,立刻茫无目标地双手乱挥,风声呼啸,四下攻击,口中厉啸连连,脚下早已颠七倒八,再不能正确地向云凤弦逼去。
那凤雪彦却是早抱剑远远躲开,任她们在原地如何狂叫乱舞,也沾不到他的衣角。
古奕霖轻轻舒了一口气,才对云凤弦道:“看来你给我打的金针,果然派上场了。”他看似镇定,其实手心早已满是汗水。刚才一听云凤弦的话,他立刻应声发出飞针,此时回想起来,却犹觉双手发抖。如果这飞针没射准呢?如果真让这两个少女扑上来,让她们像对待别人一样伤害云凤弦,那……
这样的后果,让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全身寒冷。
云凤弦笑道:“当初看到尘洛用暗器,你觉得有意思,我就为你打造了一些,本来是为了好玩,没想到,真能救命啊!”说完这句话,她提高声音大喝道:“这些女子的弱点是眼睛,你们专攻眼睛就好,她们的武功其实很弱,只要找到弱点,非常容易对付。”其实她就是不说,别人看到这种情形,也知道该怎么办了,纷纷全力出手,攻向诸女的眼睛。这些不惧刀剑拳脚的女子,尽皆用手掩住眼睛,努力躲避,身法渐渐笨拙缓慢。
被菤水逼到下风的大一、大二,也是精神一振,齐声大喝,倒把局面又扳回三分。
菤水倏地冷笑一声道:“你们真以为这样就可以击败我们?”古奕霖端然正色,清喝一声:“在风灵国的土地上,还轮不到你们炎烈国的人来放肆!”
“是这样吗?”阴冷的声音,并不是战局中任何一个人发出来的,而是传自身旁,传自耳边。
古奕霖忽觉全身一凉,只如冰浸雪淋。
自大战忽起,就站在云凤弦身旁,紧跟着她进退的帝顺,脸色一片阴沉,一把泛着紫光,明显淬有剧毒的短剑握在手中,正抵着云凤弦的脖子。
“想要她死,就过来吧!”古奕霖面无人色,手按着袖中软剑,却只能微微颤抖,不敢出鞘。
帝顺用力大喝:“要她命的,就别动!”
在苦战中的几个人,都被这一声震住。
大一、达儿心神一分,被菤水当胸一掌劈得跌飞出去。胸骨碎裂的声音和惨叫声一起响起,两个人烂泥一般倒在地上,略略挣扎一两下,就没有再动弹了。
大三和大四面沉若水,左右分开,不再缠斗。
云凤弦看到脸色异常难看的众人,给他们一个安抚性地笑容,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帝兄,我不明白?”
帝顺咬着牙道:“你们知道我父母双亡,我父亲是山海湖城首富的独子,但我母亲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
“难道……”云凤弦想了想,一个念头忽然浮了上来:“她是炎烈国之人?”
“不错,她是炎烈国人。云凤源在山海湖城内刻意经营,不过是七八年前,可炎烈国,早在十多年前,就派出许多暗探,深入风灵国,潜伏在不同的人身边。我爷爷是山海湖城最有生意头脑的人,而当时这里是南方交通要道,又掌盐茶之利,炎烈国早看出我爷爷将来必拥足以敌国的财富,所以很早就派了一个聪慧美丽的女子道我爷爷唯一的继承人身边。”
云凤弦轻轻叹息了一声:“你母亲是炎烈国人,可是你父亲是风灵国人,你生在风灵国,长在风灵国……”
“是,是我风灵国人没错,我也并不想出卖它。我娘病死后,炎烈国一直暗中派人和我接触,希望我能为炎烈国效力,将来执掌帝家,所有的产业投往炎烈国,但我一直拒绝。我是在这片土地长大的人,我是帝家的孩子,我只想一生在这里快乐地活下去,这个国家,我希望它兴旺强盛,可是这个国家,到底给了我什么?”帝顺愤怒地大叫了起来。他叫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每个人都心惊胆战地盯着他,唯恐他过分激动,一不小心,让那有毒的短剑,擦破云凤弦的一点皮毛。
“云凤源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自以为是的情痴的王孙公子,又要喜欢女人,又吃不了苦。我们帝家欠了他什么,他要费尽心机,谋夺我家的产业,陷我于必死的罪名。云昱风又是什么东西,什么摄政王,什么一代贤王?他早就知道云凤源打的主意,他早就可以动手,可他就是不干,为的就是让云凤源把山海湖城的有钱人全拖下水,他好来把所有人的家产查抄,顺便把盐茶生意,收归国家,大家还要对他感激涕零。这样的国家,这样的主君,为什么还要终于他。我帝家经商,诚正不欺,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下场。炎烈国王许我举族荣华,合家安乐,我为什么不答应?”
云凤弦平静地说:“那么我呢!我欠你什么?我真心对待你,我救你的性命,我保全你的妹妹,我帮助你爷爷,我欠你什么?你说你恨云凤源,因为他把自己的失意,变成仇恨,加诸于别人头上,那么你呢!你现在的作为,和云凤源又有什么区别?放下手,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我知道你一生安逸快乐,忽遭变故,家业飘零,难以适应,心中积郁难消,可是这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放下手,我放下手,就能脱得了大罪吗?我不信你不追究,就算你真的不追究,难道其他人及不会报上去,云昱风可以放得过我们帝家吗?”帝顺恨恨而笑道:“只怪你是风灵王,不管你有没有实权,都是炎烈王势在必得之人。”
云凤弦轻轻叹息一声,心中有些难过。与安倍她见帝顺飞马来送,暗自欣慰,还以为真的交到一个朋友,还以为这场挫折让这少年公子,真正成熟起来,原来恰恰相反。本来,他不过是富家娇养但本性不坏的公子哥儿,一旦受了挫折伤害,不能适应,无法忍受,为了找回过去的荣华富贵,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先是云凤源,后是帝顺,人性中的恶,就这样容易地被勾了出来。人的本性,就真的如此丑陋不堪。
云凤弦黯然叹息,帝顺却吃吃地冷笑起来:“怎么样?想不到吧!风灵王陛下,没想到,你施恩救下来的小人物,能把你逼到这步田地。我本来忌着风紫辉,只敢但毒酒来,想毒倒你们再说,可是酒却全洒了……”
云凤弦恍然大悟:“酒洒出来的时候,风紫辉应该已经发觉有毒了。可是当时那个武功高得吓死人,又蛮不讲理的家伙忽然出现,害风紫辉没来得及把情况告诉我,他最后一句话,应该是让我小心你,可惜我没有听清楚。”
“这么说,那人还有识毒之能,这我倒不知道了。不过,幸亏风紫辉也被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抓走,这是天意要助我立下大功。”
帝顺放声狂笑起来:“有风紫辉在,他们根本不敢靠得太近,就怕被你发现。只是很多人远远跟着,还有隐踪匿迹,以免被你的一帮跟屁虫发现。风紫辉被捉走后,我立刻偷偷放出和炎烈国人用来联络的暗香,告诉他们是下手的机会,让他们围拢过来,才能让你陷入现在的困境中。我知道你手下这帮人武功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可是都肯为你拼命,但是,你现在人在我手上,他们有十条命也不敢拼,我知道你的身上有宝衣护体,不过,脖子护不住吧!我知道你的把戏多,不过这把短剑上淬了剧毒,只要刺破一点皮,就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药可解。你有胆子就试试,看能不能让我连手指都来不及动一下就制住我。”
云凤弦挑挑眉,叹口气。她自知武功低微,又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所以出宫之前,弄了一身机关,无数秘宝在手。可是宝衣果然护不住脖子,虽然在短剑架颈的那一瞬,她已经无声无息按住藏在袖中的机关暗弩,却迟迟不敢发力。毕竟剑上有毒,只要划破一点皮毛都足以要了她的命。就算她偷袭成功,只要帝顺没有立刻毙命,受伤微微一颤,自己的小命也得交代在这里。这是听帝顺这番话,竟是连自己的暗器机关,她也早防着了,看来果然无可乘之机。
云凤弦只得轻轻松开袖中悄悄按在机关暗弩上的手指,在心中无力长叹。果然,真正的武功才是最保险的,别的一切取巧手段,真碰上大问题时,往往一点用处也没有。
帝顺狂笑连声,云凤弦面露无奈之色。
古奕霖已是心神纷乱:“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请诸位一起到炎烈国做客而已。”菤水漫步走过来。
云凤弦冷笑一声,喝道:“我不答应。”
“只怕由不得你。”菤水冷笑一声,对帝顺使个眼色。
帝顺微微做了个挺短剑的姿势:“所有人放下兵器。”
四周一片静悄悄。
帝顺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或者你们想看到我用短剑划开她的脖子。”
古奕霖神色惨然,袖中软件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凤雪彦神色愤然,抬手要把剑扔到地上。
云凤弦却又大喝一声:“我说过,我不答应。”
菤水满脸讥嘲:“我也说过了,由不得你。”
“那却未必。”云凤弦哈哈一笑,忽的往那短剑上狠狠撞过去。
四周一片惊叫之声。
古奕霖娇躯一软,直接跌坐到地上了。
帝顺也是一声怪叫,急忙把手一缩,拼力不肯真的刺死云凤弦,却又不敢让短剑离开凤弦的脖子,让她得回自由。分寸拿捏只见,极难掌握,帝顺一颗心猛得一跳,吊到半空,虽重新落下,却已是满身冷汗,尖声大叫:“你不怕死吗?”
“我怕,怕得很呢!”云凤弦冷冷道:“可是,我的话,若要他们身陷囹囫来换,我编不觉得死有什么可怕了。”
“你,你简直是个疯子。”明明是自己拿刀胁制着云凤弦,帝顺却是气急败坏,倒像落在下风的人其实是他。
“云凤弦,你,你怎么能……”想到刚才的情形,古奕霖吓得两腿都开始发软,只是用一双泫然欲泣的眼,望着云凤弦。
云凤弦心中一阵不舍,忙笑着安慰:“没事的,像我这样的身份,活着比死了有用不知多少倍,杀了他们的头,他们也舍不得让我擦破点皮的,要不然,我怎么敢这样大胆。”
“不错,我们的确希望能把公子完完整整带回泰国,可要实在做不到,只好退而去其次,带回公子的人头了。”菤水阴沉着脸,一跃到了帝顺身边,明显对于帝顺能否控制住云凤弦,一点信心都没有:“公子不会以为,以死相逼,我们就只能放了你吧?”
“我当然不会这么傻,我被你们制住,他们就不敢反抗,这样,你们就可以轻易把所有人的生死掌握在手中。可是,我要是死了,他们全会找你们拼命,哀兵必胜,死的只怕是你们。不如,你们不哎哟捉他们,只带我一个人走,这样,你们也不用为难,我也不用死,大家都好,不是吗……”
“不行。”
“不可。”
一下子,他们一起叫了出来。
云凤弦头疼地皱起眉头,有没有天理,被人拿短剑驾着的可是她啊!为什么做安慰之事,还要由她自己来。她不得不堆出笑容,面对古奕霖等所有人:“不用担心,我本来就想去炎烈国啊!有炎烈王亲自招待,就更好了,对不对?”“我真的不想管现,可是……”凤雪彦眉毛跳动一下,想到风紫辉的话,心中又是一连串甘。
但是古奕霖却是什么也不说,只是直直地盯着云凤弦,眼也不肯眨下。
这样的凝视,让云凤弦一阵心虚,咬了咬牙,才有勇气对着古奕霖说:“我们说过要一直在一起,可绝不是一起做囚犯,一起任人宰割。只有你自由,我才有勇气面对一切,只有你自由,我才有希望等待将来。”
古奕霖仍然只是深深看着她,过了很久很久,他忽然一跃站起:“好,你跟他们去。”
“夫人!”凤雪彦惊呼一声。
古奕霖却连头也不回,只是凝视着云凤弦,一字一顿,直如切金段玉一般地说:“我一定救你回来。”
云凤弦朗声一笑:“好,我等着你。”
这一语一答间,已是一生一世,不毁不弃,相知相信的盟约。此后,无论万水千山,日月轮转,她总会等他。此后,无论万千险阻,生死劫难,他总要找到她。这一语一答间,流转的是只有她们彼此才明白的情怀。
而这一语一答的朗然气度、慨然风华,让四周诸人皆是一震。想劝阻的人,悄悄闭上的了嘴;想嘲笑的人,却忽然间失了声。凤雪彦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大三、大四沉着脸走过来,对着云凤弦一齐躬身施礼:“拜别公子。”这一弯腰间,忽有无数黑光,从他们背上、怀中,直射出来。
好在菤水一直有所防范,冷哼一声,掌中出现一把银刀,把射向他的漫天暗器都封挡了下来。但是他武功虽然高,也仅仅只能护得住自己。而这些黑光,不但射向他,就连云凤弦和帝顺也没放过。
谁能料到这些保护云凤弦的人,竟然会毫不留情,暗算云凤弦,就连距离最近的古奕霖也因为突生不测,不及相救。
而云凤弦被制,无力闪躲,帝顺的武功,更不足抵挡,眼看就要被无数黑光射中,一个早已运势待发的身影,忽的飘落到二人面前。
双手之间,银光乍现,漫天寒光飞舞。正是空洃。自变乱开始,恶战连连,他却一直没有动手,别人的注意力都在炎烈国诸人身上,他的目光却总是死死盯住大三大四等人。别人万料不到这些人会攻击云凤弦而措手不及,他却是早有防备,即使扑出,竭尽全力,为云凤弦抵挡。
到处都是黑色的光芒,带着死亡的啸声而至。他拼尽一切力量,拦住、挡下,是在拦不住、挡不住,他就用身体来承受,他全部的心力都在这无数寒芒上,唯恐有一丝遗漏,伤着云凤弦,便是错恨难返。他甚至听不到身后云凤弦既惊且痛的呼吸,唯一的念头,只有挡下来,不要伤着她。
风声、喝声、骂声、衣袂掠风声、兵刃交击声,四处响起。
很奇妙的,刚才还在敌对的双方,现在好像忽然联手了。
古奕霖、凤雪彦还有菤水和诸少女,都一起扑向大三、大四,转眼战做一团。
可是,空洃已经顾不上了。黑色的网终于消散开来,他轻飘飘落在地上,好像一片落叶。伤口并不痛,只是麻而已。他微笑着,看着天上的云。天这么蓝,风这么轻,当了这么久的杀手,从不曾这般轻松地看着这广大蓝天。
大三、大四已显不敌,正且战且逃,云凤弦却已经顾不上,脖子后还驾着帝顺的短剑,她也不理会。她只顾扑向空洃,蹲下身,用力抱起他。
帝顺面红耳赤,握着短剑,跟着云凤弦移动。明明是他抓住了云凤弦,可是感觉上,却像是云凤弦带着他移动。
云凤弦声音有些颤抖:“空洃,为什么你……”
空洃微弱地说:“我奉命协助京城来的人,一路保护公子。可是,临行前,主上悄悄叮咛我,万一公子遇难,京城来的人,必会全力救护,可是如果救护不了,就一定会下手杀了公子。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我一定要全力阻止,不能让公子遇害。因为有主上叮咛在先,所以我一直小心防备着。能护住公子,真是太好了。公子,你不用担心,那些高手捉走风紫辉时虽然封了我的|茓道,考完试我一能自由行动,就立刻悄悄发出了讯息,很快城里就会来援兵,你们不会有事的。”他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听不清楚。
云凤弦颤声道:“空洃,你只是奉命行事,为何为我,这般舍命?”
空洃只是笑,他也答不上来。为什么要为她拼命呢?因为她总是那样轻松快活的笑,因为她明知道他居心叵测,留在身边只是为了监视她,却从来没有为难过他半分,反而总尽心为他着想。或者,为的仅仅是,在她身边,有时候真的会笑,可以笑得那么真心,真心得忽然忘记,他其实,是个杀手。
身体完全麻木了,知觉正消失。空洃嘴唇微动,努力说话,声音却小的几乎不存在。
云凤弦把头低下,耳朵凑在他的唇边,听到他唤:“公子……”
云凤弦一动不动,等待着。然后,再没有了声息。她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可是一切已经终止。她永远不知道,这个总是默默无声,因为身负种种不同任务而追随她身边的杀手,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待她。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声公子之后,空洃本来想要说些什么。
刺耳的笑声,在这时响了起来。
帝顺纵声大笑:“哈哈哈,云凤弦,皇帝,陛下,你也不过如此,你手下的忠心,原来只到这种程度,云昱风就是这样对你的,你又何必苦苦维护他,为什么不同炎烈王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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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本红颜 卷三 星光闪 第三章 凤弦之死
“你住口!”
一声无比愤怒的大喝,吓得帝顺猛然止住笑声,手里的短剑都差一点落下地,在他印象中,从不记得那凡事笑嘻嘻的云凤弦,会愤怒至此。
云凤弦冷冷的望着他,温和的目光里闪过凌厉的光芒,“我不信这是云昱风的命令,否则幽贡曲不可能会暗中安排空洃在必要的时候救我。就算退一万步,真是他的意思又如何,云昱风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令人暗中保护我,他让人全力救护我,他已尽了他的本份,而站在风灵国的立场,他绝不能让炎烈国王手中,拥有像我这样的棋子。为了国家,他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对“至少他不是为了私利,恩将仇报,不是为了私怨,陷举国于危难。云昱风是人中俊杰,国之柱石,别说他不曾负我,就算有所亏负,我也不会怨他害他。我自认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却只愿知人信人,从不轻易认为别人负我,所以才会有人肯这样真心待我。”
她不屑地望望帝顺,几乎有些鄙夷地说道:“我是什么人,云昱风又是什么人,岂是你这等小人可以挑拨的。”
这样居高临下的训斥,让帝顺气得全身发抖,偏偏又无言以答,明明他占尽上风,为什么面对云凤弦,竟是觉得处处受制,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陛下,我看还是等你跟我回了炎烈国,再来训斥别人吧!”本来追击大三、大四的菤水,忽的一掠近前,面带冷笑地说道。
云凤弦慢慢放下空洃,轻轻理平他有些散乱的衣摆,徐徐站起来,冰冷的眼神看着菤水,一字一字道:“好,我就随你们去,倒要看看炎烈国的天地,到底是什么样的。”
本来正和大三、大四缠斗的古奕霖、凤雪彦闻声再也顾不得拦住这几个斗志早无,只想逃跑的敌人,返身冲向云凤弦。
菤水冷声道:“不想她又什么闪失,就别过来。”
这一句话,迫使古奕霖、凤雪彦停下了脚步。
菤水撮唇发出一声清啸,远处马嘶声响,转眼间数匹马如飞而至。他从帝顺的手里接过短剑,继续架着云凤弦,跃上了马。其他人也纷纷上马,转眼如飞而去,只留一迭连声的呼唤,回荡在空中。
“公子。”凤雪彦追出几步,却又无奈站住,古奕霖却是静静遥视远方。
刚才被带走的过程中,云凤弦一声也没出,不挣扎不反对,不做任何无用的事,说任何无用的话,他只是一直一直凝视他,而他亦是珍惜每一刻地凝视她,不肯错失彼此一分一毫。直到……快马绝尘,遥遥无影,最后的瞬间,依然是她回头凝望的双眸,依然是他驻足凝视的姿态。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他才收回目光。
这深闺中长大,虽有武功却毫无江湖经验,万事有风紫辉,一切听云凤弦的古奕霖,脸上却是一片清明坚毅。这样清澈明净的光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污染,没有任何艰险可以阻难。他一跃至马车前,抬臀挥剑,砍断一匹白马的束缚,一跃上马。
凤雪彦大叫了起来:“夫人。”
古奕霖大声道:“他们说不能拦阻,没有说不能跟去。”话音未落,白马已像箭一样冲了出去。“我去追人,你回去报信,求摄政王来就凤弦。”
“但是……”
凤雪彦想极力去望,试图看到云凤弦的身影,但却又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回头,施尽轻功,奔跑起来。他满身满脸全是鲜血淋淋,一滴一滴掉入泥土里,他却连擦拭的时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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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雪彦在与死尸对战时,已经身受重伤,在路上遇到云凤晴和尘洛,他是病急乱投医,向他们求救。
云凤晴听他情急间说话不清,心中不耐,只叮咛尘洛回去报信,自己一个人先快马追去了。眼看着云凤晴离去,尘洛一把拖起凤雪彦跃上马,回首往山海湖城而去。还没行出多远,已见远处旌旗飞扬,转眼之间,千乘万骑已到眼前,被一众将军护拥在当中的,正是云昱风。
凤雪彦却不管不顾,对着云昱风远远跪倒,“王爷,求你救救公子吧。她对风灵国并没有什么,求你不要杀她。”
云昱风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又怎么会杀他?”
“上次那个刺客来了,把风紫辉,强行带走……那个叫卫靖临的人本来和我们在一起,可是后来和一个神秘的红衣男子打起来,不知踪影……忽然冒出一群人,要抓走公子……王爷派来的人和他们打了起来……帝顺忽然暗算公子……王爷派的人,居然对着公子发暗器……幸好空洃舍命相救……公子没有被害,却被抓走了……追过去……空洃死了……”凤雪彦重伤在身,话说得断断续续,旁人听得只怕是一头雾水。
但云昱风何等才慧,闻一知十,已自行把过程推想得八九不离十。他绝无丝毫迟疑,立刻下令,“李成,立即派人捉拿帝家一干人等。雪彦,出事地点在哪里,立刻带我们去。”
李成朗声应是。
凤雪彦神情一凛,连忙起身,“属下带路。”
云昱风点点头,大声道:“分给他一匹马。”
“我也要去。”一旁的尘洛大声说。
云昱风看了她一眼:“你不必多事。”
“我才不是为了云凤弦,云凤晴一听那个人出事了,就不顾死活追上去了,他是我要嫁的男人,我能不管吗?”尘洛一心挂着云凤晴的安危,对于风灵国最高权力者一点畏惧也没有地顶回去。
卷三 星光闪 第四章 黑暗囚室
云昱风慢慢向前走去,军士们纷纷让开道,天地间一片肃然,静得落针可闻。
幽贡曲亦步亦趋,护在他身边,隐约觉得这位神通广大的主人,如今动作,也隐隐有些僵硬。
云昱风在云凤弦的无头尸体前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好生收殓,小心打捞人头。”
“是。”
云昱风不说话,再走到菤水死而不倒的尸体前,看着他满身的铁箭和脸上的笑容,默然良久,方长长一叹:“这就是炎烈国人之刚烈,之风骨。”他的目光掠过山崖,掠过长空,仿佛穿透无数空间,已至遥遥炎烈皇庭,直面那以愤发果决而闻名诸国的君王。他静静站在山之巅,云彩在他脚下飘浮,长风与他衣发齐飞,他凝望长空的身姿久久不变。
古奕霖呢?云凤弦唯一的妻呢?
刚才云凤弦被砍下人头,带来的震撼太大了,云昱风竟然忘记了,在所有人都因为震动、愤怒、伤心,而做出各种表示时,这世间与云凤弦最亲密的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仍然站在方才站的位置,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仍像刚才一样望着前方。好像云凤弦依然站在对面,与他对视。
云昱风走近他,低声唤:“奕霖。”声音温柔,如长者,呼唤珍爱的子女。
古奕霖却没有任何声息回答他。
“奕霖,你要节哀。”云昱风不得不提高声音。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古奕霖还是望着前方,姿势、神态,没有丝毫变化。
云昱风忽然想起,当日猎场之中,古凝寒知他身死时的表现,心中微痛,一股怜爱之意涌了起来。
“奕霖。”他抬起手,轻轻按在古奕霖肩上,触手之时,冰凉一片,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活人的身体。
云昱风眉头一皱,忽然伸手,在古奕霖面前,张开五指,来回晃动。
古奕霖的眼眸没有任何变化。
云昱风脸色微沉:“怎么回事?”
幽贡曲垂首道:“属下以前曾见过这种情形,夫人他是伤心过度,晕过去了。”
云昱风无声地望向古奕霖。
他已失去知觉,可是,他仍然站着,似要等待他心爱的人,他仍然望着,仿佛还想坚持,多看一眼,直至来生。
云昱风那表情深沉得看不清的脸上,终于露出悲痛之意。他轻轻抬手,如慈父待幼儿般,抚在古奕霖的发丝上:“傻孩子。”
古奕霖虽然失去意识,但眼睛仍然睁着,这个时候,几滴透明的泪水,从他黯淡的眸子里,缓慢地滑落。
然后他的身躯,就像被抽去所有的魂魄一般,无声无息,倒了下去。云昱风在明山脚下,立了军帐。
随云昱风出京的御医,为昏迷不醒的古奕霖诊病。做为古奕霖的贴身侍女纪非,被太后从京城派了地来,一直守在古奕霖身边服侍。
打捞人头的工作还在进行着,所有军士将领的脸都一片沉郁,人们无声地工作,无声地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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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弦的人头却终于还是在天明时捞上来了。人头已被水浸得发涨,面目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出生前容颜。
云昱风看了看,便挥了挥手,沉着脸下令拿出来,和尸体一起,金棺殓存。
云凤晴也闻讯过来看过,然后铁青着脸,直接走到云昱风帐中,把所有闲人都赶出去后,盯着云昱风问:“我知道你从京里找来她身边亲近的人看过了尸体,确定吗?”
云昱风看看云凤晴,不答反问道:“你到底是想她死,还是愿她生?”
“你自己呢?”云凤晴半步不退地说道:“她死了,再没有谁可以动摇你的地位,杀她的不是你,你也不必负不义之名,你心里是轻松还是高兴?”
云昱风脸上渐渐露出疲态,慢慢地说道:“我很难过。”
云凤晴盯着他,半天,才轻轻地说道:“你说的,要是假话,我恭喜你,说谎的技术又进步了;你说的,要是真话,那么你就是被那个白痴传染了。”
云昱风不为所动,只是用目光静静看着他:“那你呢?”
云凤晴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无奈地道:“很明显,靠近白痴的确有可能变笨的。”
云昱风也笑了笑,很奇妙的,对这个多年来,总和他过不去,虽然兴不起大浪,却烦人的晚辈,竟也生起一点亲切之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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