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晴静静等了半天,见云昱风再不说话,再无表示,终于叹息一声,“看来,她是真的死了。”他回身出帐,对着浩浩苍天,长长吐出一口气。
有人在身边轻轻低唤,云凤晴没有回头,“真不敢相信,从不按常理做事,总有层出不穷的诡计应付各种问题的怪物,竟然也会死。”
尘洛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你一直这样对云昱风不客气,他会不会害你?”
“害我?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怕他,他是摄政王,我是亲王,位分相差不大,他总不能因为我不够恭敬这样的罪名杀了我。以他的本领,真要害我,我再恭顺也逃不了的,不如抬头挺胸活一回。而且……”云凤晴叹口气,“恨了他这么多年,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他或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讨厌,其实他以前有过很多杀我的机会的。他不肯把事做绝,我有何必……”他摇摇头,自嘲地笑出来:“真可笑,想必是和那白痴在一起时间长了,真笨成这样了。”
尘洛见不得这个总是恶行恶状、处处强势的男人,现在竟然露出软弱之态,心中一酸,伏身靠在他身上,柔声劝慰道:“你要心里难过,就说出来吧!”
云凤晴用力抱住她,“我不是个好人,我欺压百姓,棱辱朝臣。别人的生死,我全不放在心上,国家的兴亡,与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想保护我的亲人,我只想让自己安全地活下去。我要的不是皇位,不是权力,我其实只想要有人真心对我好,我也可以真心对她好。我可以全心为她打算,我可以为她和一切人为敌,我可以做尽所有十恶不赦的事,只为保全她。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叫那个白痴一声弟弟,她居然就死了。”他没有落泪,尘洛却已哭得把他的衣衫都湿透了,“你不要难过,我会一直真心对你好,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不分开,你别难过了。”
云昱风走出主帐,正好看到那相拥在一起的男女,他驻足凝望不语。几乎不能想像,那恶名满京城的诚王爷,会表现得这样悲伤软弱,为的,居然是他多年来一直视为眼中钉的皇帝。云凤弦,那个胸无大志,看来没有本领,总是过于天真,想法过份美好的人,或者真正拥有所有霸主奇才都没有的奇异力量吧!
幽贡曲快步走到他的身旁,低声道:“王爷,夫人醒了。”
云昱风脸上光彩一闪,举步就往古奕霖的帐篷走去。
幽贡曲又叫了一声:“王爷。”
云昱风止步。
幽贡曲继续说道:“夫人的情形不大对。”
古奕霖哀伤欲绝不奇怪。云昱风让名医准备好安神定心的汤药,安排了最温柔体贴的女子在古奕霖身边护卫,还调了四五个高手,以防止古奕霖在悲伤中,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他没有哭,没有叫,安安静静地坐着,看到云昱风进来,就安静地站起来:“摄政王,云凤弦找回来了吗?”
云昱风心中一沉,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变,柔声道:“还没有。不过,你别急,必会找回来的。”
古奕霖摇摇头:“她没回来,我怎么能不急,我,要去找她。”说着就往外走。
纪非忙强忍悲痛,拦住他哀求道:“夫人,你身子虚弱,还是好好休息。”
“我哪里身子虚弱了,她还没有找回来,我怎么能休息。”古奕霖眉头微蹙,“纪非,别人这么说,你怎么也这么说,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
纪非再也忍不住,痛苦出来,“公子死了,夫人,公子已经死了。”
云昱风脸色一沉,厉喝道:“纪非。”他知道,似古奕霖这种伤心至极,而逃避现实的人,一旦被当面点破,倍受打击,虽然有机会清醒过来,也同样有可能就此陷入疯生。纪非哭倒在地,“王爷,你杀了我吧!我忍不住了,我受不了了,公子被害,夫人变成这样,我不如死了算了。”
古奕霖上前一步,伸手把纪非拉起来,“你哭什么,她才没有死,她好好活着,在等着我,等我找她回来。”
纪非望着如此正经的古奕霖,泣不成声:“夫人……你……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你说她被那人一刀砍下了头对吗?”古奕霖令人意外地清醒,语气也出奇地平静:“但那不是她。”
“什么?”纪非愕然地看着他。
云昱风微一皱眉,却又不忍告诉他,有关派人验尸的事。
“我知道,那不是她。死的,一定不会是她。”古奕霖清清楚楚、一字一顿地说:“她说过,会等我,我说过,一定会找到她。所以,死的,一定不是她,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他看着云昱风,黑白分明的目光没有半分的妥协,“我答应过凤弦,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找到她,让我去找她把!”
此时的他声色宁定,语气清亮,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决。
云昱风一时竟说不出一个不字,迟疑了一下,才道:“好,不过,先让我们收集一下所有资料,分析一下情况,你才能知道,到哪里去找她。”
“可是……”
“你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让军队四处去找,也许消息来得更快,万一你走了,官兵却找到了她,怎么通知你呢?”云昱风声音柔和,像哄小孩儿。
古奕霖却终是被他说动,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先等等,我去下令,加快搜查。”云昱风给了纪非一个小心服侍的暗示,就出了帐。云昱风略一思考,转身回了自己的主帐,同时吩咐:“请诚王一个人过来。”
云凤晴走进主帐时,帐中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
云昱风淡淡道:“坐吧!”
云凤晴冷冷道:“不必了,你叫我到这里来,不会是为了让我坐,有什么事,直说吧!”
“这里没有闲杂人,我也向你保证,今日的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云凤晴挑起眉头:“什么意思?”
云昱风定定看向他:“当日在猎场行刺我的黄衫惊鸿,是你派来的吧!”
云凤晴长笑一声,“一派胡言。”
“你知我知,众人都知,此事,我若要追究,早就做了,我答应过云凤弦,不要再做任何骨肉相残的事。现在我只想为云凤弦报仇,我要知道,有关刺客的一切,弄清她的身分来历,我才能找出她的弱点,我至少要弄明白,我为什么要把风紫辉带走,如果风紫辉在,云凤弦不会死。”
云凤晴冷笑一声:“这些事,我怎么会知道,摄政王你手段厉害,自己就可以查到了。”
云昱风不理他冷嘲热讽:“当日你是怎么和她接上头的?她为何愿意为你所用,你对她了解多少?”
云凤晴漠然说:“你应该知道,这些问题,我永远不会回答的。有些事,宁被人见,莫被人知。当初的事,你没有证据,就算要杀我,也要背上诛杀先帝血脉的罪名,可我要是回答了你的话,就是把可以名正言顺要我呣子、兄妹性命的刀子送到你手中了。”云凤晴说完,拂袖往外而去。
云昱风的声音从后面淡淡传来:“只当是,为了云凤弦。”
云凤晴的回答,是一声冰冷的低笑。
云昱风静静坐着,看云凤晴离去,慢慢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倒满一杯酒,慢慢拿起酒杯。然后,帐帘被猛得掀开,云凤晴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来:“我一定是疯了,居然想要相信你。”
云昱风不言不动,只是看着他。
云凤晴走进他,咬牙切齿地道:“那人身分来历我不知道,她似是十分珍惜卫靖临,可以调查与卫靖临亲近的人。她答应我行刺你的条件非常有趣,那是……”云凤晴一直走到云昱风身边,俯下身在云昱风耳边低声说出一句话,然后不出意料地,欣赏云昱风开始产生变化的脸色。
云凤晴退后几步,大声叫道:“所有的一切,全告诉你了,要傻要剐,随你的便吧!”他转过身,又像风一般地出去了。
云昱风慢慢举杯向空中:“云凤弦,当日你必要护他,我笑你迂腐,看来,是我错了。”杯子徐徐倾斜,美酒洒落一地。一声轻叹,像风一般消逝。
“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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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昱风回到山海湖城的当天晚上,古奕霖不见了,服侍古奕霖的纪非面无人色,拿着古奕霖留下的一纸书信,冲到云昱风面前,扑通跪下,颤抖得话都说不清。
云昱风把信接过来,低头细看。
信上却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我去找他。”
云昱风也同样简单地发布命令:“找她回来。”然而,派出了十几路人马,却找不到古奕霖的踪迹。
云昱风静静地在府衙等候,静静地听着一道道回报,神色沉静得看不出一丝波动。再然后,就是大规模的搜索,就像是前几天寻找云凤弦时一样严密,但是古奕霖还是无影无踪。所有的将军们脸色都阴沉如水,所有的军士们都不敢喘大气。这样无孔不入的搜索,这样水银泄地般的查找,居然找不到一个没有任何江湖经验,一直在深宫生活,武功也不是绝高的人。每个人都羞愧急怒,越发拼命去找,可是,依然无声无息。
三天之后,云昱风淡淡下达了停止寻找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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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弦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都是酸疼的,后脑部位更是钝钝地痛。
四周一片黑暗,手指伸出来,要睁大眼睛,费尽力气,才能隐约看得见。
她皱着眉头,摸着脑袋,呲牙咧嘴地表示他的痛楚难当。回了半天神,才勉强记起了自己的处境。
她当时被菤水用淬毒的刀子,挟持上了马。一路上,看到菤水把染毒的细钉子撒在路面,刚要骂一句卑鄙,后脑就重重挨了一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云凤弦叹口气,翻个白眼。以前以为自己总爱用小手段对付别人,有够卑鄙,现在和人家一比,才知道根本连出师的资格都没有呢!
云凤弦摇了摇头:“果然没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嘟哝了一声这后,她才大声问:“有人没有?”
黑暗之中,一片静悄悄。云凤弦叫了七八句,也没有人理睬。很明显,这是一间单人牢房了。云凤弦叹口气,一个人单独囚禁,这代表皇帝的特别待遇,还是可恶的精神虐待?浓郁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伸手四下摸摸去,很好,地上铺了干草,还是有点良心的,没让她直接睡在冰凉的地面上。
伸手向上,一片空寂,她试探地慢慢站起身。
黑暗中,她开始咬牙切齿,诅咒着,伸出双手向四周乱摸,同时挪动着脚,四下走动。费了好大功夫,才摸出来。这是在一个方圆不过一丈的空间中,四周都是冷冰冰的石壁,找不到门在哪里,更看不到窗子。不过隐隐还有一两个透光的孔洞,使人可以勉强看到一点点东西。
她叹口气,然后很快振作精神,靠着墙坐下来,用手拍着墙,大声喊:“有人没有,快出来!”
“我醒了,麻烦哪位过来一下。”
“喂,我到底睡了多久,也该说明一下才好。”
“喂喂喂,我饿了。”
云凤弦叫得嗓子有些哑,拍的手掌有些疼,确信这帮人不打算给她回应之后,也就放弃了。她只是冷冷笑一声:“这帮家伙,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想玩什么把戏。”以它现在特殊身分,对她严刑拷打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为了让她屈服,自然只能从心理上施压,打破他心灵的壁防,让人彻底臣服,不敢生起反抗欲望。最先一步,就是单独的囚禁。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交流的人,永远的黑暗,时间不知道怎么流逝,生命变成了一个虚空,一切都在黑暗中度过。黑暗中的孤寂,压抑得让人想要大叫,想要疯狂,盼望着任何一点光明,任何一点动静,哪怕是被斥喝怒骂,也比这可怕的沉静要好,哪怕是被鞭打折磨,也比这永远的清寂要好。一个独立的密室,漫长而无止境的关押,可以让最坚强的人崩溃发疯。可怕的,不是一时一刻的孤寂无助,不是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恐怖,而是这样的痛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了结,这样的空虚,不知道何时才可以结束。
就算是最坚韧的意志,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
可是他们却算漏了云凤弦并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吃喝嫖赌、不学无术的人。在黑暗之中漂泊千年的她,是憎恶着黑暗没错,可是她却已经习惯这样的孤独和寂寥。现在的她,不过是回顾起当年被禁的不见天日的时光,她也知道再这样在这只有自己声音回荡的黑暗牢房中叫下去,只会增加自己的恐慌,所以停了声,闭上眼,开始默默练习风紫辉传她的忘情诀。任她泰山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便是天崩地裂,我自屹然不动。忘情决心,天塌不惊。
以云凤弦那三脚猫的功夫没有人在乎,内力不曾被禁,身上也没点|茓道,连什么铁链枷锁也没有,除了有点凉,并没有太大的不适。这一凝神运功,倒立刻 神凝志定,浑忘身外之事,不知时光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凤弦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虽然在漆黑一片中,云凤弦无法准确计时,却可以肯定时间过去了不少。
她赫然发现眼前隐隐约约有一个碗的出现。她抿抿嘴,睁着眼在黑暗中四下打量,还是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在这四面石壁之间,送进一个碗的。最终,她叹了口气,放弃这无望的努力,伸手拿起那只碗。当然没有筷子,同样也看不清碗里是什么,只是闻到一股让人嗅之欲吐的怪味。
云凤弦勃然大怒,抛下碗,跳脚大骂道:“太过份了,我是皇帝,莫说是风灵国强大,就算风灵国已经灭亡,根据惯例,凡是皇室成员也可以得到应有的礼遇,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然而四周寂寂,没有一丝声息回应她的愤怒。
云凤弦气急败坏,冲向前,鼻子差点让墙壁撞扁。她拼命用力打着墙壁:“来人,快来人啊!”这种毫无意义,白费力气的叫法,要是回来人才是怪事呢!
最后,累得不行的云凤弦翻个白眼,忽的一翻身倒在地上,抱着肚子滚来滚去:“痛啊!痛死了,救命啊!我着凉了,我中毒了,快来人啊!”这样破绽百出的表演,很明显,就连真正的白痴都骗不过。
云凤弦滚了半天,累得全身酸麻,身上还沾满了草屑,最终绝望地叹口气,坐起来。
肚子里咕咕叫,嘴唇渴得要裂开,胸口积满了随时会爆炸的怒气。
如果说这个时候还有人能平心静气去修练忘情诀,不是不可能,但那个人,绝不是云凤弦。
云凤弦因为生气,而胸口不断起伏,脑子却转得飞快。她又自知之明,她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根本也吃不得什么苦。这样要命的情形再继续下去,不到三天,她就不能再熬下去。最重要的是她还是女儿身,趁着神志清醒时,得好好打算一番,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性别,那可真就……
现在,囚禁她的人连面都不露一下,她的呼唤没有理,她也打不出这个牢房,还有什么办法呢?
卷三 星光闪 第五章 调侃美人
云凤弦四面看看,再次确定,逃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别说她现在这个身体的三脚猫的功夫,便是换作前世的自己,被关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也是万策莫展。她知道那些人正暗暗用什么方法,在黑暗中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哪里容得自己出逃。
对了,监视!云凤弦心中一动,脑中灵光一闪,她当机立断,毫不迟疑的跳起来,一把抓住那只碗,往地上用力一抛,碗立刻被打破。
借着微弱的光芒,云凤弦拾起一块碎片,拿起来,放在自己左手的腕脉上,略一迟疑,还是一闭眼,割了下去。并不是很痛,但是血流出来的感觉,还是让人心里凉凉的。
她不仅第一次有些庆幸这里的四周黑漆漆一片,让她看不到鲜红的血,就不会晕血,不会腿软。
云凤弦找到一个角度,躺下去,伸直手臂,开始在心中数数。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手掌心开始凉凉的,心脏也开始发麻……
“一百二十,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
肚子真的很饿,头很晕,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
“二百三十三,二百三十四……二百五十六……”
云凤弦已经记不清数到几了,全身的力量好像都随着鲜血流失。
“四百七十六……四百七十八……我是不是做了蠢事了……四百八十六……管他呢……”
她的身体渐渐发麻,所有的知觉都在悄然退向黑暗深处,唯一的理智在提醒她,再不止血她就要成|人干了,是第一个因流血过多死去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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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低沉的摩擦声响起来,忽然而来的光亮,照得人闭紧的眼睛都觉得刺目,飞快奔入的脚步声,让云凤弦微微挑了挑嘴角。她却还是懒洋洋地一动不动。
我赢了……然后,她放心地在黑暗的最深处睡去。这一觉,睡得很足,很饱。醒来的时候,云凤弦伸腰抬手,打了一个无比满足的呵欠,而又“啊哟”痛叫一声。
手上那一刀不知道是不是割得有点深,这么一抬手,居然还会痛呢!
四周有抽气声、磨牙声,还有骨节咯咯爆响的声音。有一个破锣般刺耳的声音响起来,“你不是晕倒了,你是睡着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云凤弦抬起头,在无数火把烛影里眯起眼。
四周还是冰冷的石壁,站了七八个陌生的男人,每个人的脸色在摇晃的火把下,都显得不太好看。有一个人,站在云凤弦面前,正俯身望着他,眼中全是阴冷的愤怒。
云凤弦和他目光一接触,忍不住“啊”的叫了起来。
那人吓了一跳,一皱眉,情不自禁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云凤弦伸手指着他:“你长得,那个也太特别一点了吧!”
这人身材高瘦,吊梢眼,丧门脸,五官都浮着一层阴冷之气。
云凤弦喃喃道:“这个,派到别国家去当间谍啦,情报员啦,执行任务的人,不是应该都长得,可信可靠、忠厚老实、才可以顺当办好差事吗?就算心灵再邪恶,长相也要很正直,就算不正义凛然,也应该大众化一点,不致让人看了心生警觉。你,你,你,长成这样,没有在国境线上就被逮起来吗?”
看到对面阴冷的脸都快涨成自肝色了,云凤弦又开始有些不忍起来,她继续安慰道:“你也别难过,别难过哈~人不可貌相,美丑不过是皮相。佛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是不会嫌弃你的,没准你长得虽然邪恶又难看,可是心灵其实很善良美好呢!”
这一次,站在四周的几个人身体已经开始摇晃,搞不好就要站立不稳,随时栽倒。
云凤弦挑挑眉,不太满意地说道:“各位,我猜你们的马步功夫没练好。这可是一切武功的基础啊!不能偷懒,记得以后多花点功夫。”
没有人回应,估计是怕一张嘴,生生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来吧!
云凤弦笑容可掬对着眼前的吊梢眼伸出手,轻笑道:“你好~我是云凤弦,请问尊姓大名?”她这里礼貌周全,眼前的人却板着脸,不言不动。云凤弦也不以为意,把伸在半空的手收回来,“这个,阁下不喜欢应酬可以理解,不过,多少应该懂得一点点待客之道吧?”
“你也算客?”那人黑着脸冰冷的一声笑,就算是回答了。
卷三 第六章 吃亏就是占便宜
“为什么这么问?”水忘忧浅笑地看着云凤弦,清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国与国之间案中的勾当,一向是宁被人知,莫被人见的。炎烈与风灵之间,不管暗中动多少手脚,只要不承认,对方也不能明着指出,这是你做的。炎烈国王就算要见我,也不可能吩咐手下在抓我的同时走到哪儿就大声嚷嚷,我是炎烈国人。”云凤弦轻轻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见过,抢了人家的东西之后,还满街大喊,我是某某,我住在哪儿的人吗,这不是等着别人来抓?就算炎烈王不怕灵国,也没必要落个不仁之名,劫掠之实,为天下共笑。”
云凤弦心中暗道:“云昱风是何许我,只怕是你太小看他了。”她脸上只是淡淡一笑。
水忘忧眼眸对深深注视良久,悠悠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这么明显的事,你都不知道吗?”云凤弦拍拍胸膛:“看在咱们不是外人,这个国家机密就告诉你吧!在风灵国,我认了第二聪明,还真找不出第一来啊!”
水忘忧这回倒是淡然笑了起来,玫丽的容颜越发得动人,不似女人的温柔,也不似男人的温润,自有一番引人心动的眩目。“你既然这般聪明,那么,能不能猜出我们到底是什么人?”
云凤弦摸摸头,闭眼沉思了一会,方道:“这个问题比较有难度。当今天下诸国,金赫国虽名将如云,然主昏臣庸,只知享乐,不一定会注意到隔着十万八里的凤灵国,出局。炎列国肯定是要出局的,不在讨论中。剩下,唯水柔与土禇二国。土禇立国不久,国内政务琐事想必足以堆成山,急待处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内安,而不是攘外,剩下的,就只有水柔国了。”
水忘忧深深望着她,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风灵国有你这样的皇帝,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你没有执掌国家,对于其他国来说,亦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云凤弦笑眯眯道P:“看样子我猜对了,自赏一杯。”她自酌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托着腮,望着水忘忧那张让她心跳加剧的美丽脸庞,“不过,我不太明白,帝顺到底是炎列国的人,还是你们水柔国的人?”
水忘忧低笑一声,“当今天下纷争,诸国战争不休。太后目光长远,早已料及,炎烈与风灵二国,必为天下之患,所以在两国偷偷布下许多人马。凡烈焰与风灵二国身份较重要的人物身边,我们水柔人,都会寻找可乘之机。帝家有倾国之富,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事实上,帝顺身边并没有我们水柔国的人,他的母亲是炎烈人,但也并非炎烈国的奸细,我们只不过看这位大少爷,一生顺遂,好逸恶劳,意志薄弱,又是帝家唯一的继承人,所以在很久以前就有心打他的主意罢了。
帝顺的母亲在他还是幼儿时就染病身亡,我们买通了帝顺母亲的贴身丫鬟那丫鬟不过是偷偷找帝顺哭诉了一番,又拿出一份伪造的血书,帝顺就轻易相信了他亲娘是炎烈国奸细,至死还遗命儿子为炎烈国效力。当然,他贪图安逸,怎肯为此放弃富贵荣华的生活,但是,我们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阴暗的种子,一旦他对风灵国出生不满,我们再稍加引导,这一切就会爆发出来。我们的人冒充炎烈国人和他接头,他至死都以为他是在为母亲的国家效力,而风灵国,要报仇,要追究,也只会找炎烈国。”
云凤弦听得幽幽叹息一声。她想要笑笑,却忽然觉得头皮发麻,猛然抬头望着水忘忧,“在风灵国,你们是不是布下了许多这样的阴谋假象?”
水忘忧悠然笑道:“或许手段不尽相同,但我们的确尽力用各种方式达到可以掌控影响一些人物的目的。布下棋子的那一刻,未必就有一定明确的目的,但是,如果将来时机到来,局面有变,很可能当初一步无心之棋,就可以扭转所有的局面。就像帝顺,在他身上,我们并没有花太多功夫,只是随意布下一个假象,当初也并没有想到,能用得这么及时、这么有效,甚至足以影响整个天下。”
云凤弦心中冷笑,好在自己先前留下了云昱风的性命,否则这样的烂摊子还知要费多少的精力收拾,“只怕云昱风不会如你们想得这样,随便就一怒和炎烈开战吧!”不过,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笑问:“我有些好奇,不知水柔国的太后,想见我做什么?水柔国和风灵国隔得很远,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吧?”
“天下诸国,兴亡相连,不管任何时间,都有利害关系相连。不过……”水忘忧摇了摇头:“要见你的,不是太后,而是陛下。”
“水柔王?”
“是,我是太后的人,顾老是陛下的人。陛下下令让顾老想办法把你带去风灵国,太后知道之后,没有阻止,而是下令我咯协助计划,所以我才做了适当的安排,把矛头引到炎烈国身上,更制造出你被杀的假象,让云昱风放弃搜查,只要过一阵子,风声松了,就可以带你赴往水柔国。”
“嫁祸给炎烈国不出奇,两国都是大国,将来必有一成,引得二虎相争,水柔国就算不得渔人之利,至少将来可以减少两个强大的对手。不过,如果太后本来不打算捉我去,那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甚至装爱上风紫辉,还费尽心思……”云凤弦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有些佩服你的定力,在知道这样的惊天秘密之后……”
水忘忧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与你……荏苒是那句话,天下诸国,兴亡相连,太后对于风灵国发生的奇事,很有兴趣,对于你这位特别的皇帝也非常好奇,所以我才来到你身边。”
“你一直以琥珀的身份在山海湖城活动,也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水柔太后再神机妙算,也料不到我会去山海湖城,当初,你在山海湖城又有什么目的。”
“并没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在各国最强大,或最繁荣,或最适宜为军事要冲的地方,都会有水柔的人收集情报。而青楼往往是消息交流最多之处,与名妓交往的大多是达官贵人,面对美人,男人往往会脱口说出最机密的话。所以,山海虎城的名妓琥珀,成了我的分身之一。”
“分身之一?”
“你……”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扮女人呢?云凤弦暗自翻了翻白眼,聪明的没有把话问出来,“是如何做到分身于四方天地呢?”
“这并不难,我有一群替身,容颜、气质,与我都有纠纷相似,再略加化妆易容,便可以替代。我亲自打出琥珀的名声,让她成为山海湖城第一名妓,让许多人对她着迷,但琥珀并不经常见客,而水月剑舞,往往是几个月才跳一次。”
云凤弦点点头:“只有那跳舞的人,才是真正的你。平时,若无大事,则有替身出来替代,而且,就算是替身也很少露面,旁人只以为是你抬身份,清高自许,也不会生疑,反而更加抬高你的身价。”她抬头凝视水忘忧,淡淡地问道:“你身份众多,想来都是在很重要的地方,可以随时接受重要的任务,这么说,对于水柔国的太后来说,你也是最得力的助手。”
水忘忧轻轻笑,慢慢站起来,“既得‘公子’如此看重,那我怎敢不回报一二,‘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出来吧!”
云凤弦看着眼前倦眼清眸的男子,慵懒得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心醉的美丽,轻轻叹口气,“现在,我们在哪里,为什么云昱风找不到?”
“影湖水底”
“影湖水底?”
“是,自我以琥珀之名,艳名传遍山海湖城之后,画舫整日在影湖上穿行,暗中费了五年时间,挖开湖底,另开天地。云昱风就算搜遍整个山海湖城,又怎么找得到这湖下之地。”
云凤弦挑挑眉,暗自忖道:“原来我想跑到这湖底来做一回牢犯,这样的待遇我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她脸上却是灿然一笑,拍掌道:“果然是好主意,任是那云昱风破了脑袋,也无法找得进来。但是,同样,只要云昱风一日不放弃,一日不撤离,你们一日不能出去,等到湖底留的食物用尽,你们怎么办?”
“我说过,云昱风以为你死了,一定会放弃。你的死,让很多人松口气,也让很多人伤心。”水忘忧柔媚地笑了笑,语气里没有什么起伏,他那双眼睛却盯着云凤弦。
“那又如何呢?”云凤弦微微一笑,反问道。
“……”水忘忧摸摸看了云凤弦良久,笑出声来,“云凤弦,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云凤弦眼睛一闪一闪,十分可爱地笑道:“我,当然是个好人。”
水忘忧摇摇头,转身向外走去,走到石室门前,忽然悠悠问:“恨我吗?”
云凤弦平静地回答:“各有立场,我找不到理由恨你,但是……”
她轻轻叹息道:“我始终难过的是,那天晚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水忘忧呼吸一僵,不说话的漫步而出,石门在他身后徐徐关上。云凤弦脸上戏谑的笑容,悄悄敛去,一片明亮的烛光里,她疲倦地低下头,喃喃地低语:“可恶啊,云昱风你的脑袋能不能弯到湖底下呢?”
日子慢慢过去,除了一日三餐,没有别的方法来计算时间。
云凤弦心中忧急,风灵国与炎烈国的关系,足以影响无数人的生死祸福,叫她怎么能不着急呢!
而更加让她惦念古奕霖,那三个字,仿佛连着心上的肉,每一想起,就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紧,心里痛的难忍。他们才刚刚真正明了彼此的爱,就被一场误会、一场阴谋无情分开。那么多的思念,那么多的牵挂,她想他,想得心都碎了,好不容易再次相聚,不过短短一天而已。原以为,眼前有无尽的欢乐,等待着他们,原以为,未来的岁月,每时每刻都会充满甜蜜,想不到,仅仅一天,又一次无奈别离。对她来说,只是生离,对古奕霖来说,确是死别,又该是多么痛彻心肺。
她也惦念风紫辉,现在的他内力全失,也不知道惊鸿会用什么方法来折磨他。要知道风紫辉是他的全职保镖,‘折磨’风紫辉可是她云凤弦的专利,怎么能让人抢了先。她可是越来越感觉到风紫辉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浓烈。怎么能让他去适应别的女人的折磨,一不小心对那个女人动了心思,她云凤弦还怎么混啊~不行,等她出去后,一定要把风紫辉从惊鸿的手里抢过来,好好疼爱一番。
她又忍不住想到了与自己前世极为相似的云凤晴。经历了这么多,又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女子,她还会那样偏激,那样任性吗?
唉,和我过不去也就罢了,以后还是少和七叔过不去吧!咱们的摄政王可不是善男信女啊!思念的太多,牵挂的太多,使得云凤弦食不甘味,夜不安枕。纵然在没有人可以看到的时候,她偶尔会流露出无助和悲伤,在别人面前时,她却总是谈笑风生,自顾自吃喝玩乐,毫无忧色。因此总被看守她的人,投以惊异的目光。
水忘忧的嘴角微微上扬,笑道:“你能不能有一点身为囚犯的自觉。”
“我又啊!”云凤弦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觉得菜不够新鲜,我想要吃新鲜水果,可是我身为囚犯,也没有抱怨过啊!”
水忘忧低声地笑,然后轻轻地道:“云昱风昨日回京了。”他的声音很轻,听在云凤弦耳中,却如雷霆震响。然后她笑了一笑,云淡风轻地道:“看样子是你对了,恭喜恭喜,你很快就可以完成你的任务了。”
水忘忧轻笑着慢慢走近她:“这些日子,觉得你越来越有趣了,我几乎舍不得把你交出去了。”
“只是几乎罢了。”云凤弦笑笑:“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然后沉默了下来。
水忘忧料到了她想问什么,却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云凤弦默然良久,才轻轻问:“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你?”
水忘忧凝视云凤弦半晌,然后靠近她,忽然捧着她的脸,在云凤弦错愕的眼神中,低下头,轻轻一吻,印在她的额头:“你以为呢!”
云凤弦眼睛闪烁一下,很快恢复平静,她反手把水忘忧抱住,趁着水忘忧还沉浸在得意之时,抬头一口吻住了水忘忧那张微抿的薄唇,狠狠地吸食着水忘忧的甜美,他觉得奇怪的是自己对于水忘忧的味道并没有熟悉的感觉,那让她心跳不已的气味,让她更加大胆的探出自己的舌头,侵占着水忘忧的城池。
水忘忧的眼瞳收缩一下,本来抬高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一下,慢慢地放了下来,搭在了云凤弦的后背,顺从的张了张嘴,接受了云凤弦如狂风暴雨般的掠夺。他的手反搭为抱,紧紧地环住了云凤弦那并不宽广的背,默默地迎接着云凤弦的到来。内室里,只余下两个人急促的喘息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反应过来的水忘忧朦地推开了一脸陶醉的云凤弦,胸膛因为缺心气氛而起伏不定,他那素来懒洋洋地脸上,露出了几分震惊,微一迟疑,他手起,云凤弦的身体软弱无骨般,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水忘忧上前一步,眼明手快的截住了云凤弦的身体。
云凤弦无力的张了张眼睑,最后的一个意识是,水忘忧那个微凉的怀抱。
有必要吗?别说吻了,她连吃都吃过了,还有什么还害羞的。水忘忧竟然不敢面对她,可是,用得着一掌打晕她吗?这个男人的反应也未免太过激烈了……
等云凤弦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平静。水忘忧也不知道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云凤弦暂时也不想看到他,自己本人已经不在山海湖城之内,甚至,已经不在风灵国国内了……这个发现真让她有点郁闷,她同时又想,方正水忘忧不知是何道理,没有把她是女儿身的事情禀告水柔国的太后,真是太奇怪了,莫不是水忘忧真的喜欢上了自己了,所以才有所保留吗?不,水忘忧那双看似厌倦红尘的眼眸里,从来不会有那么浓烈的情感,是她想的太多了。
现在不管是什么状况,至少水忘忧没有公开她的秘密,她就有机会扳回一城。或者,云昱风已经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正准备来营救自己也说不定呢!云凤弦摇了摇有些酸软的脖子,看来她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那么……她不由自主伸了个懒腰,才发觉,全身的骨头似乎生锈了,身体不太听使唤了。于是,云凤弦很自然地深深拳头,踢踢腿,等确定四肢重新运用自如,才注意到身处的环境。
小小的,黑暗的马车,晃动颠簸的感觉,她不悦地皱起眉,无限怀念自己那辆超级霹雳无敌舒服的大马车。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了神,才微微叹了口气,悄悄马车壁:“有人没有。”
有马车奔驰声,有马蹄落地声,就是没有人声。
云凤弦挑挑眉,推推车门,车门不动。她慢条斯理敲着车门,一边用着宠溺的口气叫到:“水忘忧~忘忧小乖乖,亲爱的忧~把门开开啦~你家情人起床了。” 马车倏地一停,外面终于传来一声冷哼,车门猛得打开,外头过于强烈的阳光,让已经习惯黑暗环境的云凤弦,不知不觉眯起了眼睛,但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仍然可以看到水忘那张艳丽的容颜,此时正默默地望着车上的云凤弦。
云凤弦笑了笑,不太在意地道:“小亲亲,早上好,吃过了吗?”问话的时候,她自己的肚子倒是很不给面子地响了起来。
水忘忧清眸一闪,不怒反笑道:“第一,现在快黄昏了。第二,我已经吃过了,不过,你好像还没有吃。”
云凤弦摸摸肚子,也不怎么难堪,微笑道:“这好像也不是我的错。”她笑嘻嘻望着水忘忧,浑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云昱风走了,甚至整个南方的搜查拦截也停止了,我们不许把你送去水柔国。不过,带着一个不知道是聪明还是愚蠢,行事每能出人意料的怪人,走过漫长的道路离开风灵国,危险性太大了一点,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让你沉睡了一段日子。”
云凤弦懒洋洋道:“怪不得手脚发麻,看来我是睡了相当长的时间呢?”她说话间,仍然笑ⅿⅿ一点也不生气,“看样子,你的计划实现了,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山海湖城了。”
“何止是山海湖城。”水忘忧微笑,声音低柔地道:“我们已经离开风灵国了。”
“什么?”云凤弦终于变色,猛然窜出马车。身旁忽响起呼喝之声、飞掠之声、兵刃出鞘之声,却都被水忘忧抬手凌空虚虚一按给止住了。
云凤弦完全没注意自己跳出马车的这一瞬已经被很多人包围,只是极目四望,想要看清楚,现在身外的世界。
仿佛只是转眼之间,世界全变。
似乎昨天她还在山海湖城的豪宅华阁里,还在攘攘大道上,还在坦荡官路上,而今日,四周已是一片冷清零落。
看惯风灵国的强盛繁荣,山海湖城的富有昌盛,大街上永远热闹非凡,房屋永远整齐漂亮,忽见这满目穷山恶水,四周零零落落一些灰矮的草房,眼前道路高低坎坷,远处田埂居然一片灰黄,实在让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云凤弦闭了闭眼,再次极目远眺,注意到远方零落的一些人影,几乎个个都弯着腰、驼着背,似乎不堪生活的负重。一切都是灰暗阴沉的,连房屋都破败得像灰草堆。也许是因为没有高山峻岭,也没有像样的房子的原故,让人感觉天地间一片空旷,正是黄昏,一切都是暗沉沉的,不见光明。
连水忘忧都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云凤弦摸摸肚子,笑笑重复了一遍:“我饿了。”
水忘忧静静看了云凤弦好久,才哑然失笑,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失望多过了喜悦,还是喜悦超越了失望,于是,他只是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不远处的秋大头从背囊里取出了一大块牛肉扔给云凤弦,云凤弦接过来,咬了一口,又粗又硬又没味道,不免眉头紧皱:“就没有好一点的吗?”
顾成水冷哼一声,面现怒色。
水忘忧却是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平静地道:“不好意思,我们正在赶路。”
云凤弦叹口气,皱着眉头,在咬了一口,忍耐忍耐,忍无可忍,吸一口气强行再忍,最后还是忍不下去,把牛肉放下,摇摇头,“各位,咱们找一家酒店啊!饭馆啊!坐下来吃一顿好的行吗?那水柔国王再怎么小气,也不至于不给你们报销路费啊!”
顾成水冷笑一声,慢慢抬起手来,十指箕张,一派森然。
云凤弦缩缩头,往后一跳,跳到水忘忧身后,“小忧啊~你也说说他。”
水忘忧垂目遮住了她的眼神,微微侧过首,看着一脸惧意的云凤弦,倏地微微一笑,问道:“我有什么理由要帮你?”
云凤弦笑嘻嘻地道:“当然有,我,”我们一夜夫妻百日恩---她看到从水忘忧目光里流露出来的冷意,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个男子,长得漂亮的男子都极为憎恶别人把他们看成别的男人的裤下之臣,这句真要说出去,水忘忧为了保存自己的颜面,非得把她修理一番,现在的她可是无力反抗,于是,她收回了话语,话锋一转道“自然是我现在很虚弱,你们的mi药虽然可以让我长时间昏睡,但是,这样的昏睡让我无法正常进食,正常行动,可能只能让你们用什么灵药啊!或是汤汤水水吊着性命,虽然现在醒过来,但对身体的伤害已经够大了。这时候,我需要好好吃一顿,好好休息一下,恢复元气,如果你们强行点我的|茓,或是绑着我,或是不给我吃好的,也许我就病倒了,说严重一点,有性命之忧也说不定,你们如何对水柔王交代,此其一。
其二,水柔国王只说要见我,未必一定要杀我打我囚我。他见我,必有他的用意,也许我对他有用,也许他希望同我合作,你们若是太薄带我,让我怀恨在心,见了水柔王,我处处跟她作对,宁死也不肯如了他的意,最终也还是你们的责任。”水忘忧若有所思的瞥了云凤弦一眼,朝着顾成水轻轻说道:“顾老请稍安勿躁。”
顾成水冷着垂下手:“原本此事由我负责,既然太后追加命令,让我事事以你为主,自然由着你的意思办。只是你这样放纵他,真要闹出什么乱子,你自己去对王上和太后交代吧!”
水忘忧淡淡一笑,只笑望云凤弦:“就算我愿意帮你,这里穷山恶水,只怕也没有什么好酒好饭。”
云凤弦笑眯眯道:“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是新鲜的,可以填饱肚子就行,我一点也不挑的,你放心就是。”
水忘忧笑了出来,“好吧!我们往前走,看哪里有可以吃饭的地方。”
云凤弦点点头,跳上马车,也不进去,就这么坐在车辕上,居然自动自发,拿起另一个押送高手才放下的马鞭,自己赶起马来了。
四周的高手,无不紧紧维护,小心盯着他。
云凤弦全做不知,悠然唱到:“马儿,你慢些走啊,慢些走……”
水忘忧笑笑对目瞪口呆的赶车人做了个手势,自己坐上了车辕,和云凤弦并肩在一起,笑吟吟到:“这歌真有趣。”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唱的?”云凤弦挺了挺胸。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唱了一首关于猪的歌,极是新奇。后来,偶尔也听到你唱歌,调子都非常奇特,歌词也很是有趣,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云凤弦面对他,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响亮的回答:“当然是,我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水忘忧忍着笑问:“那么天下第一聪明人,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还可以笑得出来?”
云凤弦泰然自若:“我哭的话,你会放我吗?”
“不会。”
“既然哭没有用,那还不如选择笑两声,笑一笑,十年少,多笑笑,总没坏处,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你们是犯下绑架罪的强盗,我对你们说说笑笑,你们也不好对我太苛刻,而且”云凤弦笑了笑,说:“我闷了这么久,晕了这么久,现在睁开眼,呼吸新鲜空气,面对阳光白云,怎可不笑,辜负这天地造化。”
“你就不挂念古奕霖,风紫辉,不怨恨云昱风吗?”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云凤弦微叹一声,复又笑道:“我知道,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希望知道我还活着,所以我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活着。我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口:“一直有他们,因为有他们在,我会尽一切力量,坚持好好活着,这样,才会有再次相会的日子。”
“至于云昱风,”云凤弦抬头看看天,淡淡地道:“他是风灵国的柱石,有着比天还要高的抱负,无论他能否救得了我,我都不会动摇我对他的信心,至少,他可以保护风灵国,对于一个国家,这已足够。”她说话时,眼睛清澈的可以映出浩浩的蓝天,朵朵白云:“人不可以太失望,也不能要求,别人总围着自己转。自己的事,总该自己面对,自己解决,我有什么权利认为不能救我,就是天大的罪过?”这便是他近日来悟出来的生活法则,她不想再做那个执念深沉,最后身边亲密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他需要的是一个相对和谐的生活,只要不危机他保护的东西,一切的一切,她都不会太在意了。
她扭头凝视着身边的水忘忧,那双曾让她心跳过的清眸,微微的笑道:“或者现在的你,还不明白我的话,可是如果有一天,你明白什么是爱之后,可能会体会我的态度吧。”
水忘忧默默凝望这样平和宁静的云凤弦,良久,才轻声问:“为什么对我说这么多,希望说服我?”
“谁服你什么?放过我?”云凤弦耸耸肩:“你有你的责任在,为私谊而害公事,不会是你做的事。我告诉你,只是想和你分享我的心情,只是不想对你说假话,仅此而已,毕竟,你是我的朋友,你一直也很照顾我。”
“我设计掳走你,你觉得我是朋友?我对你下药,你觉得我对你很照顾?”
云凤弦笑了起来,“要捉我走,无非是因为命令和责任。下迷|药,不只是为了安全离开吧!你也会想到,如果我还清醒自由,发现被带离风灵国,必会想方设法逃走,或吸引风灵军的注意。一旦我有所行动,为了阻止我,你们将不得不对我出手,说不定就会伤到我了。在湖底时,你给我的待遇很好,现在有肯让我这样自在,真的只是被我用几句话逼住了吗?明明是你愿意在你的权限范围内,让我好过一些吧。”
水忘忧沉默了一会:“你喜欢把别人都想做好人,与我并无损失。”
云凤弦眨眨眼:“难道不是吗?为什么我所遇见的,不管是江湖中人,还是权场中人,全都是死鸭子嘴硬那一类?”
水忘忧忍俊不住,轻笑一声,横眼瞪她一下,竟是说不出的秋波横硕,妩媚绝世。
他们两个人,这般见并肩坐在一起,迎着风,驾着车,说说笑笑,哪里像是绑架犯和被害人,简直就是一对深情相对的伉俪。
顾成水骑着一匹马在前方开道,其他一秋大头为首的五名高手,环护在马车四周,皱眉的皱眉,讶然的讶然,暗自不知交换了多少眼色。
如果说在风灵国时,云凤弦谈笑自如,是有恃无恐,期待着云昱风来救,那么,到了这里,她还说笑无忌,简直匪夷所思。
这些年来,他们也曾对付过江湖豪客,武林强者,强项官员,铁骨将军,竟是没有一个能似这个没用皇帝,这般轻描淡写,浑若无事。天大难关,与他,竟是飞絮飘萍般轻忽。
此情此景,她居然还有时间,有心情,和水美人眉来眼去,说说笑笑。而那个美得无与伦比,也厉害的世上少有的水公子,最恨的男子轻薄的水忘忧,竟然也愿同他谈谈说说,打发时间,更加让人目瞪口呆了。云凤弦对于旁人的侧目而视,早就习以为常,根本不理会别人的奇怪,惊异,一边赶着马车,一边会让你水忘忧说说笑笑,一边东张西望,左看右瞧。肚子毕竟饿得难受,她可盼着早点找个可以吃饭的地方歇脚。
可是,一路行来,只看到无人耕种的荒田凉地,坎坷崎岖坑坑洼洼的山路,隔着老远,才看到一两间破破烂烂的屋子,路上偶有行人,几乎人人都弯着腰,似乎全都不堪生活的重负,面容呆板,眼神呆滞,看到马车来了,远远就停下,深深低下头,知道马车过去很久,也不敢抬头。“这到底是哪里,荒凉的简直像是鬼蜮。”
“你不知道吗?这里是本该最富有的手机txt国。”
“金莎国?”云凤弦瞪大了眼:“不可能吧?”
水忘忧白她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身为风灵国的王,居然不知道和风灵国接壤,最穷但也最富的金莎国?”
云凤弦讪讪一笑,反正凡是都有风紫辉这个万能保镖告诉她,她倒真不曾好好看过风灵过边境的各国,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对天下大事,一向不大在意,国家也只记住了五个,这到底是什么国,是风灵过的邻国吗?”
水忘忧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道:“风灵国的西边是炎烈国,两国又漫长的边境线相连,但是有趣的是,在两国相连边境线的中间还有一个百里之国,也就是眼前的金莎国。”
云凤弦皱皱眉:“不对啊!这里不过百里,想来强大不到哪里去,居然处在风灵与炎烈两大强国之间,至今无事,按理说,早该被吞并才对。”
水忘忧叹了口,终于确定云凤弦根本不知道有关这个国家的基本常识,只得慢慢解释道:“不错,金莎国的西边是炎烈国,东边是风灵国,南边和北边则是两国相连的边境线。它是被两个大国包起来的一个小国,孤立无援,理应被吞并才对。这样的小国,按理说,无论是风灵国还是炎烈国吞了它都无关紧要,但重点在于,金莎国有一座手机txt山,十年前,有人在流经手机txt山的河中发现金子,于是无数人去河中淘金,手机txt王欣喜若狂,派人沿河寻找金脉,最后发现存在个大金矿。从此,几乎金莎国的成年百姓,都从事淘金,挖金,搬金,运金,炼金的工作。”
“我明白了。”云凤弦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又叹息一声:“这不是幸事。”
“是的,这不是幸事。金莎国的百姓坐在金山上,理当富甲天下,可是,他们却是最贫穷的人。金莎国的黄金,成了别国觊觎的目标,他偏偏被夹在风灵国与炎烈国之间,免了被诸国征伐之苦,但却受两国磨夹之难。”
云凤弦眼中浮现出了一片了然之色,“如果金莎国身边只有一个强国,对它或许是好事,被强国吞并,以后成了强国的百姓,或许会有一时之痛,但也会得到长久的安定,可是身处于两强之间……”
水忘忧点点头,清眸中闪过淡淡的忧色,“就算手机txt只是普通的小国,那风灵国与炎烈国之间,为了比实力,比苗头,互不相让,也不会让对方成功吞并。何况金莎国有一座金山,于是两个国家都在金莎国附近布下重兵,但谁也不攻击卫国。两边都想得到金山,所以任何一边动手,都可能引发两国全面的战争,云昱风和炎烈王都是人中之杰,没有必胜的把握,谁也不敢轻启战端,但是放着金山不用,天大的便宜不占,也不是他们的习惯。”
他此时的神色微带恻然,目光遥望眼前荒凉一片的土地,“金莎国向两国强国称臣,两国都在卫国设了使臣府,就算是国王,面对两国强大的使者,也是俯首帖耳。使臣府里,上至使臣,下至一个烧火的粗役,都可以对着金莎国的大臣,将军,百姓,颐指气使。
两边住在边境的军队,长年寂寞,也时常打劫烧抢卫国靠近边关的百姓,而棱辱女子的事,时有发生。即使是这样,金莎国仍需每年运送大量的黄金给两大强国,以保平安。两国都不希望金莎国有多余的黄金以图自强,也不希望对方得到更多的黄金,所以两国使臣府的人,负责检监察两国的黄金产量,务求压榨的卫国一滴不剩。
除此之外,金莎国还要以美人,黄金贿赂使臣,任使臣予取予求,否则他们心中稍有不顺,报上去一个不好的词,金莎国就有大难临头。
这里每天都出产大量的黄金,可是每天也有许多子民因贫病而死。这是一个最富但也最穷的国家。”
云凤弦叹息无语,神色怅然。
水忘忧看他一眼,“你所你不知道这个国家,可是我只是说了说这里的情况,你好想立刻就明白了。”
云凤弦叹口气:“无非怀金其罪罢了。”说着,她忽然怪叫一声,从马车上一翻而下,凌空翻了三个筋斗才落地。
云凤弦本来想做个漂亮帅气的姿势,奈何长时间被迷晕,身体虚弱了很多,一下子支持不住,前后一阵摇晃,几乎就当众表演了一招ρi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了。她这一怪叫,可把大家吓了一跳,一起用力瞪着她,各自提气作势,以防她逃跑。
云凤弦自己却浑然不知,要不是谁网友及时做手势阻止,最少有两把剑,一把刀,外加一记重掌和一大把暗器就要招呼到他身上了。
她确实全无反应的指着前方,笑眯眯的道:“看,这不就有可以吃东西的地方了吗?”
那的确是个可以吃东西的地方,虽然不过只是路边一个空地上,一处茅草树枝盖出来的小屋子;虽然只是屋外,几张又黑又脏又破又烂还放不太稳当的小桌小椅;虽然飘扬在空中那绘着酒字的小旗,已经有黄又黑,满是油渍污痕,看都看不清字了。
不过,这确实是个可以打尖吃饭的地方。至少三张桌子前,就胡乱坐了四五个人,拿着粗碗,喝着不知是茶是酒的东西,手里拿着粗馍往嘴里塞。人人满面满身都是灰尘,每一个动作,都像会带起一阵尘土。
水忘忧挑挑眉,顾成水等人也都望而生畏,明显不欲上前。
云凤弦干笑一声,摸摸肚子,做个惨兮兮的表情:“我很饿。”
水忘忧吸口气,虽然他明显不觉得,这种路边摊提供的食品可以比牛肉更好吃,不过,还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云凤弦向他挥挥手,打不向那小摊子走过去。
很奇妙的,当她走近时,吃东西的人纷纷站起来,远远避开。有人缩到路角,席地而坐,继续吃东西,有人则干脆远远离去。
只有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缀满补丁的破烂长衫,面容消瘦,胡子拉碴的男子,坐在桌脚,一杯又一杯,慢慢喝着明显粗劣而且掺了水的酒。
云凤弦愣了愣,四下望望,不明白怎么回事。
水忘忧以来到他身边,轻声道:“金莎国的百姓早已习惯忍气吞声,离贵人远远地,以保安全了。”
云凤弦摸摸鼻子,无奈的叹道:“我只是个被绑架犯,自己都不自由,哪里还称得上贵人?”
“在金莎国的百姓眼中,能穿的起绸衣的,就是贵人,何况我们还有马和车,不是归人是什么。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预期等有钱有势的老爷来又打又赶,何不自己先躲开。”
云凤弦点点头,心中有些酸,却也不说什么,只瞄了瞄那个唯一没有动弹的人。
云凤弦心中一动,眼前还空着两张桌子,他却都不坐,笑嘻嘻坐在那男子身旁,热络的打招呼:“大哥,你好。”
这一声叫,叫的顾成水等环卫四周的人忽的提高注意力,大为紧张起来。
那男子恍若未闻,一杯酒又喝了下去。
水忘忧笑吟吟道:“这位似乎并不认得你。”
云凤弦自来熟地说:“普天之下皆兄弟,相逢便是知己,大男人,不要讲究太多。”
云凤弦笑眯眯盯着那个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的男人,心里暗自打着小九九。
耳边又听得水忘忧漫声说道:“浩然之气传千里--风浩然,若能与这样的传奇人物,做兄弟知己,倒也真是不枉。你说是不是,风大侠。”
他话音未落,风声乍起。顾成水与秋大头,已是一左一右把风云选挟在了中间。而其他四名高手,无不猛然起立,手按兵刃。
天地间,杀气四溢。只有水忘忧,径自手指弹了弹衣摆下的灰尘,悠然若闲的望着风浩然。
云凤弦微微震动一下,笑嘻嘻道:“别紧张别紧张,这位和我根本不认识。”
只是……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众人还是剑拔弩张,盯着风浩然。
水忘忧安然坐下,小小一张桌子,已经坐了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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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星光闪 第七章 我是聪明人
破烂的桌椅,灰渍酒痕,一片脏污,当水忘忧往这里一坐,安然自若的神情,整个人浑然似在花甫之中,分外的耀目。“顾老但请安心,风大侠三年来,久居手机txt境内,日日饮酒,光酒帐都欠了一身,从未踏离这里半步,与她的确不曾相见过,而且,风大侠见多风灵国的豪强,是如何欺凌手机txt国人,想必,也不会相助风灵国人。”
风浩然一语不发站起来,把桌上的酒壶往怀中一抛,和其他人一样,退到路边角落,靠树席地而坐,拿着酒,继续喝。从头到尾,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就算被水忘忧叫破身份,神色也漠然得很。
云凤弦轻笑声,对顾成水和秋大头拱拱手,浑然不在意的道:“两位该吃吃,该喝喝,这样像门神一般,立在边上,太有压迫感了一点点。”
两个人根本不理会云凤弦的说话,皆是板着脸皮瞪着眼,一声也不出。
云凤弦闷咳一声,眼光看着水忘忧,水忘忧但笑不语。
云凤弦见他这模样,翻个白眼,也不再理会,提高声音喊道:“有没有人招呼啊!我都坐了这么久了。”
小小的路边摊,也就是有个老人在茅草屋那里来去奔忙,云凤弦他们一帮人一出现,这个老人也远远躲到一边,尽量把全身缩成一团,以免引人注意。听了云凤弦这一声叫,老人不得不站起来,走过来。他努力要走快一些,却又一边走,一边哆嗦,远远地冲云凤弦跪下:“给大爷请安,小人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怕不能让大爷满意。”他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云凤弦怔了一怔:“我只是想吃点东西,你这是......”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顾成水挺身阻挡在云凤弦的身前,让她无法过去把人扶起来。
云凤弦皱了皱眉,水忘忧亦在旁低声说道:“我们一看就知道不是手机txt国的人,他们受异国人的欺负太多了,你去扶他,他更吓得厉害。”
云凤弦沉了沉气,尽量让声音柔和道:“老丈人,你别担心,我从不挑嘴,你有什么吃的、喝的,拿出来就好,快快起来吧!”
老人颤抖着起身,转身道茅篷里手忙脚乱一番,才颤巍巍端出几样东西——一碗稀得简直可以照出人影的粥,一小盘干干瘪瘪的花生米,一瓶光闻味道,就知道不是什么佳酿的劣酒。
云凤弦却并没有注意端上来的东西,他只看老人的手。这正是所谓皮包骨头,倍觉触目惊心。
云凤弦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低头看着桌上的食物。这已是这路边小摊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可怜的老人,唯一能做的,只是找个边角没破的碗和盘子,然后拼命擦干净一些。
云凤弦吸了一口气,喝一口粥,然后挟一粒花生米,在嘴里嚼一嚼,不知道是不是花生米烂了,有点苦味。她尽力很自然地笑笑:“很好吃啊!”
老人垂下了头,脸上满布的每一条皱纹,渐渐松弛下来。
云凤弦看看水忘忧,淡淡地道:“给他赏钱。”
水忘忧笑了笑,扫了云凤弦一眼,道:“你身上总还有之前的东西吧!”
“我的钱袋早被你们搜去了,衣服上的饰物的确贵重,但正因为太贵重,给了他,只怕不得益,反招祸。”
水忘忧没料到,云凤弦想得这样深,看他一眼,也不说话,掏出一大锭银子。
云凤弦一伸手,拦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不缺钱,也不小气,不过,这样一大锭,在这个贫穷的地方,只怕还是害人,他可能连用都用不出去,你掰碎了吧!”
水忘忧笑一笑,双手一合,再松开时,已把十几个散碎银团子扔在桌上:“你拿去吧!”
老人全身颤了一颤,不敢正视桌子,小心地偷眼看着。
云凤弦放轻嗓子说道:“拿去吧!当赏你的。”
老人猛得又跪下磕头:“小人不敢。”
水忘忧摇了摇头,悠悠道:“他们被贵人们戏弄怕了。”
一股手机火猛得往云凤弦头上冲,她把桌上的碎银抓起拉开,绕开秋大头,对顾成水的冷脸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走到老人身边,把碎银往他怀里揣:“叫你收着,你就收着,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粗劣破烂的布料传到指间的感觉,让人一阵心酸。云凤弦坐回位子,拿起酒瓶,也不倒,直接喝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从心中一直升上来,害得她猛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老人吓得又趴下去磕头。
云凤弦见状,挣扎着说道:“你......别......”强烈的咳嗽,让她语不成声。
水忘忧站起来,走到云凤弦身旁,温柔地帮他拍背抚胸,姿态亲切,却低声在他耳边说:“看到这种情形,你有什么感觉?强大风灵国的君王,你可知道,你国家的强大、百姓的富有。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上的?”
云凤弦咬咬牙,正要说什么,耳边却听得马蹄声响。她抬头看去,见前方大道上,五匹马正慢吞吞的过来。马上的人锦衣华服,挥鞭谈笑,隔得老远,就听得到他们说笑的声音。
趴在地上的老人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而水忘忧的目光瞥了他们一眼,悠然笑问道:“看得出他们是什么人吗?”
云凤弦凝视着那些渐渐接近的人,衣服的式样异常眼熟,慢慢道:“是风灵国的人?”
“对。”
“使团?”
“错,风灵国的使臣出行,前呼后拥,清道扰民,至于极点,岂是这般等闲。这些,不过是风灵国使臣府中,听使唤的下人罢了。”
他们正在说话之间,几匹马已经到了近前。
马上男子看到趴在地上的老板,不知是谁哈哈大笑一声,一不下马,儿不掉头,忽的纵马奔腾。老者惊得抱头滚躲,霎时间四周桌翻椅倒。
云凤弦眉头一皱,一按桌子就想站起来。
顾成水在旁边冷笑一声,哼道:“自身难保,还管什么闲事?”
秋大头直接把手按在云凤弦肩上,恶狠狠地道:“你不是想闹事,然后脱身吧!”
云凤弦咬咬牙,忽的扬脸对坐在远处角落喝酒的风浩然大声喊道:“你不管吗?”
风浩然无声地把一杯酒倒进嘴里,依旧连头也没抬。
水忘忧轻轻叹息一声:“遥想先生当年笑傲江湖,持浩然气,管不平事,而今落寞至此,实在令人浩叹。”
几个风灵国人本是想取取乐就走的,没想到老人翻滚躲避之间,怀里的碎银子落了一地让一人错眼间瞧见,忽的冷笑一声道:“好歌老贼头,开家店也不老实,哪里偷来的钱财。”其他人也都下了马,围了过来。老人颤抖着想要避开,却哪里闪得开去,眼看着被人一把揪了起来,抡圆了胳膊,对着他苍老的脸打下去。
云凤弦猛得大叫一声,喝道:“住手。”腾的站了起来。
顾成水又是一声冷笑,“自身难保,还要管闲事。”
那几个风灵国人闻言纷纷回首,见云凤弦衣服华丽,倒也没有太无理,只是领头的冷哼了一声:“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的闲事。”
云凤弦脸色铁青地道:“我是从风灵国地来的客商,他的银子是我给的,你们不要胡乱冤枉人。”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那领头的拾起一块碎银子,在手里慢慢抛玩着,一边说道:“原来是有钱得没处花的客商啊!这么有钱,怎么不见接济接济我们这些远在异国为使,日子紧巴巴的本国人?”
旁边一人更是笑着用马鞭的柄轻轻敲敲老人的头:“这么说,使我们冤枉你了,要不要我们给你赔罪?”
老人浑身战栗,软倒在地上,不断磕头:“小人有错,小人有错,求大爷们大人大量饶了小人。”他自然是有错的,错在他的国家软弱无力,错在他贫穷低贱,这已是大错特错,无论遭遇什么,除了叩头请罪,哀叫求饶,还能再做什么?
云凤弦脸色青白,双拳紧握,不知不觉把牙关咬紧。她这一世最恨这些个以强凌弱之事,如今更是亲眼见到这种情形,云凤弦心中只觉一片愤慨。大喝出声道:“风灵国王让你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你们欺凌这些无助百姓,让他们视风灵国人为仇吗?”
“你也太多管闲事了。”领头那个华服男子,恶狠狠瞪了云凤弦一眼,“怎么,看样子,你们也有好几个人,就为了这个老头,想过来跟咱们过不去,是不是?”
顾成水冷笑道:“你们要干什么是你们的事,不要扯上我们。”
水忘忧淡然地看着云凤弦的身影,“这里有位名扬五国的侠客,尚且袖手旁观,我这等名不经传之人,自是不敢乱管闲事的。”
他说话间,眼神温柔看着云凤弦。自他认识云凤弦以来,这个家伙一向是胡作非为,飞扬跳脱,仗着的,无非是有保镖在侧、官府助力,想干什么都不用担心后果,不必害怕应付不了。而今,她孤寂一人,阶下为囚,武功又是微末之流,到底还有没有勇气肆意而行。
云凤弦却根本连犹豫也没有,猛得一掌拍在桌上,大喝一声:“你们不管,我来管!”她内力并不高,但这一声响,确实是用尽全力发出来的,竟是震得诸人俱神色微动,那几个围着老人调笑戏弄的风灵国人,动作微微一僵。
本来在角落里喝酒的风浩然手上微微一顿,杯中酒溢出大半。这一声喝,凛然风骨浑天而成。恍惚中,熟悉得好像在昨天,他也曾这般为不平之事,振剑而起,朗声而喝:“你们不管,我来管!”仿佛,一切都在昨天,仿佛......残霞满天,清风徐来,恶人施虐,英雄振臂。那样的锋芒,那样的慷慨激昂,简直就是一个可以永留青史的英雄姿势了。可是,这种震撼只保持了一瞬。
因为下一刻,云凤弦已经猛得捧起刚才拍下去的右掌,哀哀呼痛,面青唇白,额上还冒出一层冷汗。
风浩然目瞪口呆。。。
几个风灵国的人,开始还是一愣,见发云凤弦这般模样,不免哈哈大笑。笑声还未绝,忽觉眼前一黑,劲风入耳。反应快的,惊慌后退,反应慢的,根本连应该干什么都不知道,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一时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整个身体往外飞了出去,砰然落下,灰尘四溅。
原来是云凤弦藉着他们大笑轻敌的一瞬间,猛得急掠而来。她功夫虽谈不上最好,但比这几个仗势欺人的恶徒,倒是只高不低。云凤弦一跃扑进,那领头的动作快一些,连忙后退,其他人根本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云凤弦已是一脚踢出,踹的一个家伙惨叫一声,跌出好几步去;右手一抓,抓住一人,猛然一甩,甩过近一丈的距离,才重重跌下;左手一伸,擒住一人的腕子,轻轻一送,把人推出三四步,同时也夺过他手中的马鞭,猛然一挥,两个人都被鞭子抽倒。那领头的人,才退了一步,定了定神,就见四个伙伴,两个远远跌开,动弹不得,两个人被马鞭打得趴在地上,摸着脑袋,蜷作一团。这家伙原本无比嚣张,鼻孔朝天的脸,立刻变得一片惨白。连装腔作势地大吼几句“你好大胆”或是“知不知道得罪我们的后果”这样的话都没有,他第一时间,转过头,向他自己的马跑去。
云凤弦一肚子闷气,哪里容得他跑,大喝一声:“哪里走?”她手中的长鞭一抖,鞭梢稳稳地缠住那家伙的脚,那人即时跌个狗吃屎。等到他挣扎这爬起来,云凤弦已经到了他面前,脸上带着冷笑,慢慢在左手心里敲着:“你跑得好快啊!”
出乎云凤弦意料,这家伙即刻矮了半截,对云凤弦死命磕头,“少侠,小的知错了,全是小的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少侠,求少侠饶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云凤弦虽然一肚子气,面对一个只会趴着磕头的人,终究还是发作不出,心里一阵郁闷,不免冷笑了起来:“好一位能屈能伸的大人物啊!”那人听她语气不善,打个寒战:“小人只是使臣府中一个小小管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云凤弦暗自冷笑,她哼了一声,拿马鞭敲敲他的脑袋,“你以后还做不做这种事了?”
“不敢了,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云凤弦叹口气,一脚踹在他肩膀上,看了看那缩在地上的老人,有心想让他道歉,心念一转,她只冷哼了一声:“记住你们的话,否则你们一定会后悔,现在......”她把马鞭往地上一抛:“滚吧!”
领头的家伙,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跳上马就跑了。其他几个人,也是嗷嗷痛叫着,手忙脚乱爬起来,各自去寻马匹。
云凤弦俯下身,把碎银子重新捡起来,扶起老人,把银子塞到他手中:“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你了。”
老人怔怔地望望他,又低头看看银子,讷讷地张张口,却没说话。
云凤弦心里也并没有痛打恶霸、为弱者出气的快慰感觉,心中一片怅然地走回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劣酒,一饮而尽,火辣的感觉呛得他再次张开嘴猛咳嗽。
站在一边看了半天的顾成水天冷嘲热讽,“好威风啊!大碗喝酒
,大侠行径。”
云凤弦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桌上破烂的碗和那些寒碜的食物,幽幽道:“你们看不起我?那又如何。就算打走这几个无赖又有什么用,我根本不能很根本的解决这个问题。是,现在的我是无法帮助这些被风灵国和炎烈攻压得抬不起头来的百姓,却要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状来假惺惺,又如何。
我不认为我可以做救世主,可以毁掉一切不平不公,可以还天下一个太平。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在我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手可以勾到的地方,尽力帮人。就算明知不会有大的益处,但既然我见到了,就无法袖手旁观,既然事情发生在我的面前,我就不能当做不知道,没看见。你们想笑,自管笑就是了。”
水忘忧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然地道:“人家身为一代大侠,都袖手旁观,你却肯挺身而出,我们又怎么会嘲笑你呢?”
顾成水接着他的话头,冷冷道:“所谓的名满天下,所谓的铁骨丹心,原来都不过如此。”他有意提高声音,可是风浩然却是听而不闻,迳自饮酒。他仿佛天生对所谓侠名甚着的人看不顺眼,冷笑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云凤弦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对别人的痛苦,也一样是冷然相待,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其他人。”
顾成水冷冷地瞪了云凤弦一眼,道:“我本来就不是大侠,我没有义务为别人挺身而出,我不过是哥可止小儿夜啼的恶人,可是,看起来,所谓大侠的行径,也并不比我高尚许多。”
云凤弦冷笑一声,微眯着眼眸看着顾成水,冷声道:“你又以为,大侠是什么?大侠就活该没有自己,大侠就非得吃着自己的青菜白饭,硬管天下的不平之事?大侠的姓名就不是性命,大侠就必得要在其他人受难时,第一时间冲出来?他一不支饷,二不为官,为什么一定要管?”
顾成水被她的这一番说词,说得眉头连皱。
水忘忧也是面露异色望着云凤弦,“我以为你既啃挺身而出,又曾期盼旁人出手救难,那对于袖手旁观,冷然视之的人,必是要鄙视痛斥的。”
“我挺身而出,不代表别人一定也要出面。一个人如果愿意当英雄应该是可敬的,可是如果他自己这样做的同时,也勉强别人一定要这样做,否则就是不仁不义、天理不容,那么,这个人就是可鄙的。我敬重英雄,并希望全天下人的人,都乐于助人,但没有权利,硬性苛求别人一定要这样做,并指责没有这样做的人。”
水忘忧眉眼微微一扫那仿佛已有些醉意,半坐半躺在树下的人,笑道:“可是,他是大侠,久享侠名......”
“既是久享侠名之人,那么想必已经为别人做过许多事,甚至可能牺牲了许多,他可以继续做下去,但也该有权为他自己而活下去吧?为什么见事,要光看表面呢?他久在在这个破烂的国家,所知比多,不出手救人,或许别有隐衷、另有原因,又何必逼人太甚?”
风浩然终于抬头,遥遥看了云凤弦一眼。眼前的这个人,眉眼间隐约出现的气势,还有那么充满光明的样子,仿似他当年一般。这么多高手,对无辜者受难漠然而视,她却挺身而出。最奇怪的是,他救人之难,却并不自骄自矜,也不指责其他人,反而深切地站在别人的角度为人着想。这一番见解历练,原以为,就算在风尘中打滚数十年的人,也未必能有,而她却还这般年少。她这样朗朗然反驳同伴的话,却从不曾回头看过自己一眼。她在做的,不是在收揽人心,也不是在讨好自己,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表达他的看法,建设噢噢他自己的原则。这个人,既然能为义挺身,救人于难,却又用如此宽容的态度来对待其他人。
风浩然微微摇摇头,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笑意,慢慢地挺身站起来。
这一站,已引来那一帮忽如其来的高手,多人注目,只有那个背对自己的人,恍然不觉。
风浩然看也不看其他人,迳自摇摇晃晃,醉醺醺往那小茅篷子走去。他信手抱了一大坛子酒出来,走过还在发呆的老人时扔下一吊钱,然后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大步往前。走过云凤弦他们这一桌时,他还在低头痛饮,连眼角也没往云凤弦他们这边瞄一下,但是捧酒坛的手,却倏得往前一送,整只大酒坛已带着可怖的劲风,猛得往云凤弦头上砸过去。
云凤弦只来得及“哎呀”惊叫一声,顾成水却飞快出手,一抬手抓住酒坛边缘,本想稳住这只酒坛,谁知酒坛上竟藏有一股暗力,与他掌中真气猛然一冲,整只酒坛即刻爆为千万片。在两股强大内力的冲击下,五无数陶器碎片,甚至万千酒滴,都变成了足以杀人的暗器,漫天纷飞。
武功稍弱的秋大头,连退数步,把钢刀舞成一道银龙,以此护身。顾成水冷哼一声,双掌凭空虚推,一股强横气劲,已将面前碎片酒水,扫开大半。
水忘忧动作最快,一探手抓住云凤弦的手臂,带着她往旁闪避,连衣角也没被这些碎片酒水沾上半分。其他靠得稍远的几个人,也猛然弹起,向这边飞跃而来。
风浩然却是哈哈一笑,更不停留,酒坛一推出去,便抬手一掌,重重劈出去。这一掌气魄骇人。出掌之前,风浩然还是一个落魄饮酒的江湖浪人,出掌之后,却直似庙堂名臣,指点江山,背后有万马千军,浩浩无敌。这一掌之力、之威、之神,足以惊世。而这么强悍的一掌,劈的却是风华绝代的水忘忧。
水忘忧淡笑一声,抓着云凤弦的手还不曾放开,左手已是往前一迎,姿态温柔得像是要去抚摸爱人的眉宇。
双掌一交,风振宇忽的一张嘴,一口酒就似无数劲箭,直射水忘忧。他口中的就被他自己内力一激,简直可以和暗器相比,足有穿体夺命之威了。
水忘忧也不敢小觑,右脚一绊,绊得云凤弦站立不住,跌倒在地,右手这才放开云凤弦,右袖微挥,那柔软袖角却似无双铁盾,天衣无缝得挡住了漫天酒箭.
风浩然此时眸中露出激赏佩服之色,大笑道:"好!"一个"好"字之后,仍是万千酒箭.
就算是水忘忧也料不到,此人竟有把一口酒分两次吐的本事.她左手与风浩然较力,右手抵挡酒箭,还不及收回,这一口酒又正对着脸喷过来.纵是他强动内力相抗,不致重伤,却也难逃面貌被毁的后果.她虽然憎恶别人因他的外貌看轻了自己,对自己的脸却又是无比的 爱护.无奈何,只得暂时退避,左掌内力一吐,藉着一震之力,人如柳絮飘飞,已退出一丈,然后衣带飘飘,复又向前.这一退一进,竟如行云流水一般,连换气运劲都不必,也只是一眨眼时间,她又回到了原位.但对于风浩然来说,这一眨眼,已经足够了.他向前一探手,已经把云凤弦拉住,迅速往后飞退.这一番生死相搏,高手之间夺人,险恶异常,却不过是在电光石火,转瞬之间完成.
这个时候,秋大头舞出护身的钢刀还不及收回,顾成水也仅仅是推 出了一掌扫飞酒坛碎片和酒水,水忘忧刚刚一进一退,其他几个人,还飞跃在半空,没有扑至.
风浩然已是拉着云凤弦一退三丈,待站稳时,脚下一个踉跄,一张口,这一次,吐出来的,却是鲜红的血.他那酒醉迷蒙的眼神却异样得明亮起来,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水忘忧,赞了一声:"好内力."刚才出手,虽说他似以一敌众,但因为事先费了心思谋划,出其不意,真正交手的对手,其实只有水忘忧一人.他江湖经验丰富,眼光敏锐,早就看出在众人之中,武功最好的人是水忘忧.所以出手突袭,以快打快,用酒坛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只需对一个敌人的时机,然后全力对付水忘忧.他端得全力施为甚至有意把一口酒分成两次吐,这种诡异战术,打得人措手不及.可是他想不到,他这样重视水忘忧,却原来,还是小看了这个外貌阴柔的男子.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应变,水忘忧竟还能借刚才一掌较力之际,把他震成重伤.此时风浩然内腑一阵翻腾,血气上涌,喉头腥气一阵比一阵浓,而这干高手,已经回过神来,正四下包围过来.再加上那个武功绝世,神秘莫测的男子,看来,别说是把这个少年带走,就算自己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了.风浩然不由地有些自嘲地笑一笑,风浩然啊风浩然,你黯然自伤多年,第一次出手,原来就是这般下场.这样死了,倒没有什么不好......这个念头一浮上来,他就觉得眼前一黑。这一刹那,他几乎以为,是自己伤势太重,就此晕迷了,但是立刻发现,不是他的眼睛有问题,而是四周忽然之间黑雾升腾,再不见一丝光明。
风浩然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地闭住呼吸,却觉指间微暖,原来是被他拖出来的人,这时正用力拖着他走。
风浩然心中讶异,却本能地跟随云凤弦的步伐。
耳旁听得清凉之声:“凤翔,你的本事,果然见长,只是,怎么就舍得这般招呼也不打一声,弃我而去。”声音一片温柔,令人情为之动,肠为之断,叫人恨不得即时回头,扑倒在那绝色男子面前,发誓永世不离。
风浩然振宇心中暗惊,这声音,针对的并不是自己,自己这个听到的人,都觉心荡神摇,这人怎的这么好的定力,居然全不为所动,还能拉着自己 飞快地跑。而且提气飞掠之间,流畅迅捷,可见这人的轻功,真个不同凡响。转眼之间,他们已跑出老远,听到身后闷哼之声、身体倒地之声,犹在响起。
风浩然终究放了心,看来,真的可以脱身了。只是,到头来,不是自己带走这人,却竟是这人救了自己。
分割线
云凤弦也不知道拉着风浩然跑了多久,只觉身旁的人,呼吸越来越沉重,知他内伤不轻,快要发作,这才松手,两脚一软,坐倒在地上。云凤弦这才伸手把塞在耳朵里的布条取出来,喘出一口气:“总算逃出来了。”
风振宇见她取出布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家伙在黑雾乍起那一刻,就撕开衣襟,塞住耳朵了,怪不得可以抵得住那般诡异的魔音。看来,她对那些人果然了解颇深,所有才能防范于未然。他心念转动,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喉头一甜,忙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好一阵子他才稍稍回复一些精神,慢慢睁开了眼睛。这一睁眼,就见一只手正放在自己眼前,掌心托着一粒小如黄豆的药丸,道:“试试这个。”
风浩然只觉异香扑鼻,才不过闻了闻,胸间凝滞的血气,竟也松动不少,想来必是极珍贵的灵丹妙药,不觉微一迟疑:“这药极是珍贵......”
云凤弦笑道:“无妨,我还有很多呢!你的伤势严重,他们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早些休养好,才是大事。”
风浩然也不做小儿女推却之状,笑道:“好。”说完他便爽快地伸手,把药丸纳入口中,接着闭目运功,尽量催化药力。
云凤弦也不着急,安安心心坐在他身旁,替他护法。
其实他们一路奔逃,也不知道怎么逃到了这座大山深处,漫无人迹,就连飞鸟猿猴都见不着,根本不会有什么打扰,哪里用得着什么护法。云凤弦只是站起来,东走两步,西走两步,四面瞧瞧,看看环境,确认自己一路逃过来,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这才安下心来。
风浩然这一调息,竟用了大半天时间,也没有醒转。
天色渐渐暗下去,夜色终临。
也许是老天也在帮云凤弦,整个苍宇,暗沉沉一片,无星无月,简直伸手不见五指,水忘忧那帮人要找他们,想来是倍加困难。但是云凤弦自己也觉一片黑暗,十分不适,心中没底。无边无际的黑暗,最易引发人心中的脆弱恐惧。但是云凤弦也同样明白,如果点起火堆,那简直就是在告诉水忘忧,自己的正确方位,让 人快快来捉自己了。
好在这事也难不倒她,他伸手摘下衣襟上一粒扣子,慢慢在指间轻揉,扣子上的外皮伪装,在揉搓下,渐渐散碎,柔和悦目的光芒,悄悄地闪烁起来。
云凤弦手托着美丽小巧的夜明珠,微微笑了笑。因为夜明珠只有扣子大小,发出的光芒很弱,在远处根本看不到,不必担心引来敌人,但却有足够照亮近处的一切,给人光明和依靠。
风浩然徐徐睁眼时,看到的就是那无比柔和美丽的光芒,在云凤弦的掌心,徐徐挥洒,美得如幻似梦。他几乎是呻吟一般地叹息,“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奇珍异宝?”
云凤弦闻声大喜,欣然笑道:“你醒了,伤势好些了吗?”风浩然怔怔望着他,这少年不甚出色的五官,在夜明珠的映照下,竟出奇夺目起来。她眉眼间的欢愉、不可掩饰的关心,让风浩然心中微微震动,楞了一下,才答:“好多了,你那粒药,真是世上罕有的灵丹,籍着药力,我调息到现在,伤已好了大半。只是这般轻易用在我身上,只怕有些暴殄天物。”
云凤弦笑眯眯道:“药就是用来救人的,能帮得上忙,治得了伤,就是药最大的价值了。藏着掖着不拿出来,到最后,药的有效期过了,人也救不了,有什么意思?”
风浩然忍不住又看了云凤弦手上的夜明珠一眼:“你身上,似乎有许多的珍贵的宝物啊!”
云凤弦耸耸肩,“我是带了许多东西在身上,为的是以防万一,危险时刻,可以救命。可惜,我身上一些比较明显的机关,都被别人卸走了,也就是藏在衣领、衣袖和扣子里的一下小玩意罢了。也不是什么真本事,无非是帮助逃命的黑烟、可以照明的宝珠,以及能够救命的良药而已,靠这些是成不了大事的,要不是你出手,我还根本找不到机会脱身。因为平时他们都和我靠得太近,不管我玩什么花样,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制住我。”
风浩然笑笑,觉得这人十分奇异,看她言词谈吐、衣饰气宇,不似普通人,而这一身宝物,更不是普通人所能有的,但她眉宇之间,却毫无高人一等的骄气,语气动作,异常平易近人,让人倍生亲切之感。
“只是那黑雾,又如何阻挡他们追上来,莫非雾中有毒?”
“毒?当然不会。一来,带着毒在身上,万一有个什么失手,只怕害人不成反害己。二来,大范围的黑雾中,要让毒性保持强效,不致消散溢开,难度也稍大。我只不过是在逃跑的时候,放了一些飞针出去,针上有强效麻药。针射出的速度并不快,掠风之声不明显,而且在黑雾之中,根本看不见,奉命冲进黑雾的人,心情忐忑,耳目的灵敏度大打折扣,所有才会中针倒地。针伤细密,难以查知,旁人不知道的,自然以为是中毒,所有才会中针倒地,不敢追来,我们才有机会逃跑。”云凤弦有些心有余悸地道:“幸好水忘忧有所顾忌,没有亲自追来,不然以他的耳目之灵,就算是雾中藏针,也伤不着他,倒被他看出机关,让他可以大胆追袭,那咱们可就惨了。”
风浩然听云凤弦娓娓道来,心中暗自佩服她心思灵敏,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抓紧每一个机会,以黑雾、分针退敌,以衣带挡住魔音,而且还能顾着带他一起逃走,倒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再听到他提到水忘忧,心知必是那武功绝世的男子,风浩然不由道:“水忘忧可是那个男子?此人武功之高,简直匪夷所思,我素来自负艺高,想不到,一掌就在他手中重伤。”
云凤弦笑了笑,安慰般地对风浩然说道:“你不必难过,水忘忧的武功高得出奇,他师承水柔之书,又为水柔国的太后所重用,岂是寻常可比。当世如果要列十大高手榜,不管怎么算,他一定在榜上。就是我见过许多有本领的人,他就算不排第三,也要排第四。”在她心中,不管风紫辉有无失去力量,论武功,最强的人,一定是风紫辉,而惊鸿仅次于风紫辉,卫靖临和水忘忧武功在伯仲之间,她很自然地就把水忘忧排到第三、第四去了。
她这样淡淡说来,风振宇却听得心中暗凛,水忘忧如此可怕的武功,这人口中说来,竟也不过第三、第四,那第一、第二又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她到底是什么人,竟识得如此传奇高手?
他暗中绞尽脑汁,却想不出什么是水柔之术,但听到水柔国的太后,也是心头暗惊。此事居然已牵涉到水柔国的太后,岂非是国家之间的争斗牵扯,恐怕后患无穷,自己一个平民百姓,莫名其妙扎进这种事中,想想也觉头大如斗,这一番忽发奇想,出手把这人就出来,到底是对是错呢?他心中忐忑,但见云凤弦眼神明亮,笑容灿烂,却觉心中莫名一安,本来一点点犹疑也一扫而空:“我这般强行带你出来,你也不知道我是好意还是恶意,怎地还要拖着我一起逃,还赠我灵药。”
云凤弦扬眉笑道:“你的用意是好是坏不算太重要,因为我本来就是他们的囚犯,这一点,其实你已经看出来了吧!不管你用意如何,我总要抓住这个机会逃跑。你帮我创造了机会,我总不能抛下你不顾。而且,我猜你也定是我受人劫持,看不过眼,才出手救我的,对不对?”
风浩然微微一笑道:“为什么,我就不能对你别有他图?”
云凤弦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你出手完全是临时起意,要不然,你事先会有万全准备。既是临时起意,你自然不可能知道我是什么人,那么你又哪里来的歹意。”
风浩然暗中佩服她心思转得飞快,竟分析得一丝不差,正色看着她:“那么,你是什么人呢?”
云凤弦微微一笑:“我叫凤翔。”她的眼神紧紧盯着风振宇,而风浩然神色不动,静静等她说下去,明显不知道云凤弦是何方神圣的样子。
云凤弦叹口气,看来,凤翔在山海湖城的名声和化血堂临时掌门人的故事,还没来得及传到这里,不过,这似乎也算是好事。
风浩然见她没说下去,这才道:“看起来,你似乎有些声名,你可是以为,说出名字,我就会知道你是谁。但这三年来,我一直在这个小地方,天天饮酒,日日寻醉,外面的事,一概不闻不问,而今天下局势、风云人物,尽皆不知。”
云凤弦也只是微微一笑:“我不愿瞒你,我的身份实是不能告诉旁人,我只能简单地说,我是风灵国的贵公子,颇有点儿权势,对朝局有些影响。只是我自己懒得管事,只图清闲,就带着亲近的人,离开京城,在外头游玩,也颇遇上了些事,闯出了点小名声,然后被水忘忧他们一群人劫持,据说是水柔国王想见见我,就这样,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风浩然点点头:“谢谢你。”
“谢我什么?”云凤弦愕然。
“谢你肯对我坦诚以待,明确告诉我有秘密,而不谎言欺瞒我。”
云凤弦笑一笑:“朋友是用来交的,不是用来骗的。”
“朋友?”风浩然望向她,眼中一片深幽:“你是风灵国贵公子,我是江湖落魄人。”
云凤弦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我就知道,你嫌弃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会连累你。”
风浩然被他逗得笑出声来:“罢了,真服了你。我自问也见多富贵之人,却从没看到你这种人。”
云凤弦笑眯眯道:“我这种人如何,不适合做朋友吗?”
风浩然看她一眼,慢慢地道:“你可知我为什么救你?”
“你是大侠啊!当然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我这么一个善良正直的人身处困境,岂有不救之理。”
风浩然显然是第一次碰到云凤弦这种人,对她这般不知是真是假、自吹自擂的话,也觉头疼不已,无奈道:“大侠?我这三年来,潜身卫境,看多风灵国与炎烈国的人,欺凌卫国百姓,见多豪强恶行,从来不曾出手管上一管,又为什么一定要救你?”
云凤弦笑一笑,安静地问:“那么,为什么?”
“因为你的那一番话吧!”风浩然叹息一声:“我处出江湖之时,也是豪情万丈,有心管尽天下不平之事,看到旁人对不公不平之事,袖手旁观,便鄙视轻蔑,大力指责。混迹江湖多年,才知人生无奈,世事纷繁,看人看事都不能如此简单,忽然听你那一番话,颇为怅然,也极是感慨。你这般年少,竟有这样的心肠,为何可以这般练达人情,又能如此宽容待人,而且明明看透世情,却还肯挺身救人。”他凝视云凤弦:“你让我感觉很奇怪,所有就忍不住出手救你出来,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凤弦仍然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好人,我并没有牺牲一己为天下的心胸,也没哟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胸怀,我能做的,最多只是在不损伤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帮助别人。刚才救人,是因为我知道我的三脚猫功夫能应付,如果我打不过,或出头只是找死,我的正义噶是不会冒出来的。既然我知道我自己并不伟大,自然也就不能苛求他人。所谓世情练达,不过是看得多,见得多,所谓宽容心胸,其实只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得快乐一些。人的要求少,烦恼自然也少了。”她仿佛天生就有把天大的事都轻松化小的本领,这淡淡几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变得很简单。
风浩然静静望着她,眼神里,有探索,有兴致,还有些异样的光芒。
云凤弦笑笑:“说起来,我们是不是要一直在这里,要不要再转移?我听说老江湖都是精于追踪的,万一他们找上来......”
风浩然轻轻一笑:“你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晚了......”
云凤弦怔了一怔,却见风浩然笑得轻松,即时心中了然,笑道:“是了,老江湖精于追踪,但老江湖也精于反追踪。你也是老江湖,逃跑的时候,我只顾一路往前跑,没注意你的动静,只怕你已经顺手把我留下的所有痕迹都消掉,搞不好还要做些假踪迹,把追兵引上歧途,对不对?”
风浩然微叹一声:“我从不曾见过反应比你更敏捷,念头转得比你更快的人。”
云凤弦乐得满脸带笑。
风浩然微笑:“你既然这么聪明,那我问你,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是留在这里,还是逃往别处去?”
云凤弦想也不想,立刻回答:“留在这里当然不是长久之策,就算他们一时没有追来,但是慢慢搜索总能找到。不过逃往别处,也要用心想想,怎么逃。于我来说,当然最好是回到风灵国,可是,他们肯定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会风灵国的路肯定已经被他们派人暗伏,我若这时撞去,等于自投罗网。目前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
她微微一笑,这才用肯定的语气道:“刚才那个茶蓬。”
风浩然眼神一动:“为什么?”
“第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刚才从那里逃走,他们肯定不会留在那里,必会分散来追,怎能想到,我们还回去。第二......”云凤弦微笑着看向风浩然,“理由和你三年来留在手机txt境内,看多风灵国和炎烈国欺凌手机txt百姓,却袖手不救是一模一样的。”
风浩然神色大变:“你......”
云凤弦轻轻道:“你不救人,绝不是仅仅是心灰意懒,冷漠处世,而是为了他们好,对不对?”
风浩然怔怔望着云凤弦:“你怎么可能知道?”
云凤弦淡然道:“无他,仔细分析人情世态,对人性稍有了解,自然就可以想明白了。”
风浩然长长一叹:“现在我可以确定,你的的确确,是我所遇到的,最聪明的人。”
云凤弦展颜一笑:“忘了告诉你,我的外号就叫做天下第一聪明人。”
风浩然目瞪口呆,怔怔望着云凤弦愣了半天,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声大笑。
ps:诺米近期在筹备婚事,好多琐事要处理,昨天真是太辛苦了,于是短更了一天,还希望亲们多多体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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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星光闪 第八章 如何自救
手机txt国人的生活是困苦而辛劳的。
天才微微亮,老人已经在茅蓬里忙上忙下,为一天的生意开始做准备了。云凤弦躲在近处的树上,看着老人迈着蹒跚的步子进进出出,心中叹息,神色有些暗淡。
风浩然似是理解她的心境,轻声道:“在手机txt国,一日不作则一日无食,百姓的生活困苦艰难,大多如此,大家也都习惯了。”
云凤弦轻轻叹息一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年龄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应该可以休息,安享晚年了。可事实上,不止是困苦的国度,就算是富有的国度,如果没有儿女尽孝,老人生活也是十分痛苦的。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由国家开始改善养老政策,进而推行诸国。”她这话由衷而出,却听得风浩然暗中嘀咕,这人把改善国家施政的话,说得这般轻松,实在让人无法不怀疑她的身份。
不过风浩然性子磊落,既然云凤弦不说,他也干脆不再多加思虑,只是微微一叹:“老人,你觉得他有多少岁了?”
“应该有七十多了吧!”
“错,他今年不过五十三岁罢了。”
“五十三岁!”云凤弦震惊,那老人满脸深深的皱纹、颤抖不能自控的双手、干瘦的皮肤,怎么看,都是高龄老人,只余垂暮生命了。
风浩然轻叹一声:“手机txt人生活极为困苦,苍老极快。他能活到五十三岁已经很不错了,一般的卫人,四十几岁就劳累而死了,所以一般活到五十岁以上的人,都不太将生死放在心上,能多活一天,便是捡到了一天。”
云凤弦沉默不答。
风浩然低声问:“你认为风灵国那个何非,真的会来吗?”
“成顺?”
“就是昨天领头在这闹事的家伙,是风灵国使臣府中一个小管事,明叫成顺。”
“你认得他?”
“哈哈,炎烈府、风灵使府的人,有谁不认得,他们个个出门前呼后拥,走路都是横着的,哪怕一个看门扫地的,走出府来,也是大人物,手机txt国上下,闻其名而色变啊!怎么可能不认得。”
云凤弦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既是如此嚣张的人,吃了亏,怎么甘心就这样闷声不响,必要来找回场子的。昨天太晚了,等他回去找人,再到这里,这边也已经收摊了。正常情况,应该是今天白天会来找麻烦的。他找不到我,自然要找这位老人家出气。”
“你为什么能料到这一点?一般的人,行侠仗义,也无非是把恶霸坏人打一顿,警告一番,就此而去,哪里会想得这么深渊。”
“那么,这就不是行侠,而是做尊。大侠总以为打了坏人,就算是帮助了弱者,可是,他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那么,当他离开之后,坏人就会改过向善了吗,坏人吃了亏能不找回场子吗?他打不过大侠,可是难道会打不过使大侠出手相助的可怜人吗?”云凤弦又是轻轻叹息一声,“行侠仗义,并不是简单的事,真正的行侠仗义,需要付出极大的耐心、苦心,尽力设想周全,绝不仅仅是出手打一顿恶霸,或杀了坏人,就可以解决的。你打了他,除非他真心悔改,否则后患必在。你杀了他,官府追究、查问,把相关人等审审打打,你就算一走了之,被牵涉进来的人,也要受诸般折磨。行侠,绝不是只逞一时之意气。”
云凤弦说话间,微笑地看着表情惊讶的风浩然,幽幽道:“所以你明知他们以强凌弱,但只要不太过分,只要不出人命,你都忍着不出手。因为你清楚,你就算可以挡得住一次,挡不住第二次,挡不了永远。你不能把这些人杀了,无论是风灵国人还是炎烈国人,既是使府的人,就代表两国邦交,你杀了他们,反而可能给手机txt国带来灭国之难。你就算出手打他们,他们打不过你,只怕回过头,还要逼手机txt王出面来对付你,你又怎么应付,和所有官兵为敌吗?而且,其他百姓也会被牵扯伤害。你所能做的,只有强忍。”
风浩然看着眼前这个风淡云轻的云凤弦,讷讷道:“我混迹江湖多年,做过许多错事,经常因为好心而连累人,才渐渐领悟到这个道理,才明白只逞一时之快,不是行侠,为什么你会明白这些事?”
云凤弦微微一笑,道:“可能是因为我喜欢观察任性,喜欢多思索一些事吧......”他话音未落,听到远处一阵喧哗。
云凤弦在树上极目远眺,好家伙,这下子居然来了二十几匹马。
何非一个人一马当先,领着头,往这边来。其他几个较领先的,正事昨天跟成顺一起欺凌老人的家伙。
风浩然挑了挑眉头,淡淡道:“还是这帮人,连个身份更高一点的都不见,只是带了帮使臣府的护卫过来。”
云凤弦冷笑一声:“大概是盼着我还能在这儿,就凭一帮当兵的护卫,能把我给好好修理一番。如果我不再这儿,那位老人家可就......”在他们二人说话之间,马群已经渐渐接近,老人远远看到,已知不妙,也顾不得自己的摊子,拔腿就跑。
成顺眼尖,老远便在马上怪叫连声,“死老头,你跑哪儿去。”即刻催马疾追。
老人缓慢的步伐哪里比得上快吗,跑出十几步,就因过于慌张而跌倒。
成顺一马驰近,马鞭扬起来,劈头盖脸就打下去了。可惜鞭子才举起,手中就是一痛,然后手心一空,鞭子已到了别人手里。
成顺心头骇然一抬头,就见一个人影倒挂在树上,和自己正好脸对脸,灿烂的一笑。成顺他惨叫一声,待要逃走,那人的笑脸已是一冷,一抖手,把他抛下马去。成顺支持着想要站起来,暴雨一般的鞭子已经劈头盖脸打了下来,他全身蜷做一团,连声惨叫。
远处其他人,无不催马疾奔,转眼近前。
云凤弦冷笑一声:“来得正好。”
四周快马奔腾,马鞭疾挥,钢刀闪亮,竟是明显要草菅人命,把他给宰了。此时此刻的云凤弦那是满肚子火气还无处发泄呢!一跃而起,就拿马鞭做武器,纵跃如飞,见了谁都劈头盖脸,猛打一通。她因为身体的因素,武艺不怎么高明,可是那逃命用的轻功是厉害得紧。对付普通二十几个人,还真是轻松自如,真个有如虎入羊群,在马背上是纵腾跳跃、来去如风,挥拳踢腿甩鞭子,只听得惨叫连连,众人一个个被打得跌下吗来。
风浩然静静地在树上细看,眼睛一刻也没有从云凤弦身上离开。这段很短的相处时间,以他的江湖经验,已经可以确定云凤弦的内力很弱,可是就这么浅浅的内力,却能施出那么轻逸自在、飘逸如飞、迅疾如电的轻功,除了这人在轻功上颇有天份之外,更重要的是,这套轻功身法极是不凡。而看她出手,每招每式,无不精妙,绝对不会浪费一分力气,方位分寸把握精准,仅有的缺点,是火候尚浅和内力不足。能救出这样的招式,想来必是了不起的绝世高手,真正的名师了。只是这人看来似乎有些怠懒,他若能专心练武,提高修为,必能成为一流高手。
风浩然这里心念连转,树下战局早定。
除了云凤弦安安稳稳,威风凛凛,站在一匹马的马背上,其他再没有一个人,还能安处马上了。地下倒了一地的人,或坐或卧或伏,或惨叫,或号哭,什么鞭子啊!钢刀啊!宝剑啊!长枪啊!早就扔了一地。马儿受惊,有许多已早早跑掉了。
云凤弦跳下马来,抓起倒躺在地上的成顺,对着他的鼻子就是重重一拳,“昨天没打够是不是,今天又来了。”
成顺惨叫连连,眼泪直流,“大爷饶命,大爷饶命,都是小人的错,求大爷饶了小人这一遭。”
云凤弦的手用力地提了下,冷笑道:“好,今儿饶了你,明儿你再带更多的人来,这倒也好......”说到此,她狞笑一声,沉声道:“明儿我接着再揍,总要揍到你没有力气来了为止。”
成顺闻言,浑身颤抖的扑到在地,扯着云凤弦的裤角哀叫道:“大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云凤弦重重横了一声,抡圆了拳头,对着他的鼻子再轰一记。
成顺被打得鼻血长流,惨叫连天,却觉得胸口一松,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居然松手退开了。
原来是云凤弦晕血症发作,见了鼻血,手脚发软,不觉松开了手,急忙退出好几步。
成顺还道云凤弦是心软了,更是在地上膝行着爬向她的脚边,哭叫连天地哀号道:“大爷,求求您饶了小人,您就当小人是个屁,放了吧!”
云凤弦连忙再次往后退,尽量保持距离,眼看着这个挂着一脸鼻血的家伙还要靠近,不免皱起眉头;“留下砸人家摊子的补偿,滚吧!”
成顺又用力磕了个头,在怀里零零碎碎地掏出一堆金的银的,然后跌跌撞撞站起来,就要跑。才跑出两步,云凤弦在后头慢条斯理叫一声:“慢着。”
成顺全身一震,拼力狂奔,脚下却是一紧,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跌了下来。
云凤弦慢慢抽回了鞭子,慢慢走过去:“好啊!我的话,你马上就不听了,明儿定是要带着大队人马来打人杀人了。”
成顺吓得抖成一团,口里直直喊道:“小人不敢,小人再也不会了,大爷......”
云凤弦耻笑一声,“你要朕敢倒也无妨,你要是顺便把手机txt国的军队也带来,还更热闹,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成顺吸了吸鼻子,颤抖着说道:“大爷是风灵国人。”
“不错,你看我的衣衫,听我的口音,也知道我是风灵国人,那你知道我是风灵国哪儿的人吗?”
成顺听到云凤弦这官腔,更是结结巴巴的道:“小人不知道。”
“风灵国京城的口音你听不出来吗,我这一身衣裳是京城轻罗坊最名贵的湘绣品,谅你一个小人物,也没那个眼力,不过这个......”云凤弦摘下腰间一块玉佩抛过去:“拿这个去给你的上司看,你的上司要是不认得,叫他拿去给他的上司瞧,就说是我的话,你们要再敢来欺凌这位老人,我叫你们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连乌纱带脑袋一起摘下来。”
成顺闻言,惨白着脸爬过去,捡起玉佩,颤抖着给云凤弦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敢爬起来。其他人也慌慌张张起身,跟着成顺,落荒而逃。
风浩然至此才一跃落地,到了云凤弦面前,笑道:“好生威风啊!端得是少年侠士大展身手,锄强扶弱,英雄了得。”
云凤弦苦笑一声:“也无非是捡着软的捏,用三脚猫的功夫去对付更没用的家伙,到最后还要仗势欺人。”
风浩然挑挑眉,“你那玉佩可是什么贵重信物?”
云凤弦摇摇头:“我身上可以证明自己身分的宝贵之物都让人搜走了,要是还有信物,我自可直接到风灵国使臣府去,甚至向手机txt国借兵保护自己,可惜那玉佩只是个价值不菲的珍物,上面刻有奇异的花纹罢了。”
风浩然一怔;“那你交给何非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云凤弦看着成顺落荒而逃的方向,微微一笑,“那何非不过是个小管事,哪知道什么,看那玉佩只知道珍贵,又见玉上花纹,还不知道是什么刻符印信呢!我这般大刺刺有恃无恐,衣饰又这样华丽,他很自然就会以为我是风灵国的贵人。他怕得罪贵人,将来追究,自是不敢再来我这位老丈的麻烦,也不敢再来找我寻仇。”
“可是,他只要往上一递一问,岂非就瞒不住了。”
“问题在于,他怎么会递会问?他得罪了贵人,掩饰还来不及,掩饰还来不及,哪里会跑去告诉上司,这等欺上瞒下的行径,官府之中、大户人家之内,躲的是。瞧那人,怎么看也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硬汉子吧!”
风浩然目瞪口呆:“你用的是诈术。”
“只要针对人心理作战,用什么手段都无妨,最重要是成功,而且就算他真把玉佩往上递又怎么样?就算那风灵使认不出来,也不敢确定我是假冒。区区一个驻手机txt国的使臣,也不是什么最高等的身分,朝廷最高的刻符印信,他认不出来,也是合理的。”云凤弦眨眨眼:“别忘了,我说过,他的千金的云阳温柔,非显贵所不能佩。他们要真一层层递上去、问上去,惊动了上面的人,弄清我的行踪,于我,反而是好事。”
风浩然叹了口气,他自问闯荡江湖,也算是个精明人了,却实在不曾见过云凤弦这等人,说笑之间,一桩小事,也有这么深的心思、这么远的打算。
云凤弦只是对他笑笑,在地上拾起成顺留下的值钱物事,又走过去,把吓呆了的老人扶起来:“老人家,你受惊了。”
老人睁着苍茫的眼,怔怔地看着她。
云凤弦笑容可掬地道:“老人家,虽然我警告了这帮人,但是为防万一,这几日你还是不要出来摆摊,过些日子,看看情形,再出来吧!这些银子,也足够赔偿你的损失了。”
老人慌乱得连连摇头:“公子,公子......这个,我怎么......”
云凤弦小小道:“这样吧!老人家,你要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收留我和这位风兄几天,你看好不好?”
老人一怔,愕然望向云凤弦。
云凤弦微笑:“有些我不喜欢的人在找我,我想找个地方躲几天,老人家家里,有没有空余的地方?”
老人讷讷地道:“有是有,只是太简陋,只怕......”
云凤弦急忙道:“没关系,有瓦遮头即可。”
这位老人的家,连好一点的瓦片都没有,只是三间相连的茅草屋,到处都透着冷风。明显是大雨大漏,小雨小漏的屋子。屋里无非一桌二凳,都已破烂残缺,不知有了多少年历史,看过了多少手机txt国人的风尘苦难。所谓的床,其实就是地上放些砖头,再在砖上放几块烂木板。全家也只有一床被子,也已经补丁连补丁。老人要把床让给云凤弦,云凤弦无论如何不肯,连声说自己是练武之人,必须吸收地气,直接用茅草打地铺了。
老人惶惶然安顿了云凤弦,自己忙着去做东西招待客人。
风浩然总算找着机会问云凤弦:“为什么要住到这里来?”
“因为,有可怕的敌人在搜拿我。我不敢小看他们的才智,我既不能往炎烈国去,而其他的路上,必早有他们安排的人等着我,同时他们可能还在四处搜查。留在荒郊野外,一来生活困苦,而来,要吃要喝要睡,总会留下痕迹,让人查知。我无法向风灵国使臣府求援,因为我相信他们早就安排了人监视使臣府,我也没有身分可以向手机txt国王求助。还有,客栈肯定也是他们的第一搜寻目标,我无法入住。思来想去,只好找一处民居来往。手机txt国困苦又常受风灵国人的欺,一般的百姓只怕是不会愿意接纳一个风灵国人,并为之保密的。那么,除了这位老丈,我还能求助于谁呢?”
“你可以住到我的家里去,何必连累旁人。”
云凤弦笑而摇头:“风兄,你既出手救我,难道他们搜查的时候,会忽略有关你的情报吗?”
风浩然长叹一声:“你不像个贵公子,倒似个老江湖了。”
云凤弦笑眯了眼:“我虽不是江湖人,江湖故事却听得多,自然经验就多了。”
风浩然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这时老人端着食物从厨房里出来,云凤弦忙跳起来过去帮忙,从老人手里接过托盘,放到桌上。随便一瞄,也无非是黄|色的馒头、一碟豆子,还有一些劣酒。
老人有些忐忑:“我去买些酒肉来。”
云凤弦忙按他坐下:“老人家,不要忙了。”
“可是,这样,太不像话了。”
“好的很呢!我就爱吃清淡的东西。再说,我这不是为了避难吗?老人家你出去买肉,别人就会觉得不寻常,万一传到其他人耳朵里,只怕我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风浩然也是朗声一笑:“我是有酒万事足,对我来说,这酒就是最好的菜了。”
老人有些拘谨地笑一笑,显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
云凤弦觉得手机txt国的百姓,很像现代那些贫困山区的农民,贫穷、纯朴,虽然不灵活,却让人觉得舒服。
他笑着拉老人坐下:“老丈,我们一起吃吧!”她自己先拿起一块馒头,用力咬了一口,因为事先心理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也不理馒头的粗硬,只是爽朗一笑:“很不错啊!”
风浩然喝了一口酒,淡淡道;“自然不错。你可知道,就算是这种馒头,对于手机txt国人来说,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的食物,如果不是最尊敬的客人来到,或是过年过节,普通人家里是不会吃的。如果让老丈把他平时吃的食物拿出来给你看,你肯定连吃都吃不下去。”
老人连忙说:“实在是委屈公子了。”
云凤弦垂下头,用力又咬了一口馒头,掩饰了自己的目光,过了半晌才低声问:“老丈,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老人摇摇头:“家里人淘金子去了。”
风浩然眼中有着郁郁的火焰在燃烧:“风灵国和炎烈国就是两座大山,压在手机txt国头上,敲骨吸髓,不留半点余地。手机txt国国内,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人全要去淘金、挖金、搬金、炼金、运金,以应付两国的掠夺。田间低头种地打铁做劳力的,不是十五岁以下的稚子弱童,就是五十岁以上的苍老老人。”
云凤弦长叹一声,望着老人,欲言又止。
老人也知道云凤弦是风灵国的人,恐她不自在,手忙脚乱地打断了风浩然的说话,“来,别说闲话了,先吃饭,先吃饭吧!”
云凤弦强笑笑,坐下来吃东西。不知道是食物太粗陋,还是她心情太郁闷,实在是食不下咽,可是在老人忐忑不安的目光中,却又不得不装做吃得很开心的样子,大口咬下去,用力咀嚼。
在老人家里一日三餐,云凤弦可谓是食不知味,而到了晚上,她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终究撑不住,披了衣服悄悄出来,却见风浩然早她一步,坐在附近一棵大树的顶上,拿着一坛酒,喝一口,就看一会儿月亮。
云凤弦跳上树去,不声不响,和风浩然并肩坐着。
风浩然也没有看她,只是把手里的酒坛子递过去。云凤弦接过来,用力喝了一口,然后不出所料地拼力咳嗽。风浩然急忙把酒坛夺过来,免得被她这么一咳,给失手跌坏了。
“怎么样,贵公子纵使喝不习惯劣酒?”
云凤弦抹抹嘴,笑道:“这酒的味道是冲了一点,不过,喝得多了,倒觉得,很有冲劲,比那昂贵的琼浆玉液,另有一番味道。”
风浩然抱着酒坛,望着天空中那躲在乌云背后的月亮,“看不出来,你打地铺盖茅草,一点也没有不自在?”
云凤弦淡笑不语。
风浩然看看她,良久轻轻地说道:“不管你是什么身分,既然算是风灵国的贵人,将来有机会,帮卫人一点吧!”
云凤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会尽我的力量,但是你不要以为,我可以改善真个手机txt国的困境。问题并不只出在风灵国身上,就算换了意味正直的使臣,面对炎烈国的威逼,一样会尽力为风灵国打算。手机txt国的人受的苦难固然让人不忍,但作为风灵国的人,一般来说,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国家。”
风浩然沉默下去,久久不语,倏得举起酒坛,大口饮酒,然后就换他连声咳嗽了。
云凤弦轻轻说道:“酒多伤身,你就算武功好、酒量佳,这般喝法,终是不妥。”
风浩然惨笑一笑:“伤身又岂能及得上伤心,你也是伤心之人,又何必劝我。”
云凤弦一怔,然后轻轻地笑起来:“我有什么伤心事,落在你眼中了?”
风浩然凝视他:“我自己是伤心人,又怎么会认不得伤心人。你纵使说说笑笑,可是不管你看起来笑得有多开心,你的眼睛里都没有一丝笑意,你有挂心之人、伤心之事吧!”
云凤弦神色微黯,但立刻点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经历风雨,怎么剑彩虹。有时候伤心,也未必不好,不经伤心之痛,又怎么知道刻骨牵挂,在意之人之事到底是什么?既有了牵挂之人、牵挂之事,才更要善自珍重。”云凤弦说完,目光遥望远方:“我喜欢的人生死莫测,踪迹全无,有人为我伤心泣血,有人为我牵肠挂肚,每一响起来,我就心如刀割,我要好好活着,好好保护自己,才可以再见到他们,才可以让他们不致为我再伤心。”她再看向风浩然:“你既也有伤心之事、挂心之人,就更不该这样自苦。”
风浩然微微冷笑,慢慢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不是伤心,而是死心,我也早没有挂心之人了。他仰头再喝了一口酒:“如果我还能有一个挂心之人,也不致这般。”他语气淡漠,却听得云凤弦心中一痛。这世间最凄凉的,不是有一个至爱之人,叫你牵牵挂挂,思绪难定,痛楚焦虑,伤心欲绝,而是这茫茫人世,再也找不出一个人,可以叫你为他牵挂,为他痛楚。
风浩然望着天上的月亮,慢慢地道:“我自小学武,旁人都赞我天份过人,青出于蓝,总向往着能够游侠江湖,凭一点浩然之气,行英雄快意之事。后来行走江湖,也曾管不平之事,伏强豪之人,也曾一人与高手决斗,也曾一力剿顽匪恶徒,也曾好心做错事,也曾逞勇闯过祸。江湖岁月催人老,渐渐地心绪平定了,看世情也透彻了,那一股少年的豪侠之气,也慢慢淡漠了。”他苦苦一笑,举起酒坛,却发现,酒已被他喝得一滴不剩了。
“那一年,遇到了和你见过的一样的事。”风浩然长叹一声,信手抛出酒坛,酒坛碎裂的声音,在暗夜里,传出很远。“我那时已经不是只知逞勇的少年,知道得罪一位世子,会有什么后果,可是,我终究忍耐不住、按捺不住,四周都是看热闹的百姓,没有一个人敢哼一声,只有我奋声拔刀,大喝‘你们不管,我来管!’那个时候......”他摇摇头,神色黯淡:“那个时候,的确很有一股豪壮不悔之气,总觉得,明知不可为,而义所当为者,虽死必为,正我辈男儿之分内事,却不知,一切地一切只是一个开始......”风浩然伸手,猛得撕开衣襟,清冷月光下,他整个胸膛上,都是密密的伤痕。“我一路血战,伤痕遍体,她总是不出声地紧跟在我的身旁,刀光血影也不害怕。她不会武功,但如果我身边没有她,也许我根本没办法一路杀出。旁人只以为我是在保护她,却不知道,我靠的是她给我的力量,才可以撑下去。”风浩然眼神里满是温柔,温柔的最深处,却又是推心的痛楚:“离开了那个国家之后,我觉得安全了,我拖了一身的伤,急需休息,于是带着她,到了我的朋友家中。那是我的生死之交,我曾经拼却性命,苦战七天七夜,救了他一家人的性命。那一天,我只打算到他家中休息几天......”
云凤弦长叹,她隐约已猜到下面的故事是如何的发展了。
“他很热情地招待我,很热情地给我准备酒食,所以我也很快中了毒。”风浩然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他要杀我的理由,非常之简单。献上我人头的人,可以得到无比厚重的回报,足以让人折腰,所以我的朋友毫不犹豫地带着笑容把毒酒递给我。”风浩然说到此时,反手一掌重重击在大树枝上,整节大树枝,受力折断。
云凤弦一个翻身,在半空中,对着折断的大树枝用力一托,才飞落下地,让折断的大树枝无声无息地落下,这才松了口气。真让这大树枝掉下来,这前前后后的老百姓,不都得震醒了。
风浩然却根本没有看云凤弦,只是目光毫无焦点地注视着前方:“我拼尽全力,压住毒性,带着她一路杀出去。我救他之时,也不期望他报答,我行侠,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可也并不是为了失去什么啊?我不介意朋友一定要为我两肋Сhā刀,但至少,不要往我的两肋上Сhā刀啊!”
云凤弦叹息,又复跃上树头,坐在他的身旁。此时此刻,她能做的只是这般无声的陪伴。
“我还是冲出了险境,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里后,我与她成了夫妻。”
云凤弦突然觉得心如刀绞,幸福越是圆满,破碎的时候,想来越是让人痛不欲生。若真是那样的幸福的话,又怎么会有现在的风浩然出现在她自己的面前。
“后来,她怀孕了,我快活得想要飞起来,天天出去打猎,想打些好猎物,给她补身子。可是一次打猎回来......”
云凤弦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想说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风浩然惨笑一声,手不由地紧握成拳,“就算我不说,那些发生过的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吗?”他摇摇头,慢慢地说:“我看到满地的血,却见不到她的人。我用尽办法,杀进那个人的府中......”他淡漠地把漫长的追寻、无比困难的杀伐都给掠去,只是冷漠的几十个字,却听得云凤弦心中战栗。“我冲进地牢,我找到了她,在找到她之前,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她不可能安然无恙,她必然受了伤害,结果......”一道血丝从符合人啊唇边慢慢地流下来,他的狰狞而悲凉,“结果,我看到的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她全身都是血,没有一寸完整的批复,她的脸早被划出无数伤痕,她的肚子......”
云凤弦听到骨节咯咯的响声,从风浩然的双拳中传出来。
“她的肚子被剐开了,我们的儿子就那样血淋淋......”
云凤弦听到“咔嚓”一声,猛得一拉风浩然,跳下树来。刚才风浩然坐着的整个树干,轰然落地。
半夜里,睡觉的人被这轰然之声吓得开门开窗,四处张望,几疑是发生了地震。人们朦胧着睡眼,呆怔怔地四下张望,有人看到莫名断裂的大树,发出几声惊叫。只有那老人隐约猜得出是谁干的,不过也不作声,缩缩头,自回屋里睡觉啊!
云凤弦拉着风浩然,缩到旁人视线难及的阴影底下,一直等到好奇的人纷纷回去睡大觉,这才吁了口气,慢慢走到月光下。
黯淡的月色下,风浩然的脸上全无血色,像一个游魂更似像一个人。
“我从地牢里出来,杀了每一个我所遇到的人,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居然还能离开还能活下来。我离开那里之后,像个疯子一样四处飘零,一直到手机txt国,才停留下来,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等云凤弦说话,风浩然却惨厉地笑了起来,“因为每一个手机txt国百姓都在苦难中挣扎,因为我自己受够了苦,我不敢停留在安定富裕的地方,我不敢看别人一家团聚,快乐平安,我怕我会因为妒忌而发疯,所以我只有到苦难的人群中去生活,籍着别人的苦难,来减轻自己的痛。”他惨笑着,神色狰狞如鬼,见之可怖。
云凤弦却一点也不回避地望着风浩然,眼神真挚地与他对视。她伸出手,轻轻按爱风浩然肩上:“如果你真的心丧若死,如果你真的已经可以漠视一切,为什么还要出手救我?”
风浩然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因为心痛欲死,而剧烈地颤抖着。
但云凤弦一直很平静地看着他,目光长时间和他对视,眼中是坦诚的关怀,云凤弦的手,一直按着他的肩,掌心的温暖,让人无法忽视。渐渐地,风浩然慢慢平静下来了,轻轻叹口气:“我在手机txt国足足三年了,见多不平之事,看多他们所受的欺凌苦难,从来没有出手帮过人。这次肯助你,其实只是因为你挑起了我的好奇心吧!”
云凤弦微微一笑,也不与他争执,只是顺着他的口气说:“这也很好啊!既然还会好奇,可见,心还是没有死的。”
风浩然默默然不语。
“人总会受伤,但人总要在伤愈之后,再次站起来......”
风浩然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如何站起来?这一生,我都不会忘了她......”
“正事因为不能忘了她,所以才要站起来,因为她一定希望你可以站起来,一定想你可以好好活下去,而不是这般人活如死。”
风浩然的神色却是一片厌倦,过了一阵子才道:“罢了,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吧!我只是这三年来,看得多了,从初时的冷漠麻木,到渐渐同情,只是我一个百姓,纵有逞勇之力,却无救国只能。我无力解救,所以希望有人能帮他们,既然你也帮不了,那就算了。”
云凤弦见他眉宇之间一片颓丧,心中却暗自感动,很少有人受过那么深刻沉重的打击之后,还有余心余力,去关怀别人的痛苦。
最后,她轻轻地道:“我不是不帮,也不是说帮不了,我只是想说明,我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完全改善手机txt国人的生活,手机txt国人要盼着别人来救,还不如自救。”
“你知道手机txt国人无论男女,时隔有九个,到了三十五岁之后,就弯腰驼背了吗?你知道手机txt国人,十个有八个,长年累月,不知道吃饱喝足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全手机txt国,有几匹可用的战马、有几把经过千锤百炼的钢刀吗?而在他们身上身后,是如狼似虎的泰楚之邦,是专以强兵劲箭,吞并其他国家的霸道之国,你让他们如何自救?”
云凤弦轻轻一叹。
风浩然冷笑:“他们不是不想折腰的,如果只有风灵国,他们可能马上投诚;如果只有炎烈国,他们一定立刻请降。可是两国争锋,他们两属皆难,两个大国较量,却一定要让小国受尽苦难折磨,最后再轻飘飘地说,你们要自救啊!你告诉我,手指或者可以和手掌较较力,你叫她怎么去和大腿拼力气,除了生生被折断,还有什么别的可能?除了忍辱偷生,苟延残喘,他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风浩然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径自会茅屋睡觉。
云凤弦沉默,久久不语。她抱膝而坐,抬头看着渐渐走出乌云黑暗中的月亮,很久,很久,也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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