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轰然气势,震得古奕霖脸色一阵发白,云凤弦也是全身一颤,但却立刻站得稳稳,紧紧握着古奕霖的手,遥望着远方的军队。
无数大旗在一瞬间招展于空中,有的绣着莫字,有的绘着风字,在呼啸风中,猎猎作响。城上城下,不知何时,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军士,同一时间,钢刀出鞘,天地之间,尽是凛凛寒光。军士们同时举刀呐喊,声震苍穹,寒光耀日。喊声和鼓声传出很远很远,而天地之间,似乎都是寒刃的光芒、飞扬的旗帜。
远方烟尘忽止,然后是长久的沉寂。
但是城中鼓声却似无穷无尽,激得人胸中热血飞扬,恨不得飞奔敌阵,舍身一战。
远方烟尘再起,却是渐渐远去。
云凤弦轻轻吁了口气。
莫火离淡淡地望了远方一眼,道:“我们的对手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当机立断,知其不可为,即刻回转,绝不做多余之事,不制造徒劳的伤亡。”
云凤弦点点头:“看那条条而起,清而不乱的烟尘就知道他是名将,带的兵军容整肃。”
莫火离惊讶地看了云凤弦一眼,问道:“公子知观尘之法?”
云凤弦干咳一声:“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莫火离低声吩咐了手下将领一些城中防务,以及注意敌军动向的话,便引云凤弦等人去他自己的帅府休息。
这一路,云凤弦也算草草看了看明月关的大概样子。作为边城,当地百姓并不多,满街都是军士,见了莫火离在前引路,无不举刀致敬,大声见礼。声音洪亮,目光闪亮,可见莫火离极得军心。
老百姓们也可能是因为久处边城,见多变乱,胆子也很大,见了莫火离一行人,并不惊惶躲闪,只是散处街边,好奇地打量。
城内的建筑,大多是砖石结构,华丽绝对谈不上,可是坚固却是肯定的,想来是为了防备攻城最大杀伤力的投石车,才这样建造房子。街道非常宽大平坦,纵横相连十几条街,连起整个城池。这样畅通方便的街道,可以长街驰马,可以急令调兵,而且一条一条纵横相连,绝无弯曲小道,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集结兵力。
一路行来,暂时没看到热闹繁华的集市,也看不到富裕大城里常见的奢侈繁华场所,甚至连女性都很少见到。
街边也开些店铺,卖着当地特产的水果,以及生活必需品。而铁匠店却是多得是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到处挂着明晃晃的刀剑,耀得人眼花。
云凤弦不觉轻轻叹息,即使是风灵国这样强大的国家,身处边城的人,生活品质也实在好不到哪里。
就连帅府也实在谈不上有多华丽,只是房子比别人大一些,院子比别家阔一点,房间比别处多一些,卫兵比别地添一些,仅此而已。
古奕霖看得微微一笑:“早听说莫将军在边城与士卒同甘共苦,饮食相共,倍得军心,今日一见,才知将军生活,竟简朴至此。”
莫火离忙道:“边城荒僻之地,就是帅府之中,也都是粗使下人,少有整理,实在怠慢了公子、夫人,还有这位临公子了。”
“哪有的事,这些日子我沦为阶下囚,能在我们风灵国自己的城池、自己的帅府里休息,已不知道是多么开心的事。”云凤弦恨不得即时拉了古奕霖,单独叙叙别情,最好快些弄明白这些鲜血的来由,又不能不先应酬莫火离,故意打个呵欠:“好累啊!”
莫火离哪还不知趣,也不搞什么正厅奉茶,正式施礼一大堆俗套,即刻亲自领了云凤弦去卧房。
帅府的客房也是临时洒扫出来的,虽说已经是挑了最大最好的房间,但感觉也是空旷且简陋的,没有奢华的锦绣,没有精致的摆设,没有浓郁的熏香,有的,只是线条粗糙刚硬,式样简单的家俱摆设。
好在云凤弦也不计较这个,听了莫火离的告罪,只一个劲点头称好。
莫火离知云凤弦需要独处的时间,当即道:“公子请安歇,末将去令下人为公子夫人准备膳食,以及香汤沐浴。”
云凤弦点点头,又想到一事,忙叫住莫火离:“那些留在卫境,为我们阻拦拖延炎烈国军队的军士,他们的情况如何了?”
莫火离没想到云凤弦居然还念着那些士兵的安危,忙道:“谢公子关心,也请公子放心,末将并没有收到发生较大战事的探报,可见他们的确不曾与炎烈国的军队正面冲突,而且,末将也已令下属带了三队人马去接应他们了。”
云凤弦这才放心,点点头:“莫将军,还是你想得周到,倒是我多事了。”
莫火离连道不敢,这才退走了。
云凤弦跳起来,把房门一关,回头望着卫靖临和古奕霖:“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们按照程一的情报,找到了这里,又是如何及时在军中出现,在水忘忧手中救我的?奕霖身上为什么会有血?”
“嗯,程一告诉我们的,不止有他们最可能的路线,还有在山海湖城的水柔国高手中,最有可能帮助水忘忧行动的人,以及相貌、武功、行事风格等情报,还有他们之间,暗中联络的手法、远程通知信息的方式,以及搜索布伏的手段。正巧我们到达手机txt国时,你也逃离了他们的掌控,他们人手有限,不得不分散开来四处寻找你。水忘忧恐你去使臣府求救,所以隐身风灵国使臣府外,而其他人,有人在城中搜寻,有人在山中查找,有人守住回风灵国的必经之道。那回风灵国必经之道,正好是我与夫人,要经风灵国入手机txt国的道路。”卫靖临淡淡道来,一派安然。
云凤弦终于明白过来:“所以你们碰上了。”
“途中我发现了两个高手隐身于树上,于是让夫人独自骑马前行,我在暗中跟随,果然有人从树上猝然下袭。那两人功夫都不错,那个年长之人,更加内力深厚,出手辛辣,若非他的注意力全在夫人身上,我又是在后方突施袭击,就算我出手,说不定,他拼着受重伤,也有可能飞盾而走。制住他们之后,我们自然要追问你的情形。水柔国的高手,的确有很硬的风骨,并不惧死,也不怕刑掠。幸好我以本门秘传的‘魅心瞳’之术,迷乱他们的神智,令他们吐实。那年长的还在勉力支持,另外一个功力较浅的,却还是无法自制地把所有我想知道的告诉了我,然后……”
卫靖临语气一顿,深思悠然,回到了半日之前。
半空中倏然斩下的剑影带起一片血光,和着惨叫之声,让卫靖临微微皱了皱眉,略带责难的看着古奕霖,却因他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盈然的泪水而一惊。
“你怎么了?”
古奕霖勉力想笑一笑,可是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他声音忽然有些沙哑:“这是我第一次杀人。”那样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自手中摧毁,这种恐怖让他情不自禁全身颤抖。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杀人?为什么这江湖,这世界,这天下,会有这么多的杀戮,为什么甚至有人以杀人为崇?
这一剑斩下,只觉得,斩死的不止是敌人,还有他自己心灵的某一部分,这一生,他都不会忘记,这一刻心中的沉痛。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杀?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由你自己亲手来杀?实在不喜欢,可以由我来做。”卫靖临明眸深深注视,充满不解。
古奕霖面白如织,眼神却坚定如钢:“因为,我必须学会面对,学会承受。我不喜欢杀人,但既然这世上,喜欢杀人的人那么多,而且一定要加害我所心爱之人,那么,我就一定要学会怎样去应付这样的敌人。”
他的眼神忽然温润如玉:“我知道,她不喜欢杀人,我也不喜欢,但我至少要学会杀人,杀人让我很痛苦,可是,人心如此险恶,世事这般莫测,如果有一天,为了保护我们彼此,却要让她去承受杀人的痛苦,那倒不如由我来做,由我来痛。”他遥望远方,眼神中的牵挂和思念纵是倾尽天下神兵,也斩之不尽:“自从那一天,我亲眼看着别人在我面前斩下她的人头,被迫忍受别人当着我的面把她劫走,我就发誓,凡要害她的人,我绝不原谅,决不饶恕,我武功不高,也不懂什么心狠手辣的谋算伎俩,我只知道,我愿意为她,去与整个天下为敌。”他语气低柔温缓,却是一字出口,即使倾尽天下之力也不能抹杀。纵然是卫靖临如此定力,也不由深深动容,凝眸望他良久,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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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星光闪 第十二章 江湖中的方式
忆起当时的情形,此时此刻的卫靖临心中一时竟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叹息,凝望云凤弦,轻轻道:“你可知……”你可知,他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可知,她为你,忍受了多少?你可知,一个生在深闺,性情温柔,连一滴血也不曾见过的良善之人,为了他,竟然拼了命勉强自己成为一个习惯杀人夺命的修罗。一瞬间,卫靖临只觉有千万句话想说,却因为古奕霖略带哀恳的眼神,而一语不发。
他不愿有人逼她,他不愿有人责她,于是,他下了一个对他自己来说无比残酷的决定,却因为不想云凤弦内疚而不肯告诉她。眼前之人,情至深处,不但可以心甘情愿为他心爱的人去死,甚至还要在死前,费尽心思,让她相信,那一切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责任,不让她有丝毫悲伤和痛楚。卫靖临不知内心深处,为什么忽然有一种隐隐的微痛,不知道是为自己的一片痴心,还是为古奕霖现在的痴情……他素来淡定的心虽在遇到云凤弦时,已经乱了,现在更为自己那心痛身为女子的古奕霖,一心放在了同是女儿身的云凤弦,他突然被一股古怪的情绪缠上心头。
耳边却是听得云凤弦连声追问下情,他只是淡淡笑道:“我和夫人商量好,由我来对付水忘忧,但是为了防止其他高手协助水忘忧,则由夫人负责出手狙击他们。”
云凤弦猛然一震:“什么,你让他去杀人?”古奕霖虽是男儿身,却是个生在深闺之中的男人,这个连看到杀鸡杀鸭都会心生不忍之人,他以前从未伤过任何性命,哪怕是处在再艰难的困境里,面对再危险地杀戮,也从未曾杀过人,如今却被人这样推向血腥和杀戮,这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啊~现在的他,怎么能这样平淡的说起这件事,卫靖临怎么能这样,毫不动容地让古奕霖去杀人。
古奕霖没想到卫靖临会被云凤弦责怪,有心辩解,却欲言又止。他又怎么对云凤弦解说她自己的决心?云凤弦可会自责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让他必须下定决心,成为浴血的修罗?
卫靖临却不看古奕霖歉然的眼神,神色一片安然,“我亦是不喜杀人,可是这一路追随,暗中也曾应付过许多杀伐,清理过诸多暗探。我在这之前,也从不曾手然血腥,我也一样破戒杀人,便是活该不成?”
云凤弦心中一紧,又是歉然又是难过,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想到古奕霖,又觉心痛不舍,“可是他武功并未大成,一个人要对付那么多人,这太危险了……”
“我怎么会让他去送死。他的武功已可算得高手,只嫌经验不足,而且武功有时过于堂皇正大,打斗经验也不够丰富。所以,我一路上,也曾教他一些更适合江湖争杀,虽然未必最好,但简单实用的杀人之技,更曾不断与他切磋交手,引领他面对种种矛盾打斗,增加他的经验,再加上,事先所得的各种资料,足以知己知彼,敌方武功最高的首领也已被我们杀了,在这种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敢让他前去的。我的确是故意让他去杀人的,我要让他真正抛开宫廷,抛开闺门,做一个可以在险恶风雨中靠自己活下去的人。”
卫靖临徐徐说完,最后才轻轻道:“所以,我才这般安排。他听了我令去杀人,虽是脸色苍白,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而且也非常完美地完成了。同时,我自己则悄悄来到风灵国使臣府门外,监视水忘忧,当莫火离的军队行动时,水忘忧悄悄点倒一名将士,飞快地换了衣服,我也如法炮制。见到你后,水忘忧立刻发出了信号,通知其他人来会和,我也同样发出我与他密约的信号,告诉他我找到了你,让他办完事立刻来会合,然后,我在水忘忧全部精神都放在你身上时,寻隙出剑将他重伤。如今水柔国一干人,除水忘忧重伤而遁,其他人都未漏网,应该不能再兴风作浪,我们将会有一段很安宁的日子。我的心思计较,无非是让你可以安然,让他可以更加适应这个世界,如果你不肯谅解,我……也无可奈何。”
云凤弦只是觉得心痛,想要争执,又实在怪不得卫靖临。这时只觉得掌心一暖,却是古奕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为我担心,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可是……”
古奕霖笑容温柔若水般暖人心田,“杀人的感觉和不好受,我以前连只鸡都没杀过,今日却一口气杀了好几个人,他们临死前的样子、他们的惨叫、他们充满仇恨和不甘的眼神,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听着他语气中的颤抖,云凤弦心痛如绞,伸手抱住他。
“但是,我虽然怕,虽然难过,可是我一点也没有后悔。为了你,不管要再杀多少人,我都不会犹豫,为了你,就算和全天下为敌,我也不在乎。以前,我虽然也学武,不过是学着玩的,以前,我武功虽然不差,但对于这个世界其实并不了解,总是跟着你,看着你,由着你去面对一切。是临公子告诉了我,如何掌握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的道路,如何在这个乱世里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我要谢谢临公子,他带我走的这段路,没有下人照料,再没有你的日子里,一切都要亲力亲为,亲自应对。”
他轻轻地笑着,目光越发的坚决起来,“这段日子,我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洗衣,学会一切普通人所会的一切。为你,我可以受贫困,为你,我愿意经风波,我可以为你缝补衣裳,更衣侍汤。我努力磨练我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可以面对杀戮和死亡,不是因为我想做天下第一高手,只是因为我想要保护我们彼此,只是因为,我再不容许任何人,将我们分开。”他说到此,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起来,“临公子只是成全了我,帮助了我,所以,请你不要怪他。我只是想与你在一起,不再分开,所以,请你……”
云凤弦突然紧紧抱住他轻颤不已的身体,似要将他的身躯融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我保证,我永远不再离开你,就算天地相合,山川崩裂,六月下雪,日月转向,我也绝不和你分开,谁也不能再让我们分开。”他们彼此拥抱,再不能放开彼此,再不能给其他人事物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卫靖临无声地退了出去,无声地替他们把门关好。这一瞬,仿佛有一声轻轻的叹息响起,又似乎根本什么都没有。不多时莫火离亲自来报,说是洗沐用具都已经准备好了。云凤弦与古奕霖虽然有千万种私话想说,但是这一身风尘,还有血迹,终是不舒服,所以各自去洗浴。
云凤弦看得出,洗澡的盆子是很大,不过,明显也是临时置办的。想必这些边关将领的生活也非常简朴,平时洗澡也不过就是用桶子提了水往身上冲,只要方便就好,哪里那么多讲究。这一回自己和古奕霖来到这里,可真把这一位了不起的将军给头疼坏了。
房间里,除了床也就是柜子和桌椅,没有摆设,没有香案,没有字画,没有琴棋。要洗澡了,也就一大木盆子,没有精雕细刻,没有熏香,没有鲜花,也没有软玉温香的俏丫鬟。
只有几个粗手粗脚的士兵站在莫火离的身后,一个个涨的脸通红,配合着莫火离那愁眉苦脸,把云凤弦吓了一跳,一迭连声说:“我没问题,我可以自己来。”
莫火离有些怀疑的看看云凤弦。估计在这种人心里,所有的王侯子弟,除云昱风外,一概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吃饭穿衣都要别人服侍,更别说洗澡了。不过,莫火离也很担心,让这些边关打仗的士兵,给这位爷洗澡,会不会起到反效果,所以云凤弦这么一说,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说声“是”,就退了出来。
云凤弦一个人把房门关上,跳到桶子里洗热水澡!整个帅府,一桌一椅,所有摆设,都具有实用性,找不到任何装饰性物品,甚至连个漂亮丫鬟都没有。一想到美人,又想及古奕霖,想到他为自己吃了这么多的苦,云凤弦心中又是温柔,又是难过。对自己来说,这帅府虽简陋也还能适应,但对他这等自公侯之家长大的人来说,却实在太委屈了。
云凤弦心里念叨着古奕霖,也没心思泡澡了,手快脚快洗好了,换了干净衣服出来。
这边,莫火离早就安排了两个伶俐的军士,做云凤弦的随侍,听她吩咐。又满城找了个最稳重,手脚勤快的妇人,当古奕霖的仆妇。只是那仆妇虽是边城最伶俐能干之人,也还是礼数不通,也不曾见识过真正贵族的生活,真要随侍古奕霖,只怕大大不足。
云凤弦也不愿把边关苦战的将士当做仆人调派,所以也并不随便指派他们,洗完了澡出来,便直奔大厅去了。
莫火离的帅府,竟然没有下人,只有一些士兵驻守,平时负责帅府的防务,军令传递。莫火离他除了衣服有下级士兵去洗,其他生活全靠自己打理。
因此,帅府的小厨房是空置无用的,平时,莫火离和普通士兵一样,吃的都是军营里的大厨房。这一次云凤弦的来访,莫火离更是弄得是头大如牛,只好临时满城找厨艺好的人来侍候。而且边城资源实在贫乏,顶了天,也就是酒和肉,连新鲜菜都少得可怜。饮食器具也远远不够精致,他的确是有些窘迫的。
云凤弦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委屈了古奕霖。
云凤弦来到厅中时,见厅里一个圆桌上,严恕宽和莫火离都在等着他,而卫靖临已在席前,淡淡而笑。没多久,古奕霖也已洗沐完毕,在仆妇的引领下,来了厅中,莫火离忙起身肃座。
古奕霖含笑谢过,走到云凤弦身边坐下。此时,他已经换成一身简朴轻便的青色女装,乌黑长发闲闲绾起,不加钗环,让人只觉耳目一新。他轻笑坐下,泰然自若,看到诸人都有不安之色,浅笑举杯:“这段日子,我与临公子两个人,风餐露宿,常宿于野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能有干馒头吃一口,便是大幸之事。今日得瓦遮头,广屋安身,美酒好肉,实是万幸,在此多谢莫将军与严大人了。”
莫火离与严恕宽忙起身连陈不敢,但心中的惶恐的确减轻很多。
云凤弦听得心酸,还不及说什么,古奕霖似感应到了云凤弦的心情,眼眸温润地看过来,“无须为我难过,那样的生活,刚开始的确辛苦,但慢慢过下来,倒也觉得有趣,自由自在,舒畅如意,没有任何拘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以前的我,生长绮罗聪中,处处有人服侍,空说什么才华过人,其实离开别人的照顾,连独立生存都做不到。而现在,我相信,不管在多么困难的情况下,我都可以只靠自己,好好活下来。”他眸子里一片清明,温柔若水地轻轻道:“你应当为我高兴才是。”
云凤弦只觉胸中热流直往上涌,他猛然站起,却并没有对古奕霖说话,而是冲着卫靖临深深一揖,“小临,自我出京,你一路暗中保护我,想必也似奕霖一般受了许多苦楚,我实在太亏负于你了。”
卫靖临淡淡一笑,“我是自愿,有何妨!”
云凤弦心中愧疚,还不及说什么,古奕霖却知她心情,也知道卫靖临不需要过分的客套道谢。这段日子与卫靖临相处,让他对卫靖临十分敬重,也极为亲近,深觉满口道谢,反而玷辱了卫靖临,忙笑道:“我饿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开始啊!”
云凤弦知是为她解窘,脸上一红,坐了下来。
莫火离忙举杯道:“诸位,请。”
一席五人以云凤弦与古奕霖坐在上首,卫靖临打横坐在一侧,莫火离与严恕宽坐在下首相陪,便开始执杯进餐,且说且笑。明月关是边关,并没有太精致的食物,酒不够香醇,菜不够精巧,肉虽然很大,但也只适合水泊梁山那一类汉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用匕首割肉,赤手抓羊腿地吃。
云凤弦吃了一些,嘴里也有腻,虽说并不曾流露出来,但实在没办法强自大口地吃下去。
卫靖临与古奕霖也是稍尝即止,虽说行走江湖,饮食讲究不得,但这样的边塞食物,却实在难以习惯。
莫火离心中略觉惶恐:“边关寒僻,物产微薄,实在太委屈公子、夫人还有临公子了。”
云凤弦本来虽然吃不下去,但碍着莫火离的面子,总要装着吃得愉快,但听莫火离这么一说,她反倒放下了筷子,抬头看向他,“莫将军,这应该已经是明月关所能拿得出最好的食物了吧?有酒有肉,还有精细的白米饭。”
莫火离汗惭道:“都死末将无能……”
云凤弦摇头打断他的话,“平日军中将士们吃的,甚至将军你自己吃的,只怕,都还远远不及吧!”
莫火离道:“我们都是粗人,公子却是金玉之体……”
云凤弦不等他说完,就站了起来,对着莫火离深深弯腰一揖。
莫火离惊得跳了起来,一时手忙脚乱:“公子,使不得。”
云凤弦肃然道:“莫将军,我自小生于绮罗丛中,享尽富贵,于家于国,从无建树。而这明月关中,边僻之地,数万将士,多年驻守。离家乡,别亲人,受凄凉,衣不周,食补调,却还能把国家卫护得寸土不失,怎么当不得我这一礼。”
莫火离本道那凤子龙孙,天生贵介,永远高人一等,纵是有肯亲近下属者如同云昱风,也自有一种旁人不敢过于亲近的尊贵之气。这种人物,不管到了哪里,都必定要捧着供着,若是稍有怠慢,便是失职不敬。边城荒凉,物产贫乏,事先也没有迎接贵客的准备,他这三军主帅,还不及繁华之地的一个普通富商,更能拿得出待客的排场,心中不是不惶恐的。
他无惧战场,不怕杀伐,但高下森然,君臣有别,只一个怠慢之罪、不敬之名,就可以给他带来巨大的灾难,纵然他自己并无功利生死之念,却如何放心得下,明月关数万将士,这不惜抛洒鲜血也要守护的国土。所以这一顿陪饭,他吃的实在是战战兢兢,食不知味。原以为怎么也要看看云凤弦不满的脸色,听听云凤弦不悦的训斥,谁知云凤弦一开口说的驻边将士的冷暖心酸,,一时不由怔住。
云凤弦轻轻道:“十万将士铁衣寒,守边将士衣食难周,因为边城的粮食无法自给自足,必须从外地供给,而新鲜的肉类、青菜不可能长期运送,只能运腌菜萝卜这种可以长时间保存的菜,而食粮也往往是此等糙米,甚至是掺了沙土的米粮。只是那时,也不过当做书上的文字,看完了,心中实在并无感慨。直到今时今日,我才真正明白,你们所担负的,有多么沉重,你们所付出的,有多么了不起。”
她说到此肃然正色,对着莫火离再深施一礼:“幸亏有你们,风灵国菜能安然无虑,幸亏有你们,风灵国的百姓才得安居乐业。你们是真正的英雄,真正了不起的人。我今代风灵国,代百姓,多谢你们了。”
莫火离怔怔望着云凤弦,良久,不言不动,手脚僵木。
云凤弦抬起头,对他一笑,目光明亮,神色诚挚。
莫火离这才颤了一颤,然后,扑通一声,对着云凤弦跪了下去。这百战虎将,眼中已有温热湿意。
古奕霖凝视云凤弦,眼眸深处全是骄傲,唯见温柔。这是他喜欢的女人,不同于任何女子的女人,他的‘丈夫’,是他从小便认同要相守一辈子的人!更是他的一切。
卫靖临明眸淡淡扫视厅内诸人,望向云凤弦时,眼中有异色的光芒闪起,却没有人注意到。他功力深厚,耳中早听到厅外隐约的哽咽之声。是厅外守卫的士兵,听到厅里的话,激动得不能自抑吧!这些执刀手机txt国,用血肉之躯保护国土的汉子,可以阵前冲杀,可以视死如归,可以流血不流泪,但有的时候,却会为一句温暖的话语,而变得如此脆弱。当然,他也没有忘掉,厅里一直保持沉默不说话的人。
大风灵国驻手机txt国的使臣,严恕宽。他虽然对云凤弦也执下臣之礼,却明显一直不太恭敬。席间,只有莫火离谈笑劝酒,说些边城逸事来逗趣,他却一直一言不发。这种情况,在久居官场的官员宴会之间,实在太少见了。
而云凤弦这番话一说,他眼中神色已是连变,有惊奇,有震动,还有……锐利如剑的光芒,隐隐约约的敌意。
“为什么会这样呢?名将啊!不是应该很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吗?怎么这么容易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啊?”宴席散后,已是夜晚,回了房间,云凤弦托着腮,皱着眉,做深深思索状。
古奕霖只觉好笑,轻声道:“知遇之情,识重之恩,最为英雄所在意。他在边城苦战,可以把荣华富贵都不放在心上,但身为主君的一句知冷知热,贴心贴肺的话,却最能打动人心了。”
云凤弦笑一笑:“按理说,这些体恤啊!关怀啊!慰勉啊!他应该也没少听,我听说云昱风对将士很好,隔一阵子就从京城派官员到边城慰勉看望将领。”
“那些慰勉的话,无非是写在黄缎子上的官样文章、套式词句,无非是你念完了我谢恩,走走过场,又怎及得你这样真心实意。”
云凤弦想了想:“说起来,我还没问过莫火离和严恕宽到底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应该是知道的吧!”古奕霖轻声道:“我和古家的人联系过,从他们身上得到过消息,莫火离和严恕宽都是摄政王一手提拔的心腹,想来不会瞒他们,而且说明你的真实身份,他们才会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才知道不惜一切代价,也决不能让你被其他人抓走。”他说到这里,心中不禁怅怅,他对于朝中派系、官员背景,并不清楚,一切详细资料都是从古家得来。
当日他把云凤弦的消息报给古家,交换条件之一就是,在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动用古家的情报网,向古家请求协助。若不是当时一念之差,也不至于引发后来那么多事。
云凤弦知他心中想起旧事,难过伤心,便牵起了他的手,轻声道:“你真傻,我是这般平庸没用的人,你却为我这样牵心自苦……”
古奕霖伸手按在云凤弦的唇上,止住她继续说下去,轻轻道:“你岂能这般妄自菲薄,在我眼里,你是世间最好的男人,是我一生的骄傲。”
云凤弦脸上一红:“你偏心于我罢了。”
“才不是,不信你去问问莫火离将军,若是有人敢说你平庸无能,他一定一刀把那家伙脑袋多下来。”
云凤弦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伸手抱住她,凑近过去:“你也学会贫嘴了,哪个把你教的这么坏了。”
古奕霖轻轻地倚在她的怀中,只是轻轻地笑。云凤弦只觉心痒难挠,牵着他的手,向床榻走去。
古奕霖默默地跟在云凤弦的身后,垂首不语。
然后头顶上,忽传来轰然巨响,无数瓦片灰尘猛往下掉。
云凤弦满心柔情蜜意,正想着缠缠绵绵,忽遇惊变,吓了一大跳。像水一样柔的古奕霖也猛得一跃而起,伸手一招,挂在墙上的宝剑猛然出鞘,像是受到无形的手牵引一般,落入他的掌中。
云凤弦一怔:“你什么时候练成隔空摄物了?”
古奕霖笑道:“我哪有这么高的内力,这是学你呢!”说着握剑的手微微一晃,掌心落下一根颜色很淡,不注意看,几乎发现不了的细线。
云凤弦不觉拍手惊叹:“这用丝线牵动宝剑的招术是小临教你的吧!”
古奕霖浅浅一笑:“是,他更说这一招叫做千里姻缘一线牵。”
云凤弦只一怔,立时大笑:“好一个千里姻缘一线牵。”
古奕霖挑眉看她一眼,都在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情玩笑,但注意力却集中在情形莫辨的屋顶上。刚才的震动,很有可能是两大高手,在屋顶硬拼,真气激荡所引起的。
果然,屋顶上已传来卫靖临如清风拂面的声音:“阁下既来相访,怎可匆匆离去,何不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同一时间,四周兵戈声起,呐喊声、拔刀声、引刀声、脚步声,迅速靠拢过来。
各种声音,毫不混乱,间杂有序,可见这帅府的精兵久经训练,不是寻常可比,就算出现惊变,也绝无惊慌。
屋顶上已传来剑气呼啸,掌风浩荡,衣袂掠风,大喝之声。
云凤弦微一皱眉,只觉那喝声好生熟悉,一时还没想清楚,屋顶又是哗啦一阵大响。
慌得古奕霖忙一扯云凤弦,向后急退,刚好避过一个从屋顶直落下来的人。
那人落入屋内,身子一晃,竟不曾站稳,头顶剑光如电,带起一道凌厉光芒,已追斩而至。
同一时间,许多士兵涌到了房间窗口,房门也被人大力撞开。
古奕霖恐那人绝地反扑,伤及云凤弦,长剑一振,就待挡在云凤弦身前。
谁知云凤弦却猛得惊叫一声:“是你!”然后对那人冲了过去。
那一道仿佛追风逐电,纵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也不能挡的剑光竟于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凌空一转。只听到一连串兵刃相撞的声音,一些因情急向来者出刀,却又临时来不及收刀,眼看着刀子就要扎到云凤弦身上去的军士们,都只觉手中一轻,手上的刀已经被挑得脱手飞开。他们低下头,看到空荡荡的手掌,无不骇然。
拦下他们的刀不难,或是用内力震得他们虎口流血、长刀脱手也不难,可是,这般挑走兵刃,他们本身却没有受丝毫损伤,十几把刀飞在房间里,却又准确地落在地上,不曾误伤房中任何一个人,这份准头控制之妙,力道拿捏之准,简直匪夷所思了。
而更让人觉得不可想象的是,这样的高手,居然是个看似柔弱不禁风的少年。
卫靖临悠然而立,气定神闲,只用淡淡责备的目光看看云凤弦显然对她这样莽撞地冲过来的行为,不大赞同。
云凤弦干笑了一声,冲四面八方抬抬手打招呼:“没事,没事,这位是我的朋友,来找我聊天的,只是找人的方式奇怪了一点而已,真的没事,大家可以放松了。”
军士们的脸色都有些紧绷,哪有找朋友聊天从瓦上走,而且半夜里潜入帅府,怎么不让人紧张。不过,这位贵公子都这么说了,谁还敢说个不字。
虽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不过大帅那边透出的口风,这位公子好像是从京城里来的王爷。凤子龙孙,天一样高贵的人啊!连大将军在他面前都恭恭敬敬的,他们还敢说个不字吗?当即听话地都退了出去。
云凤弦也不理砸坏的门,不看通光了的屋顶,笑嘻嘻拉住从天而降的客人:“风大哥,你可现身了。”
风浩然却没功夫理会云凤弦,只是用震惊的眼神望着卫靖临。他发现云凤弦被风灵国军队从手机txt国王宫带走,因为一下子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从云凤弦的暗示中知道他并无危险,所以没有现身,只是暗暗跟踪。
只是后来,他们快马疾奔了很久。风浩然又怕尽施轻功被发现,所以只好放慢速度,只凭跟随路上马蹄的痕迹来追人。
路上也见到炎烈国浩浩荡荡的大军,风浩然心中更是震动,不明白云凤弦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让风灵、炎烈、手机txt三国都这样大动干戈,他一路来到明月关,明月关虽防守森严,也只挡得住军队,却挡不住像他这样的超级高手。他乘着夜色,潜入关中,悄悄从军士们之间的议论里听出,大家都认为云凤弦时京城的王爷,而且还住在帅府,他便一路潜去帅府,本想,以他的武功,必可点尘不惊,找到云凤弦。却不想,竟被人发现行迹,而发现他的,又是一个如此面貌清秀的少年。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只对了一招,就震得他下盘失控,内力浮散,连脚下的瓦片都踩碎了。想不到短短三天,他竟连续两次见到两个真正的超级高手,而这两个人,居然都是看似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少年。
作为一个男人,而且是武功不错,平时也极有自信的男子,遇到这样的看似柔弱的少年,自己却根本不是对手的事实,真的是一件很伤尊严的事,但他只对一招,已清楚了彼此的斤两。所以他绝不迟疑,纵身便逃。奈何那剑光所到之处,便是密密天网,无可遁形。他无可奈何之下,故意功聚双脚,踢破屋顶,往下跳去,想另觅逃生之路,或干脆劫持屋里的人。却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屋里住的就是云凤弦。
云凤弦一见他就跳过来,而这时,那迫人的剑光自上追下,其他军士也冲进屋来杀他。他刚才一战,已然受伤,一时回气不及,眼看着云凤弦冲过来,简直就是向着所有对他刺来的刀剑冲过来。然后,还不及眨眼,那无对无匹的剑光一转,满室杀气,已化玉帛。这样的武功修为,这般年纪的少年,实在令人凛然生寒,心中震怖。他甚至顾不得云凤弦连声叫他,只怔怔盯着卫靖临。
卫靖临淡淡一笑,收剑回鞘,走到风浩然身边,忽然抬手握住风浩然的手。
风浩然一怔,差点跳起来。一道暖流自掌间涌入,于奇经八脉游走,身上的内伤,竟好了一大半。他一方面震惊于这少年的内功造诣,一方面也惊异……此时的男风虽然不开发,却也不是什么秘密,风浩然头一回被如此纤细的少年,不知不觉脸涨得通红,哪里像个久经风雨的老江湖,倒是个不知世事的少年人了。
卫靖临慢慢收回手,这才笑道:“刚才多有得罪了。”
风浩然脸上发红,连忙客客气气地说:“是我行事莽撞……”
这时外面传来迅疾的脚步声,原来是莫火离赶来了,他跑得飞快,人还没到房外,已高声叫了出来:“公子。”
云凤弦忙大声说:“莫将军,我没有事,只是一个江湖上的好友来访,惊扰帅府上下,真是抱歉了。”
莫火离这才松了口气:“既是公子无恙就好。”
卫靖临目光在云凤弦与风浩然之间一转,知他们彼此必有许多话要说,笑道:“我先出去了,二位尽管叙旧。”他说着一笑退出房去,又向莫火离做个眼色。
莫火离也忙高叫一声:“末将告退。”这才与卫靖临一起慢慢走开。
同时莫火离打出手势,其他军士也迅速远离云凤弦的房间,确保不会有人打扰云凤弦与朋友的交谈,也同样不能偷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卫靖临凝视莫火离,目光一闪,“将军没住在帅府。”刚才他发现风浩然,一番交手,惊动帅府上下人等,如果莫火离人在帅府,一定可以在第一时间赶到,也不至于跑得这样上气不接下气。
“今晚我守在城楼上,我担心敌军不会死心,需要加强防范。而且……误导炎烈国军队的军士们回来了,我也要安置他们。”
“他们回来了?幸亏他们拖住了炎烈国军队的速度,我们才能安然回到明月关,他们可还好吗?”
莫火离沉默了一下才说:“还好,只有二十几人没能进关,另外,受伤的人也稍多一些。”
卫靖临轻轻叹息一声,所谓没能进关,想必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连尸体都找不回来,或许对于一次军事行动,一次营救皇帝的大事,死二十几人,实在太微不足道。这已经是难得的胜利,需要摆庆功宴庆功了。只是,生命再微薄,也是无可替代的,二十几个活生生的人啊!作为主将,莫火离是不允许软弱,不可以怅然的。他必须心硬如铁,如果会为了一个小兵的死活而怅然叹息,则根本没有足够坚强的意志去指挥必会死伤无数的战斗。只是,在他的心中,想来,也并不好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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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弦见四周没了闲人,这才笑着拉了古奕霖上前:“这是我妻子,这位是我在手机txt国结交的朋友风浩然风大哥,幸亏有他,我才能在水忘忧手里逃出来。”
古奕霖忙对着风浩然施了一礼,诚心诚意道:“多谢风大哥。”
风浩然见他气质出众,短短一句话,竟也说得无比真挚,心下立生好感,又暗暗叹息,如此佳人,居然让云凤弦这个没半点正紧,还长相平平的小子给得了去,这也太走邪运了。好在他只是心里嘀咕,表面上还是还礼不迭的。老江湖的眼睛极毒,一眼就看出,古奕霖分明是大家族里出来的闺秀,绝不是普通江湖女子,所以也不便失礼,不好胡乱说话,只连声道不必客气。然后他瞪了云凤弦一眼:“好生威风啊凤翔公子,明月关里的士兵,个个都在传王爷和王妃到了,一军主帅对你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失礼。还有些士兵偷偷传着说,你这位王爷不知多么体恤兵士,心地仁善,半天之内,竟收服了明月关一大推人心。”
云凤弦听他语气不善,知他恼自己隐瞒,所以只是干笑。
风浩然却正色问:“我只想问一句话,如果你当我是朋友,你就对我说实话,你真的是风灵国的王爷吗?”
云凤弦迟疑一下:“我确实是风灵国王族。”
风浩然点点头:“莫火离对你这样恭敬,你在风灵国国内,必是非常有权威的人,对不对?”
云凤弦想了一下,才回答:“我的身份的确可以干涉风灵国的权力中心运作,可以对风灵国的最高政策产生一定影响。但我本人一来不太在意权利富贵,二来实在没有治国之才,所以才离开京城,也才让人找机会捉去,意图威胁风灵国。”
风浩然目光深沉:“无论如何,你还是能影响到风灵国朝廷,影响到摄政王云昱风的,对吗?”
云凤弦点点头:“我如果开口提出要求,摄政王也会给我一点面子,但这种权利,是不能肆意使用的,如非必要,我不会开口,因为,这种事,一次两次,他敬我身份,听我意见,次数多了,他就会烦我干涉太多了。”她耸肩一笑,一派轻松:“人不可以不知趣啊!”
风浩然沉声问:“那么,你能让风灵国放过手机txt国吗?”
云凤弦并不迟疑地回答:“我会尽量劝他善待手机txt国百姓,不要过分压榨手机txt国,但我是不可能让他从大方向上改变对手机txt国的策略的。毕竟手机txt国的金矿,足以影响一个国家的财政,一旦风灵国放松了,就是炎烈国得利,为了保护风灵国最高的利益,为了不让炎烈国更加强大,云昱风在这一点上,是不会退让的。”
风浩然脸上神色有些古怪:“风灵国不能放过手机txt国,但可以放过手机txt国百姓。”
云凤弦轻叹:“我说过,我会在我所能起作用的范围内,最大限度,保护手机txt国百姓的利益。”
风浩然冷笑一声:“如何保护?平时他们要挨风灵国人十鞭子,现在你让他们只挨五鞭子,就算保护了?治标不治本,又有什么用?即使让现在加在他们身上的重负减掉了一半,仍然是压迫人的重负。”
云凤弦苦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既保住手机txt国百姓,又保全风灵国的利益。”
“有。”风浩然斩钉截铁地说出一个字。
云凤弦一怔:“什么法子?”
风浩然脸上神色怪异,一字字说出来:“吞并整个手机txt国,让手机txt国成为风灵国的城池,让手机txt国百姓,成为风灵国百姓。”
这一句话,把房里两个人都惊得脸上变色。
古奕霖震了以震,张开了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云凤弦却是直跳起来了:“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一个正直的侠客,居然要求一个大国吞并一个小国。
“风大哥,你在手机txt国多年,看多手机txt国受欺凌之苦,为何反而要……”
“正是因为我看多手机txt国受尽二国的欺凌之苦,我才知道,要根绝这种苦难,只有这一个办法。”风浩然轻轻叹息:“我少年时,也痛恨那些肆意扩张,掀起杀戮的大国,可是年纪渐长,阅历渐丰,才明白,天下大局,半点不由人。当今天下,诸国林立,大大小小的国家,加起来有上百个,彼此征伐不断。想要好好活下去,就要让你的国家像野兽一样,拥有尖利的爪牙,只有撕裂别国,才是保护自己的方式,只有不断吞并,不断强大,才能避免灭亡。”
看到云凤弦脸上悲悯之色,风浩然深深叹息:“我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这的确是事实。越是小国,越是可怜,越是小国,越受欺凌压迫,小国百姓的命运,只是等着被征服、被吞并,所不同的,只在于,吞并他们的君王是仁慈还是暴虐,是把他们当做牛马奴役杀害,还是当做子民来维护,在这一点上,没有人,做得能比风灵国摄政王云昱风更好了。”
“今日之风灵国,几乎全是云昱风一手造就。当年风灵国,也不过是个中等国家,国内还有各个小国,中央权力微薄,可是云昱风却能收服诸国,震慑天下。他待诸国民众,亦如本来族人一般无二。国中局势一定,立刻安民养力,与民生息,的的确确做到了关爱百姓如子。他不会怜悯手机txt国百姓,但如果手机txt国人手机txt国成了风灵国的人,他就会愿意保护照料了。”
云凤弦怔怔地问:“那国家呢?尊严呢?”
风浩然冷笑一声:“在这个乱世,国家又算得什么。国兴国灭,百姓心中的国家观念淡薄得很,今日是风灵国的子民,明朝是炎烈国百姓,你要他们人人都自杀随国家陪葬吗?至于尊严?似你这等王爷千岁,才会去讨论,真正的百姓,食不饱,衣不暖,身为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所以的一切盼望,无非是平安生活下去,你又叫他们如何计较尊严。”
云凤弦心中难过:“那所谓忠君爱国,根本不存在吗?”
“忠君,忠的应该是可以保护百姓的明君;爱国,爱的应该是可以庇护民众的强国。也只有强大繁荣的国度,在遭遇危难的时候,才会有强烈的凝聚力,士兵会奋起死战,百姓会顽强不屈,不是因为他们的忠心比其他国家的人更深,而是因为别的国家,百姓流落飘零,朝生暮死的命运,令人触目惊心,所以他们才要保卫他们本来安逸幸福的生活。”风浩然长叹一声,“你不知,就因为我久在手机txt国,看多他们受的苦难,手机txt国人早就麻木了,必胜的追求,无非是好好活下去,至于属于哪个国家,侍奉哪位君王,他们未必会在意。与其身为弱国小民,受尽欺凌,倒不如并入大国之中,得到大国的保护。要不然,就算勉强根本没有战力的手机txt国奋起一战,也不过是用着慷慨激昂的口号,去让他们送死。纵然求的风灵国偶尔抬抬贵手,让他们松口气,以后也会有更重的担子压下来。”
云凤弦皱起眉头:“风大哥,你的想法,可以超越国家的界限,直接从百姓的生息考虑,这一点,实在了不起。你看到风灵国对手机txt国人的压迫,还能用持平的态度来评论风灵国,评论摄政王,我也谢谢你,只是,大战若起,炎烈国必不肯坐视,到那时,手机txt国就变成二国的交锋之地,兵戈之下,手机txt国不会有一寸土地不被鲜血染红,对手机txt国人来说,和灭顶之灾差不多。”
“你们二国在手机txt国对峙已久,双方都按兵不动,风灵国如以闪电之速进击,炎烈国的人必措手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手机txt国已变成风灵国的领土了。”
“到那时,炎烈国王难道就忍气吞声吃暗亏了吗?我看他最大的可能,就是挥兵进击手机txt国,打出来的,还是帮助手机txt国王复国的旗号,堂堂正正,师出有名呢!不管死伤多大,他都绝不会允许金山金矿落入风灵国手中。到那时,手机txt国四周,无险可守,风灵国的军队就算竭力杀敌,也不可能保护得了所以手机txt国人,不受池鱼之殃。”
风浩然显然没想到这一点,怔了一会儿,才慢慢道:“那么,能不能把手机txt国百姓内迁入关。手机txt国人中出生的孩子养活长大的少,大人死得早,国中人口并不多,迁入关内不是不肯能的。”
云凤弦点点头:“这种做法,有一定道理,也很有远见,但若处置不当,极易引发民怨,毕竟故土难离。再说,迁移百姓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炎烈国大军,如狼似虎,又哪里容得我们腾出手来,保护百姓安然离开。”
风浩然眉头紧皱,最终怅然一叹。
云凤弦也涩然一笑:“我知风大哥希望以一次征战的痛楚,根绝手机txt国人长久的苦难,只是兹事体大,怕只怕安排不妥,就会让手机txt国人又灭族之难,还须慎重处置,不过,风大哥的想法,颇有创见,我也会转述给摄政王的。”
风浩然点点头:“我只是个江湖人,对于兵法军略、治国之道,实在不通的很,只是凭自己的想法,来看这些问题,大风灵国摄政王是人中之龙,如果他自己愿意,想必可以有真正的两全之法吧!”
云凤弦看着沉重话题好似到此为止了,松了口气,笑着拉了拉他的手:“风大哥,既到了明月关,不如我介绍莫火离将军和你认识,他虽不是武林中人,却也是难得的英雄人物,你们彼此之间,必会相见恨晚。”
风浩然冷笑一声,抽出手来:“不敢,人家是守边大将,三军主帅,这样的英雄人物,我高攀不起。”
云凤弦听他语气不善,心下忐忑:“风大哥,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怎么会误会?风灵国守边兵将,奸淫手机txt国女子,烧杀掠强,怎么会是误会。”
风浩然语气之中,已是极度的讥讽。
古奕霖轻轻低叫一声:“不会吧!莫将军不似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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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星光闪 第十三章 一统天下
古奕霖看着云凤弦的背影,轻叹一声:“她还能去哪,自然是去问莫火离,真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嘴里说着,脚下却也跟了出去。
风浩然眉峰微扬,心下有些歉然,就算风灵国的人又伤天害理,云凤弦却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这般迁怒于她,实在不该。迫得她去质问莫火离,怕也于她有害,就算她出身高贵,这里毕竟是边城,是莫火离的地盘啊!这样一想,他心下更觉不安,也不多想,便也快步跟过去了。
莫火离人在正厅。张成前领兵努力拖延炎烈国军队,虽没有大的正面战事,但一路赶回明月关,也经历了许多艰难搏杀,死者虽少,伤者甚重。
莫火离素来爱护兵士,这等事,总是亲力亲为,在城上刚安置到一半,听说帅府出事,气也来不及喘一口,就快马回府。
知道云凤弦无恙,他松了口气,又不能放下公务不理,又不能对那来历不明的客人不加堤防,只好让自己得力的副将李随留在帅府驻守,也请严恕宽在府中多多照料。他自己接着去安排各项杂务,好不容易忙完了,回了帅府,进了正厅,还不及歇一口气,喝一口水,云凤弦已经快步进来了。
莫火离忙站起身来:“公子。”
云凤弦目光一扫,见厅中仅有莫火离、严恕宽、李随等三人,连卫靖临都不知人在哪里,倒也不怕人多嘴杂,目光只凝在莫火离身上:“我有话想问你。”
莫火离看她神色郑重,忙道:“公子尽管发问,末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凤弦一字一顿地问:“我听说风灵国的驻边士兵,奸淫手机txt国民女,此事可当真?”
莫火离脸色微微一变,没有即时答话。
云凤弦提高声音问:“此事可当真?”
莫火离终于点了点头,字字沉重:“此事当真。”
云凤弦心头怒火狂燃,猛得一掌击在桌上,整个桌上杯盘一阵乱响:“你怎么能够这样。”
莫火离木然而立,并不答话。
云凤弦满心狂怒:“好一位边关主帅,你就是这样治军的吗,你的军纪靠的就是这样维持的吗?”
莫火离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跪倒在云凤弦面前:“末将治军不严,请公子降罪。”
云凤弦冷笑一声:“降罪?说得好听,我能降你什么罪,我手中有什么权柄降你的罪?在这明月关内,我又能将你如何?”她平生最恨的便是这奸淫掳掠之事,所以越说越是愤慨满胸,口气越发凌厉似剑。
莫火离只是垂首无语。
云凤弦心痛如绞:“你是将军,怜爱自己的兵士,难道不是你的属下,生死荣辱便都不值钱了吗?你守卫风灵国的百姓,功不可没,难道手机txt国的百姓,就活该受尽棱辱吗?”
莫火离依然沉默不语。
却有掌声响了起来:“骂得好,骂得好啊!”
云凤弦一愣回首。
拍掌的,不是和古奕霖一起,正从外面进来的风浩然,而是正在厅内,冷眼旁观的严恕宽。
傻瓜也知道,严恕宽绝不可能会真心称赞云凤弦骂得好,云凤弦只是一挑眉,冷冷问:“严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严恕宽淡淡道:“下官能有什么意思?公子今尊玉贵,对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想打便打,想骂便骂,我们除了说一声公子骂得好,还能怎么样?”
云凤弦冷下脸来,她目光直直地看着严恕宽,一字一字道:“严大人,在你看来,是我苛待了你们,可是手机txt国人所受的苛待,又有什么人为他们不平。”
“当然是公子出来打抱不平。”严恕宽寸步不让地反讽一句。
莫火离眉峰紧皱,终于道:“严大人,此事皆是我带兵无能,军纪不肃所致,你岂可对公子无礼。”
严恕宽冷笑道:“说到仗势欺人,欺压手机txt国人,我的使臣府是跑不了的,一个扫地洒水的下人,都能在手机txt国肆意横行,但将军又有何罪?将军领兵,也并未失德,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将军要受苛责。”
莫火离心中焦急,声音一沉:“严大人。”
云凤弦一挑眉:“严大人,对于驻卫大使府,我也的确有很多话想说,只是还没找到时机,严大人既提出来了,我自然也是想问问的。至于我问莫将军之事,不知有何错失,还请严大人指教。”
严恕宽背着手,悠然回眸,看了看已在厅中的风浩然:“公子来责问,想是听了此人的话。只是边关之事,多少曲折内情,公子知不知道?只听一面之词,不做深思,问大将如审贼,公子好生威风……”
莫火离再次喝止:“严大人。”
严恕宽却是听而未闻:“白日公子还在宴席之间,言及将士之苦,方才莫将军还在外头安置所有为公子苦战的兵士,至此才得闲暇,水也没喝一口,就要跪下向公子请罪了,公子好生体贴将士,这就是公子对边关将士的敬重关爱。”
风浩然见着云凤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也冷笑了一声:“因为他们守边,所以就可以奸淫女子了吗?”
严恕宽根本不理会他,只望着云凤弦。
莫火离第三次叫道:“严大人。”
严恕宽淡淡道:“莫将军,你自委曲求全,我也不愿坏你忠义之名,只是此事,我却断不能视而不见,若说欺凌手机txt国人的罪名,我严恕宽有,却断断怪不到你莫将军身上,也不该怪到你身上。”
云凤弦思索了一下,伸手把莫火离扶起来,对他施礼道:“将军是忠义之人,又肯仁恕待人,云凤弦要是有什么行事不当,还请将军原谅,此事若有内情苦衷,也请将军尽告,将军如此爱待与我,想必也不愿陷我于不义之中。”莫火离见云凤弦语气诚挚,略一思索,方道:“实不相瞒,边境军士确有染指手机txt国女子,但大多是手机txt国女子自愿的。”
云凤弦一愣:“怎么可能?”
风浩然也讶然道:“怎会有女子自愿被辱?”
严恕宽冷冷道:“莫将军不肯说,就是因为知道没有人相信,与其说了自取其辱,不如由着你们冤枉吧!”他盯了风浩然一眼:“你亲眼见过楚兵强Jian手机txt国女子吗?也无非是道听途说,你又怎知内情。”
莫火离轻叹一声,慢慢道:“自古以来,边境军队处于苦寒之地,远离繁华之都,士卒郁闷,有时是需要发泄的,而与邻国冲突,甚至奸淫掳掠的事,确也时常发生。末将不才,治军也还算严谨,断不容有这种事发生,以前也有过几起奸淫民女、抢掠民财之事,都被末将行以军法。只是,手机txt国民女来求与士兵亲热,却实非我所能阻的。”
风浩然大笑出声:“真是可笑,人家好端端的女子,为何要自寻其辱。莫将军,你素称名将,何以如此敢做不敢当。”
“你是心虚不敢让我们说下去,还是真的那么天真,根本什么也不懂。”严恕宽冷冷道:“衣食足方可知伦理,在生与死的界限上挣扎的人,你对他们再说什么礼法规矩、贞节道德,那和用钢刀杀人一样残忍。”
云凤弦若有所悟:“严大人,你是指……”
“最开始,大胆来找风灵国士兵的女人,是想求活命的。手机txt国人贫困,长期的饥饿和繁重的劳役,使手机txt国人的生命很短,很容易积劳成疾,而手机txt国人缺少药物,也没有买药的钱,有的女人,为了救自己的丈夫或孩子,甘愿付出一切。她们寻找边境的士兵做交易,希望能够得到药和钱。然后,渐渐也有人,只是光为得到钱而来,只要有钱,她们可以多吃几顿饱饭。人要能吃饱了不饿,什么贞操节烈、道学夫子的东西,对她们都没有意义。”
云凤弦深深震惊:“竟然是这样?”
风浩然眼中有隐隐的火焰:“所以,你们就任凭这种事发生,而不加阻止?”
“阻止什么?”严恕宽冷笑:“让莫将军下令,士兵们不许接受这些手机txt国女子的挑逗?让手机txt国的女子因为得不到钱和药,而眼看着家人死去?”
“你们可以……”
“可以什么?无偿救他们?这里是边关,是最无情、最残酷的地方,边境军队所有的钱粮医药都是有配给份额的,可以随便白送人的吗?军士们耐不住寂寞愿意把自己名下的钱和药送给女人以换取欢娱,这是他们的自由,难道还要我们主将下令,让他们把可以在战斗时用来救命的药,还有出生入死当兵得来的军饷无偿送给别人?”严恕宽语气之间,满是讥嘲。
风浩然唯有默然不语。
莫火离轻声道:“不瞒公子说,末将这样做,也是有私心的。边关驻防的将士有几万人,全都是年轻的汉子,他们远离故土,来到边城,不比国内的军队,可以换期轮班,可以有休息的时候去自找乐子,他们只能长年累月留在这荒凉的边城,满眼都是苍凉景色,边民本来就少,其中女子更少。那都是精壮的汉子,长年精力不得发泄,苦闷难当,军中也一样会有骚乱的。说是什么治军严谨,但治军也要顺乎人性,只可通,不能堵,否则必生兵变。但末将也知,如此决定,有失仁厚,所以公子有责,末将无以推脱。”
云凤弦长久地沉默着,不言不语。
风浩然脸色铁青,也是一语不发。
严恕宽目光在几个人之间扫过,慢慢地道:“有失仁厚,不念贞德吗?这些条条框框,都是那些繁华之都、衣食无忧之地的人,才能讲究的。比如兄弟同妻,被人视作无耻,可是在极北荒凉之地,女少男多,为了生命的延续,往往兄弟几个,只有一个妻子,世人都视为平常,绝无羞耻之念,只因为,活下去,让生命继续下去,本身就高于一切。现在的手机txt国就是这样。”他深吸一口气:“说到欺压手机txt国人,真正做过的,只有我。其实我对手机txt国王所施的压,全是站在风灵国的利益上,为了不让炎烈国夺得更大的利益,所以必须把风灵国的利益最大化。至于欺侮风灵国百姓的事,我没有做过,但我手下的人做过,我知道,却也没有去管。他们同样远离故土,长驻异乡,只拿微薄的银子,若是没有别的补偿,他们如何安心,又如何甘心。而且风灵国已逼手机txt国过甚,就算再对手机txt国小施仁义,手机txt国人的仇恨也不会减轻,倒不如以强凌之,以势压之,让手机txt国俱风灵国远甚炎烈国。公子若认为我做得不对,回京之后,自与摄政王商议,尽可将我夺官去职。只是莫将军却从未做过欺辱无辜之事,公子岂可错怪于他。”
他至此又冷笑一声:“如今事情前因后果,已尽告公子,要如何决断,任凭公子吧!”
云凤弦拧眉而立,欲言又止。
严恕宽却是步步逼人:“我知道公子仍觉得此事大不仁厚,乃非道之事,那公子大可让莫将军下令,从此风灵国军队不可再接近手机txt国女子,且看手机txt国女子,是感激公子救了她们的贞操,还是痛恨公子毁了她们最后一丝希望。”
一声长叹,倏然响起。风浩然深深叹息,摇了摇头,望了望厅中众人,这才道:“你们不要过分为难她,这都是我的错,她只是太热心了。”他没再说话,扭头离去,连身影,都似乎是暗淡的。
云凤弦快步追出去:“风大哥,你去哪?”
风浩然没有回头:“我无法责怪莫将军,但我也同样无法接受这些士兵所做的事,尽管似乎真的你情我愿,若是硬要阻止,还会惹来所有人的埋怨,但是,我想,我还是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对一切视若无睹,所以我要走了。”
云凤弦轻声道:“你就不能再我这里做客几天才走吗?”
风浩然摇头:“年少之时,总是热血激昂,总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年事渐长,江湖历练,才知道,原来,世事大多一片灰色,人也很难真正分清好坏。原以为,自己心境眼界都成熟了,到如今才知道,依然又是错,原来一个普通人,再怎么人情通达,他看事情的眼光,与君王,与宰相,与治一国治一军的名臣重将,还是完全不同的,原来世间,竟真有分不清对错之事。”
云凤弦激动地叫了起来:“不,不是这样的,世事再复杂,都还有一个基本的原则道德在其中,不可违反,不能狡辩,总有分清对错是非的那一刻,只是现在,他们还不明白,只是现在,还没有一种简单、有效、容易分辨,并为所有人接受的道德共存于诸国。”
风浩然叹息:“这些太深奥了,我不明白,也已不想明白。你我虽是陌路相交,却也相知相重,也曾互救过对方。我跟过来,只想确定你安全,现在既知你是风灵国贵人,安全必然无虑,我也就放心了。这明月关,我是不能再待,我也不想留在这些口口声声,并无失德,让人难以反驳的风灵国兵将身边,就此告别了。”
“风大哥,你去哪,手机txt国吗?”云凤弦急切地问。
“我在手机txt国三年,黯然度日,现今出手结怨,想必难再回复旧时平静生活了。而且,因为你,我竟发现,我的血还没有冷透,心也没有真的死掉,我想再去走走看看,天下之大,总有容我这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之处。”
风浩然说话间,袍袖微拂,已是飘然掠起。
云凤弦在原地大声道:“风大哥,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风浩然的声音随风传来,却又转眼逝去:“有缘自会相见。”
云凤弦静静望着风浩然渐渐远去的身影,良久,才回头看向莫火离和严恕宽:“莫将军,今日之事,是我太莽撞失礼,冤枉你了。虽然,我并不认为手机txt国女子和风灵国军士的这种交易是正确的,但也只得承认,在目前的困境中,这是无法避免的。在无法有效改变目前僵局的情况下,我不会要求你下任何死命令。”
他再转头面对严恕宽:“严大人,无论你有多少理由,我仍然认为,欺凌没有反抗之力的弱小,是非常卑鄙的行为,不过我也知道,你对我的敬意,并没有大到可以让你服从我的命令,只要你还是风灵国驻卫使臣,你就会按照你的想法来做。但是,我也一定会把我的想法告诉摄政王,如何取舍,将是他的事。”
莫火离脸色始终沉重,严恕宽则是安之若素。
云凤弦轻轻叹息一声,只觉精神无比疲惫:“我累了。”
莫火离会意:“公子房间的房门坏了,请容末将为公子另外安排房间。”
古奕霖一直保持着沉默,沉默地看着大厅里德争执、说明,沉默地看风浩然怅然而去、云凤弦黯然神伤,沉默地跟着云凤弦到了房间,看着云凤弦坐下来发呆,眼神一片悲凉。他依然没有开口全说她,只是静静走到她的身旁,轻轻牵起云凤弦的手,
云凤弦感觉道古奕霖掌中的温暖,微微抬头,看到他眼中的关怀,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我,真的是很没用,我无法做到任何事,不能让风灵国不威逼手机txt国,也不能制止手机txt国女子以身体来换取药品和金钱,真的太没用了。”
古奕霖轻轻道:“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什么人可以胜天呢?我以前也从不知人世间,有这么多悲凉苦难,是跟你出来,才能真正张眼看这个世界,是和临公子在一起,才能真正接触贫穷的百姓。我觉得,对于苦难的他们来说,不能用道德礼法来约束,而莫将军的做法,也并没有太大失德之处。”
云凤弦摇摇头:“奕霖,你不明白,或者,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能明白。莫火离能约束士兵,不去烧杀掳掠、强抢民女,就已是非常了不起了,的确,别的将军还屠城滥杀呢!莫火离是一位多么仁厚的将军,但真正的道德,不该是这样的。或者,对于两国对手机txt国的逼迫,局外人,也不过说一句天下大势,怀金其罪,叹息两声就罢了,在乱世中,怎能指望,站在国家立场的人能讲仁义道德。但不对就是不对,不能因为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以强凌弱是正常的,就可以抹杀他的错误。”
古奕霖越听越是糊涂:“我不明白。”
云凤弦轻叹,最后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外表冷冰冰的风紫辉。可是风紫辉至今,还生死不知,她却困在这明月关内,明知有无数不幸,却救不了任何人。
古奕霖沉默了下去,过了很久很久,才轻轻说:“若要天下没有杀戮,也不是没有法子的。”
云凤弦一怔:“你知道?”
古奕霖点了点头,目光既深沉也明亮。
云凤弦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是什么法子?”
古奕霖一字字道:“一统天下。”
云凤弦猛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古奕霖徐徐道:“我从小就被教导如何当一个皇后,对于天下大势,也要学会分析,只是从来无心于此,随你出宫之后,与你一般,轻看富贵,那些争权夺利、杀戮争斗,在我看来,只如小丑跳梁,不堪一提,只要能和你安然一生共度,哪管他天下兴亡。可是,这段日子,我和临公子一起,四处追寻你的下落,没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没有人服侍照料,很多时候,混迹于民间,了解了许多百姓的疾苦,风灵国的百姓,大多安乐知足,说起风灵国之外的纷争,无不庆幸身在风灵国,无不庆幸当年云昱风征服诸国,给了他们安乐的生活。
后来,到了手机txt国境内,也亲眼看到手机txt国人生活的困苦,只觉触目惊心,临公子还告诉我,手机txt国人还不是最可怜的,因为手机txt国境内至少还没有打仗,如果到那些常常发生战乱的国度去看,才会真正明白,什么事人间地狱。那时,我只有悲悯之心,却没有任何可以救助苍生的办法,直到刚才风浩然对你说出,要救手机txt国,先灭手机txt国。”他慢慢抬起头,深深凝视云凤弦:“天下纷争一日不休,世间百姓就一日不能摆脱杀戮和苦难,帝王将相,只关心自己的权位名望、盖世奇功。就算是讲再多的仁义道德,他们也不会停止争杀。若要予之,必先取之。只有平定天下,建立一个广阔的国度,有一个强有力的君主,让国家长治久安,才能给百姓真正的安宁。否则纵强如风灵国,在四面强敌环伺之下,也只是依赖一两个英豪明君支持,一旦换了君主,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许不过数年,便将国家败落掉了,到那时,今日手机txt国百姓的苦难,便是我风灵国百姓明日的结局。”
云凤弦叹口气:“你说的确有道理,可是当今天下,又有什么人,能够扫平各国,统一天下呢?”
古奕霖只是静静凝视她,久久无言。
云凤弦渐渐感觉不对,忽的叫了起来:“等等,你该不会……”
古奕霖微笑起来了。
云凤弦深吸一口气,用不能置信的声音问道:“你该不会是说……”她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表情有些滑稽:“我吧!”
古奕霖含笑点头:“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呢?”
云凤弦只觉头大如牛:“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古奕霖摇摇头,神色安宁:“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要扫平诸国,必须有强有力的军队,而你是天下七强之一的大风灵国皇帝,这一点,不是其他人所能相比的。”
云凤弦苦笑:“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没有云昱风的同意,我调不动一兵一卒。”
“我知道云昱风对你虽有些疑忌之意,但有更多感激之心,还有长辈对晚辈的怜爱。他不会生子,早就决定,平定一切纷乱,再把一个安定的江山传给你。这种情况下,你若将大志与他坦承,他必然也是欢喜的。能一统天下,于他个人的功业,于风灵国的将来,都是好的。当今七强,除了庆国之外,又有哪一国,不想踏平天下呢?若你与云昱风合作,我相信,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抗。”
云凤弦摇头:“天啊!我知道云昱风的才能使很好,可是,你是不是也太高估他了。”
古奕霖笑道:“我不是高估他,我只是对你有信心。”
“什么?”
“论到权谋兵法政略,云昱风的确世间少有,但是,有这种才能的,天下也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而你的才能,却无人可以相比。”
云凤弦望着古奕霖,仿佛是第一回认识他一般不可思议:“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当日你离宫之时,曾和云昱风说过很多话,你说的很散,但却震动了身为摄政王的他,我在旁边听了也觉得很震惊。你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你总是心无大志,可是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你能看到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的角落,你清楚人性,却还愿意相信人性,你知道人心,却从不对人心失望。你自以为平常,却总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以心服人。三哥是什么样的人,心冷如铁,残忍刻毒,在看到你被杀之后,也为你难过了很久。明月堂的人都是杀手,冷心冷情,但却有人甘愿为救你而死。你来到边城,只淡淡一席话,就感动得让莫火离对你拜倒。你觉得一切平常,但你有所有枭雄都没有的优点,你能以真心待人,却从不苛求人性完美而肯顺应人心,而且对于治国治军,还有其他方面,你总有你的一套,别人无法想到的方式。如果有一个世界,可以让你尽情施展,我总想,到那时,必能创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度来。”
古奕霖定定地望着云凤弦,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你能真正的怜悯百姓,真正地站在别人的角度为他们着想。当今天下,英雄辈出,有机会统一天下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但是,你曾说过,朝代更替,也无非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个穷兵黩武的人,就算统一天下,对百姓就是福吗?一个夺国灭族,一路成功的人,不免得意忘形,不免自骄自傲于军功,将来,又有多少机会可以搜罗天下财富美人以己用,劳民伤财以悦己呢?又或者在征战之中,不惜用屠城手段来取胜呢?
而这些,你都不会做。你不会为了打一场胜仗,牺牲更多的人,你不会因为成为君王,就漠视你的子民,你不会因为战事结束,就杀戮功臣,你不会遍选美人,你不会加重赋税,你可以成为明君仁君,你甚至能……以身为君王的权力,推行你的理想,也许很多很多年之后,你心中的那个美好的世界,会成为真实。”古奕霖一口气不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下来,听得云凤弦目瞪口呆,良久良久才凝望古奕霖,深深地问:“这是你的愿望吗?让我统一天下,让我创下不世功业,让我成为盖世英雄,成为一个前所未有强大国度的开国帝王,这是你的愿望吗?”
她应该怎么说呢?是因为古奕霖太爱自己了吗?还是他对自己太过蛮从,为什么对她有这样的理解呢?
是不是把她想象得太好了。如今的她,只想安安分分得过日子,才不想把自己扔进那害人害己的火坑里。
古奕霖摇摇头:“不,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我的愿望,只是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君王也罢,平民也罢,皆不分离,只是因为,我经历了这么多事,看到了这么多困苦灾难,所以希望世人都可以过得和我一样幸福快乐,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给天下带来安宁,我希望那个人能够是你,也相信你可以做到。但这,仅仅只是一个想法。我知道你喜欢随性自在的生活,你若不愿意,也无需勉强,不必为了怕我失望而痛苦。”
他轻轻笑起来,眼中是海一样深的感情:“我怜悯世人,但我更在乎你,你快乐,我才可以快乐,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介意天下将会有怎样的变动。”
云凤弦听出他语气中的似海深情,大为动容,情不自禁,抱她入怀,良久才说:“我的心很乱,在你说这些之前,我从不曾想过这方面的事,你让我好好考虑,好吗?”
古奕霖柔顺地回抱住她,轻声道:“没有关系,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都不要紧。那些话,我也是兴致来了,胡说罢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云凤弦不说话,只是静静抱紧他,过了很久很久,才喃喃道:“让我想一想,真的,或许我真的要好好地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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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十四章 军中突变
一夜无眠,早上醒来,洗漱完毕,云凤弦也懒得到厅里去,自在房中与古奕霖用过早餐。她正觉闲来无事,莫火离已来请示,言及让云凤弦休息个两三天,就要派军护送云凤弦回京城。
云凤弦心中念着被惊鸿强行带走的风紫辉,哪里肯同意。真要被大队人马,半保护半押送地回了京城,经过这一番生离死别,古凝寒肯再放她出宫才怪,而云昱风也绝不会允许她去炎烈国涉险的。
这等小算盘在心里暗中算计,云凤弦可是半点口风不敢露,笑嘻嘻道:“我难得到边城一趟,总要住些日子,了解一下边关的风土人情,知道一些士兵的疾苦,将来,回京也好和摄政王商谈,如何改善驻边将士的待遇啊!”
莫火离听她说得冠冕堂皇,实在也不好反驳,但心中却是千想万想,这位祖宗早点离开最好,这么一个重要敏感人物,留在明月关一天,他就要担待此人一天的安全,压力大得让人寝食不安。
云凤弦看莫火离面有迟疑之色,笑道:“想来是我太没用,留在城里,帮不上忙,只能拖后腿,所以莫将军不愿接纳我。”
就算莫火离心中腹诽你确实就会拖后腿,也不敢真的说出来,只好惶恐地说道:“公子言重了。”
云凤弦愁眉苦脸,长长叹息:“那想必是我昨日得罪了将军,将军心中怒气未消,所以不肯让我留下来。”
这话说得重了,莫火离万万不敢担当,只好说:“公子愿意留下来,正是日月关全体将士之幸,末将岂可推辞。”
云凤弦立刻兴奋起来:“那就一言为定了。”
莫火离看到云凤弦眉开眼笑的表情,有一种一脚踩入陷阱的感觉,又无法发作,只好干咳一声:“公子既留在城中,不知需要末将如何安排日程。
云凤弦淡笑道:“客随主便,一切皆随将军安排好了。”
莫火离想了一想,道:“公子既来军中,今日就请公子登坛阅兵,看看我大风灵国精锐之师,晚上则大开庆功之会,一来,是表示迎接公子之意,二来,昨日能成功在手机txt国护回公子,张成前等人多立有功劳,也该庆功赏赐,三来,边城生活简单枯燥,也该托公子的福,让全军上下,都高兴一回。”
云凤弦听到又是阅兵,又是庆功,早就两眼发亮,连连点头:“好,好,好,一切都请将军安排了。”一转念又道:“你打算怎么和全军介绍我,军中其他人知道我的身份吗?”
莫火离深深看了云凤弦一眼,才道:“公子不就是当今大风灵国的翔王千岁吗,宗室皇亲,贵不可言,来到明月关,自然要宣谕全军,以振士气的。除我和严大人之外,别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言下之意,自是除了他和严恕宽,旁人并不知道云凤弦实为九五之尊。至于翔王千岁,当兵的自是一听,就觉得高贵到顶点的人物,而就算是普通将领,久在边关,没有太常和朝廷打交道,也未必弄得清朝中的宗室皇亲到底有多少,又有多少人有封号,应该也是很容易就哄过去的。
云凤弦一听,觉得这种身份的确说得过去,称心如意地点了点头。
莫火离当下告退,先去做诸多安排。
莫火离出了云凤弦的房间,没走多远,见严恕宽漫步而来,当即笑道:“严大人,你可是也去向公子请安。”
严恕宽淡淡道:“我得罪她得罪狠了,请多少安也没用,还是省了这回事吧!”
莫火离轻叹摇头:“严大人,我知你素来性情如此,摄政王也一向信你重你,只是,毕竟君臣有别,且疏不间亲,他与摄政王是叔侄之亲,名分上又是至尊,还碍着太后的情份在,这样过份无礼,只怕摄政王就算有心,也不便护你。”
严恕宽漠然道:“无妨,驻手机txt国使臣的事,谁都可以做,我的下场如何都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明月关的守将,永远是你莫火离,只有你才是不可替代的,只有你才能对抗强大的炎烈国,所以,你对她执礼恭敬就好,这个恶人就我来做吧!”
莫火离知劝他不得,只好苦笑。
“对了,你们商量好,什么时候护送他回京吗?”
莫火离叹息一声,将云凤弦想留下来的事讲了一遍。
严恕宽更加皱起眉头:“她就是这样,身为至尊,不知体统,不明厉害,外头还有炎烈国的虎视眈眈,我们只要稍有错失,我等生死事小,君王被掳事大,她怎么就这么不分轻重。这种人,无力治国,只能惹祸,就会连累国家与摄政王。”
莫火离听他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介面也不是,不介面也不是,只得乱咳一声:“我已决定白天请公子阅兵,晚上与全军同宴,要先去准备了,严大人你自便吧!”
严恕宽眉头皱得更紧:“莫将军,你觉得让她过多接触军队,是好事吗?”
莫火离眉一轩:“严大人何意?”
严恕宽淡淡道:“这人虽然不学无术,又总会闯祸惹事,但似乎有一种可以收服人心的本事,昨日可以感动莫将军,今日未必不能感动全军。军队之心,若为她所收,是否妥当?不要忘了你我受摄政王知遇之恩。”
莫火离正色道:“摄政王待我恩重,无论王爷决定做什么,我必誓死追随,但王爷只要一日不下令,我就一日谨守君臣之份,不敢有违,否则,只恐无端陷王爷于不忠不义。相反,严大人你固然对王爷忠心,也宜切记,过犹不及。王爷是世间难寻的英主,他既下令我们救护公子,全力守护,我们自然就该尽心尽力,京中详情我们并不清楚,但太后与王爷的大婚,据说是真的得到公子支持的。公子亲政年纪已到,朝政却仍交由王爷管理,似乎也并无勉强之意,听来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我们应该相信王爷的判断,而不是代替王爷判断,否则,就已是对王爷最大的不忠了。”
严宽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莫将军是真正的英雄,永远走在光明的正道上,恕宽佩服。”他这语气不置可否,显然承认莫火离的话自有道理,但是明显也并不打算改变他自己做人处事的态度。
莫火离叹了口气,想劝他,又觉无从劝起,而且阅兵之事,也不能耽误,只得做罢,先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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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阅兵场的检阅高台上,身边卫士环绕,身后旌旗猎猎,战鼓声响,激得人胸中热血激荡。虽说暂时在城内阅兵,只能看看步兵的阵行兵法、进退法度,但这一回云凤弦总算也领受了一番沙场秋点兵气氛。
召集军马的战鼓以三通为限,三通不至者,无论身份高低,一概斩首。所以战鼓一起,整个明月关,立刻就从沉静的睡狮,变成飞扬的神鹰,无数士卒,从他们休息或驻守的地方,赶往阅兵场。没有一个人显出慌乱之色,动作井然有序。
第三通鼓才刚起,阅兵场上,已然整整齐齐,站满了将士。
边关的风霜,黯淡了他们身上的盔甲,却让刀锋磨得更锋利,神色变得更坚定沉凝。无数个身影,静静挺立,居然不出一点杂声,天地之间,除了鼓声,只有风声,呼啸而过,带得战旗傲然展开。
莫火离在云凤弦身旁,朗声介绍:“当朝翔王千岁今日亲临明月关,检查我风灵军容,诸位当尽力演练,不可怠慢。”他的发言非常简短,声音刚落,下面三军已是整齐地发出呐喊:“翔王千岁!”同一时间,举起刀枪致敬。
军士们并不了解王家宗室的情况,也不知道根本就不存在一个什么翔王,不过,既知是王爷的爵位,也明白云凤弦身份高不可攀。忽然来了这么一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慌乱,没有什么人悄悄传递眼神,或私下议论。呼喝之声,举刃动作,无不整齐划一。
战鼓再起。
云凤弦得见众人操练,听得耳边战鼓飞扬,也觉心情激越,仿佛胸膛里也有一股热血沸腾起来了。她忍不住赞叹说:“今日我可算见着铁血将士了,当真撼山易,撼莫家军难!莫将军,你真是当代名将。”
莫火离一躬身,淡淡道:“只有永远的大风灵国,何来永远的莫将军,这里自末将以下,都是大风灵国的军队,又哪里来的什么莫家军。”他上前一步,凝望沙场上的军队,眼中流露深刻的感情,忽的大喝一声:“撼山易,撼我风灵军难!”这一断喝,用内力发出,一时声震云天,把那战鼓之声、操练之声,尽皆压住了。
众军士无不举起刀枪,齐声大喝:“撼山易,撼我风灵军难!”
近处战马被这奔腾呼啸的声音,震得长嘶不绝,远处有飞鸟惊惶地飞起,不知这天地为何忽然传来如此震动。
那无数个热血男儿的声音合在一起,一时绵绵无尽,仿佛可以传到天之尽头,令人为之热血激荡,热泪盈眶。
很远的地方,有位气质斯文,却穿了一身百铁战甲的男子,忽然间抬头,长望云天,似乎心有所感。
身旁有人低声道:“大帅。”
那人微微一笑:“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身旁的人侧耳细听良久,只觉天地之间,唯有风声,不觉面露犹疑之色。
“或者,只是我自己的心听到了吧!”那人淡淡道:“你们且先去办你们的事吧!这一次的事,必要有万全准备,才能从莫火离手里,抢到我们要的人。”
当无数声大喝停住的时候,仿佛,风叶停歇,云也停驻,整个天地都已被大风灵国男儿的豪状之气震住了。
莫火离对着云凤弦一抱拳,朗声道:“请王爷训话。”
云凤弦缓缓地上前一步,怔怔看了看下面肃立静待的将士们,沉默了一会儿。“我是翔王,我是皇室宗亲,但是,我不认为,我有资格,有能力训示你们。代表朝廷对你们大加赞赏吗?你们为国家所付出的,已不是任何简单的称赞所可以回报的。要求你们为国家鞠躬尽瘁吗?你们一直在做,并且做得比所有人都好。告诉你们,要爱护保护我们的国家吗?你们比任何人,甚至比我,更懂得怎样爱护我们的国家、怎样保护我们的百姓、怎样让我们的父母妻儿得以安宁。面对你们,我剩下的,只能是惭愧。”
偌大的阅兵场鸦雀无声,但是这些面对最强大的敌人,也能镇定如恒的军士们,脸上大多有震惊之色。大人物的训示他们不是没有听过,朝中大官来巡视过,宣谕使、安抚使也曾来过,立下大功时,押送奖赏,带来圣旨的高官,也都会照例代天训示全军。但没有一个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所能对你们说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请一定要珍惜爱护你们自己。自古以来,军中都以不怕死为荣,都以战死沙场为荣。我们风灵国的将士,为了保护风灵国,何惜一死,但是,请你们在任何时候,都请一定要记住,你们才是风灵国最珍贵的宝物,有你们,才有完整、富饶、安乐的风灵国。”她说道这里,目光扫视全场,徐徐道:“为国而死,是了不起的行为,但是我更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为国而生。”
阅兵场上仍然鸦雀无声,云凤弦又是微微一笑,目光真挚而温暖:“我一出生就是皇族,享尽荣华富贵,却对国家,不曾有过半点贡献。在这里,我想要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风灵国所做的牺牲,谢谢你们,在这远离故土的明月关里,忍受寂寞和思念,所付出的每一点血和汗。”她说着,对着阅兵场上所有人,深深弯下腰。
一瞬间,风已止,云已歇,连马儿忽然间也不再嘶鸣,偌大阅兵场,仿佛连呼吸之声都没有了。很多人在这一刻,以为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军士们有些迷惘地向上望着,看着那个脸带微笑,却神色庄重的翔王,看着那个据说是皇室宗亲,应该是踩在云端上的人,向着他们这些相比之下,形如草芥的低级士兵行礼。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住了。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阅兵场上忽然有人大喊一声:“翔王千岁!”然后是无数人、无数声呼喊:“翔王千岁!”
千万声呼喝,很快溶在一起,响在一起,千万张脸上,都闪耀着明亮的光芒,眼中仿佛有些湿润的晶莹,可以倒映出灿烂的阳光。
千千万万的呼喝,变做一声,不断响起,绵绵无尽,直指人心。
云凤弦迎风而立。站在她身边的古奕霖,却已是热泪盈眶,只觉满心满胸,说不出的骄傲与满足,如不是时机不对,他恨不能抱着云凤弦,放声大叫她的名字,来表达此刻心中的欢喜。
莫火离沉默着,用深切的眼神望着云凤弦,脸上神色不可测度。他带兵素来严谨,军士们不得命令,不敢有任何异举,这是第一次,没有他的发令带头,全军将士,这样整齐的发出震耳欢呼。
严恕宽神色阴沉,眉头紧皱,他早知道云凤弦有些古怪的蛊惑人心的本事,可是,的确没想到,她竟可以在一席话之间,收全军之心。当年就是摄政王云昱风,也不过如此啊!
远处,有一个淡墨色的身影,站在帅府屋顶上,凝望这边方向,唇边露出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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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弦想想又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将军。上次为了掩护我,军中有将士牺牲了吧?”
莫火离见他昨日没问,以为他不是很在乎,没想到,阅兵阅过,庆功庆过,原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之后,他再问出来,不觉一愣。
云凤弦低声解释:“昨日白天要阅兵,晚上要庆功,白天要振奋士气,晚上要大家笑在一起,所以我不敢问,我怕真切地知道有人为我而死之后,心情太沉重,无法微笑着鼓励全军,激励将士,所以我只能懦弱地等到现在。”
莫火离迟疑了一下,才说:“有二十二人,没有回来,生死不知。”
云凤弦悲伤地笑一笑,虽然已经料到,但亲口听到莫火离证实,有二十多个鲜活的生命因她而死,终究让她心痛至极。
莫火离见她的表情悲伤,心中感动,只觉无论如何,以云凤弦的身份,能这样看重爱惜士卒的性命,实在是全军之福。
云凤弦犹自摇头叹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战争,一定要死亡和杀戮呢?”
莫火离闻言振声道:“公子不必太难过了,男子汉大丈夫,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正是死得其所,这笔账应该记在炎烈国的身上。”
云凤弦唇边掠起一缕苦笑,摇了摇头,“想那炎烈国的人又何尝不是天天说,男子汉大丈夫,张战沙场,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正是死得其所,这笔账应该记在风灵国的身上。”
莫火离一怔,没料到云凤弦竟会站在炎烈国的立场上说话,但回思这句话,却觉得回味无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云凤弦长长叹息一声:“其实国与国之间的征战,又何尝有什么是非对错,正义或非正义,战争带来的,从来只有死亡,所谓谁善谁恶,只不过是看最终胜利者是谁来决定的。”她猛一摇头,似要甩掉满心忧烦:“将军有什么事要忙,就先去吧!不过,我也有些事想做,希望可以拨几个人给我,带我到各营去转转看看。对了,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叫什么高级将领,只要几个小队长,甚至几个小兵就行了。”
莫火离点头告辞,退出去之后,到了正厅召来下属安排人去陪伴云凤弦。
正好严恕宽也在,听了这话,眉头微皱:“将军就这样让她随便出入军营?”
莫火离淡淡道:“难道我可以阻止吗?”
严恕宽沉默了一下,才道:“昨日,她得到了军士的尊敬与感激、忠诚和亲近,她可以轻易和人打成一团,溶成一片,让人很自然地把她当成伙伴。以前,为了命令,大家可以为她舍命,现在,没有命令,也会有人甘心为她舍命。”
莫火离点了点头,磋叹一声,道:“确实如此,她真是太让人惊奇了,我忍不住想,如果有一支军队,全权交由她来教导管理,最后不知道会出现一支怎样让人惊奇的军队。”
严恕宽目光深沉:“今日你想的是一支军队,那么明天,你会不会想,如果有一个国家,全权由她管理,不受半点掣肘,将来会变成怎样的国家?”
莫火离目光一凛,沉声道:“严大人什么意思?”
严恕宽同是叹道:“莫将军,我无疑你之心,你我都受摄政王重恩,断无负义之理。只是我很担心,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我这般。那个人就算胸无野心,不在意权位,她的存在、她的名份,已经是很大的障碍,如果他平庸无能倒也罢了,偏她在胡作非为之外,又似乎有许多奇妙的本事。将来无论她是否有心,无论摄政王是否有意,总是一项隐忧。”
莫火离望着他,徐徐道:“严大人,摄政王也好,凤翔公子也罢,再加上你和我,可以是王爷,是君主,是将军,是大使,是大侠,但是在这一切之上,不要忘记,我们都是风灵国人。”
严恕宽微微一震。
莫火离一字一顿:“在一切的权位、利益、富贵、信念之上,还有一个大风灵国,是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共同保护的。以后,在你想着凤翔公子和摄政王之分时,想着我们到底忠于谁时,请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最应该忠于的,是风灵国。”
严恕宽如被当胸打了一拳一般,退后一步,脸色一阵苍白,却又对着莫火离深深施礼,字字清晰地道:“多谢将军提点,下官必铭记在心。”
莫火离虽然对严恕宽说了一番道理,私下里,自己也很好奇云凤弦去干什么。当然,也无须他吩咐,有关云凤弦的动向,很自然地第一时间传到了莫火离耳边。
云凤弦向负责跟随他的士兵,询问那次为了替他断后,一共死了多少人,每一个死者的姓名,住在哪一营、哪一区,和哪些士兵交情好,然后,她就一一去拜访。她也不要各个营区的将士迎接招待,自己跑到士兵的住所去,看到她全吓得肃立致敬的士兵坐下。
一开始士兵们见了她都拘束,可是,她自有一种很奇妙的本领,可以谈笑风生,很轻松地与所有人打成一团。渐渐士兵们放松下来,忘掉了她高贵的身份。她问很多事,问大家的生活、大家的衣食、大家有什么愿望,笑着打趣,问大家家乡可有老婆,做梦时,可盼着亲亲的妹子团聚。
然后她很自然地问起战死的人,问起他们家乡在哪里、平时有什么习惯、有什么亲人、平时常说什么、死后留下了什么东西。不是简单的哀悼,不是公式化的问候,她问得详细,甚至还掏出纸笔来记,甚至会在感动难过时热泪盈眶,然后细看死者所留下来的个人事物。她一点也不烦地走了多个地方,问了许多人,勾起了许多悲伤,然后毫不掩饰地在人前落泪,责难自己造成的死亡,而向其他人道歉。
当普通人为保护上位者而死、战士为保护高官而死,变成最寻常不过的事,不值一提时,她的行为令人感到震惊。
云凤弦整整问了一下午,然后招了十几个军士,带着所有死者留下的东西,回了帅府,然后再帅府挑了一间最大最宽敞的房间,开始摆弄起来。
莫火离很快知道自己府里,多了一间念堂。
房间上门“念堂”二字,是白纸黑字,纸白不染尘,墨字端凝,黑白之间,一片沉肃。然后,莫火离走进去,在进去之前,他大约已猜到里面会是什么,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座座冰冷的灵牌。
但那里没有灵堂,只有一张张的桌子拼在一起,桌上放着一个个的盒子。
第一个盒子里,有一件缝了无数补丁的衣服,和一串串擦得很亮的钱。盒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字。
“李大牛,问川郡沆县人,年二十五,未娶妻,父早亡,唯高堂老母犹在。因家贫,无田无地无房舍,无立锥之地,只得投军,以微薄军饷,奉养母亲。平时最爱做的事就是,算自己当兵三年,赚来的军饷,除母亲衣食外,应该还能存下一点,将来回家之后,可以买一块地,奉母安老。于子甲年二月五日,阻击炎烈军之时失踪未归。所积军饷三百二十钱,不及带给老母。三年当兵,不曾回家望过一眼……”
第二个盒子是……
莫火离慢慢地走过去,看过去,整个堂内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然后,他听到,心口有什么破裂开的声音,耳畔似听得无数次血战时,死去战友的呼唤,眼中曾见那些战死同僚的笑容。
“这是临时弄的,很粗糙。以后,应该刻一块匾,不用太豪华,但要沉静端肃些。还有这些遗物,都是我从死者遗留下来的东西里挑的,以后应该用盒子装起来,每个人的事迹,要用木头或石头刻下来,永不磨灭,才够庄重。”云凤弦站在门前,轻轻地说。
莫火离回头看向她,觉得喉咙有些发涩,一时竟说不得话。
云凤弦轻轻叹息:“我希望,可以留一个永远的纪念。在战场上,死亡是寻常事,活生生的生命消失了,有时候,连尸体都寻不回来,但是,我希望每一个战士都知道,国家不会忘记他们,伙伴不会忘记他们,国家怕史书不会忘记他们,他们是真正存在过的。这是我们仅仅可以为他们做的。”
莫火离觉得鼻子发酸,但仍然不说话。
云凤弦低声说:“我知道军中死了人,大家都避免再提,他们的尸体有可能寻不到,他们生前所有的东西,不是被别人分了,就是扔了。然后,再也找不出一丝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我想要留一些纪念,留一些情感。莫将军,以后如有战事,如有死者,你可以照这样做吗?尽量收敛他们的尸体,保留他们的遗物,留下他们的事迹,留下他们曾是鲜活生命的印记。”
莫火离终于开口:“如果真的是大战,死伤上万,只怕难以完全做到。
云凤弦轻轻道:“所以我要让士兵们不怕死之余,更加珍惜生命。我要让他们在战场上尽力活下来,我希望,哪怕发生大战,这里的遗物也不要增加太多。”
莫火离点点头,控制住激荡的情绪,然后说:“是,无论发生多大的战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都会把死难兄弟的亡灵,请入念堂。”
云凤弦低声道:“我知道经过数不清的大小战事,已及无数好男儿的鲜血生命,才换来了今天的风灵国,可是除了那些声名赫赫的将军,人们还记得谁?那些冲在最前,战斗最苦,战后所得最少的,是最底层的士兵,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无怨无愧,可是,最后却连名字都没有人知道。我想要认真做一份整理,做一份怀念书录,送到京城去,送给每一位高官看一看。我希望当朝廷重臣在朝中讨论国家大局、用兵方略时,能够记得,每一个将士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梦想,而不仅仅是战报上冷漠的一个数字,不仅仅是他们完成自己政略设想的一个简单工具。”
云凤弦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抑制自己忽然激动起来的情绪,继续说:“我希望能够在京城太庙之外,立一座丰碑。用高大坚固,永不毁坏的石头,刻下所有士兵的名字。这个国家,不只是皇家的,也是他们的。因为有他们,才会有今日的风灵国,所以他们有资格,得到人们的尊重和祭祀,有资格,和皇族的祖先站在同一片蓝天下。我希望,所的士兵都知道,不管过了多少年,哪怕帝王将相的名字都已尘封化灰,他们的名字,却还深深铭刻,永不磨灭,让人世代纪念。”
莫火离又是震惊又是感动,半晌才道:“为士兵建立丰碑已足以让将士感念,但立在太庙之外,只怕朝中重臣不肯,王室宗亲不肯,将士们也承担不起。”
云凤弦淡淡道:“他们无私地把生命抛洒在这片大地上,大臣宗亲们凭什么不肯。要是有人反对,我就问问他们,当上兵们在前线冲杀的时候,他们这些国家大臣、宗室皇亲们,在后方做了什么?我会写信,和小叔好好商量这件事,小叔是人中之龙,见识作为,非凡人可比,一定会同意的,只要我和小叔都点了头,又有什么人能反对这件事,敢反对这件事?”
莫火离动容道:“如此,我代所有将士,多谢公子……”他退后一步,对着云凤弦,屈膝拜倒,不等云凤弦来扶,已是深深俯首,“公子心中,真正有所有的将士,我代风灵国的全军将士,谢过公子。”他竟是重重地一个头扣下去,慌得云凤弦手忙脚乱,拼命扶起来:“我的将军,你不要吓死我,我只是天生胡闹的念头多而已,你别看我说得轻,细节上,会有许多麻烦的,哪那么容易,这可全指望着你们这些名将重臣来处理,我却是只能坐享其成,帮不上忙的。你这样夸我……”云凤弦笑了笑,说道:“我可是会骄傲的。”
莫火离眼中发酸,不敢抬头,恐让云凤弦看了笑话。
云凤弦却只是拖了他的手往外走。
莫火离怔怔地问:“我们去哪?”
“去我房里,让奕霖亲自磨墨,你写折子我写信,咱们说干就干。”
莫火离还来不及说不敢呢!才一踏出门口,就见外头居然跪了一堆人,见了他们出来,齐声唤:“翔王千岁。”然后猛力叩头,扣个不止,而且还咚咚作响,仿佛根本不知道额头疼痛,甚至有可能流血。
云凤弦一双手不知扶哪一个好:“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莫火离一看,已知是院中驻守的士兵、派了跟从云凤弦的士兵,已及刚才跟自己回来的亲随。
“像是我们在里头说的话,他们全听见了。”
云凤弦跺脚:“各位,你们不知道偷听是很没有道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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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弦把念堂的匾找人雕好了,因为知道帅府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随便进出的,所以,干脆在帅府外找了一间大房子,买下来,安置念堂中的东西。并且欢迎所有的士兵、平民,到念堂来追怀故友先烈。因为知道有很多人不识字,所以还专门安排了人,讲解每一个战死者的事迹、每一件遗物的来历。将士们进了念堂,往往伸手在盒子上抚摸再三,黯然长叹,出来的时候,多是眼睛发红。
而普通边民百姓,进了念堂,男的长吁短叹,女的则大多不禁哭出来,孩子们哭得最快,可是哭完了,往往跑到离得最近的士兵面前,仰起小小的脸,无比崇拜敬仰地说:“我也要当兵。”
因为有念堂,整个明月关的军心,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纽带系紧了。而边民们,忽然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士兵,对他们的态度大多是发自真心的尊重。
而古奕霖,总是在淡淡烛光下,等待着,聆听着,美丽的容颜,因为专注而显得更加动人。
卫靖林总是来了又去,行踪不定,据说,他认为水忘忧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远走高飞,必会想办法潜入明月关,所以,他也在努力搜寻水忘忧的踪迹,但明显,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成功。
而严恕宽眉头则是越皱越紧,云凤弦越开心,他的心情似乎越沉重,就在他忍无可忍决定亲自对云凤弦提起回京之事时,云凤弦已经回不去了。
欢乐地生活,似乎总是很快就过去了,将近十天的时间,一闪而过,云凤弦在半夜里,被叫声惊醒。她跳下床,推开窗,看到帅府里很多人都在往外跑,然后他大声问:“怎么回事?”
有人在混乱中回答他:“城中起火了,看样子,好像是粮仓。”
云凤弦心中一惊,在房中草草整好衣服,跑了出去。古奕霖边忙跟在她身后追了出去。
云凤弦出去时,帅府中的高级将领明显都已经不在,她也不耽搁,拉了古奕霖,直奔火场。可是,等她赶到时,眼前的房子已经烧得近乎全毁,仅余的柱子和残墙也是一片焦黑。空气之中,也是一片焦味,浓烟虽然已经淡了下来,还是在缓缓流动,充斥在大家的鼻端,但根本没有任何人留意。每个人都满身乌黑,明显在火里来回了好多趟,有的人身上烧伤多处,却还怔怔看着火场发呆。
云凤弦走到莫火离身边,轻声问道:“如何?”
莫火离摇摇头,眉宇间有淡淡倦色:“抢出来的粮食不多。”
然后,他迅速下了几个整顿火场,整肃军纪,防止军心动摇的命令之后,就对云凤弦道:
“公子,我们回帅府去,我有些话想说。“
云凤弦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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