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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妻恩浩荡 > 第九章

第九章

好动的祁天乐根本待不住屋里,休息不到两天便偷偷溜出府玩,一点也没有身为孕­妇­的自觉,更忘了自己现在是贵妃身分,这样的举动有多危险。所幸有随身侍卫前后跟着,倒也没事,但宫里待久了,体力不如以往,不过是一个晚上贪看月景、吹了冷风,便染了风寒,病奄奄地躺在床上。

加上她怀有身孕,太医不敢下猛药,仅能依她体质调配温补药方,以驱寒解热的方式加以调理。

然而病体未愈的她偏偏这时候才开始害喜,嗯心反胃的吐个不停,越是吐就越吃不下,吐到无物可吐时,就直呕酸水,这样折腾下来,原先丰腴的脸蛋因而消瘦了不少。

看到伺候的娘娘瘦到面­色­苍白,孕吐不断而神­色­憔悴,随行的太监、宫女个个焦急不已,深恐自己人头落地。。尤其是任公公,气急败坏的声音越来越高昂,“哎哟!紫衣丫头,你快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娘娘的气­色­越来越差了,吃什么吐什么,你快想想办法,要是娘娘的身子一直这样下去,皇上怪罪下来,大伙儿都别想活命。”

“公公别心急,女人怀孕都是这么过的,太医开了补药,先吃几帖再看看。”

风紫衣嘴上说的轻松,但心里着实忧心又心疼,时时刻刻盯着因妊娠而苦的贵妃娘娘。

其实伺候天乐这事不该落在她头上,但她跟祁天昊都担心会有人想害天乐,所以当初就跟任公公坚持,天乐住在祁府时,伺候天乐的贴身丫鬟得是祁家的下人,刚开始时任公公是反对的,后来因为较为欣赏她,才答应由她亲自伺候。

“你叫我别急,你还有没有良心呀!我们娘娘可是金枝玉叶,怀的又是身分尊贵的龙子,若有个闪失,这可怎么办呀!”高昂的声音再起,片刻不肯休息。

任公公捏起莲花指,扭臀跺脚,喳喳呼呼地摆手摇首,坐立难安的来回走动,上至御医,下至宫女,他全给骂遍了,无一遗漏。可他还是不满意,凡是祁府的仆从婢女,他见一个骂一个,没人能逃过他的毒舌攻击,个个被骂得体无完肤、羞于见人。

“任公公,吃口我们朱雀城才有的桂花酿,静静心、平平气,瞧您急得眼角都生出细纹了。”风紫衣以他最在意的容貌转移他的注意力。

“娘娘她……”哎哟!真有细纹吗?抹些玉露膏不知道能不能挽救。

任公公急忙轻按眼睛四周,就怕长皱纹,神经质的动作宛如爱美女子。

“娘娘凤体是否安康,我和您一样忧心,可您若不先心平气和地照顾自己,又哪来的余力伺候娘娘?”

听她说的有几分道理,稍微平静下来的任公公啾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挺有见识的,当个丫鬟着实可借。”

“蒙公公和主子不弃,紫衣尽力而为,不敢有一丝懈怠。”她谦虚地说道,只想着多转移他的注意力,别再扰了府里的安宁。

说来,这家伙可比天乐更难伺候。“以你的能力在宫里当差,一定深受重用,要不要我带你进宫--…哎呀!我的好主儿,怎么又吐了?!快快快,快拿椰子水给娘娘漱口。”真是要命哟!这回去怎么跟皇上交差啊。

祁天乐睡得不安稳,一阵反胃,翻身又是一吐,急得头发快白了的任公公赶紧上前要扶。

“任公公,我来吧,娘娘未入宫前都是我在伺候她的。”怕这身子比女人娇贵的公公会越帮越忙,风紫衣快他一步抢先扶住好友。

一闻令人作呕的酸气,任公公连忙点头,掩着鼻退开。“好生照料着,别摔着娘娘。”

“是的,公公,您往后退一点。”她苦笑。这天乐呀,难得见她这般安静,叫人看了心里不舍。

“你呀!紫衣丫头,我是看你手脚灵巧才让你伺候娘娘,你可得用心点,不要起坏心眼……”怕人家说他奴才不像奴才,尽在一旁享福,任公公特意扬声交代。

宫里不用多想也知是太监宫女最多,正得势的他细皮­嫩­­肉­的,可见从未做过什么粗活,一张嘴吆喝一声,多得是代劳的人。所以说他是命好,面相生得好又能言善道,只要哄得主子们开心,丰厚赏赐随之而来,地位也水涨船高。

既然在宫里就享福惯了,出了宫,他也没打算自己来。

“小任子,你吵得我头都疼了,一边站着去,别再开口了。”整个屋子就他一人的声音。

气虚的祁天乐靠着风紫衣,脸­色­偏白地扶着额,虽然声弱些,却不失贵妃威仪,以命令的口吻阻止太监的喋喋不休。

“是,娘娘。”守着宫中规矩,任公公退到门边,等着主子召唤。

此时有数名宫女端着早膳前来,其中一名名唤彩霞的带头宫女先以银针试毒,另一名带头宫女明月才命其它宫女将膳食一一摆放上桌。

当彩霞在盛鲍鱼­干­贝粥时,明月刻意看了风紫衣一眼,瞧对方视线往粥上一落,赶紧垂目低头,怕与之目光相对。

风紫衣心中留了底,准备晚点让祁天昊查查这宫女的背景,要不就把她调走,当然,在做这件事之前,先让天乐吃东西比较重要。“怎么又是这味道?拿走、拿走,本宫不吃!”祁天乐耍着脾气,连看也不看,就发着火要人将早膳端走。

“娘娘,不吃点东西,身子骨怎么消受得了?多吃点,别让人看了心疼。”风紫衣轻声哄着。

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一说要吃药便耍赖装睡,没半丝长进。

“人家就是不想吃嘛!我……嗯!好想吐……拿……拿开……”一说完,她又吐了一口酸水。

连忙以盆子盛接的风紫衣轻抚她的背。“不吃不行,瞧你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再这么下去,心、肝、肺全呕了一地,装也装不回去。”

知道她­性­格,她故意吓她。

“紫衣……人家真的吃不下嘛!”祁天乐眨着盈满水气的眸子,恳求着。

她硬起心说:“装可怜也没用,多少给我吃一点,不顾着大人,肚子里那个小的也要吃饭,你这个狠心的娘想饿坏孩子吗?”

“可是我现在只想吐…”抚着孕育皇子的小腹,祁天乐脸上泛着为人母的慈光,剩下的抱怨因此吞回肚里。“娘娘,就吃几口,你就忍耐一下,记住紫衣的话,为母则强。”她必须为孩子保重,更必须为了这些关心她的人保重。

“为母则强……”她小声的念着,虽然还是很难受,却不再拒绝,“好吧,那你喂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吃。”

“嗯,这才乖。”她大概是当今圣上外,唯一敢摸贵妃头的丫鬟。

风紫衣一使眼­色­,彩霞便端来八分满的鲍鱼­干­贝粥,体贴入微的风紫衣接过,一口一口吹凉,这才送入祁天乐微欧的檀口,慢慢地喂食。

只是那几乎吃不出腥味的鲍鱼­干­贝粥一入口,祁天乐的表情立即一变,难受地捂喉欲吐。

虽然在风紫衣严厉的目光下她勉强吃了半碗,但吐出的量也差不多有一半了,让人看了万分不舍,却又无法代她忍受孕吐的难过,只好看她边吃边吐,最后再安抚她多睡一会。

“这可怎么办才好……”风紫衣喃喃念着。自走出房门,她的眉头就不曾舒展,忧心仲仲,绞尽脑汁就希望能减轻天乐的痛苦。

可毕竟她是未出阁的姑娘,没法体会身怀六甲的感受,府内的大娘大婶都是苦命人,生孩子就像下蛋一样简单,哪有人娇贵如她家主子,怀个龙胎像要她的命似的。

此时面对她走来一名雍容­妇­人,见她失神的样子,轻柔的摇了她的手臂一下。

“紫衣丫头啊,什么事怎么办?瞧你念念有词、恍恍惚惚的连路都不看了。”

“呃!夫人,紫衣给您请安了。”她福了-福身,态度恭敬。

风紫衣的神态有别于对方涓心的态度,因为她对人向来是只看心­性­不看身分,方涓心不值得她的尊敬。

迎面走来的­妇­人,是祁老爷的元配,祁天昊、祁天乐的亲娘,常年茹素礼佛的大夫人梅瑛嬿。

“免了,不用多礼,自家人还客套什么,难得见你一脸愁容,是府里谁又给你找麻烦了?我替你说说他们。”虽说她平常不理事,但那是知道紫衣做得好,况且天昊那孩子也信任她,她便更一心向佛了。但若几个玩­性­太重的主子给丫鬟找麻烦,她这大夫人的面子还是用得上的。

风紫衣微微苦笑。“不是主子又闯祸了,紫衣是担心天乐小姐的身子,她的状况不太好。”

“又吐了?”一提到她的贵妃女儿,祁夫人也眉头深锁。

“嗯。”蚝首一点。

“这孩子平时一向活泼,现在这样也真是难为她了……啊!我差点忘了,这儿有个方子,你让人去抓来熬给她喝,当年我怀她和昊儿时也折腾得半死,全靠这个方子,撑过那段严重害喜的时日。”

“真的这么有效?”原来有这种东西。

“那当然,别烦恼了,药方在我房里,你跟我去取。”

风紫衣连忙点头,跟着梅瑛嬿拿到药方后,还谨慎的先问过太医方子是否妥当,而后才嘱咐下人买回药材,在屋前兴起药炉,依照梅瑛嬿交代的,熬煮三个时辰,寸步不离的就守着那汤药。直到天­色­趋暗,小火慢熬,烟气袅袅上升,浓而清甜的药香味不断散发,汤药滚动的沸腾声轻轻响起,药差不多快要煎好了。

“紫衣,你在­干­什么,我来帮你好不好?”看起来好像很好玩。

闲着没事做的祁天喜突然出现,一把抢过蒲扇,大力地朝药炉褊风。

“慢!慢!慢!天喜,你要毁了我这炉药呀!”看星火纷飞,风紫衣吓了一跳,连忙制止。

“人家想帮忙嘛!大姊……呃、娘娘整天病奄奄的,没有一丝元气,我想她快点好起来。”祁天喜天真的说着。

虽说她跟大姊同父异母,但比起不亲近的亲娘,大娘跟大姊对她还比较好,况且她娘总说她跟哥哥是不争气的孩子,生他们一点用都没有,她打小到大都是紫衣跟大房的人陪着的。

“好好好,那你在旁边看着就好,若是火大了,你提醒我一声。”就像对天乐一样,风紫衣轻声安抚着。祁天喜还是孩子心­性­,当煎药是件有趣的事,即使手中的扇子被拿了回去,她还是用葱白小手轻褊,好像有了她的帮助,药会更快煎好。不一会,祁天喜期期艾艾的开口,“那个--…紫、紫衣……”

“小姐是不是又想偷溜上街了?”她心里想些什么全写在脸上。

被看穿了心事,祁天喜心虚地一吐粉舌。“哪--…哪有,我最近都很乖,不信你问玲珑和妍儿。”

一旁的两个丫鬟不约而同的撇开脸,一个看着树上的鸟窝,一个低视落叶中的蚂蚁,没人肯挺身作证。

“小姐,该收收玩心了,你这年纪都该嫁人了。”蓦地,风紫衣想到人品还算不错的金准之。

其实有个人照顾天喜也不错,金准之这人是没定­性­了点,但看得出来他对天喜是真心的,要不,照他那个­性­哪会到现在还不肯离开祁府,即便是受她刁难也是暗吃闷亏,不敢多说什么。

“我才不嫁,我要一辈子陪着紫衣……啊!好烫、好烫,我的手……呜……呜……好痛……”就在她嚷着不嫁之际,挥动的小手碰到高热的药炉,几根纤指当下烫得又红又肿,痛得呜咽不已。这一喊痛,风紫衣和玲珑、妍儿全围到她身边,又是检视伤势,又是轻哄,又

是上药的,把这娇贵小姐伺候得无微不至。

就在背着药炉的主仆几人专注在烫伤的部位时,没人注意到有只手悄然伸向炉火,在热得烫手的炉盖被掀开又覆上的时间里,一小撮白­色­粉末已融入药中。

无声的脚步来了又走,这时风紫衣才想到药已经差不多好了,她拿了个空碗盛药。

“好了,小姐,别哭了,都快当姨娘的人了,要给小外甥当个榜样。”忙完了天乐的事,她想,就替天喜的婚事做准备吧。

不知汤药已经被动过手脚的她手捧热碗,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为小姐作嫁,一手推开房门,越过托腮打盹的任公公,走向祁贵妃……

今年正当朱雀城多事之秋,才刚迎了正得宠的贵妃娘娘回娘家,不料,娘娘还来不及回宫,就在娘家小产了,除了皇子不保之外,娘娘更因此气虚体弱,半昏半醒。

此事连夜传回京城,龙颜大怒,皇上命人速速带回宠妃,并立即下令严办此事,经由曹妃建言,为怕城主徇私,此案交由皇上亲自指派的尚书大人审理,再由曹国丈陪审。

三天前,尚书大人李德勤、国丈曹惮承来到朱雀城,不顾祁天昊反对,立刻先关了祁府的丫鬟风紫衣。

照伺候娘娘的太监任公公所言,因为祁府坚持且看在娘娘的面子上,他才答应将贴身照顾娘娘之事交由风紫衣负责,此后,伺候娘娘的汤药膳食皆由风紫衣接手,若说他有错,只能说是玩忽职守,并非害娘娘小产的凶手。

所以任公公被判三十大板后,立即起程回宫照料贵妃娘娘,以弥补其失职。

而一群太医坚持药材没问题,且不肯承认娘娘小产前,风紫衣曾经向他们询问过一帖药方,只说是­奸­人相害,最后太医们人人被罚三十大板后,也立即回宫加入照料娘娘之列。其它随行来到朱雀城的太监宫女则异口同声说,风紫衣最后呈给娘娘的补药,他们从取药、煎药到送药通通没碰过,李德勤罚他们重责四十大板后,一样通通遣回宫。

听说,回宫的途中,一名叫明月的宫女跌落八里坡,不治身亡,但城里的大案子还没审完,没人有空理一个小宫女是生是死。

风紫衣则是因为罪行重大,怕其串供,先行关入牢房,三天后再审。

祁天昊心焦如焚,终于等到三天后。

朱雀城虽是红月皇朝的土地,但这些城主就像各地分封的王侯一样,有审案之权,以祁府厅堂充作大堂并无不可,主审李德勤高坐主位,陪审曹惮承在一旁看着,祁天昊却因需避嫌而Сhā不上手。

祁家上自主子下至奴仆皆在厅堂内外等候结果,一刻钟前,风紫衣被宣上堂,一刻钟后,她让人拖进熟悉了十年的厅堂,跪在她走过无数次的地板,才三天不见,竟神形憔悴不已。见此,祁天昊极为不忍却无能为力,他瞥了曹惮承一眼,见对方也是颇含深意看着他,他心里暗暗喊糟。

“不是我。”厅堂之上,一句铿锵有声的辩解,万般委屈。

李德勤作足派头,惊堂木一拍,怒斥,“好个贱婢,此事人证物证确凿,由不得你否认!”

“什么人证物证你拿出来。”风紫衣头一抬,咬着牙问。

“哼,来人啊,把人证物证呈上,本官要这刁­妇­认罪!”李德勤挥挥手,立即有人呈上东西。

木桌上放着一个瓷碗、一包纸包,还有几张写有字迹的白纸。

李德勤拿起瓷碗质问,“你可认得这碗?”

也许是含冤不平、也许是好友小产带给她的冲击,风紫衣竟然挑衅的笑了,“我认得,这碗下有个祁府的家徽。”

李德勤有些得意,“没错,这就是你当初呈给娘娘―”

“哈哈―李大人不知道这碗祁府里有上百个吗?上呈娘娘?哈哈―祁府连狗吃的食物都用这种瓷碗装!”

“你……你、你这刁­妇­!”李德勤被她这一笑,气得脸都红了,观望四周,见祁府的人也似在看他笑话,更为气愤,“这碗是当初你呈给娘娘的补药碗,娘娘只喝了半碗药便小产了,任公公一觉有异便让侍卫抓你,这碗是由任公公亲自交由太医,太医亦确认药里给人下了打胎药,你还想狡辩吗?”

梅瑛嬿闻言一惊。这药方是她亲自交给紫衣的,她自己也吃过,不可能有问题,她想上前说话,却让儿子斓下。

他摇摇头,示意娘亲看清局势再说。

“我没有买过打胎药。”大夫人不可能害自己的女儿,药方不可能有问题,她得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死丫头还想辩解,那这东西怎么说?”李德勤拿高方才木桌上放的纸包,一打开,里面有白­色­的粉末。

“不知道,也许是大人用的水粉吧。”她看了李德勤白得像墙的脸一眼,取笑的意思很明显。

李德勤的脸登时先红后紫,“胡说,这就是被磨成粉状的打胎药,还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你怎么说?天沧药房的掌柜也作证,是个娇小的姑娘跟他买的打胎药,由不得你否认!”

他爱漂亮众所皆知,但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嘲笑他学姑娘家用胭脂水粉,偏偏这丫头竟当众让他难堪,哼,说什么他也要把这丫头往死里送!

“哈哈―”

堂木一拍,“你又笑什么?亡

“对不起啊,李大人,我最不能忍笑了,我入狱三天,谁想在我房里放东西,我哪管得着,另外这掌柜可还说了什么?不然仅凭一句娇小的姑娘,就要定我的罪,那朱雀城里的姑娘至少死一半,哈哈―笑死我,朱雀城以后最大的墓地就叫姑娘冢好了。”

“你…”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他的确是叫人随便问问掌柜就好,回报的结果,他也没细听,

“你不用得意,看看这些是什么?”他手一挥,刚刚那迭写有字迹的纸全往风紫衣跟前丢,是那些太监宫女太医被。打板子之前认的供,白纸四散,她却一张都没捡起。。“这些是人证,那些太监、宫女、侍卫都异口同声,这碗从头到尾是你端的,药也是你煎的,就算你否认买过药,但能否认药不是你下的吗?难道给娘娘端药时,你有假手他人?”

假手他人?风紫衣蹙起眉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这药方她是刚拿到就让人去抓的,抓药的人是玲珑,她信得过。

但她也的确没离开过药碗,除了-…对了,除了天喜烫伤时,她的视线离开了一会,难不成有人趁机陷害她?是谁?

“本大人问你话呢,装哑巴是吗?”

“我的确没有假手他人。”

“果然,犯人就是你,毋需再审……”

“等等―”大声一喝,跪在堂下的她目光清澈,神­色­凛然,叫人一震,“大人,你不问问民女的动机吗?还是大人要替民女说说,民女何以加害打小一起长大的贵妃娘娘?”

“这……”李德勤为难了,老实说他也知道风紫衣跟贵妃娘娘没有利害关系,这问题他三天前想不出,现在也不可能想出来。

在一旁握紧拳头的祁天昊松了口气,他相信紫衣只要咬紧这点,案情审理就会变缓,他就有办法救她。

不料,一直没开口的曹惮承­精­光一闪,说话了,“这丫头说的不错啊,她这小丫鬟怎么会有害娘娘小产的理由呢?这我也是想不通,还是:-…你说说你熬药的时候可还有其它人在吗?”

熬药的时候,就她跟天喜、玲珑、妍儿在一块,不,这些人都不可能害天乐,一是她信得过,二是她们跟她一样没有理由。

“你可得想清楚了,也许是有人嫉妒别人好过吧,这种事在大户人家最是常见,尤其是大房和偏房之间……”曹惮承点到为止,笑笑的啜了口茶。

闻言,祁天昊一震,迈步走上堂前,“李大人,请容本城主说几句话。”

看城主上前,祁府里的人都松了口气,看来祁家大少爷想到法子救风紫衣了。可是李德勤有些不愿意,“祁城主,不是本官不敬你,但你毕竟是关系人,这……”

“不,我的意思是,这案子不用审了,贵妃娘娘小产一事,肯定是这狂妄的丫鬟所为!”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风紫衣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只是她的眼神再也对不上他的视线,也看不清他说话时的表情。他真是这么想?

曹惮承倒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捻了捻八字胡,不等李德勤开口便先Сhā了嘴,“喔,祁城主此话怎讲?难不成这丫鬟真有害贵妃娘娘的理由吗?”

“以证据来说,人证物证皆俱,便不必我多说,至于动机,这丫鬟早就言明了,不是吗?”

闻言,风紫衣握拳握得颤抖,“祁天昊你胡说,我有什么动机?!”

“两个月前我由外返回朱雀城,这大胆丫头当着众百姓面前说想谋财害主,多得是人证,岂是本城主能作假的?本城主一时以为是玩笑而不察,想必这丫头是怕贵妃娘娘碍着她的计划,遂设计娘娘小产,要让娘娘早回宫中,帮不了祁府,只是不料自己会惹祸上身吧。不过此事……本城主亦难辞其咎。”祁天昊字字沉重,像是无比痛心。

“……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是这种人?”跪在堂前,她一双眼盯着始终不看她的他,声音像是倏地被抽了生气般无力。

祁天昊没有回她,只看着李德勤,“李大人,恳请您尽快对这不忠不义的丫鬟判刑,还我亲妹、我祁府一个公道!”

闻言,风紫衣更安静了,比起之前不畏李德勤,勇敢替自己辩解时的样子,现在她像是枯萎的花朵,不发一言,只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祁天昊。

李德勤抓住机会,惊堂木一拍,“风紫衣,你这张利嘴可还有辩解?”

摇摇头,她仍是看着祁天昊,眼神里的悲伤太明显。

于是李德勤高声宣判,“风紫衣罪证确凿,先行押入大牢,三日后斩首示众!”

风紫衣悲哀的想,如果他愿意回头,她就相信他一次,但他没有,直到她被两名壮丁粗鲁的拖出厅堂前都没有。在众人惊呼声中,顿时祁府上下一阵痛哭,曹惮承则是从头到尾都跟祁天昊视线交接。

尾声

“你……你……你这不肖子竟然这么狠毒,亲手将咱们紫衣推去送死,你的心被狗啃了是不是?!你怎么狠得下心,狠得下心呀!”祁老爷痛心不已,不断敲着木桌,直指逆儿。

“昊儿,那包药是我给紫衣的,你拿我定罪吧!不要斩……斩紫衣,她是无辜的,你放过她,让娘去替她死,紫衣是好姑娘啊!”梅瑛嬿自责不已,想着如果不是她给了药方,乐儿跟紫衣就会没事……

“呜……呜…大哥,你是坏人,你为什么要回来?紫衣……呜…紫衣才不会害天乐姊姊…你是大坏蛋,我不跟你好了……”祁天喜哭得一喘一喘。气虚体弱的、送入死牢的都是最疼她的姊姊啊!

“城主,紫衣本­性­不恶,虽说有时管教少爷小姐们严厉点,但绝做不出伤害主子的事,您要查清楚才好。”祁贵也出面求情,这丫头是他看着长大的,不会是坏人。

“大哥,说紫衣砍掉我一双脚让我去不了花楼我还相信,她怎么可能会是害天乐小产的人?这不可能!”祁天欢平常很怕自家大哥,但事关紫衣,再怕他也得硬着头皮出面。

在众人哀泣声中,唯独方涓心大大声的笑了,“哼,你们是风紫衣肚里的蛔虫啊,尽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人家说人心隔肚皮,那丫头欺凌主子惯了,谁晓得她是不是嫉妒贵妃娘娘的好运,发了疯的陷害她呢?我就说城主这次是明察秋毫,做得好。”

“姨娘,你很高兴是吗?”祁天昊冷冷的声音一起,众人皆打了个冷颤。

方涓心倒有自知之明,笑笑的站起身,“我没这意思,瞧这天­色­也晚了,我身子不好,就不陪你们聊了。”一手搭上丫鬟伸来的手背,她一扭一扭的离开厅堂。

这几天得早点睡,三天后,她要早起看好戏呢!祁天昊眯着眼看她离开,拳头握了又松,这次倒没说什么,视线重回到厅堂上的众人,语气仍是冷冷的,“天晚了你们没瞧见吗?都去歇息吧。”

“谁说可以去歇息了?”一道灰蓝­色­身影踏进祁府大厅,教众人讶异。

祁天昊回头,点了点头,“爷爷您回来了。”

他问候的老人看起来风尘仆仆,且耳边Сhā上一朵大红花,腋下还夹了一头老迈的大乌龟,象头一伸的探出头瞧着众人,一双黑不溜丢的龟眼转着,要不是现在气氛太沉重,大伙准会笑出来。

“如果你还叫我、一声爷爷,就立刻放了紫衣,不然我砸破你脑袋!”祁老太爷高举乌龟,作势要往孙子身上丢。

他云游在外时,正好听见贵妃娘娘小产的消息,当下踢烂前朝帝陵,带着他的宠物,一日千里的由天山的纳木措湖赶回,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风丫头要被问斩的消息,还是由于城主作的证,教他更是怒火中烧。

祁天昊看了乌象一眼,仍是淡淡的说了句话,“不能放。”

尽管一句不能放引起群情激愤、众人哭号怒骂、乌龟四处爬行,都无法唤回祁天昊的心意,他只是冷着脸转头离开厅堂。

潮湿的牢房里传来一股发霉的味道,肥大的鼠辈在角落里钻来钻去,­阴­暗的四周传来怪异的声响,沙沙沙地似风吹过。

只有一小口窗­射­进的月光,照着一堆看似腐朽的稻草,仔细看,有个人窝在草堆上蜷着身,一动也不动,彷佛没了气息。

细闻,才能听见她近乎呓语的申吟,“--…药不是我下的--…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是我……不是我……你怎么可以……冤枉……为什……么……”

关入地牢的头一夜,风紫衣就病了,牢房的湿气太重,加上身心俱疲,自此,她高烧不退,整个人半昏半醒。

因为是待斩的重刑犯,所以不准人探视,牢里看守的侍卫更希望她早死了好,省得要拖她入刑场的力气,所以哪可能会替她找大夫。她依然昏睡不起,一道拉长的黑影覆盖其上,看着她许久,只是她终究意识不清而没有睁开眼。

“你受苦了。”压抑的男声低沉而沙哑,微带哽咽。

明明已经拿钥匙打开锁、走进牢房,明明手已经伸出,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可碰到她,两人此刻仅相距一步之遥,但他却颤抖着手,迟迟没有上前。

一抬手,他将眼角的泪水抹掉,却还是惊醒了她。

“是谁……”下意识的低唤,其实风紫衣没全醒,脑袋还是像团迷雾。

他伸出颤抖的手,先将她脏污的发拨开,露出一张清瘦小脸,不小心,泪又滴在她脸上。

“啊…下……下雨了……”她想拨开雨滴,却已经没有力气……算了,雨冷冷的滑落,就跟她的心一样。

“没有,没有下雨,乖,我们出去了。”抱起浑身发烫的人儿,他还是止不住泪水落下,只是都渗进了她的衣服里,不让她知道。

“……不用了……我没有地……没……地方可去……”祁府不要她,她便没有地方可去。

闻言,他的心更酸了,“丫头,撑着点。”。似听见他的呼唤,原本平静的羽睫微微颤动了几下,无神而涣散的眼慢慢张开,像看到东西似的举起手,又缓缓放下。

在她手落下之际,一只大而厚实的掌及时握住她无力的柔黄,柔情万千的放在­唇­边摩掌。

“祁……天昊……”

“是我。”她认得他了吗?

“是你啊……我恨你……”

“恨我……”他怔仲的低喃,抚着她的手顿感冰冷。

像是真的累了,风紫衣没有再说话,尽管他不断说着道歉,尽管他温柔的抚着她,她都没有回应。

“好了吗?”一道猫似的女子细声传来。

“在这里。”闻言,­阴­暗中,纤细的身影徐步走来,在拉开的牢门前停住,微弱的月光映出白哲的脸。“她……”是不是死了?来人没敢问出口。

他摇摇头,“没事,受了点寒,我输了真气给她,让大夫看过就没事了。”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那你们快走吧,我怕醉酒的侍卫很快就会醒过来。”

“那你……”虽然已经下了决定,但毕竟是一条人命,他给她反悔的机会。

她含笑走进牢房。“她当年冒险救起溺水的我,我这条命就算给她了。”

看了怀中女子一眼,他沉重的说:“她不会喜欢这种做法。”

“那就告诉她我嫁人了,对方是个四处卖杂货的小贩,我这被爱情冲昏头的丫鬟跟男人跑了。”她知道她的­性­格,这说辞她也是老早就想好的。

黑眸中带着一抹感激,祁天昊最后留下一句,“谢谢。”

“我不需要感谢,如果是为了她,我很高兴,请不要为我难过,若真的要谢我,就替我好好照顾她吧。”她笑着,走进牢房的步伐没有迟疑。一点头,他转身离开。昏黄的半边月斜挂半空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暗巷,那一夜,风紫衣梦到她被紧紧抱住,熟悉的气味残留在衣服上。

月­色­里,车声挽挽,昏睡中的她在颠簸中被送出城,没人知道她将往何处去,马车只是一真直朝着北方的城镇前进,直到月儿西落。

*欲知风紫衣入狱的真相和祁天昊是如何追回她,请见花园系列1122《妻恩浩荡·下》。

《妻恩浩荡(下)》

第一章

“红月皇朝万万年,一条珠江养万民,四海升平仙岛隐,万般金银土里藏,一把钥匙一方图,缺一不可贪求宝,青龙将军守将门,白虎王爷镇八方,朱雀玄武齐护宝,富可敌国数千秋。”

顺口的童谣不断从孩童的口中传出,百姓们来来往往四大古城,无论是在哪个角落歇脚,对这童谣都不会陌生……即便是从南方的朱雀城走到北方的玄武城,歌词一字不变,仅只有口音上的区别。

北方人的口音跟行为都较南方人豪迈,这里确确实实是北方古城―玄武城。

此城产岩盐,为了避免过度开采,城主佟忌仇规定限制一定的产量,岩盐买卖也全归佟家­操­作,再拨出一部分营收建设玄武城,只是,岩盐产量毕竟有限,所以玄武城并不富有。不过玄武城倒是有件让人津津乐道好些年的趣事,就是富有神秘­色­彩、老是戴着面具的城主佟忌仇,听说……

“小喜,你又磨磨蹭蹭什么?”前行的姑娘连头也没回,檀口轻启的娇喝着。

这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的朴实外表看来像寻常人家,可身上衣服的质料却是轻软的纺网,红花雪青配着浅紫丝裙,怎么看都觉得多了一分娇贵小姐的气势。

“跟上了跟上了。”一名戴着灰­色­羊羔小皮帽的年轻男子回话,小跑步追上前面的姑娘,嘴里嘟嚷着,“可惜了,我就要听到那个佟忌仇有什么八卦了。”

虽说是男子,但其脸蛋出奇俊秀之外,还带着一份娇惑和喜气,红艳艳的小嘴彷佛刚吃了糖渍的红李子,说男又似女。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虽不突兀,但也引起城里百姓好奇地回眸一瞧,毕竟是贫乏的城镇,少有人愿意入城,突然多了两张生面孔,难免让人感到讶异。

“嘴里念着什么?说来我听听。”

“呃,没什么:-…对了,小青,为什么你叫我小喜啊?”不是说好了叫小毛吗?虽然这名字习惯点,但常常换来换去的她会搞不清楚。

“错,我们每走过一个地方就换一个名字,进了这玄武城,往后叫我……小紫,叫自己小喜,这样就不容易让人找到了。”她完全是看今天心情决定名字的。

“哎呀,小青……小紫,你好厉害啊!”

“佩服够了吧!快点跟上来,别东瞧西瞧引人注目,对了,把头压低不准看路边的乞丐。”她回头督促着。

摇着头,她轻轻叹息,为城中百姓的贫穷觉得难过,但他们再可怜,她也不许身旁的人出什么鬼主意。

“可是他们很可怜。”一个个眼神呆滞,瘦骨如柴,好像很久没吃过一顿饭。

“我们更可怜,很快就要露宿街头,摘野果、饮泉水裹腹了。”如果她找得到野生的果子和地底涌泉的话。

四面环山的玄武城真的贫瘠到令人摇头的地步,百姓虽多,可土地极少,而且大部份的农田都是石砾,不见蔬苗但见杂草,一亩地植不出一篓蔬菜。

而他们此时所处的下城,更是最低层的贩夫走卒聚集处,和上城的繁荣有如云泥之差,即使是收成不丰的北方大城,也有所谓的贫富差距。“小紫,我们又不是没银子。”。她闻言,回头一瞪。“是没有了。说说是谁沿路施舍的?还趁我午睡打盹时偷拿银票换现银,买衣买粮的送给住破庙的那一家人?”

她不是不晓得,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她广施善行,那家人实在可怜,她看了也于心不忍,才会假意熟睡而不出面,以免变相的鼓舞她散尽她们仅剩的银两,但她可真大方,几乎给光她们所有的财产,若她们自己再没收入,饿死异乡的就是自己了,比那家人更可怜。

“这……他们真的好可怜……”说着说着,水汪汪的大眼又盈满水气。

“百姓穷有什么办法,你帮得了一个,救不了所有,穷山恶水的环境每个人都很苦,大伙只能各凭本事生存了,你­操­什么心?”

“小紫,你很聪明,一定可以想出办法,你可是朱雀城……唔……唔……”为什么要捂住她的嘴,她快要不能喘气了。

她听话的扮成男子,是因为小紫说太出­色­的外貌会引来危险,但毕竟不是真的男子,可没那手劲拨开施暴的手。“小喜,咱们这是在逃难,并非游山玩水,你想我早点找阎王爷下棋,尽管向大伙儿高喊我是谁。”这没心眼的小喜,迟早会把她们俩都卖了,偏偏她就是丢不下她。

“我知道了,紫……”

“嗯―”声音一沉,露出警告神­色­。

一瞧见她不高兴的拉下脸,小喜鼻头微微一皱,粉舌微吐,“知道了,不说不说。小紫,我们什么时候才要回府?”

她们进到玄武城之前,走过好些地方,好玩虽好玩,但出来三、四个月有了,她有点想家。

“回府?”小紫眼神一黯,嘴角苦涩的笑了。“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小喜单纯,注意力随即被移转。

“好呀!好呀!我好饿,可是我怕我们没钱就不敢说了。”抚着扁平的肚子,她羞赧地扬起甜美笑容。摇了摇头,小紫失笑,“救济别人的时候就说咱们有钱,饿肚子的时候才怕没钱,你喔……不饿死自己也难,算了,我们找个面摊子吃饭吧。”

所幸小喜很好养,一般摊贩小吃不挑嘴,没银子的时候包子馒头也不嫌弃,只是……她悄悄地惦了惦兜里的银袋,暗暗叹了口气。

不行,再节省也不行,一路上银子都花光了,再不找份差事做,不出三天,她们也会沦为路边靠乞食维生的乞丐。

若能找份差事,那不如就在玄武城安顿下来好了,就怕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差事有点难,而且还拖了个不解世事的小喜,处境更显艰难。

其实,她应该狠下心来赶她回去,却迟迟没这么做……

突地,小喜拉了拉她的袖子,呐呐的问:“小紫,你看那有个算命摊子耶!人好多喔,肯定是很准,我们也去卜个卦可好?”

脚下步伐加快,“不行,我们没有多余的银子可以玩乐。”

“这又不是玩乐,小紫……算一次就好,我保证以后绝不乱花钱。”皮帽下的明净双眸眨巴眨巴地,透着一丝渴求的热切。睨了她一眼,想小喜这个­性­像谁啊---…对了,那个爱凑热闹的傻愣子……不行,摇摇头,想起那个傻愣子就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人,教她心里难受,还不如不想。

“小喜你想饿着肚子,不想吃面了?”她向来知道如何解决问题,这招每次都很有用。

“我也想,不能都用吗?”她苦着脸问,以往她洒大把钱惯了,实在不懂算命跟吃饭哪冲突了?

“不行,我们没银子了,想吃饭就不能--…啊!小喜你去哪?”一抬手,对方已经跑远,连袖子都没碰到。

小跑步挤进人群,小喜不一会又回头招呼,“小紫来啊,咱们不算,看别人算行吧。”

瞧那一脸兴奋的样子,小紫无法拒绝,无奈的跟上前。

不料,她才靠近小喜,就被围观的人群往算命摊前挤,还没来得及站稳,竟被某人撞了一下,她拧眉回头一瞧,已经看不到是何人所为,暗自咕哝了几句。“姑娘要算流年还是婚姻,我李半仙今日来此积功德,你也算有缘之人,就让老朽为你批批八字。”老迈沙哑的声音扬起。

开口的是满头灰发的老者,眼角处有个鸽卵大小的­肉­瘤,两眼白不视物,是个落腮胡齐胸的瞎子。

小紫回头才发现,因为刚刚那一撞,她已经从人群中走出,站在算命摊子前,让人误会她要问事。

她抱歉的扬手,“不好意思,我不算。”

“姑娘坐下吧,相逢即是有缘,算得准才给银子,你放心,我李半仙向来不坑人。”他拢了拢胡须,一派仙风道骨。

“不劳你费心,我不信命。”如果算命能解决所有难题,她就不会是现在的处境了。

闻言,老者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让老夫猜猜,姑娘想必遇到不顺心的事,心里不能安定是吧?”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点烦心事,如果这样就是算命,不如我替你算吧。”她会猜他现在正烦着没生意呢!“呵呵―姑娘嘴巴可真伶俐,但无妨,老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研算命卜卦,不怕姑娘考。”他眯着眼,深思一会,突地说:“老夫看到姑娘是从一只鸟……喔!不,是一只朱雀,我看到你从神鸟背上摔下来。”

小紫身子一震,她颇觉讶异,“你真能算出我的来历归处?”

“当然,老夫铁口神算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

一直在旁听着的小喜颇觉神奇,连忙拍手,“是啊是啊!老伯伯算得真准,我们的确来自朱雀城…噢!小紫,你­干­么掐我。”

横了小喜一眼,小紫压低音量,“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我交代的事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我……我……我闭上嘴巴就是了嘛!”对对对,什么都不能提,他们是打青龙城来、四处寻亲的姊弟。

“两位切莫为老夫起争执,就算你们不说,老夫也都算得出,两位应是打从南方来,为躲避一件祸事……呃!姑娘,你为何一直盯着老夫看。”算命先生一抹脸颊滑下的汗。小紫眯起眼,大刺刺的打量老者,“我在看……你还挺厉害的。”

“那当然,老夫打小就学看相卜卦……”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你算命厉害,我是说你明明眼盲,这里人又这么多,我还没出声你就知道叫我姑娘?还有,你不是瞎子吗?又怎么知道我刚刚一直盯着你?”最重要的是,她总觉得这人给她很熟悉的感觉,真奇怪……

“咳!咳!凭感觉,老夫眼盲是天生的,知觉向来灵敏,光是凭走路的声音就能分辨来者的距离跟­性­别,更别说姑娘盯着我时散发的气场,这些常人感觉不到的,老夫皆能有所感,姑娘可还有疑问?”

“是吗?”她又盯了老者许久,忽地笑了,没再为难,“往事已矣,多说无益,不如你就替我姊弟俩指点一条明路,看我们在玄武城要何去何从?”

“这有何难?”老者又是焰指又是卜卦,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北方为吉,姑娘往玄武城上城的方向去,老天自有安排。”

“多谢指点。”小紫掏出银子,却让老者回绝了,她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拉着小喜就往上城的方向走。她们走后不久,算命摊子前出现一位身穿银线绣襟的锦衣男子,朝白胡须的算命仙丢下一包银子,便尾随两人身后。

算命仙笑得咧开嘴,嘴角一撮白胡须掉了下来,露出光洁的下巴。

“你这丫鬟可真大胆,几百两买下一座经营不善的破酒坊你也敢?你当这是买几口坛子回府吗?”

“大少爷,生意人当有冒险­精­神,风险越高利润越高,你手中这杯便是这破酒坊酿出的养生酒。”

“养生酒?”

“是的,需当归一两、龙眼­肉­八两、枸杞四两、无蒂甘掬花一两、白酒浆七斤、滴上一小杯烧酒酿制而成。主治补益心肾,调和气血,充益­精­髓,强壮筋骨,安定五脏,旺盛­精­神,滋润肌肤,养颜美容,将药材用绢袋盛装,悬于坛中,加酒封固,窖月余,可随意饮用。”

“……嗯―这酒很顺喉,不燥不涩,怎么之前没听过?”

“那是之前的掌柜不懂推销,才会把酒坊经营成这样,如果是我,不仅能重振酒坊,还能多开好几家分店。”

“嗯。”

“就这样?”

“不然你想怎样,若不是我点头,你有足够财力买下酒坊吗?”

“你想抢功?”

“何必抢,所有酒坊酿制的酒都是我的财产,包含--…你。”

“谁是你的,少作梦了。”

一听低沉而醇厚的笑声在耳际响起,她脸上不承认,但心里还是偷偷跟着笑了。

只是,转眼间,沉重的黑暗笼罩,笑声跟身影都不见了,冷冽的寒意不断由地底往上窜,但她的身子却很热……很热……啊―有毛茸茸的东西爬过她的脚踝,一想到可能是耗子,她急忙想把脚缩回,但不管她怎么命令自己,不仅睁不开眼睛,她的身体就像破布娃娃般,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动也不动。

谁?她听到锁炼的声音,可以感觉有人在看着她,是鬼差拖着铁链来收她了吗?

不,好像不是,对方没有动……啊―有温暖的手拨开她的发,然后……下雨了,雨滴冷冷的……

有人在说话吗?呢喃着什么呢?说得好沉、说得她心口好闷好痛,她想回应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好令人温暖的体温,是谁抱着她、谁抱着她、谁抱着她……轱辘声摇晃着她的意识,陷入漫无边际的黑甜乡……

“……是谁……谁……等等,别走……”她举高手不断的呼唤。车走远了,这是不对的……怎么只有她一个人跟着车子走远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醒醒,你在作恶梦,快醒醒、醒醒……”

一阵大力的推摇,小紫从茫然梦里醒来,眨着似醒未醒的眼,神­色­木然地瞪着一室简陋的摆设,微亮的月光照着窗棂旁的木墀。

一时间,她竟不知身处何地,明明已经清醒了,却犹如在梦中,非常不真实。

“紫……小紫,你没事吧,你流汗了。”

倏地挥开抚向她额头的手,昏暗的陋室中瞧见一双关心星眸,冷汗淋漓的小紫怔了一下,随即松口气,扬­唇­一笑。

她语带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梦里那只觊觎我­肉­包子的狗,我不给,它就咬我,我吓了好大一跳。”按着左胸,隐隐有股残留的痛意。

“真的没事吗?”小喜关心的问着。

“睡吧!小喜,明天一大早还要起床做事,你睡饱一点。”拉过还算­干­净的被褥,她轻轻的为睡意甚浓的小喜盖上,蹑足下了床。

“你要去哪里?”见她往外走,小喜紧张的喊了一声,她不喜欢离开小紫太远或太久,她心里会不安。

“睡不着,到屋外走走,或是洗把脸。”

“不……不然,我陪你去。”虽然她的眼睛已经快阖上了。

小紫故意拉下脸,轻声斥喝,“快睡,不许再睁开眼,不然我赶你走。”

“好好好,我睡我睡,你别赶我……”才说着,小喜就阖上眼睛,并立刻进入梦乡,证明了其实她有多想睡。

一瞧见小喜熟睡的表情,她才放心的走出房间。

三天前,她照着算命先生的指示,往北到上城,正好听闻佟忌仇的府邸要征人,长工、丫鬟皆有,她想暂时随遇而安好了,便也跟着入府做丫鬟。

既然进了城主的府邸,就不必再担心外面一些登徒子会­骚­扰小喜,且为了能跟小喜住一起,她让小喜恢复女儿身打扮,假扮她妹妹。

原先,她不想让小喜吃苦,反正那妮子不挑嘴,一个人的薪饷,凑合着两人也可以用,只要拜托管事让小喜留下来就好,本来管事见小喜长得讨喜倒也不反对,不料,这好动的妮子闲不住,还是跟着她做事了。这样也好,多赚些钱、存点本,若往后她离开这里,她也有能力让小喜过好日子。

进府几天,她对佟府的状况有些了解,佟府里有两个管事,为首的是钟大总管钟言飞,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要求严厉、公私分明,不少府里的人都很怕他,但她对他倒是较有好感,毕竟是他答应让小喜跟着入府的,且他看小喜的时候,没有任何猥琐的样子。

至于二总管花城,看起来十分和善,总是眯起眼呵呵直笑,加上他圆墩墩的福气样子,府里的人总戏称他是弥勒佛,加上他对下人和善,大部分人都喜欢跟他接触,不过她还记得,还记得要跟这人保持距离。

所以,如果可以,她尽量不跟花城接触。

走出了府里丫鬟、大婶们住的下人房,她顺着石板路走了一小段,到了主屋前的一座花园,她便在花园停驻。

说是花园其实过誉了,佟府没有水榭湖泊、水鸭游鱼,只有横木疏影,奇石怪岩,月光之下显得特别孤寂,犹如一座静谧的死城,看不到一朵盛开的花。主要是山形地势,一般草木较难栽种,故而感到一片冷清,不见生气……跟她曾经熟悉的一切,截然不同。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仰望月­色­,她喃喃念着。

是啊,不见去年人……忽地,小紫笑了。

她比诗里的人更惨呢,她跟那人从来也没约定过元宵看花灯;约赏月,­阴­晴圆缺几次,他失约几次;约未来,旦夕祸福几回,他可曾陪在她身边?

想得太深太远了,她一不小心没注意地上有颗大石头,脚下一绊,只是原以为会跌个鼻青脸肿,谁知身后传来一声温醇的“小心”,接着她落入一具宽厚的胸膛。

她的身子让人从后抱住,这感觉有点熟悉,可是……不可能是“他”……她身子一僵,连忙想抬头看清楚扶她一把的人。

“不许抬头。”

“噫?”不许抬头?头才稍扬起的小紫,听见近在头顶的低喝,勉强停下的颈项微微一扭,困惑的眼只瞧见男人宽直的肩。

“你是刚入府的丫鬟吗?”声音很低,带着醇酒的韵味和厚度,还带了点沙哑。

“你是谁?”在不确定对方身分的状况下,她也不需要先自报姓名,不过指尖刚触摸到的柔软布料,她一下子就辨认出是江南织坊的名贵绫罗,至少这男人不是府里的长工。

“佟忌仇。”看她站稳了,他却没有松手的打算。

佟忌仇?玄武城的城主?忽地,她松了一口气却又有股失望在心头萦绕,最后自嘲的一笑,她跟城主可还真有缘啊。

稍微推了他的手一下,他却不动如山,她有些怒意,“城主这是想帮我还是想偷香?”竟然还紧紧环着她不放。

佟忌仇不羞不恼,径自问道:“钟管事没告诉你吗?府里的下人各有活动范围,不得随意过界,过了亥时、除非我同意,否则不得在府里走动,你忘了吗?”

“知道了。”小紫随口应着,她知道佟府的规矩,只是作了恶梦、想起往事,没有顾虑太多就出来了。

其实她一直觉得佟府这个规矩似乎另有用意,只是这会她也想不明白,虽说大户人家不喜欢下人们四处走动,但佟府的规定却更严格,若是厨房的丫鬟就不能到前厅,上菜会另外安排人;各院落的下人固定,连睡的地方都分开…这也造成佟府的下人虽然很多,但她见过的倒是没几个。

因为有禁令,到了晚上,这座府邸就跟死城一样,怎么都让她觉得奇怪。

“知道就要做到、做事不要这么冲动轻率。”他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只是她没看到。

闻言小紫身子一僵,她想抬头看清男子、看清这熟悉的语气出自何人之口,只是他又早一步察觉她的意图,手一抬,她的头又让他的手掌压下。

心中一怒,她冷言,“城主这是惩罚我犯了规矩,要我陪吹一夜冷风,听城主训斥是吗?”

“你一向都用这种不逊的口气跟主子说话吗?”小紫一震,随即安抚心神。他不可能知道她的过往―她这么告诉自己,他这句话只是单纯斥责她说话不逊,那个“一向”没有别的意思……没有…跟她过去的行为没有关系,她应该重生了。

眼神一黯,她改为恭敬的态度,“我…奴婢以后不会这么说话了,请城主恕罪。”

佟忌仇微微地叹息,当然,她没听见,习武者粗厚的大掌似有若无地拂过她乌黑发丝,引来她莫名地一颤。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又一叹,只是叹息仍往自己心口吞。

“那是……”

“丫……小丫头,你这么倔会吃亏的,算了,去睡吧。”

男子一说完,松开了放在她腰际的手,大掌揉乱了她刚起身仍显散乱的长发,

像是怜爱又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身一转,在月光下走远,渐渐没入光影中。

小紫一能动,连忙转身想看清身后的人,只是他走得太快,只来得及让她看到背影,她想,不是“他”吧,这个佟忌仇…太瘦了。

第二章

“啊―小青,不,紫衣……啊―是小紫啦,帮我……不、不用了……”小喜一脸哭丧的看着被她撞倒的晒衣架。闻声,小紫放下手中捶打湿衣的木­棒­子,徐徐走上前,一脸无奈的帮小喜扶起倒地的晒衣架。

像是习惯,小紫还没开口,小喜先解释“我本来撑住一会了,想叫你来帮我,谁叫……谁叫……”

她眼一谜,“谁叫怎样?”

“谁叫…你的名字这么多,我不晓得要叫哪个?就!就倒了。”她真的撑住了,一切都是名字惹的祸。顿时,她失笑,算了,自己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也不是真的要怪她,没有责骂,只有低声交代说了几百回的话,“记住了,叫什么都成,就是别喊紫衣。”一看祁天喜乖乖的点头,风紫衣重新坐回矮凳,努力的敲打湿衣服。

她很清楚,打自己重生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资格再叫风紫衣了。

有人把她从牢里救出来,但她不知道是谁,一醒来的时候,身旁只有客栈的掌柜,说是有人交代他找大夫、照顾她,那人留下银两便走了,因为救她的人包得严实,掌柜只能说出身形不知道长相。

至于天喜……小丫头天真,什么都没带就擅离祁府,说是要当女侠、劫囚犯,却迷了路,夜黑风高的,她向一个黑衣人问路,黑衣人指引她到客栈来找人,还送给她一个布包,她不疑有他、连声道谢,便寻上门了。

风紫衣闻言差点昏倒,三更半夜哪来的路人,还是个黑衣人又知道她的状况,天喜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于是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倒是一打开布包,她就可以确定那人是要帮她们的,布包里面是一些基本衣物跟一迭银票。

可惜的是,天喜形容的黑衣人身形,跟掌柜形容的人不一样,这就让她更摸不着头绪了。就这样,她们俩为了避开熟人,尽量往北走,最近来到玄武城,其实若不是天喜爱乐捐,光那些银票已够她们生活无虞了,偏偏她骂归骂,就是不曾赶天喜走,或许是有个熟悉的人能让她安心吧,所以她自私的想留下她。

“紫丫头,看你是累了,不如跟喜丫头歇会吧,等会趁午时正热着的时候再晾衣服就好。”在风紫衣隔壁洗衣的大娘,出声打断她的恍神。

“不用了,还剩一点,我行的,只是我家喜妹的份就麻烦大娘们多担待了。”她颇为抱歉的看着对她们很好的大娘。

进了祁府,兴许是她疏离的态度太明显,花城好像也不太喜欢她,趁着钟大总管不在府里,他便把她跟天喜分配到洗衣房做事,和其它五个大娘负责洗涤全府换下来的衣物。

可是从未做过粗活的两人根本不上手,尤其是天喜,虽说她以前常抢下人的工作做,但也只是扫扫地、擦擦桌子而已,怎么可能洗过衣服,因此刚来的时候不是打翻皂桶,推倒衣堆,便是汲个清水也差点往水井里栽,吓得几位好心的大娘不敢要她们做太吃力的事,也帮忙分担她们的活儿。谁知这会连晒衣的架子都被整个撞歪了,所幸大娘们包容,只听见惊叫连连以及难以置信的爆笑声,忙于收拾残局的大娘们虽然小有责骂,但也莞尔不已,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小女儿看待。

“你们俩别客气,我……”

隔壁大娘的话还没说完,拱门处突然出现一个圆胖身影,大声一喝,顿时打断大娘的话。

“你,你,你们两个新来的跟我过来。”花城还是一脸和气,只是语气听不出一点笑意。

被点名的风紫衣带着祁天喜,有些防备的上前询问:“花二总管,有事吗?”

花城又打量她们一会,才缓缓开口,“别紧张,是上菜的丫鬟生了病,你们两个先去伺候城主。”

“伺候城主?”风紫衣眉头揪紧。

这佟府可真怪,上菜的丫鬟生了病怎不从厨房调人手,偏偏从洗衣房找新进的丫鬟?

“怎么?你们不愿意?”

“不,不是,是怕我跟喜妹做不好,会得罪了城主。”如果可以,她不希望惹上麻烦事。

“不难,不过就是端几盘菜,伺候城主用膳罢了,勤快点,往后都让你们做,你们就不必待在洗衣房做这些粗重活,三、五个月就能钻下银子买胭脂水粉。”一说完,他又笑呵呵,好像真没其它心思。

“这样啊,那城主可有什么禁忌?”她猜想,花城说不定是想给她个机会犯大错,便能一劳永逸的赶她出门吧?

“你这丫头倒是伶俐,还知道要问问题啊。”花城略微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忽地降低音量,“你记住了,城主的­性­子虽然冷了点,但不难相处,不过你可千万别问起城主的脸…”

“城主的脸?”她想起来了,她刚进城的时候听人提过“面具城主”,只是当时她没仔细听,也没放心上。

“就是,前些年城主出了点意外,伤了脸,如今才以面具覆脸示人,你们得切记,那面具碰都不能碰,也别提到关于脸伤和面具的事。”。风紫衣想起前几天夜里遇见的佟忌仇,总是按着她的头、躲着她的视线,就是不让她看清月­色­下的脸,想必是夜晚出房没有戴上面具,不想让她瞧见他的脸吧。

伤得很重吗?重到要一名男子这么遮遮掩掩?顿时,她心中没有了对他的恼意,倒是多了点同情。

一瞧她又开始神游,花城催促,“好了好了,我带你们去做事吧,要是耽误城主用膳,你们就--…咦!你身后这丫头怎么老是头低低的,每回都不让我瞧见脸,像见不得人似的。”

“喜妹是我妹子,天­性­害羞,怕见外人,还望花二总管包涵。”风紫衣小跨一步,将人全挡在身后了。

但她越挡就越让他起疑,难得肃了脸­色­,“羞什么羞,来到佟府还由得你们羞吗?把头抬高,让我好好瞧一瞧,要不我往后不认得人,当她是贼也不好是吧。”

“不会,喜妹会跟着我……不,花二总管……”一看他要伸手拉天喜,风紫衣一急,顾不得会得罪人,一掌拍开他的手。霎时,花城脸­色­有些难看,只是刚要开口训斥,一句低声的斥喝就先压下他的气势―

“花总管,你磨蹭什么?调个丫鬟需要用掉你多少时间?你不知道主子等着用膳吗?”冷硬的声音多有责怪。

风紫衣一见来人反倒松了口气,尽管钟言飞的表情语气都十分严厉,但比起笑里藏刀的花城,她宁可让钟言飞骂。

幸好这钟大总管职位比花城高,跟花城也不亲,与城主又好像有些交情,所以花城应该暂时找不了她们麻烦。

“哎呀!大总管,­干­么老板着脸呢,我不是正要带这两个丫鬟到厨房去了吗,一会儿就上菜了。”花城恢复笑脸,只是笑得有些僵,他心下正嘀咕着这死对头怎么才出去个几天就回来了。

“嗯,那还不去。”钟言飞的脸皮僵硬如山城的石头,动都没动一下,只是看向风紫衣的时候,多打量了一会。

“是是是,马上就去了。”花城还是笑呵呵地应答,接着转身招着手。“跟上来呀!你们这两个丫头,动作快点,别惹咱们大总管发火。”

风紫衣拉着祁天喜跟着花城绕过回廊,她可以感觉经过钟言飞时,他的视线停在她身上,只是感觉不出恶意、她留了意,但没多说什么。

到厨房拿完膳食后,她们又跟着花城来到偏厅,听大娘们说过,佟忌仇生父早死,娘亲不久前也逝世,加上几脉单传,人丁单薄,没有娶亲的他,向来独来独往,也习惯一个人进食。

放着五菜一汤的托盘可比以前她握的笔、拿的账本重多了,再加上饭前酒和几碟甜点,害她端得摇摇晃晃,洒出不少汤汁,不过她还是比天喜好一点,那妮子还没跟上来呢。

风紫衣才正想着到了偏厅能松口气,不料一个不注意,前脚刚跨过门坎,后脚却忘了跟上,跟枪一下,便往前倒去。

这下她死定了,非撞上一旁的柱子不可……钦?没事?

“你似乎很崇拜我,每回见了我都要行这么大的礼。”听见温醇低厚、略带沙哑的嗓音,不用看到人,她也知道摔进谁的怀里了。面上一红,风紫衣挣扎着起身,故作若无其事般的平静,“城主,奴婢又失礼了。”

“失礼倒不至于,不过你动不动就跌跤,看来是该找个大夫瞧瞧你的脚。”话似取笑,但说到请大夫时,他的语气又极为认真。

“城主别开玩笑了,我的脚没问题。”她稍微转转脚踝,松了口气、幸好没拐着,看来这佟忌仇唐突归唐突,倒是当了她两次的贵人。

“也许……在­阴­寒之地待久了,寒气入体,伤了身也不一定。”

她眉一蹙,“城主,你说什么?”他声音太小,让她听不真切。

忽地,他笑了--…嗯,应该说是她感觉到他在笑,照理说面具下的表情她看不到,但,她真觉得他笑了。

“总算轮你知道这种感觉了。”他再度低喃一句,似感慨似取笑,有太多情绪在其中。

“城主?”只是佟忌仇还没回答她的问题,花城的声音便先响起,“小紫,你要让城主替你端盘子端多久?”

这时风紫衣才发现,原来除了自己让他扶住,托盘也让他托住了,她连忙推开他,顺手接过托盘,将盘上的菜肴一盘盘在桌上摆放整齐。

瞧见他在桌前坐下,她便照花城之前的吩咐,替佟忌仇布菜,伺候他用膳,一面听着花城碎念天喜动作太慢,一方面,她的视线又无法克制的落在做工­精­致的银白­色­面具上,似想看透面具下的脸。

她看得太出神了,等到手真的摸到冰冷的触感时,才发现自己真的伸手碰了面具。

“小紫,你在­干­什么!”花城斥喝,急切的拍开她的手,一双眉紧紧揪起,甚为责怪。

风紫衣吃痛的缩手,看了佟忌仇一眼,他倒没生气,也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她要怎么解释。她愁眉苦脸,低着头对花城装可怜,“我……我的手抽筋,不听使唤。”

“抽筋?”花城一脸不信。

“是的,二总管,这是奴婢打小带来的病,问了无数大夫都说治不好,症状就是这样,手常会不由自主移动,我也管不住,要不是我是个姑娘家,之前恐怕就要因为唐突人家而上公堂了。”她整张脸都皱起,看起来颇为可怜,像是强忍着心里的难过又不得不假装坚强的模样,让人为之心软。

“啊!是这样啊……”花城犹豫着该不该责骂她,毕竟是人家从小就有的病症,总不好苛责太多,骂了怕被城主说他没同情心,对待下人太过不近人情,但他随即恢复了笑脸,“城主,这丫头手脚不伶俐,我先带她下去好了,再给城主换个懂事的丫鬟来。”

忽地,佟忌仇开口了,平淡的说:“不用了。”

风紫衣偷偷瞪了他一眼,明明他的声音是没什么起伏的,但她就是能听出他的笑意,像是在笑她刚刚编的借口有多蹩脚。

花城恭敬的点头,“是的,那……”

“小紫,你在里面吗?”也不等人回答,祁天喜从走廊上拐个弯就走进偏厅,看到风紫衣的时候笑开了,“哇,小紫,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走好久喔。”风紫衣连忙上前接下她的托盘,替她将菜盘排上桌,一时忘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掌管祁家的风紫衣,忘了佟忌仇跟花城都还在厅上,便率先开了口。

“你上哪遛达了?怎么这么久才来?你不是就跟在我后面吗?”她真的会被天喜吓死,现在又不比在祁家有靠山靠着,若真把人搞丢了,她自己一个怎么找人。

照惯例,祁天喜低头认错,但嘴上仍不甘心的辩驳两句,“我看见蝴蝶飞就……就闪神了,一回神,你们就都不见了,我、我很辛苦的……沿途一见哪扇门开着,我就进去瞧瞧,这不是找到你们了吗?”

“蝴蝶?很好,往后你除了不准看乞丐之外,连蝴蝶也不许看了!”

看小紫比他更会训丫鬃,还当着他的面训,花城有些不高兴了,马上脸­色­拉下,“你们……”

不料,佟忌仇比他先开了口,“她们留下,花总管你去忙吧。”

“嘎?”训人的话收回,花城难掩讶异,只是才稍有迟疑,城主的脸­色­就冷了,他连忙出声告退,“那奴才先下去了。”花城屈着身,退着走出偏厅,临走前瞪了风紫衣跟祁天喜一眼,再起身,又是他的招牌笑脸。

当他离去后,厅里就只剩下两个站着的丫鬟,以及正在用膳的城主,蓦地,清晰可闻的腹鸣声突然响起,咕噜咕噜的声响让人想刻意忽视都很难,进食中的终忌仇停下箸,看向一脸尴尬跟面容桀然的丫鬟。

“你们还没吃?”他声音里明显透着不悦。

没做过丫鬟的祁天喜一脸天真,十分认真的回答问题,“有啊,可我们是新来的,能分到的稀饭跟酱瓜都好少,小紫说不饿就都给我了,可我全吃光了还是很饿啊,真奇怪小紫怎么会不饿……”

“小喜―”风紫衣拚命眨眼睛、皱鼻子,阻止天喜说得太多,怕会惹佟忌仇不高兴。

可祁天喜不懂察言观­色­,兀自说得开心,并指着桌上的菜说道:“不晓得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吃鱼,你们这儿的鱼虾好少好少喔!每次午膳、晚膳我们都只能吃到一小片­肉­,菜也只有一点点,我和小紫都吃不饱。”抚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祁天喜两眼死命盯着­色­香味俱全的酱烧鲤鱼,风紫衣瞧她这样,心酸酸的,自责是自己不好,拖累天喜了。

“小喜,城主不爱听这话,你仔细着伺候,回头我教训你。”风紫衣状似恶狠狠的骂她,眼里却没有任何责备,只有心疼。

是她太自私了,天喜打小就黏她,才会什么都不想的跟她离开朱雀城,但她怎么能因为怕寂寞就留天喜下来、让天喜跟着她吃苦……她想,等赚了点钱就送天喜回朱雀城,祁府绝对有能力让天喜吃好穿好。

“谁说我不爱听来着,去拿两副碗筷,坐下来陪我吃。”佟忌仇的声音忽然有些瘠哑酸涩。

“陪你吃?”风紫衣难掩错愕。

祁天喜倒是没想太多,一听有好吃的,咚咚咚又跑了一趟厨房,这次不只没迷路,还很快就回来了,也不忘替紫衣拿了一副碗筷,不用人招呼,便拉着紫衣坐到桌前,欢天喜地的吃了起来。

“大家吃呀!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她不忘替紫衣夹菜,连不熟的佟忌仇也顺便照顾了。风紫衣没法瞧见面具底下的怜惜神­色­,她迟疑地跟着吃饭,心里有股酸酸又甜甜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从前,在祁府像是一家人一样的生活,可惜,对面坐的不是她想当家人的人,她想当家人的人--…却不愿意当她是家人--…

风紫衣环视了一周,下了评语―佟忌仇的书房跟他的人一样,神神秘秘得教人摸不着头绪,因为他的书房里几乎什么奇怪的书都有,不像一个人用的书房。

不过这倒教她想起祁府的书房,也因为是……两个人用,所以什么书都有,书房为他们俩留下不少回忆。

“怎么,对我的书房还满意吗?”面具下的眼睛仔细收纳她的表情。

“城主多虑了,书房不是奴婢该待的地方,没什么满不满意,城主有何事交代,请说吧。”看是要洗衣端菜都好,她不想再进书房了。

“我听钟总管提过,你识字是吧?”她点头。“是的。”一个心机重的主子教的。

“我以前受过伤,筋骨错位难以握笔,以往都让钟总管代劳提笔写信、这些天他不在府里,就你替他的位置吧。”

“可是……”她想着该怎么拒绝,一来是进了书房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再者天喜一个人在厨房工作她不放心。

“你那喜妹办事效率太差,我原本打算让花总管辞了她。”瞧她脸­色­一沉,他­唇­角微微勾动,“但如果你接下我给的差事,我不仅给你两人份的薪饷,也不赶她走…今晚我让厨娘做盘糖醋鱼送你们房里可好?”

糖醋鱼是天喜爱吃的菜,要是今晚有得吃,可乐翻她了……风紫衣随即态度一变,“城主想让奴婢写些什么?”

“先磨墨。”果然,为了那天真的丫头,她答应了。

“是的,城主。”她取出文房四宝,有条不紊地磨起墨,动作熟练。

他横娣了她一眼,缓缓开口,“我要修书一封致曹国丈……”

“什么,曹惮承?”她激动地一喊,几滴墨水也跟着飞溅而出。没有责怪,佟忌仇仅是轻轻拭净手背上的墨渍,看有些沾到袖子上,便缓缓卷起袖子,隔着面具看她。“你与曹国丈有何过节、为何一提到他反应如此之大?”

“我……我没有。”她牙一咬,又恢复平静无波的模样。“奴婢只是听说曹国丈为人过于狡猾贪婪,不宜多有往来。”

他沉沉的笑了,笑里听不出赞同还是反对,“生意人难免有仰赖为官者之时,此时个人好坏不予评论。”

“可是……”

“小紫,有时候真相不会这么快浮现、要慢慢等,不要总是急着下定论,不然要吃亏的。”

她眉毛微微揪紧,这些话好熟悉,以前常听到,好像更久更久以前也常听到,但她总是不懂--…“城主的意思是曹惮承可能是好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面具下的他失笑说道。

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佟忌仇这次又在打什么哑谜?思及此,风紫衣眼神一黯,以往那人也总是藏了很多秘密……“你在叹什么气?”瞧她面­色­怅然,似乎想起什么不如意的事。一惊,她回过神,“有吗?”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叹了气。

“是不是想起你的意中人?”佟忌仇像闲话家常般的问起,视线却直勾勾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我没有意中人。”

他摊开信纸,似在考虑如何开头,似不经意的闲聊,“姑娘家若有心仪对象是常有的事,用不着羞于歙齿。”

她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那个人,如今的我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吗?深幽的黑眸流露出一丝感伤。“坐着写吧。”

风紫衣依言坐下,听他所言,一字一句写下要给曹惮承的信,这封信的内容其实没什么,就是请他以后多关照,并送了点礼之类的。

写完信,趁着等墨­干­时,她忍不住好奇的问出似乎大家都知道,只有她还不清楚的事。“城主的伤怎么来的,一定要戴着面具吗?”她很好奇是怎么伤的,为何会伤到他必须时时戴着面具。

“多年前让­奸­人所骗,不慎跌落山谷,命是救回了,却在身上留下大小伤,脸也让树枝、尖石刮伤了。”佟忌仇倒不忌讳,说话时的声音平稳,像是说着别人的事。

她一沉思,觉得有些奇怪,佟忌仇说这话的时候,不像被自己的脸伤所苦,但花城又说主子的忌讳是脸上的伤。

“那你的脸--…”她的手才刚一举高,还没碰到面具,立即被一掌挥开,虽然不痛,却教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有别于之前的温和,他的声音有了怒气,“总管们没告诉你,不许碰我的面具吗?怎么屡次犯忌?”

听他训斥,她垂下了头,视线刚巧落在他卷起袖子的手臂上,她眼一眯,默默看了一会儿,而后微敌樱­唇­。“城主,你手臂上这疤也是当初跌落山崖而来的吗?”之前一直没注意到,现在她才发现这疤痕,无论是在手臂上的位置还是长度都…好熟悉。

“这个不是。”他拉下衣袖,遮住手臂上的伤。

“我认识一个人,跟城主一样手臂上有个刀伤,恰巧的是,位置跟长度也几乎和城主的伤一模一样。”

忽地,佟忌仇笑出声,“那人也懂武是吧?”

“什么意思?”

“身为城主,又是玄武城最大的商人,不少人想要我的命换取利益,这疤就是被杀手所伤。”看她仍是一脸疑惑,他继续解释,“习武之人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有自保的反应,怎么避免伤到要害是习武的入门课题。”

“城主的意思是我认识的那人,只是刚好跟你做了一样的自保举动,所以你们俩的疤才会如此相像?”相像到她会认错?

“没错。”他拿起信纸,看纸上的字迹­干­了,便将信折起,收进信封里,随后拍拍她的头,“好了,你今天办这件事就行了,出去吧。”站起身,虽然她还是满腹疑问,却没有立场问出口,只能纳闷的离开书房。风紫衣才刚踏出书房没多久,佟忌仇便拿下面具,坐在椅子上深思着,当他摸过手臂上的疤时,缓缓绽出了一抹笑。

至于那封信,虽收进信封却没黏上,也没写上收信人,而是安稳的躺在抽屉里的暗格。

第三章

玄武城的上城街道上,一名圆滚滚、笑呵呵的男子说个不停,一名意兴阑珊的紫衣少女不专心的听着、敷衍的回着。

“哎哟!你这丫头真不简单,就要发达了吧!跟对了主子就一路往上爬,以后我可要靠你提携了。”花城一张脸笑盈盈的,只是那笑未达眼底,看起来有些僵。

“花二总管可别折煞小紫了,我们都替同一个主子做事,哪有什么发不发达,要不是花二总管的照顾和美言,城主怎会委以重任,让小紫出来跟你见点世面?”

她也学他笑容灿斓的说,当然,笑起来也很假。

“你哟!真会说话,这张可人的小嘴像含了蜜似,以后跟着我多学着,总有你的好处。”

“是的,花二总管,劳你多提拔了。”表面扬笑,其实她心中满腹怨气,她竟然又让自己陷入以往的困境!为了两份薪饷、为了天喜,她现在帮佟忌仇做事,“做事”的范围很广,只要是佟忌仇开了口,她就得做。

简单一点的,就叫她写写信,内容大多很无趣,几乎都是感谢函!,过分一点的,就叫她看帐,她本来想推说不会,但佟忌仇竟然说没关系,他可以三年五载慢慢教,所以她就­干­脆一点的承认她会了。

这些天更是吃定她了,竟然叫她跟着花城出府,替他巡视各商铺,并且提出改善经营的方法,不然,今晚的红烧狮子头就没了…这佟忌仇也真厉害,又猜中天喜爱吃的东西!

不过她也确实提出不少建言,原本有些管事见她年岁轻,抱持着不信任的态度,可是听完她的话后,一个个都露出惊讶不已的佩服眼神,加上她又有佟忌仇可以靠,管事和掌柜们大多愿意改变以往一成不变的作法,采用她提出的办法经营,使得收支骤增,买量和卖量均超过往年数倍。而且她从不开口得罪人,手腕圆滑,先和乡亲们套好交情,再循循善诱,只要能放下固守的旧想法,通常在她一番整顿下都能大发利市。既然佟忌仇信任她,她便顺口提了一句在下城筑霸,凿造人工湖泊蓄水、养鱼,希望改善下城居民的生活。

“小紫,这里是咱们贩卖岩盐的行号,盐矿一开采下来就往这儿送,你看这一块一块的盐砖砌得多方正。”花二总管得意的举起五斤重钓白­色­晶双炫耀着。

虽说他是府里的二总管?但出了府,这些商行管事们可就比较听他的话了。

城主将他跟钟言飞的职务分开,府里的事归钟言飞管?除非钟言飞不在,不然在府里他也得受制于对方,但商行的事可就是他管辖的了,管事们见了他,无不鞠躬哈腰、阿谀奉承。

但是他的招牌笑声在瞧见风紫衣越拢越高的眉峰时,逐渐消失在­唇­边。

“可否请管事的出来一趟。”风紫衣肃着脸­色­问花城。

“你等等,我喊一声。”花城朝内喊了声胡管事,一名五十多岁的半百老人便由内室走出。伸手不打笑脸人,胡枣张着笑脸,“花总管找老夫有事吗?”不等寒暄,风紫衣先开了口,“胡管事,你没听说咱们佟家盐铺换了新作法吗?怎么还是照以前的卖法?”

“是吗?哈哈―我年岁大了健忘,要不我回头就改。”胡枣信口敷衍,尽管其它管事们都说这新来的丫头多厉害,但他就不信一个小丫头会有什么能耐。

一直以来的做法­干­么要改变?新方法就一定成吗?何必冒不必要的风险去尝试,太麻烦了。

他在城主手下做了三十多年,一个新来的黄毛丫头他还不看在眼里。

“对,小紫都快忘了,胡管事年岁已高,是该含贻弄孙了,城主贵人事忙,我回头替你跟他说说,别让胡管事太过­操­劳,你该多休息休息了。”她言尽于此,不做多言,话里的意思让他自个儿想明白。

“你……你想辞了我?”她是谁呀?竟然能代替城主做主?胡枣又惊又怒的看向花城,他笑笑的没说话,胡枣心里不由一惊,这丫头恐怕是说真的!

“不,胡管事误会了,不是我想辞你,是你不想做了,你方才不是抱怨自己年岁大了,人一健忘有些事做不来吗?小紫才想着要替你跟城主要个几百两安享晚年,不知胡管事你意下如何?”

“你……你……”胡枣气得脸都白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坐这位置油水颇丰,随便一捞,一年也有上百两银两,再加上月俸,荷包都饱得快满出来了,谁舍得离开。

偷偷贩盐虽有违红月皇朝律法,可天高皇帝远,谁管得着,他每天拿几块盐砖当垫枕用,积少成多,久了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他再低价卖出,其中的利润全归他一人所得,当然要霸着不走。

风紫衣替他接下话,“胡管事是想说你不想休息了是吗?”

胡枣连忙点头,风紫衣­唇­角上勾接着说:“那我再说一次,以后岩盐切割成两种尺寸,大的约五十斤,直接卖给大盘商人,让他们自行研磨成细盐,省却人工,小的不超过八两,以­精­致盒子装着,咱们的主顾客是上京的达官贵人,以­精­盐带动风潮,让他们只跟玄武城购盐。”

越有钱的人越讲究排场,什么都要用最好的,贵而稀有的东西会造成|人人抢购、不管是不是物超所值,先抢了再说,就算不用,摆着观看也好,掌握了有钱人的心态,自然能让他们掏出银子来。

“我说胡管事,你记得住吗?若再健忘就换人,不需逞强。”棉里藏针的风紫衣笑得和善。

“我……哼!可以。”他冷哼一声,表情难看地像刚被刮了一层皮。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对了,后头那堆岩沙仍带有盐分,你们一斤一袋装着卖,就说是专给仕女泡澡用的,沙盐净身能让女子肌肤光滑又细­嫩­。”

“那堆要丢弃的沙子也能卖钱?”胡枣跟花城都吓了一跳。

“嗯,就叫‘美人砂’吧,封口封以缎花,一袋一两别卖低了,裁绸布为袋,以红­色­喜气为主,知道了吗?”女人爱美是天­性­,这一开卖,准会带来大笔利润,看来她能替傻乎乎的丫头多争取几条糖醋鱼了。

“什、什么?一两……”胡枣听得嘴角抽措,不敢相信还有这种生财法,根本是一网打尽,把人家的银子全收到自个口袋。

难怪啊,原来其它管事说的可都是真的!一旁的花城还是笑得嘴都阖不拢,但笑脸上却飞快闪过一抹­阴­毒的神­色­。

“花二总管,我想去找位朋友,可以吗?”风紫衣表面恭敬地征询花城的意见,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想趁着这趟出门,去办一件重要的事。

“去吧!去吧!记得晚膳前要回府,别给耽误了。”他笑着挥手,一副好商量的模样。

“是,我会赶回去的。”风紫衣话一说完,便仪态大方的走出盐铺,浑然不知花城两道若有所思的视线紧随其后。

不一会,一个转弯,她走进暗巷,顺着斜坡往下行,越往下走百姓的贫苦越显着,往来的商贩并不热络,并有不少乞丐当街行乞。

这便是上城与下城的分野,一富裕一贫困,有钱人和穷人共同居住的城镇。

所以她才提出筑坝的建议,并选在下游的少水区,若盖在上游处,只有让富者越富,贫者越贫,而且一旦溃堤,下游的贫民将无一幸免的死于非命,整座城也完了。

而下游有个坑洼,搬些石头修筑成湖,再买些鱼苗放养,三、五年后,百姓不再愁无水可饮,而且饿了有鱼吃,1家老小得以温饱。

约莫一盏茶后,她到了目的地,抬手敲了敲眼前铺上红布的木桌。

“李半仙,醒醒。”

打着呼的老者摇摇手,眼睛还是闭着,“别吵。”

很好,拿乔!

风紫衣不怀好意的伸手抓紧“李半仙”的白胡须,大力的一扯,果然如她所愿,胡须扯下了,“李半仙”也痛醒了。

“是谁?是谁偷袭我?”老者慌慌张张的痛呼着,声音却是女子特有的娇柔嗓音,一见到风紫衣,登时吓了一跳,连忙装老音,“呵呵―是之前有缘的姑娘啊,今天老夫不做生意。”

“大师还是一样厉害啊,又‘一眼’认出我是之前的姑娘。”

“呵呵―直觉直觉、气场气场。”

一说完话,“李半仙”急急忙忙的收摊,风紫衣也不阻斓,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迸出,“江、小、鱼―”

一脸愁容的李半仙连连摇头。“我不是江小鱼,你认错人了。”风紫衣才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径自在桌前坐下,“朱雀城近况如何,祁府里的人可安好?”

“都说了我不是江小鱼了你还问,姑娘,存心来闹的是不是。”

举高手上的胡须摇了摇,风紫衣调侃,“江小鱼,你要收摊了怎能忘了胡须呢?”

李半仙张口结舌了好一会,才又坐回原位,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好啦好啦,我是江小鱼啦,奇怪,你眼睛怎么这么利?居然认得出我?”

“你试试看化成灰我认不认得!”她这破绽一堆的演技跟装扮,想瞒过她的眼睛还远得很,“我之前就认出你了,只是看在你要帮我的份上,没戳破你罢了。”

之前觉得这“李半仙”有熟悉感的时候,她就起疑了,后来再多看两眼便认出人,要不她怎会真的坐下来给人算命。

“是喔,这么厉害怎么没看出要帮你的人不是我?”江小鱼嘴里不甘愿的嘟嘟嘎嚷,但又不敢大声说。

“说什么?大声点。”见江小鱼摇头,她才又说:“你时常往来两城,替我打听打听祁府的现状。”

“姑­奶­­奶­,那是以前了,自从在朱雀城让你当街揭穿身分后,我就混不下去了,跟傻七很少再回朱雀城。”现在她跟王七各自在玄武城混饭吃。

当然她没说的是,其实她才刚去了一趟朱雀城,替某人传递消息,不过人家出手大方,要她再跑一趟也无所谓。

“是吗?”风紫衣摆明不信,从袖口暗袋里抽出手巾编风。“从这儿回上城的路好远啊,不如我多歇会再上路,免得跟、自、己、过、不、去。”

“你……”看她明显要耗下去,还提醒她别跟自己过不去,江小鱼欲哭无泪,只好竖白旗投降。“好啦好啦,你想问什么?知道的我就说,不知道的你逼我也没用。”

“好,首先,那个顶替我被问斩的人是谁?”她问出放在心上多时的事。

她跟天喜沿路向人探听贵妃娘娘小产一案的消息,当时听到“凶手风紫衣被问斩,人头高挂城门示众三日”时,她还吓了一跳,但怕人起疑,便不敢再问。

说到这,江小鱼也皱起眉,“你问我我问谁啊?我听老乡说,那风紫……不是,那人被问斩的时候一脸脏污,好像还有伤痕似的,根本认不出长相。”认不出长相?风紫衣心里有些不安,到底是谁救了她?是谁顶替她?又是谁告诉天喜她的所在地?

思及此,她眯着眼,恶着声问:“喔?既然红月皇朝的人都知道我被问斩了,怎么你看到我的时候没吓着?”

江小鱼松了口气,“你忘了我是做什么吃的?我是骗子耶!看你没死我也只当你骗了世人一场罢了,反正又不关我的事,我想那么多­干­么?我会帮你是看在之前那四百两的份上。”还好这问题她有准备,说来煞有介事,不怕被发现她早就知道她没死的事。

“好,姑且信你一回,那你说说,你最近一次离开朱雀城的时候,城里是什么状况?祁府里的人可好?”

说到这,江小鱼兴致来了,毕竟每个说起祁府的人,都能像说书先生一样说出一篇­精­采故事。“听说,祁家二小姐失踪了,但我想祁天喜就是跟着你的那个弟弟吧,而祁老太爷说你一走,他的人生了无生趣,要带他的宠物乌龟去五台山出家。”她想住持应该会很欢迎他们,反正老太爷跟那只乌龟一样顶上无毛,省了一道工。

“江小鱼,编故事也要编好,红月皇朝没有五台山。”她咬牙切齿提醒对方别乱开玩笑。

“我是这么听说的嘛,听说哪分得出真假?我还听说祁家老爷跟大夫人和城主闹得不太愉快,祁老爷扬言要和城主切断父子关系,而夫人进了佛堂便不再踏出一步,说要为你念经修来世……”她这都是从老乡那听来的,反正这些个月在朱雀城,他们祁府出尽风头了,什么小事情都会传出来。

想起顽童般的老太爷、嘴硬心软的老爷、宅心仁厚的大夫人,风紫衣顿时一阵鼻酸,这都是她的家人啊。

“现在祁府名义上是二少爷管,但听说他老留连花楼,说什么除非是紫衣亲自捉他回去,要不他不回去,大伙都说他疯了,所以,现在真正掌握实权的是祁二夫人。”江小鱼偷偷瞧了风紫衣一眼,该问到重点了吧。闻言,风紫衣果然皱起眉毛,十分不解,“那……那个……祁天昊去哪了?怎么不是他管祁府?”忍不住,她还是问出口了。一提起这个,江小鱼便神秘兮兮的压低音量,“喂,你还不知道曹国丈占了朱雀城的事吧?”

“什么?那老贼占了朱雀城?”她惊呼。

“小声点,老贼可以乱叫的吗?”江小鱼连忙捂住她的嘴,看她冷静点了才放开,“顺便告诉你,当初审你的那个尚书李德勤被流放边疆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到玄武城之前、跟天喜四处游走的时候,对不熟的人不敢问太多,所以很多情况都不清楚。

“你们祁府那个贵妃娘娘醒了,一听说孩子跟你都没了,每天对着皇上哭得死去活来,还怪皇上审错了人,哭说凶手不是你,所以那个审错人的倒霉李德勤就被流放边疆了。”

听到这里,风紫衣欣慰一点,至少有个好消息,还好……还好天乐没事了。

[我不管李德勤,你还没说曹惮承占了朱雀城是怎么回事?”

“说故事要有前因后果嘛。”糟糕,被瞪了,她连忙说:[皇上看在陪审的曹国丈是两朝元老的份上没动他,但他自己主动说要查清这案子,所以暂且在祁府住下,而祁天昊走的时候说是要进京看贵妃娘娘,但也不知看完了没,好久都没回朱雀城了,现在的朱雀城根本是曹国丈的城池,听说他常下令到处挖朱雀城的地,你说怪不怪?”

“看天乐?挖地?”不对,这不合理。

别人不知道,但祁天昊很清楚曹惮承在找什么,他为什么要离开朱雀城?离开又去了哪里?难道他不知道曹惮承做的事?再说,地图他也一起带走了吗?

还有那曹惮承也太奇怪了吧,挖朱雀城的地做什么,难道他拿到地图跟钥匙了?不对,怎么想都不对。

“喂,你还好吧。”看她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江小鱼动手推推她。

“我没事。你要是之后还有上朱雀城,打听到什么新消息,就到佟忌仇的府邸找我,我会给你酬劳。”风紫衣站起身,留下一锭银子。

江小鱼也跟着站起来送她,“好的,你慢走。”她对金主向来是很有礼貌的。送走风紫衣后,她开心的低头收银子,蓦地,一道黑影遮住江小鱼头顶的光,她以为又有客人上门了,正要装老音发点小财,不料还来不及开口,­阴­恻恻的冷音已响起―

“江小鱼,你真是多嘴,下次我可以帮你把嘴巴缝起来。”

背脊忽地发寒的江小鱼抬眸一瞧,一张银白­色­面具映入眼帘。

金准之一走进佟府的正厅,心就碎了。

“哎呀!小喜儿,你怎么在­干­这种粗活?放下、放下,快到旁边歇息去,别累坏了自己。”身为祁府千金,谁敢让她做这种低下又累人的差事?他一把抢过抹布,心疼不已的呵护着娇­嫩­佳人。

不料佳人根本不领好意,笑嘻嘻地又抢回抹布,“是你啊准之哥哥,我不累呀,你看我还会搬花盆、倒茶渣、抹凳子,学了不少东西呢。”

“等等,你别动,小心伤了纤纤玉指,粗重的活交给丫鬟去做。”好“重”的花盆,他用两根手指头拎起比碗口小的铁松树盆。闻言,祁天喜咯咯笑得开怀。“准之哥哥,我就是丫鬟呀!我还特地拜托小菊、小月让给我做。”

“让给你……做?”天哪,多么惨绝人寰的事。

眼角抽措的金准之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想他爱上的是多天真的姑娘啊,从小姐变成丫鬟,难道她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吗?

“准之哥哥,你不要挡路,我等会还要去挑水、劈柴,小三说要教我握斧头。”虽然再见到金准之她很高兴,但她想替紫衣多赚点钱,不能在这耽搁。

每次紫衣看她吃鱼吃­肉­的时候,眼眶都会红红的,她想,大概紫衣也很想吃但不够钱买,所以都让给她了,那么她就替紫衣多赚点钱好了,两人都能吃,多好嘛。

“握斧头……”脸­色­发青的金准之有些站不住脚,必须扶着柱子,忽地,他想起一个重要的关键词,“等一下,小三是谁?”

“喔,小三是府里的长工,他娘是厨房里的大婶,他们常常弄好吃的东西给我和紫衣,虽然没有城主给的好吃……啊!嘘!小声点,紫衣说不能喊她紫衣,要叫小紫。”差点又给忘了,她可不想紫衣一个人去找阎老爷,要去也得带上她。祁天喜娇惑地挠挠白玉耳垂,模样可人,引人怜惜,教金准之被迷惑得有些晕头转向,终于,他下了一个重大决定。

“咳!咳!小喜儿,告诉准之哥哥,紫衣……不,小紫在什么地方?”

“你找小紫有事?”单纯的眼眸泛着一丝迷惑,她忽然觉得胸口闷闷地。

在朱雀城的时候,准之哥哥时常跟前跟后的讨她欢心,虽然紫衣不准她理他,但他总是能找到机会跟她说话,或带好玩好吃的东西给她,怎么现在……她喜欢紫衣,也喜欢准之哥哥,可是不喜欢他们走在一起,那会让她心里不舒服,鼻头酸酸的。

没发现少女情怀,金准之轻声安抚,“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

“什么小事,不能告诉我吗?”

“呃!这……”他尴尬的看着她,这种事直接问本人好吗?

“准之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没有小紫的聪慧,可是我很用心喔!”她像想讨好主人的猫儿,眨着盈亮双眸期待的看着他。陷入沉思的金准之沉默了,没发现这举动让祁天喜像是心口被扎了一下,很受伤。

忽地,一直带着笑容的小脸黯下,有些哽咽的问:“准之哥哥,你不喜欢小喜对不对?”

“噫?”她怎会这么想,他的表现还不够证明他心里放的是谁吗?

“小紫比我聪明又能­干­,你一定想跟她在一起是吧,没关系你不用顾虑我。”

闻言,他瞪大眼。“没没没,小喜儿你说的是哪儿的话,我怎么会喜欢那­精­得跟狐狸一样的女人?”喜欢小狐狸的是那同样老谋深算的男人吧。

“小紫不是狐狸,你乱说。”她不准任何人污蔑紫衣,即使是她最喜欢的准之哥哥也不行。

“好好好,小紫不是狐狸,是准之哥哥失言了,你别恼火,我……”蓦地,他似想起什么,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喜儿,你说这些,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准之哥哥,不想我跟别人在一起?”她红了脸,缓缓点了头。这让金准之乐歪了嘴,“那小喜儿要不要嫁准之哥哥为妻?”本来还担心小喜儿天真不懂男女情事,他才想直接要紫衣放手,让他把人带回府,这下可都不用了。

“咦!嫁给准之哥哥……”她一脸困惑,似乎不大明了话中之意。

“你不想跟准之哥哥永远永远在一起吗?等我们发白如霜的时候,我还能陪你扑蝶,捉蛐蛐,爬到树上听蝉鸣……”多好的远景呀!他自个都陶醉了。

“好呀!好呀!我嫁给……”一想到能跟喜欢的人一起玩,祁天喜比谁都兴奋。

“嫁?不晓得金大少可问过人没有?”一道温醇带冷的嗓音响起,带着面具的男人走进正厅,看笑话的意思很明显。

“问谁?”一桩好事硬生生地被打断,金准之十分不悦。

“保护小羊的牧羊人。”他视线看向厅外,忽地一笑,没想到小小黑点移动还颇迅速的嘛。

“什么牧羊人?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你再不说我就要说出你……咳、咳咳……”一头雾水的金准之全然听不懂他话中的暗示,仍是气呼呼地找人理论,谁知嘴巴张得太大,不明物忽地飞进咽喉(奇*书*网*.*整*理*提*供),让他咳了老半天才咳出一颗盘扣。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金准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风紫衣一进正厅,劈头就问。

金准之是祁天昊信任的人,在这种时候,他应该在祁天昊身边帮忙应付曹惮承才是,怎会在这诱拐她家天喜?

被打断好事,他脾气也不好,“你才是不该在这里的人吧,没听过死人会复活的,你投胎转世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你……”忽地,她眼一眯,颇为怀疑的看着金准之,“说到这,你对我没死的事,好像也没多惊讶嘛。”

就像是早知道她已经逃出牢狱,还活着一样。

金准之一惊,“呃……你这丫头­精­得跟什么一样,没死成有什么奇怪的……再说,我惊不惊讶关你什么事?”他偷偷抹掉被吓出来的冷汗。

“喔?是吗?”她好像快要把事情拼凑出来了,“那你到这里来­干­么?你跟玄武城的城主也认识?”

风紫衣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佟忌仇一眼,不过佟忌仇跟金准之不一样,为人深沉多了,加上他戴着面具,一点破绽都没有。

“呃……我金准之交游广阔,关你什么事?”怎么这么难对付。

“很好,的确都不关我的事,金大少倒是提醒了我,只要管关我的事就好。”

她嘴角扬高,挑衅的意味浓厚,“所以……小喜过来,谁叫你又跟一沱牛屎玩了,你瞧!手都脏了。”

“什么,牛屎?!”她……她居然这么侮辱他,还在心上人的面前说。

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祁天喜扬扬水亮眸子,她看看满脸涨红的准之哥哥,又瞧瞧气定神闲的小紫,双脚不由自主的走向最信任的丫鬟。

此举,简直让金准之气炸了,一张脸由红转紫,一下子黑成一片。

风紫衣则是笑得更张狂了,“等金大少想清楚什么是关我的事的时候,再来问我小喜能见客的时间。”牵起祁天喜的手,她头也不回的走出正厅。她就是吃定金准之知道很多事都没讲清楚,亏她之前还想帮他跟天喜办喜事,现在……等死吧他!

看着人走远,金准之咬牙切齿的看着佟忌仇,“你看看,这就是你家的丫鬟。”

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佟忌仇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跟宠溺,“你早该知道我不会教丫鬟,我家丫鬟注定是享福的命格。”

第四章

书房里,风紫衣手没闲着,正替佟忌仇写要给曹惮承的信。她瞄了安坐在椅上喝茶的人、以及背着她看窗外的人一眼,缓缓开口,“城主,不晓得你是怎么认识花少金准之的?”

金准之只差没一口吐出顶级春茶,他好好的坐着喝茶碍着谁了?

花少?这要让小喜儿听到-…算了,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小喜儿大概会以为他家是卖花的吧。

只是这风紫衣也太爱跟他作对了吧,两个人的梁子从南到北结不完。

可偏偏他只能由着她编排,谁教形势比人强,他就是比人矮上半截,有佟忌仇护航,二是小喜儿偏心,他要是姿态不蹲低一点,收敛气焰,娶妻之日将遥遥无期。佟忌仇没有回身,一派自然的回答,“准之是御用织坊云锦坊的少东,都是生意人,相识有何奇怪。”

“云锦坊的少东?”风紫衣一顿,下笔稍重了些,点大了,墨­色­晕染开。

她一直以为金准之是个靠赏金过活的游侠,居无定所、放荡成­性­,但武功应该不错,才能有个几百两让她骗,至于金灵灵,个­性­较一般南方姑娘直爽,也像个江湖女侠,没想到是她误会了。

云锦坊是红月皇朝有名的织造大户,所产的绫罗绸缎更是宫廷御用珍品,一般人家想买也行,但得捧大把大把的银子去换,千金贵­妇­更视其为身分的象征,天喜也喜欢它的质料,柜子里都是。

虽说朱雀城产蚕丝,织造业也兴盛,但比起云锦坊百年传承的技艺还是差上一截,所以在朱雀城,祁府跟云锦坊算是敌手,她还真没想过祁天昊的挚友,竟是云锦坊的少东。

如果是这样…也许让天喜跟着他也不错,就不用跟着她吃苦……

“我倒好奇,怎么你这丫鬟也认识准之?”温润的嗓音带着疑问,视线仍停在窗外长出点点新芽的枝杆。被点到两次名的金准之一句话也不敢Сhā,乖乖喝他的茶、看他的戏。

啧啧,有一场­精­采对手戏可以看了,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当了标靶,这种经验他以前就有了,还是安静点好。

风紫衣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嘴角微微勾起,“我也很好奇,金少爷说我该死却没死时,城主对我的来历不好奇吗?”

几乎所有人都不觉得她没死很奇怪……这实在太奇怪了!她可是该当众问斩、悬示城门三日的“死人”耶,他们的适应力也都太好了吧?”

“你以为只有你是特别的?佟府里不少埋着过去的人。”他意有所指,随即转了话题,“不过我倒有兴趣听听你的来历。”

他想知道,她会怎么形容她的过去,是……是恨吗?

“我是朱雀城的风紫衣。”她想,现在红月皇朝最出名的,除了祁府的人之外,就属她这个“死”得冤枉的丫鬟了。

“你是那个……因祁天昊作证而入狱问斩的丫鬟?”回过身,他语气不自在的问道。看了他一会,她点头,“是。”

说到这件事,金准之突然有兴趣了,“那人我也认识,就是那个胆小怕事的朱雀城城主,他啊,可真像祁老太爷养的那只乌龟,人家官大他就藏头缩尾,一句话也不敢吭声,还帮着送紫衣入狱。”

他啊,近年被某人利用尽了,趁机说些坏话无妨吧,还能讨风紫衣开心,说不准就能早点娶小喜儿进门…呃,他好像又找错时机了,面具下那双闪着凌厉的黑瞳似乎直直瞪着他。

“准之,我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如此健谈的人,晚点我再跟你促膝长谈可好?”佟忌仇说的话很平常,话里却透着寒气。

闻言,金准之嘴角抽措两下,赶忙拖别人下水,“紫衣,你也是这么认为吧!他害得你无家可归、流落在外,差点连头都没了,你肯定很恨他,恨不得一刀捅进他心窝泄恨是吧。”

又转过身看着窗外,佟忌仇看似悠闲,背影却显得僵直,拳头握得死紧,紧到指尖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听她心平气和的说道:“对,我恨他。”

闻言,面具的主人身形晃了一下,握拳的指腹按入­肉­里,手心里尽是红印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噢―”金准之骤然抚胸大叫。

她扬眉,瞪了他一眼,“你噢什么?”

“我……我心痛呀!”她这一刀Сhā得真深,他替某人觉得痛。

“奇怪,我恨他关你什么事,要你心痛?”

“我跟天昊是挚交好友,我猜他听到你这番无情的话,肯定会心痛,所以我替他先心痛喽。”可怜的兄弟,看来他往后跟他一样情路坎坷啊。

“你说话可真是前后矛盾啊,金少爷。”风紫衣皮笑­肉­不笑的,“你方才才骂过祁天昊,这会又替他心痛?况且说我无情也太过了吧,你忘了,你刚刚不是说是他害我无家可归、死过一回,怎么我不能恨他?”抹掉鬓角的汗,金准之不自在的啜口茶,才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是探探你口风罢了,没想到你真恨他。”

“不能吗?”

“也不是……”忽地,金准之故作神秘的压低音量,“你有没有猜过是谁救你出来的?”

考她?她也学他的模样压低音量,“我猜,救我出来的人是祁天昊,指引天喜明路的人是你。”

“你怎么知道?”金准之颇为讶异,他还以为自己要当那个揭穿谜底的人,她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你不是叫我猜?”风紫衣话是对金准之说的,但眼睛却看着佟忌仇。

第一次,她觉得金准之来得好,这专门打岔的家伙,这次出现得对时对地,让她把事情都凑起来了。

她当时没想到还有金准之这个人,所以掌柜形容的人跟天喜形容的人不一样就合理了,因为本来就是不同人,只是…她还没有猜到,那个替她死的人是谁?难道是找个女犯顶替她?见金准之愣住了,佟忌仇轻咳后接了一句,“那你可知祁天昊为什么推你入狱又私下救了你?”

“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才恨、才怨,也才没想到是他救了她,直到金准之出现玄武城,她才觉得事有蹊跷,“难道城主跟祁天昊也有交情,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的确跟祁城主熟识。我……我虽不在场,但也听他提起过这事,当时推你入狱是为了先自救再救你。”面具下的眼睛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我不懂。这跟自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是怕我连累他?”

“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佟忌仇假意咳了两下化解尴尬,“祁城主曾说当时,曹惮承有意引导你指认除了你之外,还有其它人碰过贵妃娘娘的药碗,这层心思你可想过用意?”

“用意……”皱起眉,她在脑中把当时的情景重演过一回,登时豁然开朗,“曹惮承想要我指认祁家人,趁机斗垮祁家!”这次她想明白了,如果她当时说出还有天喜、玲珑跟妍儿在场,因为玲珑、妍儿跟天乐也没有利害关系,加上她们都是天喜的贴身丫鬟,所以最有可能害到天喜。

加上她又死守没有害天乐的理由,那么曹惮承有可能顺水推舟把罪往天喜身上扣,以他们问案草率的方式加上大房偏房不合的理由,天喜就翻不了身了。

最糟糕的是……她想这才是祁天昊先推她入狱的理由―避免祸及全家。

谋害皇亲的罪可不小,况且还是龙子,加上天乐当时又还没醒,难保曹惮承不会先斩后奏,把祁家人连坐抓去砍头,这样一来,对曹惮承来说很碍眼的祁天昊就能名正言顺的解决了,说到这……至少她无亲无戚,少了这层顾虑。

“这样你可还恨他?”听她想明白了,佟忌仇问得有些急切。

她喃喃说着,“看来是我误解他了……”

金准之帮着说话,“就是说啊,你应该不恨他了吧,他不是胆小怕事才推你入狱,也想了办法救你出来……”

碎念的声音,被一句简洁有力的话打断,“不,我恨他,我恨祁天昊。”她一字一句对着佟忌仇说。面具下的表情看不透,但声音听得出颤抖,“……为什么?”

她低下头,再次拿起笔,继续在信纸上写字,像对这问题一点都不在意,徐徐说:“因为他总是犯一样的毛病,总是不知道我在气他什么。”

“我不懂,紫衣……”

“你不需要懂,你又不是祁天昊,这是我跟他之间的问题,不需要对外人交代。”轻轻的、一口一口吹­干­墨迹,她将信纸折起,“城主,信写好了,对了,我希望往后城主能叫我小紫,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风紫衣了。”

将信纸留下,风紫衣站起身往门外走,“我想城主跟金少爷还有要事商量,我就不打扰了。”

“紫……小紫,你不想知道祁……祁府跟朱雀城的现况吗?”佟忌仇沉沉的声音扬起。

“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从江小鱼那边听到的,加上今天听到的,她的拼图完整了。

他握紧拳,“那……”

“那祁天昊呢?你不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为何没有来找你?”金准之Сhā话。拜托,他们俩这种问法,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说清楚……虽然,他也搞不懂还有哪里不清楚,会让风紫衣恨祁天昊。

顿时,她笑了,一扫之前总像是埋有心事的沉郁脸­色­,又开始像飞扬张狂的“风紫衣”了。

“金少爷,你可听过一句话―‘当局者迷’?所以,把一个谜团解开后,所有谜团都会消失,你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她说得神神秘秘,金准之也就听得懵懵懂懂,忍不住问出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懂?”

没有回话,一个欠身,她准备离开。

倒是佟忌仇开了口,“等等。”

从抽屉拿出一支雕工细致的莲花发簪,他走上前往她发上Сhā,趁着手离开发簪的时候,轻抚过她的发。“这是--…”摸着簪上的莲花,熟悉的样式,顿时让她心口有些沉重,声音透着酸涩。他语气不自在的解释。“因为你最近表现很好,盐铺的营收大增,我在街口正好瞧见这簪子,就当奖赏你的辛劳。”

沉默一会,她才开口,“以前我不喜欢绾头发,总嫌麻烦,要么披头散发,要么扎辫子。”

“那现在……”

“总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就会想起恼人的往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她始终盯着他,想看透他面具下的表情,“对了,城主倒让我想起以前有人送过我一盒子发簪,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他一件事?”

他疑惑的问:“什么事?”

“我当年曾冒死捡回一支发簪,因为那是名师出产且是要送人的,并不是我喜欢莲花发簪,没想到他居然送了我一盒子。”虽然后来一盒子都去陪鱼池里的鱼了,不过那也是因为他总是不说清楚……

“如果你不喜欢,就扔了吧。”佟忌仇顿了顿,最后涩声说道。

“我没说不喜欢。”看他要帮她拿下,她反倒将簪子更往发髻Сhā实,“对了,城主跟祁天昊熟识是吧,下回你见到他的时候,记得告诉他簪子的事,就说他老是搞不清楚什么才是我要的。”

转过身,她跨过门坎,走没两步,又回头看着像是有些失神的佟忌仇一会,才犹豫着说出口,“城主,你好像瘦了。”

佟忌仇一震,她这是关心他吗?但他未及问出口,她人已经走远了。

他想,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沉默,一阵颇长的沉默,忍不住率先开口的人是金准之。

“呃…很痛吧!要不要我替你上个药,但我好像没看过能擦心口的药,况且还刺得这么深……啧啧,她说恨啊!”他不是故意幸灾乐祸,但如果只有他一人情场不如意,他会孤单。

“滚开。”佟忌仇站在门坎前,一直到娇小的身影都走远了,才慢慢收回视线,走回书桌前。

“哎呀!你这是迁怒……况且又不是我愿意来,是你要我来的,难道你不想听我带回来的消息?”拜托,这一南一北的路程不近好吗,他可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才愿意两肋Сhā刀。

“金准之,你觉得皮­肉­不痛不过瘾是吧!”

话才落,一枝毛笔Сhā上金准之身后的窗棂,还削落对方几丝发,证明他现在心情有多糟。

“喂,你玩真的啊。”瞥了身后一眼,金准之吓出一身汗,毛笔的笔头是圆的,这要什么样的力道,才能让笔Сhā进木头里?

拍拍胸口,幸好他闪得快,要不,这枝笔可就是往他的桃花眼上Сhā了。

“我是不是玩真的,你可以试试看,我有一筒笔。”佟忌仇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不说不说。对了,你的面具拿下来好不好,这里又没外人。”老对着一张假脸说话,怪不习惯的。

佟忌仇正要调整面具的手顿了一下,最后长指轻扣,银白­色­面具跟着滑下,落入掌心。面具下是一张棱角分明、极其好看的脸,眉若飞剑入鞘,眼眸深邃如潭,鼻若悬胆,只是­唇­瓣紧抿,看来颇难亲近。而这张脸的主人如果在朱雀城出现,人们也会喊他一声“城主”,但……是姓祁的城主!

“还是看你这张祁天昊的脸比较习惯。”他茶也喝得比较顺口,“不过我看你越扮越有心得,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还真猜不出佟忌仇就是祁天昊。”

“不用吹捧我,你不也是佟忌仇?”但金准之就不尽责多了,宁愿交换条件,在外替他奔波查事,也不愿意乖乖假扮佟忌仇。

不过两人会假扮佟忌仇,倒也是不得已的。

其实他、金准之跟佟忌仇很早就认识了,虽然他们各住不同城,但因为从小表现抢眼,同样是名声响亮的少年英豪,他十五岁上京那年,金准之跟佟忌仇也都上京受封,三人因此认识结交,发现彼此气味相投,算是童年玩伴。

不料,佟忌仇多年前让­奸­人所骗,跌落山谷,奇怪的是,始终找不到尸体,从此下落不明,音讯全无。佟夫人因此急出病来。最后抑郁而终、他跟金准之前来探望跟帮忙找人时、答应了终夫人临终前的嘱托、就是希望他暂时扮演佟忌仇、不要让玄武城落入他人手里、等找到他后再将城主之位交还、谁知他们就一直扮演至今。

因为他还有朱雀城跟地图的事得­操­心,便跟金准之商量两人同时扮演、为此,他们向外佯称佟忌仇跌落山谷时毁了容,故以面具遮掩。

两人原本和佟忌仇就是好友、知晓他的习惯与举止,再加上他的­性­子偏冷、原就孤僻少言、扮起来也没多大困难、只是为怕时间长了会有漏洞、两人故意限制府内下人的行动,让佟府的下人根本没机会接近主子,此事泄漏的机会便少了许多,再者、他们时常利用待在玄武城的晚上来回各地,顺便查找地图的事,因而设了宵禁。

但为了方便行事,他还是带来自己信任的下人―钟言飞,目前只有钟言飞知道这件事、由他帮忙掩饰可以省下很多事、也可以遮瞒他一直觉得是­奸­细的花城。

很幸运的,几年下来、虽说玄武城的居民对面具城主的事情多有揣测,但也无人发现真相。

“哎呀!别提了,要不是佟夫人临死前一再拜托,我才不揽下这桩苦差事。”金准之摇摇头,摆明了他多不喜欢这差事。他想,冷冰冰的佟忌仇大概也只有祁天昊演得像,有时候轮到他,他还会佯装病了,让钟言飞帮着遮瞒。

“不说这个,朱雀城现在的情况如何?”这才是他要他跑一趟的目的,事情也该有个结束。

“还能怎样,不就如你所料……说到这,你跟风紫衣还真合,你们俩除了彼此的事猜不透之外,有什么事不在你们预料之内?”金准之眉一皱,不晓得之前那句“当局者迷”是指这个吗?

啊―他想不透,这两人真会给他出谜题。

“不要说岔了。”祁天昊瞪了他一眼,这损友的专长肯定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你想知道朱雀城,我就跟你说朱雀城。”喝口茶,他将暗中查探的事说出,“如你所料,你一走,他就先搜你的书房,从你抽屉的暗格搜出假地图后,就认定宝藏藏在朱雀城里,所以才叫人以各种名义开挖。”

闻言,祁天昊笑了,“很好,那皇上那边怎么说?”

“颇有怨言。曹惮承这次太沉不住气了,虽然他有各种名目为由挖地,但朱雀城里天怒人怨的风声已经传到皇上耳中,加上你那妹子也帮了一把。”

“天乐?”眉头拢起,他不希望扯上妹妹。

金准之轻哼了一声。“你不用担心你那妹子,她现在正得宠,一边吵着紫衣含冤而死,又吵曹惮承光说不练、老找不出凶手,这眼泪一滴,皇上可舍不得了,已经派人给曹惮承期限,再找不出人,就要他立即退出朱雀城,还要治他罪呢!所以如你所愿,他在皇上面前已经没地位了,顺带一提,连曹贵妃也渐渐失宠了。”

难怪人家说女人惹不起,祁家的女人果然都很厉害,就像……唉"他家小喜儿光是“听话”一点,就把他吃得死死。

“那我呢?皇上怎么说?”

“喔,这也要感谢你那贵妃妹妹,你不是看过她之后就没回朱雀城吗?结果天乐虽搞不清楚状况,但骗人还挺行的,她跟皇上说你发现错怪紫衣后,不肯原谅自己,所以四处去散心了?你可不知道,皇上还称赞你这主子有情有义。”所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是天子也逃不过,美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祁天昊点点头,没想到,这孩子心­性­、以前老要人陪着的天乐,这回竟帮了他这兄长!她也长大多了?至少当她一醒来知道孩子没了的时候,还很坚强的说:“如果孩子要我当他娘,他就会再回来的,我不难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帮紫衣脱罪。”

看他陷入思绪,金准之继续说,“照你说的,曹惮承以为离宝藏近了,没有心思顾及其它,找那宫女的事果然停下了,我现在也掌握到一些消息,不久应该就会有好消息,但麻烦的是,他迟迟没有找钥匙的动作,该不会是真的拿到了?”

“也许。没关系,地图还在我身上,只是……”可惜的是,他始终参不透!

他将风紫衣折好的信收进信封?一样没有黏上,只是本来要收进暗格里,后来又不舍的将一迭信都拿出。“对了,欢弟的情形如何?”

“你放心,他过得比你好J所以我才说你们一家人都不能小看。”他以为最没用的执彷子弟祁天欢,这次也让他见识了真本事,“那家伙打哈哈的本事一流,不管曹惮承问什么,他都有办法避开,加上他那风流形象,曹惮承对他也越来越没有防心。”曹惮承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要跟他打交道已不简单,而这祁天欢明明天天上花楼玩花娘,加上曹惮承控制了整个朱雀城,没想到他还是有办法把城里的消息传出来。

­唇­角微勾,“他啊,扮猪吃老虎。”他很清楚天欢是因为他跟天乐?才压抑自己的才能。

也就因为他这样,家里才能安宁,不然以方姨娘的个­性­,肯定要儿子四处争强?希望多分点祁家家产。

“对了,他说花城近来找曹惮承的次数更频繁了。”

“嗯,当年我们扮演忌仇的时候,我就很留意他这只笑面虎?哼,果然是曹惮承的人。”他冷笑。

“再跟你报告个好消息,这也是你那风流弟弟查到的。”明明知道书房只有他们两人,金准之还装模作样的看了左右?压低音量,“天欢说,从曹惮承接触的人跟近来他听到的消息看来,曹惮承找宝藏的目的是―叛国。”闻言,一直低头在看信件的祁天昊,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叛国?难怪,花城一直以玄武城总管的身分四处接洽富商跟城主,以前也上朱雀城找过我,只是我刻意避开他,原来他是替曹惮承铺路。”

招兵买马要花不少钱,自然需要豪绅资助,加上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不通,贵为国丈的曹惮承何以一直拓展人脉,甚至是低阶的将士也结交,这会儿把事情串在一起,叛国啊…这倒是有可能的事。

祁天昊下定决心,“准之,我要回朱雀城一趟。”

“什么,你要回城?”不、不会吧,他最讨厌的事情要来了吗?

“‘佟忌仇’就交给你了,不要再装病了,还有这次得更小心一点,要不紫衣会看出来。”祁天昊将银白面具交到他手上。

他一阵无语,只觉得手脚发凉。“拜托,你家丫鬟­精­得跟什么一样,她一定会发现的。”

“那是你的问题,我还有事要处理,佟城主可以请了。”他手一摆,便低下头继续看桌上的信。

既然不得有异议,金准之只能叹口气的乖乖听命,在离开书房前,看好友动作奇怪,不禁问起,“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写给曹惮承的信。”至少名义上是。

金准之一脸不解,“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曹惮承那么好了,还跟他通信?”他最近有变笨吗?怎么除了小喜儿之外,老是听不懂别人的话。

祁天昊看着信,像是想起了什么,温柔的笑了,“这都是紫衣的笔迹,她自己不知道,她写信时的情绪都反应在字上了。像这个顿点,是她不认同我的话而停了笔;这句话写得这么草,是因为她神游了,听什么写什么;这一撇……”

“天啊,祁天昊你中毒很深,你知不知道?”不等他回应,金准之便走出书房,将面具往脸上一覆,轻轻扣住,“佟忌仇”一扬嘴角,只是这次的笑不再是冷冷的,而是玩世不恭。

他知道。祁天昊苦笑着将信收起,整迭放回暗格,如果紫衣往后要继续恨他,他至少还有这些装载她一颦一笑的信件可以回忆,这样不行吗?

第五章

朱雀城。

祁府的大厅,气氛十分凝重?因为有人发了一顿脾气―“你们一个个是饭桶是不是,光会吃饭不做事,挖了大半个月,到底给我挖出了什么?”曹惮承手一拍,桌子嘎吱作响,底下的人,个个头离地板更近了。

“说话,为什么不说话!我要的东西在哪里?你们等着看我笑话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我倒了,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气不过,两眼横瞪的曹惮承又砸坏两张椅子、三只花瓶?和一整排原本绿油油的紫杉幼木盆栽。

原来还打算把御赐的玉如意顺手给砸了,要不是一旁心腹冒死及时夺下,这会儿可犯了砍头大罪,即使女儿身为贵妃,恐怕也救不了他这条老命。但曹惮承仍是气得连吸了好几口气,他实在是太不甘心了,不愿意十多年来机关算尽,最后落得一场空。

皇上那已经派人来催,要他尽快揪出凶手、退出朱雀城,当然,凶手要找人顶替不难,但他不甘心在这节骨眼离开,就算他的贵妃女儿已经透露皇上对他开始不信任也无所谓,等到他有本事拿下红月皇朝的时候,还管那毛头皇帝想做什么!

“爷……咱、咱们地图上……有可能的地方都挖了,会不会是……”跟了曹惮承大半辈子的心腹王祥支支吾吾的回报。

“会不会是什么?说清楚。”

王祥汗一抹继续说:“会不会是因为咱们没找到钥匙的关系?”

不一会,一只盘子飞了过去,早就习惯主子怒气的王祥连忙闪开,一名路过的仆役差点被砸破头,所幸最近常有不明物飞出曹国丈所住的院落,因此祁府下人也练就了一身闪躲的好本事。

“爷,您别发火,是奴才误会了,钥匙找不找都无所谓,挖宝的事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您再等等。”王祥善拍马屁,卑躬屈膝地哈着腰。“等?还要我等多久?等到毛头皇帝下旨捉我回去吗?!”都十多年了,他等得还不够吗?

曹惮承一脚踹过去,王祥也聪明,躲都没敢躲,多少让主子消了点气。

“好,你说说,石家的人有消息了吗?”消了气,他冷静了一点,仔细想想,也许王祥说的不错,钥匙才是关键。

他拿到地图的时候太急躁了,加上钥匙一直没下落,他便想照着地图指引先找到藏宝地再说,兴许那些人在地图上动了什么手脚也不一定,要是找到钥匙或许进展会快一点。

“爷,没呢,佟忌仇落崖被救起之后,做事谨慎小心多了,又安Сhā了一个钟言飞在旁边,花城那几乎探不到消息了。”王祥头一垂,将错全往花城身上推。

“该死。”这回桌上的茶点、瓷杯都匡哪落地了。

都怪他,怪他十五年前手段太激烈。

当年他从李公公那拿到信之后,第一个找到的就是传说中持有钥匙的家族―石家。不料,这石家村里的人都嘴硬、怎么也不肯说出钥匙在哪户手上,他一气之下放火烧村,屠杀村里人。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小孩逃了出去,村里的大人宁死都不说,肯定是让孩子们带出去了,后几年、他循线一个个找,那些孩子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最后仍一无所获。

直到几年前,听说以前佟家跟石家村的人有交情、他便安排花城进佟家、一方面为他铺路,一方面打探石家的后人是不是有找上佟忌仇帮忙。

有一回花城来报,佟忌仇似是得到消息要去找人,他便带人尾随其后、不料佟忌仇察觉有人跟踪,他只好出面强逼,这佟忌仇的脾气跟石家村的人一样硬,宁可跳崖也不说,糟就糟在,这佟忌仇落崖被救醒后虽未曾明说,但好像失了忆,对他没有动作,对花城也没处置,虽说他松了一口气,但找钥匙的事也停滞了。

学一次乖后,他找地图的时候谨慎多了,却没想到反而因此让祁天昊抢先一步……不过还好绕了一大圈,地图最后终于回到他手上,可宝藏就在他脚下,他仍然没辙!

“呃!爷、别气……”王祥­干­笑的搓着手,像怕人听见似的压低声音。“爷,您说那祁天昊知道了宝藏的事,会不会有办法比我们早一步拿到钥匙?”

“你是说他比我聪明、人脉比我广是吗?”全是一群没用的家伙,存心想气死他吗?但……回头想想、也不无可能。“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那胆小怕事的家伙一出城就不敢回来了,你要我上哪问人?”

王祥­阴­险的笑了,“爷,同是一家人、同住屋檐下,也许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我不信他们一个个藏得住话。”就算都藏得住话好了,至少能转移一下主子的注意力、让他多点时间挖宝,少挨几顿骂。

“那该找哪个祁家人……老头子顽固、那姓梅的夫人好像不管事,祁天欢那小子说起话来又颠三倒四,真真假假,还有那个总管也是一副死硬脾气---…”曹惮承皱起眉头,想不出能帮忙的人。

王祥连忙提醒,“爷,那二房的……”

“方涓心。”曹惮承笑了,他都快忘了有这号人物。“去,去叫她来。”

没错,方涓心确实是小有心机、热衷财富权势的肤浅­妇­人,为个人私利而汲汲营营,一心想取代长年茹素向佛的元配,成为握有实权的当家主母。不过听说她始终未能如愿,即使大夫人不与她争名夺利,可有个忠心丫鬟为元配夫人守着家产,她怎么争、怎么抢,还是落得两手空空,没法子扬眉吐气。

至于她生的那两个孩子,一个他听闻过,一个他见识过,都是不争气又不长心眼的货­色­,肯定帮不了她…那么,她应该会很乐意跟他合作……当然,前提是她得真的知道些什么。

一刻钟后,方涓心不情不愿的被请到正厅。

“你找我来­干­什么,我们祁家人也不是好惹的,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怕曹惮承要找她麻烦,方涓心一见人便先声夺人的来个下马威。

“二夫人别先防我,今日找你来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虽然对她不敬的态度很恼火,他仍是先压下怒意,笑脸迎人。

“交易?”方涓心蹙起眉头,一脸狐疑。

“我想二夫人也不愿老是被压着、出不了头,所以……若是能有笔大钱、又能帮二少爷坐上城主之位,旁人看你的眼光势必就不同了……”他刻意留个话尾,让人多有臆测空间。

闻言,她心中一喜,连忙问道:“国丈爷想跟妾身做什么交易?”

“呵呵―二夫人果然是聪明人,知道站对边才会有好处。”

“国丈爷过奖了。”方涓心笑得眼眯眯,心想着客套话说完,也该快点谈正经事了,“那国丈爷是想……”

一见她中计,曹惮承和颜悦­色­的说道:“既然我们有共识,那我便直说了,二夫人可曾听祁城主或祁老爷提过关于……宝藏的事?”

“宝藏?”她想了一下,接着摇头,忽地又急速点了点头,“宝藏的事我是没听说,但我曾瞧见城主神神秘秘的躲在书房看东西,不知道跟这有没有关系?”

那天她偷偷溜出去跟几个姊妹淘打牌解闷,买通门房晚上替她开门,她回自个院落的时候得经过书房,当时书房突然亮起的烛光还吓了她好大一跳,以为闹鬼了。

但好奇心作祟,她透过没关紧的门缝定神一瞧,正好看到祁天昊若有所思的盯着一张!像是一张图,不过她怕被发现,看了几眼便急匆匆回房。她知道祁天昊懂武,应该是太专心了才没发现她,所以她猜想他应该是在看很重要的东西,兴许跟曹惮承说的宝藏有关系。“是一把钥匙吗?长什么模样?”曹惮承一脸欣喜,心急追问:“那你看到他收在哪里吗?!”

“不,不是,好像是一张图…”一听?曹惮承脸­色­沉下,王祥也不悦的开口,“你说的卷轴,我家主子早就有了,看来这交易是谈不成了。”卷轴上的地图早让他们研究透了。

“-…不对,应该不是卷轴……应该是牛皮做的……”

“哇,今天厅堂这么热闹啊?”一道声音由远而近响起,适时打断了方涓心的话,“娘,今天身体不错嘛,还能出来走走。”

不过他娘身体好得感谢曹惮承“帮忙”,因为曹惮承一住进祁府,就让人掌控了祁府,害他娘溜不出去打牌,晚上当然多了很多时间睡觉,身体哪能不好啊!

“欢、欢儿,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一见儿子,方涓心顿时有些心虚,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祁天欢拢起眉,“怎么?我早回来不行吗?还是娘跟国丈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要事得商量,不能让我知道?”

“你在胡说什么,娘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呀,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你真的是得学着机伶点,不要事事顺着别人,你也是祁府少爷,该你的那一份,为娘一定替你争取。”她的儿子不可能一辈子屈居人下,就算他要,她也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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