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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我是人間惆悵客之【月移花影】

张开五指,从树缝里漏出来的几丝阳光便慵懒的缠绕在指尖,带着些微的薄温。树叶轻轻的在凉风中抖动,自由自在的韵律,很舒服。

我倚着树­干­,瞇着眼,看着树叶间偶尔出现的那一角天空。秋日的午后,天空如此高远,仿佛永远无法触及。

很纯凈的蓝­色­,带着淡淡的忧郁和冷清。阳光似乎也无法温暖分毫。

“少爷,该吃饭了。”小叶子从不远处的屋子里窜出来,站在树下抬着脸喊着,声音有着少年特有的清脆,流水一样涮过心上,清清凉凉的。

“嗯。这就来。”合上书本,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轻轻的从树上蹦下来,又惹得小叶子一阵大呼小叫。

“少爷你身子刚刚好,万一摔下来怎么办?要是您再出来什么事,您让小叶子怎么办?……”

我无可奈何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转身走进屋子。

如果告诉他这具身体里的并不是他的少爷,而是一个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孤魂,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一定会睁大他那小鹿斑比一样的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然后……昏过去。

想到这儿,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挑,却觉得满嘴苦涩。

一个月前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一个大眼睛的少年眼泪汪汪的跪坐在床前,见“我”醒过来便大叫着“少爷”扑过来,脑袋瞬间就懵了。

然后,一切,在那一刻都成为过去;一切,在那一刻又重新开始。

有些恍然,重华就那样死了?子弹穿透胸膛的感觉还是那样清晰,撕心裂肺的痛,满身的鲜血,却仿佛已经变成一个真实而遥远的梦。

现在的这具身体,却只是一个名宁罂的十二岁少年,玉晟帝国的丞相的三子,宁罂。

玉晟帝国,一个在我原来的世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朝代,因为小叶子和宁罂从小就被关在这里,所以现在外面的情形也不知是怎样。不过根据宁罂被关的七岁之前在学堂里学到的东西,玉晟帝国大概是这片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国家了。看服饰发型,倒是和唐宋时期差不多。

“少爷,少爷,”小叶子不满的嘟着嘴,一只手递过来一双竹筷,一只手在我眼前晃啊晃,“怎么又走神了?快吃吧,饭凉了吃着对身体不好,少爷你身子刚刚复原,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我莞尔一笑,接过竹筷,漫不经心的夹过一根青菜。小叶子挺会照顾人的,这具身体到我这儿的时候便已经非常虚弱了,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小叶子可谓功不可没,只是……

“少爷,听送饭的人说,老爷这次办差快回来了,皇上赏了好多宝贝,你说老爷会不会心情一好就把我们放出去了……”

只是……他也太吵了吧!

我翻个白眼儿,警告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不过看来我这个少爷平日里必定没什么威信,小叶子仍旧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

罢了罢了,就当自己是聋子好了。

只是,宁罂的父亲,就要回来了?

心里有一些恍惚,胸口闷闷的,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对小叶子摇了摇头,转身走进里屋,和衣躺在软榻上,闭上眼睛,不让那心痛惆怅流出来。

果然,本人的灵魂还是在这具身体的某处吧,不然,对于一个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为何这般失态?

是我,莫名其妙的在这个孩子自杀以后,占了他的身体和,父亲。你一定很恨我吧,宁罂……只是,事情至此,并非我愿。

记忆像无声电影一样静默的在眼前闪过,宁罂纯真的笑脸,焦灼的追寻,绝望的哭泣,那么真实,仿佛亲身经历一般,真切的让人可以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十二岁少年的心痛。

宁罂他,喜欢那个人。

尽管只在两年前见过一次,他却把一颗真心就这样,沉了进去。

那个人,小叶子称他为,老爷。

是的,老爷,玉晟帝国最年轻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宁罂的亲生父亲,宁出尘。

想到这儿,不禁伸手揉了揉眉头,长叹一声,古人果然相当早熟,才十岁就……而且还是……

罢了,上一世的重华活了二十七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到死不也参不透一个“情”字么,更别说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孩子了。

只是,我微微皱眉,这孩子为了能让那人看他一眼,竟不惜以自杀来引起他的注意,未免有些太偏执了。

怕是,寂寞的很。或许,小叶子那样逮着机会就和我说个不停,也是因为寂寞吧。

无论怎样,都逃不开的寂寞,仿佛要把人湮灭似的。再熟悉不过的感觉了。

抬手遮在眼帘上,一丝酸楚从心底倏地窜出来,猝不及防。也是,两个人就这样在这么一方小院里呆了整整五年没有出去过,没有关出病来实在是万幸。

什么时候我竟是这样感­性­了?毕竟被所爱的人关了五年的,并不是我。

那宁老爹,也是个无情之人,倒让我看到了些从前重华的影子。

只是苦了小叶子,宁罂因为母亲对父亲的背叛而被禁足,他也跟着被关了五年,十一岁,要是放在现代,还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的撒娇吧。虽然,重华的十一岁,早已经满手鲜血了。

有气息蹑手蹑脚的靠近,我假装睡着了,缩在被子里不动。

不用想也知道是小叶子,毕竟,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从来都是,以后,也会是吧。

“少爷……您可千万别再丢下小叶子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少爷这次醒过来比以前更沉默了,小叶子好害怕……少爷……”低低的呜咽声夹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绝望,那么悲伤,我睁开眼,便看到小叶子那双清澈的大眼无神的含着泪水,目无焦距的呢喃着。

他,即使一直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嗦,即使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体弱的“我”,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我本­性­冷淡,看来却让小叶子不安了。

我长叹一声,起身把那瘦弱的身子拥在怀里,他见我醒来,一阵慌乱,直到我轻拍着他的背,才安静下来,低低的啜泣着。

“别担心,少爷我不会再做出让小叶子伤心的事了,小叶子也别哭了,好么?”我捉住他瘦削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我的倒影,清晰而­干­净。

他是我到这个世界来第一眼看到的人,真心的关心我的人,相依为命的人。

这样的人,这样­干­净而纯洁的人,怎么可以让他伤心呢?

他……就像另一个我长久以来希望成为的人,­干­净,纯洁如一滴雪水。对于满手血秽的自己,随着年岁的增长,早已经麻木,却还是会在午夜梦回之时,厌恶不止。就像林老爷子说的,我还不够无情。

小叶子呆呆的看着我,大滴的眼泪无声的划过清秀的脸,肩膀一抖一抖的,让人好不心疼。

我擦­干­他的泪,把他搂在怀里,有淡淡的草香隐隐传来,埋头在小叶子的肩窝里,很安心。

有个人可以关心,有个人关心自己,原来感觉这么好……

轻笑,抬眼看向窗外,深吸一口气,这是活着的感觉。

挺……好的。

貳【修】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看着小叶子担忧的脸,大概自己脸­色­确实不太好。无奈昨晚睡得实在不踏实,宁罂的记忆总是在梦里不停的闪现,比以前通宵做设计图还要累。

不过,从记忆里来看那个本尊的宁罂,怎么说呢,还真是个……别扭的小孩。

明明很关心小叶子,却还总是冷着一张小脸,其实心里担心的不行,偷偷的守在发烧的小叶子床边彻夜照顾,第二天还装的若无其事,继续冷言冷语;偶尔伙食有些改善,也总是推说不太饿,让小叶子多吃一点;生病了怕小叶子担心总是一个人苦熬着……

只能说是别扭吧,坚强而可爱的人,认定了一个人,便会一直对他好,就像对小叶子。

同时,对那人的执着,怕是更为强烈吧,强烈到不惜让相依为命的小叶子伤心也要得到那人的一眼目光的地步。

我……大概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强烈的感情吧,所以才会伤人。

草草的吃了些早饭,米粥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冷了,吃的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也不能怪那些厨房的下人,无论那个世界都是这样,人人都是鄙视弱者,仰慕向往强者,要怪只怪自己太弱了。但我很满意现状就是了,毕竟,这可是我一直向往的米虫生活,安稳而闲适。

帮着小叶子收拾好,便躺在小院里的躺椅上对着天空发呆。小叶子安静的坐在身边,努力的看着一本破破的书。啾啾的鸟叫声从院里的大树上传来,凉风吹过,静谧在院子里随风蔓延开来。

这样,真好,如果忽略我是被监禁的话。

“你就是宁罂?”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瞌睡,我不满的揉了揉眼睛,却看到两个人长身而立。秋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用手挡住,抬头看向他们。

呃……好……漂亮的人,不过,用漂亮来形容两个男人会很失礼的吧?不过确实很漂亮……

我看着其中说话的那个,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狭长凤眼流光溢彩,肌肤胜雪,柳眉星目,­唇­红齿白,长发随意的用髪带束在脑后,月白­色­的长袍更称的整个人越发修长,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见我沉默着不答话,他不满的走上前来,用手中的折扇挑起我的下巴,似笑非笑的样子好不风流,“莫不是让主公关太久傻了不成?”

我懒懒的看了他一眼,手拨开他折扇。他俯身看着我,几缕阳光自他头顶斜着躲躲藏藏,耀花了眼。这都深秋了也不嫌冷还拿着把扇子扇阿扇,这男人绝对是闷­骚­。

他见我不理他,嘴角抽了抽,恼怒的瞪着我,他身旁略高的男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走到我面前,笑瞇瞇的看着我对那吃瘪的风流男(- -)打趣道:“看来还没傻……”

我呆呆的看着他,活了两世,终于知道什么叫“一笑倾城”了。一阵凉风吹起他的青衣,荷袂翩跹,羽衣飞舞,真个皎若朗月,洁似秋兰,温润如美玉,谦和似柳绵。

不过,这样俩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的美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个偏僻小院里吧?

该不会是宁罂自杀的事被那人知道所以要采取什么措施吧?这可不好,毕竟短期内我还不想有所改变。我还要些时间整理过去……和寻找深藏在这具身体里的宁罂。

揣摩着没什么好事,我伸个懒腰,伸手敲了敲早已经愣住的小叶子的小脑袋,懒洋洋的起身朝屋里走。“小叶子我们进屋吧,有两只大苍蝇老是飞来飞去的吵死了。”

“哈哈,这小子好有趣……”白衣男子抚掌大笑,一个纵身闪到我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你见过这么美的苍蝇么?”

呃……原来还是个自恋狂。我翻个白眼儿,不理他。

“有什么事?”我冷冷的看着他们,既然纠缠不清,就是躲不过了。

“听说你前阵子自杀?”青衣男子一脸温和的开口。

果然!我脸上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道:“若是自杀了,你又怎么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只是误伤罢了。”

一阵沉默,我面无表情,只是安抚­性­的牵着小叶子的手,他大概吓坏了吧。

那两人在一边不知道嘀咕些什么,而后看了我一眼,一眨眼就不见了。

……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我有些呆滞……好方便……

小院里又恢复了寂静,小叶子脸­色­苍白的看着我,我拍拍他的头,安抚的笑笑,转身走进屋子。

简陋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湿潮霉味儿,一张木桌,两张木凳,一张破旧的软榻,本来已经慢慢熟悉的环境突然让人觉得有些心酸。

替宁罂,心酸。他……也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七岁就被关在这一方牢狱里五年,喜欢上不能喜欢的人,为了见那人一面不惜自杀,最终却被我这一缕幽魂侵占了身体,没有等到那人,只有两个不相­干­的人前来象征­性­的问了问。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强求不来,顺其自然总归是无错的。更何况,我向来不是热心之人,这次的重生亦非我所愿,只待那天宁罂如若能回来,便把这偷来的身体还给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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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禁锢在一方天井之中时,时间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平平淡淡的过了几天,两天?还是三天?我不知道。心里的淡淡不安逐渐平复的时候,原本冷清的小院突然热闹起来。

果然人不可以过得太舒服,老天爷会嫉妒的。

“三少爷,请吧。”眼前的老头一张老脸笑的跟朵被霜打过的掬花似得,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张管事,麻烦了。”我淡淡一笑,轻轻的颔首,回头牵过小叶子的手,拉着他一步步的走出呆了五年的小院。

“张管事,你知道我父亲他为什么放我出来么?”我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心里的那种不安让我有些不舒服。是因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而产生的戒备吗?

“这……三少爷您别见怪,小的只是这宁府管伙食的一个小小的管事,大人的心思岂可是我这做下人的可以臆测的?”张管事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样子让我很不适应,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微微皱眉,为什么会突然将我放出来?思子心切?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如果是因为上个月宁罂自杀的事情,倒是有些可能。算了,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尽量忽视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和小叶子跟着张管事一路朝我将要住的宁竹苑走去。

毕竟五年没有出过那个小院,小叶子一出门便兴奋地左瞧右看,好不活泼。我会心一笑,也就随他去了。倒是这丞相府,造的煞是­精­妙,颇有些江南山水的韵味,真个是绿柳成行,小桥流水,荷塘竹林,亭台楼阁,曼妙无双。尤其是那湖心小岛,分明是蓬莱仙境。漫天的荷叶脆生生的,绿油油一片。湖中间的小岛上一角小亭,飞檐雕画,分外­精­致,随风起舞的白­色­纱缦间,隐约可见两个纤细人影绰绰约约。不禁心下感叹,好兴致!还是古人会享受啊。

一路上看着风景,倒也不觉得累。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到了宁竹苑。说是苑,也不过是比原来住的地方大上一点的中等园子而已。不过满园的翠竹倒是让人看着喜欢的紧。那张管事忙活着指挥了两个小厮打扫屋子,又领了两个清秀丫头来,鞠躬哈腰的笑着说:“以前小的们照顾不周,也没给小少爷安排使唤丫头。这不,专门挑了两个伶俐的,少爷要是还不满意,小的再去安排。您看?”我扫了那两个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一眼,点点头,“就他们吧。叫什么名字?”

“奴婢金兰,见过少爷。”

“奴婢翠玉,见过少爷。”

那两个丫头顿了顿身行礼,我皱了皱眉。这名字也太……恶俗了吧。

“少爷要是不喜欢这名字,可以给改了。”张管事见我皱眉,忙慌不迭的应承着。

“可以么?那……”我指着那红衣裳本来叫“金兰”的说,“芳官”,又指着那蓝衣裳的说,“抱琴”。那俩丫头行了礼,谢过之后便跟着张管事到了外间,大概还有事要交代。

我特意嘱咐张管事一定要把小叶子留给我,这会儿他化身为好奇宝宝到处摸摸看看,我“扑哧”一笑,拉了他到身边,倒了杯茶给他,“走了这么久还这么有­精­神?喝口茶歇会儿。”他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心里暗笑,我们家小叶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啊。忽然记起本尊的小鬼不过也才十二岁,不禁有些无可奈何。

抬头打量了一下新居,恩,比原来住的要宽敞明亮好多,家具也都是半新的,朴素清雅,很有品位。纸窗上竹影婆娑,倒是个好住处。

懒懒的倒在榻上,外间里张管事的公鸭嗓子还在吆喝着训斥那两个小厮偷懒,风吹过窗前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令人有些失神。

如果宁罂那时候没有死,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日月吧?只是现在是我在这具身子里,又算是怎么个说法?

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天爷也真是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

回神,抬起头便看到身边小叶子担忧的眼神,淡淡一笑,拉着他的手将他扯到怀里,悠悠的青草香,熟悉而安心。

“小叶子,‘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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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搬到宁竹苑已经两天了,我对这个新住处十分满意。唯一的担心——要见宁出尘,也在听说他刚回来就又出门去办差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吧,我可能有些鸵鸟心态,不过我实在不愿意见到那传说中宁罂对其一见钟情的老~爹……

至于那宁老爷的一妻三妾,两子一女,倒是一个也没见着。我也乐的清闲。想来这样的大户人家,争斗向来都是少不了的。我什么也没有,自然没人惦记。

第三天一大早,便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小叶子早已经领着芳官、抱琴端了水来让我洗漱。一切弄好,芳官站在身后小心翼翼的给我梳头。眨眨眼,镜中那张­精­致清秀的小脸也睫毛轻抖,大眼睛水灵灵的,像是一泓清泉,清澈见底,­唇­红齿白,肌肤胜雪,秀鼻挺翘,带着些微的孩子气。我莞尔一笑,这副还带着孩童稚气的小脸倒是­精­致,眉宇间少年独有的青涩气息,让我有些恍然。

我这个年纪之时,已经进是非堂两年了……这般青涩,自是无缘。

心里轻叹一声,挥开芳官正努力想要给我扎两个娃娃发髻的手,扯了髪带随手缕起丝绸一样的及腰黑发,简单的扎了一下,便对小叶子招招手,笑道:

“小叶子,我们出门去街上转转吧!”

我拉着小叶子,悠哉游哉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小叶子一脸兴奋难抑,大眼睛滴溜滴溜乱转,我淡淡一笑,心里自然是感慨万千。

深吸一口气,呃……这自由的味道为什么一股臭豆腐味儿呢?

这玉晟帝国大概相当富饶,光看这满大街的酒楼客栈,街边的小商小贩便可略知一二。街上的人说比肩接踵、挥汗如雨一点也不夸张,让我想起史书中记载的春秋时期的齐国临淄的盛况。

走到一个街角,竟然连古装电视剧里常见的“卖身葬父”的都有,不禁有些目瞪口呆。那卖身的女子倒是颇为妍丽,引得一群粗衣男子围观,目光更是猥琐,令人倒胃口。再看那牌子上,五十两银子即可,倒也不贵,只是麻烦也不少吧。毕竟美人恩最难消受。转身拉着还想看热闹的小叶子便走。

满意的摸摸身上的钱袋,宁老爹看来还是有点良心的,让管家把前五年停发给宁罂的月钱(就是每月的例钱)都给补发全了,虽然数量不多,不过对我这个足不出门的人来说,也算不少了。毕竟,管你在天国地府,还是什么地方,钱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在街上转了半天,和小叶子吃了碗馄饨,味道还不错,只是这里的馄饨竟然是用油煎了之后再放到汤里。又买了两件不怎么值钱但很­精­致小巧的小首饰等回去送给芳官和抱琴,给我和小叶子分别买了两条髪带。这一圈下来,且不说街上人来人往拥挤非常,光说这秋天的大太阳也让人有些受不了。

“少爷,我们到前面的酒楼去歇歇脚吧。”小叶子看我有些不舒服,便扯着我的袖子道,拿出条帕子给我擦汗。我点点头,看着钟点也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进了一家叫“醉江仙”的酒楼,小二便忙不迭的跑过来招呼,引了我们二人到二楼的雅座坐着了,点了几个清凉的小菜,便坐下来静静等着上菜。

这二楼果然比一楼清静许多,也素雅许多。坐的也多是看上去颇有钱也有地位的人物,并没有人大声喧哗。不过如果做成包厢形式的话应该会更好。

正四处打量着,忽地视线被对面坐在靠窗位置的三人抓住了。两边的人高大威猛,作侍卫模样的打扮,都冷这张脸,好不煞人。中间坐着的白衣男子虽然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不过应该是很不错的,气势倒是十分迫人,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散发的冷气让离得挺远的我都想打寒颤。心突然有些突突跳,竟然有些似曾相识的错觉。我怔怔的看着他,直到突然对上他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的犀利目光,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他轻轻颔首。太失礼了。

不过,这样一个活动冰块,夏天倒是降温了。这样想着不禁觉得好笑,转脸看向窗外。

菜上来了,便慢悠悠的吃着。小叶子嘴馋想要喝酒,被我喝止了。闹出事来就不好了。正吃着,忽然街上吵闹起来,抬眼看去,皱了皱眉。

原来在街角挂着牌子“卖身葬父”的妍丽女子,此刻正拉着一位锦袍男子哭哭啼啼,看情形应该是那男子给了她银子却又不愿要她卖身,旁边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作抢人状,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我扫了一眼,继续埋头苦吃。

“少爷,那位姐姐也太可怜了。”小叶子一脸不忍,乞求的看着我。我放下竹筷,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朝窗外看去,“怎么?你想救她?放心,我看那位爷一定会带那女子走的。更何况,还不知道是谁可怜呢。”

小叶子一脸迷惑的看着我。大概他会怨我狠心吧,只是人各有命,我本来就不是热心的人,更何况,这世事本就对错难辨,是非谁又能得清呢?

“哦?这位小少爷为何有此说?”邻桌的胖子或许听到了我和小叶子的对话,便感兴趣的伸过大脑袋来,摇头晃脑的问。

我本想推辞,无奈那男子坚持非常,我抿了口茶,看着那还在纠缠的一群人,缓缓说道:“那女子在那里卖身葬父已有两个时辰,她生的貌美,自然有不少爱美之人欲采之,除非她已有目标,一般被逼到卖身葬父的境地的女子哪还会挑三拣四。显然是算好那男子必然会来此地。再者那群壮汉只见起哄却不见动作,只不过是激起那男子的恻隐之心将那女子带回去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磨机?只怕这是谁安排好的局,设计那男人。只怕他非富即贵,招了什么人嫉恨也说不定。”这世上无论在何处,只要有人的地方,总躲不过“­阴­谋”二字,人有欲望,便会想要去争去夺,勾心斗角,算计的不亦乐乎,遮不住的丑恶嘴脸,上一世的重华,已看的太多。

说完喝口茶,好长时间没说这么多话了。一­干­人听的目瞪口呆,纷纷向窗外看去,果不其然,那些人又纠缠了好些时候,锦袍男子终是把那妍丽女子带了回去,方才那群欲抢人状的“恶人”,也都逍遥的散去了。

我拉了正用崇拜的眼光看着我的小叶子,示意他走人,毕竟“枪打出头鸟”,我刚才那一番说辞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必然少不了麻烦。只是下楼梯的时候,粘在身上的那道满是兴味的邪魅视线实在让人不舒服的紧,回头寻去,却是那戴面纱的白衣男子。心里咯噔一跳,心跳擂鼓一样。我低下头,迅速离去。

那个人,绝对不一般。

又和小叶子在街上转了一个时辰,才晃荡荡的回到府里。才刚进宁竹苑,便见抱琴一脸焦急的奔过来,拉着我直嚷嚷。

“少爷怎么才回来,刚才程管家亲自过来传话说老爷回来了,要见你呢!”

我一惊,“老爷?要见我?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要见我?”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称管家来传话总归没有错,少爷赶紧的换身衣服,程管家还在等着呢。”

我叫苦不迭,这老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昏昏沉沉的任凭抱琴芳官摆布,等换号了衣服带着小叶子跟着那面­色­凌厉的程管家出门的时候,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咬咬牙,总归是要走一遭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只是,宁罂会不会在见到那人的时候便会“回来”……

七拐八拐的跟在程管家身后走了两柱香的时间,才到一间气势恢宏的大堂。我低眉顺目的看着脚尖进去,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是宁罂,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让那人注意到自己吧……我有些复杂的想着,心里五味杂陈。

“你是宁罂?”一个冷冽入骨的声音倏地在安静的大堂里响起,我低着头,小声答道:“是。”

“抬起头来。”

我抬起头,却迎上一股似曾相识的视线,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天地间都为那人而失了­色­。殿上高坐着的那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光景,一身玄­色­衣袍,气势惊人,眼神凌厉,仿佛能穿透人心,无所遁形。面如朗月,­色­如晓花,剑眉入鬓,红­唇­出尘。香培玉琢,冰清玉润。只叹如春梅绽雪,秋菊披霜,松生空谷,霞映澄塘,龙游曲沼,月­射­寒江。真个是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宁出尘,果然不负与“出尘”二字。

我愣了一下,便收回神智。面不改­色­的任那人将我上下打量个遍。只是头有些痛,太阳|­茓­一跳一跳的,仿佛有什么要挣扎着出来。我强定心神,才将那蠢蠢欲动压了下去。

“过去五年辛苦你了。”良久,那刀子一样的冰冷眼神才收回去,宁出尘缓缓的开了口。

我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

“程颢,去把几位夫人和少爷小姐都请过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接着说道。

我皱皱眉,他到底想­干­什么?

程管家领了命转身静悄悄的走出去,一时间大堂里只剩下我和宁出尘,气氛相当诡异,仿佛空气都被冻住了。

“今天,你在酒楼表现不错。”他突然开口,我一惊,幕的想起来,那个视线……原来他就是那个在酒楼里的白衣人!

一惊过后,便很快冷静下来,淡淡一笑,“父亲谬赞了。”

一时再也无话,倒也不觉得尴尬。我兀自神游,直到一­干­人涌到大殿。

“夫君。”

“父亲。”

我默默的看着那一群人恭恭敬敬的朝宁出尘行礼。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前世,还是重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色­向林家老爷子行礼,心下一阵翻江倒海的厌恶,面上却不动神­色­。

“这是大夫人,可还记得?”宁出尘竟然从那高座上走下来,牵着我的手走向那站在大堂中央的一群人,为我介绍起来。这样的待遇……呃,我是不是应该是受宠若惊做感动状?

他的手很凉……握着很……舒服,让人有些恍惚。

眼前的美丽女子看上去相当年轻,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只是给她平添了几分端庄成熟的韵味。当真是艳丽无双。只是……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宁出尘,娶个老婆还不如自己漂亮,也算是一种悲哀吧。

“大夫人。”我恭恭敬敬的低头行礼,她微微一笑,和颜悦­色­的说:“三少爷不必客气。”

你比我还客气,我心里腹诽。这是母亲和……儿子?原来……不论是宁罂还是重华,在这点上都没有任何改变。真是讽刺。

剩下的三位夫人也都是各有千秋的绝­色­璧人。这宁出尘倒真是艳福不浅,享尽齐人之福。

“这是你大哥,宁远山。”我看着眼前这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倒真是风度翩翩的好相貌,俊朗非凡,英气逼人,眉宇间透着几分冷­色­,隐隐的还有几分宁出尘的气势,必定前途无量。

只是……我毕竟已经二十七岁了,还要……无奈,我低头轻声道:

“大哥。”

他微微颔首,再不理我。他的母亲……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方才那神态倨傲的二夫人,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我并不在意。抬头看向他身边略显小的男孩子。

“这是你二哥,宁乐水。”宁出尘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分外冷淡,仿佛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家人,只是擦身而过的路人。

宁乐水是大夫人的儿子,看上去倒是很像个弱书生,浑身上下透着股斯文的书卷气,温文尔雅,眉目清秀的倒像女子一般­精­致,却又不会被人错认为女子。这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二哥。”

他温和一笑,轻声道:“三弟不必多礼。”

我朝他淡淡一笑,却被宁出尘扯着手拉到一个娇小的女孩子面前。

“这是你小妹,宁宓儿。”

“三哥好。”眼前的小女孩当真是娇小可爱,­肉­嘟嘟的脸蛋好不可爱,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儿,长大后又是一个举世无上的美女。此刻她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紧拽着她娘亲,那个看着柔柔弱弱的梨花美人四夫人的衣角,令人顿生怜爱。

相比之下,我这副皮囊放在外面倒还是有些看头,可是和屋里的这一群人相比……不得不感叹着一家子的遗传基因还真是好。

罢了,这副身体还是偷来的呢……我轻笑,拍拍宁宓儿的小脑袋,轻笑着道:“宓儿乖。”

见完这些人,各自落座,我极其郁闷的被宁出尘揽在怀里,坐在上位。

我皱着眉,在他怀里翻个白眼儿,什么时候这么哥俩好啊,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呢。面上却是和宁出尘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远山和乐水的正妻都已经定下了,所以佟府的提亲我打算让宁罂去。”沉默良久,宁出尘突然出声打破了寂静。下面几位夫人脸­色­倒煞是好看。

原来,找我出来是这么用的。嘴角轻轻挂起一个不易觉察的讽刺笑容,我依旧面无表情的扮演木偶。

揽在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我皱皱眉,不解的看向宁出尘,却对上他冷冽依旧的目光,我垂下眼,不动声­色­。

“三弟年纪还小……”宁远山踌躇着开口,却被宁出尘冷冷的扫了一眼,便噤了声。

“可以先订婚。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程颢,上晚饭,今天都一起吃吧。”宁出尘点头示意,程管家应了声,便出去准备了。

于是,我和一位不知名的女子的命运,便在宁出尘两句话的时间里,被定了向。

或者是,是宁罂的命运。

可是,明明是我现在以宁罂的身份活着,为什么总是有旁观者的感觉呢?还是因为,我终究不属于这里?

一顿饭吃的漫不经心。我坐在宁出尘的旁边,万分不爽。

“你怎么只吃青菜?”宁出尘看着我,秀眉微皱,我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随口敷衍:“恩,不喜欢吃­肉­。”

“怪不得你这么瘦,个子也小,不喜欢也要吃。”话音还没落我的碗里便多出来几块不知道什么­肉­。

我皱着眉,只是盯着那些­肉­块,拿着银筷,动也不动。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几位夫人面面相觑。我垂着头,无声抗议。

“只吃一块。”冷冰冰的声音再次想起,我抬头看他,依旧面无表情,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他在生气呢?

好吧,各退一步,不能太嚣张。我挑了个最小的­肉­块,在宁出尘的紧迫盯人下皱着眉头慢吞吞的吃着。

还是和小叶子一起吃饭好,­肉­可以都丢给他……

极不耐烦的吃完一顿饭,索然无味。待饭撤了,便看也不看宁出尘的脸­色­,告了退便领着小叶子回了宁竹苑,毫无意识的坐在椅子上,待到天黑便胡乱梳洗了睡了。

只不过是……利用罢了。

人生在世,不就是相互利用?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应该早就习惯了。此刻会失望,大概是因为之前还可笑的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这一世,不用再被人利用。

当真是……可笑。没有期待,便不会失望,没有欲望,便无所谓伤害,活了二十七年,才明白的道理,竟然在这几日平静的生活中,遗忘了么?

有些木然的盯着窗户上婆娑的竹影,手脚冰凉一如床边的月光。

昏昏沉沉睡去,却总能感觉到那种无力感,弥漫着一丝绝望和彻骨的悲伤,有个声音在梦里一遍遍的重复着,重复着,带着泪水的重量,狠狠地砸在心上。

“我不要娶亲,我要和他在一起,我不要娶亲,我爱的是他!你不能这样做,你不是我,不是宁罂,你无权替我决定!……”

我站在一片漆黑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那凄厉的哭喊声回荡在那一片虚无之中,我知道,那是潜意识里的真正的宁罂。

那比黎明前的黑夜还要沉闷的黑暗突然变成一片血红,继而化成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清秀脸庞,仿佛嘴角仍含着那宠溺温和的笑容,嘴­唇­微张,似乎要像往日一般深情的叫出“重华”,却只是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气,梦中的场景回转在眼前,那满身是血的身影仿佛变成了心上的一根刺,一下,一下的将那名字刻入血骨。

“伶之……”我闭上眼睛,轻叹的呢喃如梦呓般,却有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你怎么了?”忽然落入一个泛着冷气的怀抱,我抬眼,透过婆娑的泪水,月光下,身边揽着我的白衣男人出尘脱俗,美得不似凡人,神圣如月上仙子,不容侵犯。

我楞了几秒钟,回神过来,却被强硬的拉入怀中,冰冷的温度让我心中燃烧着的火渐渐消逝,飘散的神智渐渐回笼。

不再退却,埋头在那男子的肩窝,轻叹呢喃,宛若一声叹息,低不可闻。

“宁……出尘……”

我开不了口的是,我,不是你的儿子,爱着你的,宁,罂。

可是,他又在这里。你让这装在宁罂身体里的重华,该怎么办?

伍【修】

“你,怎么了?”低沉冷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月下清泉般悦耳,让浮躁混乱的心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我试着推开他,却是徒劳,只好被他拥在怀里,闷闷的低声道:“父亲。”

“回答我。”

“父亲深夜到我房中,可是有事?”我并不高明的转移话题,他只沉默的看着我,月光下那双晶亮的眸子如深潭般,幽深难测。

我叹口气,低声问道:“父亲将我从那小院中放出来,可是因为需要一个儿子和那个佟府结亲?”

沉默良久,彼此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浮动,我有些茫然,明明都知道会是怎样的回答,为何还要这般执着的要亲耳听到呢?到底现在问话的,是宁罂,还是重华?

“是。”

我低笑,拥着我的手臂突然收紧,“你可是不愿意?”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那声音中有一丝颤抖,转瞬即逝。错觉吗?

“全凭父亲安排。”我坐正身子,闭上眼,淡淡的说。

“只是暂时订婚,你若真是不愿,时机到了自然可以退婚。”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他这是……在向我解释吗?我有些愕然,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也没什么不情愿。如若退婚,对那女孩子的声誉也不好。”我垂下眼,轻轻说道。微微皱眉,头有些痛……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事。”平淡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Se彩。我轻叹,弱者就这般卑微么?

脑中愈发沉重,皱了皱眉,抬眼看他,有些不耐。他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到底­干­什么来?

“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他垂下眼,盯着我半晌,才缓缓的道,一双眼睛灼然犀利。我心中微动,他说“从前”,又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府上来了刺客,我那时见过你,和现在……感觉很不一样。你从小­性­子就烈,脾气也冷,如今……”他的手指轻抚上眼睛,凝神看着我道:“这眼睛……”

我躲过他手指,扯了扯被角,淡淡而道:“两年足够一个人成长了,没什么奇怪的。”当然不一样了,两年前宁罂还是宁罂,如今却是换了个魂儿。

他沉默着不语,我亦懒得说话,鼻尖上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却是那人身上的,分外清爽,让人安心。

凉风卷画帘,冷月上竹梢。寒蛩浅唱,落木萧萧。寂静流转,这样的时光,却是前世时候梦中亦不曾奢望过的。

“主公。”就在我被宁出尘抱在怀里几乎昏昏欲睡的时候,迷糊间听到有人低声谈话,夹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仿佛是在梦中。

“主公原来在这里,让我和逐月好找。”有些熟悉的声音,温和如柳绵,好像在哪听过……

“有事?”

“权府的事情了了。”

“知道了。”

“只是……”

“说。”

“是,那权府的小少爷不见了。”

凌厉的气势瞬间在屋子里蔓延开来,空气仿佛也骤然降了好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父亲?”

“吵醒你了?”眼前那人气势顿收,窗口照过来的白月光照亮整个屋子,他拍拍我的背,顺手撩起我散落下来的一缕长发,动作优雅如谪仙。

“小少爷。”我这是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两人,待转头看去,一白衣男子正含笑行礼,身边立着一红衣男子,却是几天前见过的两人。我点点头,疑惑的看向宁出尘。

“听风,逐月,我的属下。”宁出尘淡淡的说道。

那天的白衣男子此刻一袭红衣站在床前,脸上的笑容有些痞痞的,好不邪魅。

“可是扰了小公子的睡眠?哎呀,逐月可真是罪过了。”嘴上说着请罪的话,脸上却不见丝毫愧疚,反而一副理所当然。

我面无表情,“无妨。”抬脸看向宁出尘,“父亲可是有事要谈?宁罂可以自己睡。”都下逐客令了,快放开我。我皱着眉,毕竟我已经二十七了,还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男人抱在怀里,怎么想怎么诡异。

“你可识字?”他并不答话,只是突然问道,我有些莫名其妙,“嗯。小时候和大哥二哥一起跟着先生学过两年,略识一些,后来……”后来被你关起来,宁罂跟鬼学去啊?

“以后你跟着我吧,我教你。明天到我书房来。”他仍旧是淡淡的口气,仿佛在说今天的月光不错,却不容人反驳。

我皱眉,这……算不算是恩宠了?他那两个儿子他应该没有亲自教吧?丞相难道很闲?虽然不乐意,我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权府的小公子,找出来。”他转向逐月,面无表情道。逐月点头。

那一直面含春风的白衣男子突然笑道,“我和逐月回来的路上,路过钱右丞府上,可是听到了好东西。主公可有兴趣?”

“说。”

听风从袖中掏出一本细长本子,大概是折子这类的东西,呈给宁出尘。

一旁的逐月嗤笑一声,满脸不屑,“那钱老儿真是不识好歹,竟然和姓刘的密谋要给那小皇帝上参本,‘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天下’?‘居心叵测’?哼,亏他们想得出来,要不是主公,这玉晟变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这种事……让我听到好么?我闭上眼,假寐。

“可是想睡了?”

我点点头,宁出尘轻轻合上那折子,将我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边掖被角边缓缓说道:“这阵子是太放纵他们了,是要处理一下了。跟我来。”说罢和那两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我翻个身,睁着眼看着窗外,他这一句话,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命归黄泉了。罢了,世事就是这样,强者为尊。

只是……面对生命的无力感,自从在宁罂的身体里重生以来,却是越来越沉重了,让人好生的……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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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头脑昏昏沉沉,昨夜辗转反侧,差点把床磨穿,天蒙蒙亮才睡着。小叶子见我脸­色­不好,便按着我的太阳|­茓­轻揉了会,头痛才好了些。

胡乱吃了几口早饭,便领着小叶子慢悠悠的朝宁出尘的书房走去。反正他也没说时辰,去晚点也怪不得我。

“三弟可是去找父亲?”正看风景,身后突然一阵低笑。回头一看,原来是宁乐水。

“二哥早。”我含笑点头,这宁乐水身上的气质倒是和那听风有几分相似,令人如沐春风,好感顿生。

不过,一般这种人才是极危险的,说不定就从背后捅了你一刀,脸上的笑容还是这般温柔。昨夜那满室浅浅的血腥味,可不是只有逐月身上才有。

“以前没能好好照顾三弟,二哥心中实在不安。三弟你受苦了。”宁乐水近身,摸着我的头顶,柔声道。我无奈,这宁罂大概是身体没发育还是怎样,个子也小小的,又瘦又小,看上去竟还不如小叶子年纪大,无怪乎谁来都要摸摸头了。这宁乐水不过比宁罂大上两岁,却比宁罂高出一头,实在令人不爽。

不过这宁乐水实在不简单,这样说既表明了自己的关心和愧疚,却又暗暗的责备了宁出尘的无情,如若是宁罂本来对宁出尘便心怀不满,他这样一说,定会更加委屈。一箭双雕,当真不可小觑。

我面上不动声­色­,感激的笑道:“多谢二哥关心。”心里却多了个弯绕。看来我和那个什么佟府的联姻和父亲突然的“宠爱”让其它人不安了。这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到那里都避免不了了。

和宁乐水又客套了一番,一路你谈我笑好不惬意,实际上却乏味的很,无外乎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和宁乐水一起走到宁出尘的书房,碎冰阁。府里的总管程管家正立在阁外,看来是在等我和宁乐水。

跟着程管家进了书房,宁出尘正坐在桌后看着什么。宁乐水朝前一步,恭敬地给宁出尘行礼,“父亲。”

宁出尘头也不抬,只是继续看书。半柱香的功夫才放下书,冷冷道:“嗯。”

我心下嘀咕,这宁乐水看来不知怎么招惹了宁出尘。真是对怪异的父子。

“不知父亲找孩儿有何吩咐?”宁乐水似乎有些委屈,却也还是恭敬有礼。

“这是吏部的任命状,从明天起到吏部去做监察。”宁出尘淡淡说道,那口气分明就是上级对下级传达公务,好不冷淡。

趁着两人谈话,我打量着这件对于书房来说有些大的夸张的屋子。不得不说,宁出尘还是非常有品位的,书房布置的高贵典雅又不失古朴素凈,大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我随手抽了一本,那书还是线装的,字横着排,大概类似于中国古代的繁体字,可是好像又不太一样,一边揣摩着,一边费力的看起来。内容倒是有些类似于《论语》,但又有些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一味的沉在书中,才发现周围太过于安静了,抬头一看,宁乐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书房里只剩下我和宁出尘,他正冷冷的盯着我,让我有些发毛。赶紧丢下书。

“父亲。”

“过来。”他招手,示意我到他身边,我只得低着头蹭过去。

我站在书桌前,头低垂着。

“先写一幅字来。”他扔给我一本书,指了指桌上的纸笔……面无表情的道。

我有些犹豫,前世时候林老爷子曾命我习书法,字亦成型。这宁罂只是学过两年字而已,如若我下笔,只怕会被这宁出尘瞧了出来。

拧着眉按着那字帖上的字胡乱写了一通,却还是带着些练过的痕迹。宁出尘捧了字,扫了一眼,便将那字丢到一旁,一双凤眼冷冷的看着我。

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我轻叹一声,撇了撇嘴,低声道:“待在那小院中,没有纸笔,我在地上用树枝练过。”

他半晌不语,我偷偷抬眼看他,却正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心里咯噔一跳,却听得他道:“在我面前你不用隐瞒,我也不准你有所隐瞒。”

我有些诧异,愣了愣,只是点点头。

隐瞒……吗?我垂下眼,掩了那满眼讽刺,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孩童,即使隐瞒了什么,亦逃不过他的控制,何必说这些个话呢?

更何况,不论是宁罂对他的心思,还是这个身体里灵魂的转换,哪一个,可以毫不隐瞒的告诉他?任何一个,都够他再将我丢会那小院接着关个五年十年的了。

敛了神­色­,伏在桌上,面无表情的拿了那字帖一个字一个字的描着,原本有些烦躁的心一点点的平静下来。书房里淡香悠绵,夹在浓浓的墨香中,在从窗口透过来得阳光下沉浮跳荡。几缕清风时不时的撩起桌上的纸,发出细碎的微响。再不管宁出尘怎样,只是专心致志的将所有情绪都放在那字帖上。

这样的场景,仿佛又是回到林老爷子那间大大的书房里,阳光泛着朦胧的白光,林老爷子清瘦的脸,目光森冷,一言不发,喝着茶看着我练字……曾经深深刻在记忆里的画面,如今却遥远的像是那年少时光,恍如前世。

不知过了多久,待我摹完那字帖,只觉得脖颈都有些发酸了,一动便觉得骨头在咔嚓作响,揉着脖子抬起头,却被宁出尘吓了一跳。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幽暗深邃,那黑石一般的眸子,似是稍微分神便会被吸进去一般,深不见底,看不清情绪。

他难道一直在看着我?我定了定神,将那写好的字整了整,递给他,低头道:“写好了。”

他接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便放到桌上,一把将我揽在怀里,一只手抬起我下巴,迫我仰起头看他,却是一句话不说,只是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我。

我垂下眼,推了推他,却是推不动,只得任他抱着,半晌实在不耐,咬了咬­唇­,低声道:“父亲……”

他似是回过神来,蹙着眉放开了我,淡淡的道:“正午了,午饭在这里吃吧。”

我心里哀叹一声,无奈的点了点头。

看着碗里的­肉­,皱紧了眉,挑挑拣拣,却在宁出尘颇具压迫­性­的目光下无声威胁下,苦着脸将­肉­慢慢的吃掉。

我果然……还是讨厌和他一起吃饭!小叶子,你在哪……少爷我想你了……

凉风飒飒,将我未能说出口的怨念裹挟着朝那遥远的天边去了。低头轻笑,心中似是有什么淡淡的情愫,渐渐的将那空着的心细细的填满了,分外温暖,一如这秋日午后的阳光。

这个人,或许还不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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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少爷穿这一身当真是可爱,跟小仙童似的。”抱琴给我梳着头,笑ⅿⅿ的从铜镜里看着我,我翻个白眼儿,撇撇嘴,无可奈何的扯了扯身上的大红衣袍。

“听说那佟府的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少爷好福气了。”芳官在一旁调笑着,我垂下眼,心里五味杂陈,只是不做声任凭那两个丫头在耳边叽叽喳喳。

跟着宁出尘读书也有一个多月,每天只是到他书房报道,然后他丢本书给我,让我抄写。要不然就是给本不算很难的书让我读。两个人都不说话,我也乐得安静。和他的关系不咸不淡,只是每每不经意的,总发现他在盯着我瞧,那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长的目光总是看得我浑身发毛,分外的不自在。

日子难得过得平静,倒让我忘了还有定亲这回事。直到三天前宁出尘突然提起,才明白今天就要我这个十二岁的“准新郎官”到佟府提亲了。

苦笑一声,镜子里的人清秀­精­致的脸上也撤出一个僵硬苦涩的笑容,看得人好不心酸。

陸【修】

正思忖着,小叶子挑帘子走进来。最近跟在我身边,他眼中的稚气褪去不少,倒是愈发沉稳了。虽然很替他高兴,不过还是对以往那个有着小鹿斑比一样大眼睛的小男孩有些怀念。

“少爷,老爷让换好衣服之后先到书房去见他,再去佟府。”他安慰的对我笑笑,边说边麻利的低头给我整了整衣物,我垂下眼看他,他眼中那一丝不安,让我很在意。

“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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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恭敬的站在书房的书桌前,垂着头低声道。

宁出尘秀眉微蹙,沉声道:“我们父子也已经相处了一月有余,不用如此生分,叫我爹爹便好。”

我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大哥二哥亦是如此叫父亲的,不能坏了礼数……”

“我说了,叫我爹爹便好!”他似是有些烦躁了,不耐的挥了挥手,道:“过来。”

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下疑惑。

“到我身边来。”凌厉的冷气迅速蔓延开,他竟是要发火了……心里有些莫名其妙,我有惹到他吗?不情愿的绕过书桌走到他身边,却被他一把揽在怀里。

他撩起我一缕长发,深潭般的黑­色­眼眸紧紧地盯着我,红­唇­微启,“罂……儿。”

我嘴角抽搐,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全部立正站好。罂儿?还婴儿呢!

撇撇嘴,我不满的小声嘟囔着:“好奇怪。”

宁出尘突然轻笑起来,我一愣,真是个……花见花开的笑容,宁出尘你还真是个……祸水。呃,就像是你在沙漠的大太阳下走了五天五夜,本以为就要渴死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绿洲……

“那想要爹爹怎么称呼呢?”那笑容仿佛昙花一现,宁出尘又恢复了那冷淡的模样。

爹……爹?我又一抖,他到底什么意思?我略微沉思,正­色­道:“重华,父亲叫我重华即可。”

“叫我爹爹。”

宁出尘坚持着,我有些无可奈何,也罢,只是个称呼而已。只是,我和你有这么亲密吗?

“爹爹。”硬着头皮小声叫道,果然很……­肉­麻。

宁出尘满意的点点头,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心底有些怪异的感觉慢慢升起,我躲过那手指,垂下眼。

“宁重华……吗?为何是重华?”他把玩着我的头发,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偏过头,淡淡说道:“不为什么,喜欢而已。”

“哦。”

书房里有淡淡的熏香味道,若有似无,缠绵缠绕,冷冽轻柔,清爽宁远,让人不由自主的安心。

就像……这个人一样罢。

他将我揽在怀里,凝神看着我,那黑眸依旧清冷,却似是有些困惑。修长的手指沿着我的脸庞轻轻的描绘着,额头,眉,眼睛,鼻梁,继而在嘴­唇­上徘徊流连,冰凉的指尖细细的描画着­唇­线,摩挲着,方才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出来,我偏过头想要躲开那一指凉意,头却被他另一只大手自脑后固定住。

“涂了胭脂?”他突然轻轻问道,那话语间罕见的可以算的上温柔的东西让我有些心神恍惚,仿佛那嘴角挂着的笑意只是我的幻觉。

嘴角轻轻的抽搐着,我皱着眉,又想起方才拗不过芳官、抱琴的执意要求竟然随他们折腾的悲惨遭遇,不禁有些气闷。一个二十七岁的灵魂装在十二岁少年的身体里,天天被当成个小孩对待,也算得上是一种无奈的痛苦了。那两个丫头见我纵着她们便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罢了罢了。

许是我苦恼的样子,宁出尘又轻笑起来,我呆呆的看着他,突然想起西汉时期汉武帝的宠臣李延年那首著名的《佳人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个人,确实是应惭西子,实愧王嫱。

“怎么了?看爹爹看呆了?”他的手指轻抚过我的眼睛,我反应过来,脸刷的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爹爹好看么?”他抬起我的下巴,一指轻轻描画着­唇­形,眼睛却弯成一枚新月,清润如玉,失了平时的冷冽,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方才那显而易见的烦躁此刻竟一点也无,似是心情极好。

只是……好吧,我承认你很倾国倾城,不过也太自恋了吧。

“恩……好看……”我红着脸乖乖的答道,却被他压着头拥进怀里,头枕在他的肩窝,感觉到他的手轻轻的抚着我背上散落的长发,清爽的淡香从他身上隐约可闻,让人很安心。

“爹爹找重华来可有吩咐?”不知过了多久,宁出尘只是抱着我,亦不说话。我心下疑惑,只得打破沉默。快是时辰去佟府下聘了。

“那佟府的小姐我见过了,是个美人。”他并不放开我,只是抬起我的头,让我看着他的眼睛,幽深的吓人,没有任何的情绪。

我点点头,“嗯,我也听说了。”不知怎的,我有些不敢直视那眼睛,总觉得一旦对上,便再也脱身不得,万劫不复。

良久,他才又开了口,“你也大了,朝廷的事也应该让你知道一些了。”他把我放在椅子里,起身从书柜了捻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我。

“这是玉晟的朝廷大致情况的介绍。佟府、宁府和权府是玉晟帝国的三大家族之首,宁府自成一派,佟府和权府结成联盟由来已久。三大家族的斗争自先皇时候起已非常激烈。权氏一族现在已经没什么威胁,”他起身上前,将我抱到腿上,看了我一眼,我了然,那权府怕是被灭了族,此事听风、逐月一定也脱不了­干­系。

“佟府失了盟友,无法和我们相抗衡,自然想要和宁府拉关系。”

“而我们因为某些原因目前还不能除去佟府,只能先答应他们结亲的请求,加以安抚,等时机到了再……”我打断他接着说,他看了我一眼,突然手指堵住了我的­唇­。

“你知道就行了。到时候我会处理了佟家的小姐。”他淡然说道,似乎是有些不悦。

我没有作声,心里只是替那个未成谋面的女孩感到惋惜。正胡思乱想,宁出尘却抱起我向门外走去,我挣扎着抗议。“爹爹!”在屋里抱抱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抱着我出去。我可是马上要成亲的人了……

宁出尘看了我一眼,我不满的嘟着嘴,他嘴角轻挑,将我放到地上,牵着我的手走了出去。

“我和你一起去下聘……”

我意外的抬头看了看他,也只是假装乖巧的点了点头。心里叹了口气,终是要定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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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的队伍浩浩荡荡、慢慢吞吞的行驶在大街上,我按照礼数穿着大红的吉袍,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轻轻的抚了抚黑马油亮光滑的毛,想起学骑马的辛苦,不由得有些得意。

宁出尘坐在轿子了跟在我后面,前面则是十二大箱聘礼开路,又有N多的护卫,当真是大排场,这样招摇过市,也不怕招人嫉恨。

路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兴奋地对着下聘的队伍指指点点。我只是微笑着,将那些闲言闲语听入耳中。

“不愧是丞相府的下聘,啧啧,瞧瞧这排场……”

“这新郎官年纪也太小了吧?听说比新娘子还要小啊……”

“女大三,抱金砖,没听说过么……这小公子长的倒是眉清目秀。”

“听说那佟府的小姐可是咱玉晟帝国数得着的美人儿,便宜了这小孩子了……真是可惜。”

“这丞相家权倾朝野,和佟府一结亲,不是更加有恃无恐了么?我看玉晟命运堪忧……”

……

我轻笑,这些百姓真是有意思,看来还是有那么几个明白人。

正想着冷不防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打翻了几个反应快的侍卫,直直的朝我冲来,阳光太过刺痒,看不清脸,只看到那人手中的匕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刺眼夺目,几乎耀花了我的眼睛。

如果就这样挨上一刀,宁罂……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飞快的在脑海中闪过,我愣在那里。马匹受惊的蹦起来,我勒不住,摔下马去,一阵头昏眼花,待回过神来,却见那男子的匕首早已近在眼前,几乎可以感受到那匕首上的寒光。

一道身影飞快的闪过,反应过来时,已然被宁出尘抱在怀里。心还在“怦怦”跳,太阳|­茓­上像是有锤子在敲,痛的厉害,眼前一阵发黑,心脏仿佛已经到了嗓子眼,那种灵魂撕裂的感觉,令人几欲晕厥。

“可有受伤?”低沉的嗓音,冷静的语调却夹着一丝颤抖,宁出尘低声在我耳边叹息,呵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脖颈上,有些麻麻得痒痒的,一点点换回我的神智,全身火辣辣的痛起来。

我不自在的在他怀里动了动,咬着牙摇了摇头,示意他将我放下了,却只得到一阵沉默。

街上乱成一团,那行刺的男子已被捉住,被几个侍卫按倒在地上,仍旧骂骂咧咧的让个不停,显然是出离愤怒。我一阵阵头晕,只得任他抱着,把头倚在宁出尘胸口。

“宁出尘,你杀我权府上下三百二十六口,你不得好死!你结党营私,挟天子以令天下,秽乱后宫,魅惑主上,残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天地不容!……”

呃……秽乱后宫?魅惑主上?不是吧!!!不过,如果是这人的话,确实有那个资本……我抬头看向宁出尘,却被他按在胸口,只得作罢。

那男子还要再骂,早被两旁的侍卫扇了几个巴掌,满嘴是血,说不出话来,却还在呜呜的说些什么。我向来机讨厌血,以前帮林老爷子办事也多是用一些不会见血的方式,如今乍一见这血淋淋的场景,不禁一阵厌恶,将头埋在了宁出尘的颈窝里,不再看那男子。

“原来是你,将他带下去吧。好生看着。从太医院情梁太医过来。”宁出尘凝视着那男子,眼睛里满是冰冷,我却觉得那黑瞳里仿佛要冒出火来。

他是真的生气了。

那男子被带下去,队伍迅速恢复整齐,在宁出尘的示意下继续朝佟府行进。宁出尘抱着我坐进那顶豪华非常的软轿,我抱着他的脖颈,知道自己彻底安全了。却又有些恍惚,方才,莫不是宁罂想要挣扎着“出来”?

“你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不躲?”冰冷的声音从头上响起,我沉默着不回答。总不能告诉他,我想让你儿子回来吧?

“你想死。”依旧是平稳而毫无波动的声音,我却听出来他在生气。我抬头看向他,俊美无双的容颜此刻满脸薄怒,一双凤眼死死的盯着我,像是要将我吃下去。

我偏过头,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心怯,“对不起。”

“不要再有下次!否则……”他将我紧紧拥进怀里,我有些喘不过气,轻轻的呻吟出声。他立刻放开我,伸手开始解我的衣服。

“不要紧。”

他不顾我无力的抗议,一颗一颗的解开大红吉袍的口子,继而里衣。衣服半褪,露出白皙的皮肤上大片淤青和还在冒血丝的擦伤,一双秀眉立刻紧紧邹成一团。

他一把把吉袍扯下来,扔在一边,又不由分说的脱下我的裤子,只剩下一件小小的里裤。我尴尬的半­祼­着任他将我打量个遍。背上和腿上都有大片的擦伤,火辣辣的痛。

冰冷的手指轻划过背上的伤痕,我一阵颤抖,轻轻呻吟着,“痛……”

他忽然将我整个抱起,按倒在轿子里的软榻上,整个人覆上来。我忽然有些紧张,不解的看着他。

“虽然这次我也有疏忽,没有料到那权府的人竟然这样无知大胆便来行刺,但……”他在我脸上游弋着的冰冷指尖突然在额上一块小小的擦伤上停驻,一圈一圈的轻轻揉弄着,“你也需要接受惩罚。”

我有些呆滞的看着他嘴角万年罕见的邪魅笑容,虽然美丽非常,但,他……非常生气。

柒【修】

唯一的一次,我们相爱了。却谁也没有发觉。

却在很久很久以后,才恍然,那便是爱情。

只是这时,除了叹息,还能如何?

那样脆弱的爱情,如果错过一次,便是错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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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微动,他在担心我吗?轻叹一声,伸出手去,轻抚上那微皱着的眉间,看着那原本清澈冷冽的黑眸里染上几分恼怒,柔声道:“爹爹,我错了。没有下次。”

轿子里原本几乎要被冻结的气氛和那人散发的逼人气势瞬间散去。一声轻叹,额上轻贴上两瓣冰冷的柔软,修长的大手在背上的伤口上拂过,继而向腿侧的伤口游去,时重时轻,麻痛在身上蔓延开来。

“没有下次。”他的­唇­离开额头,在耳边似有若无的轻轻刮过,软语呢喃,像是亲吻,又像是气息拂过,让人有些恍惚。抬眼看他,却见他眼中亦是如我一般的困惑。心里越来越怪异,想要推开他,却又无力,只能任他抱着,安慰自己,没关系,现在抱着你的是你的老爹,没关系……

“梁太医到了。”门外有人禀报,宁出尘将我抱起放在怀里,扯过地上的衣袍将我裹住,点头示意那梁太医进来。

“小少爷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上的擦伤严重了些,卑职开些药内服外用,歇息修养几天就好了,注意伤口不要沾水。”那梁太医检查了一下我身上的伤口,又把了脉,便开了方子。他的头发花白,留着一撮怪异的山羊胡,颇为滑稽。只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凌厉,我浑身紧绷。

这个老头绝对看出什么来了。

“小少爷进来可是经常头痛,无法安眠?”他开完方子,突然道。

宁出尘听他这样问,原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登时又黑了几分,只是死死的盯着我。我无奈的点点头。

那梁太医倒也不意外,只是乐呵呵的笑道:“少爷思虑过甚,放宽心,时机到了一切自然便会有定数。若少年还有什么‘不适’,尽可来找老夫。”

我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他轻笑着点头,甩甩袖子便告退了,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已经给了我足够的信息。

我心下坦然,轻轻的松了口气,假装没有注意到宁出尘凌厉的目光和周围又低下来的气压,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梁太医是怎样的人?”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宁出尘只是冷冷的问道,粉碎了我试图转移话题的企图。

我低下头,小声说道:”只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没有必要说。”

他的手拂过脸颊,继而轻轻向下,握住纤细的脖颈,冰冷入骨的气势紧紧地将我包围住。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却让人无法抵抗的颤抖。

“以后有什么不舒服,告诉我。”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魅惑,我有些迷惑了。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他的大拇指轻轻抚着脖颈上细­嫩­的皮肤,有些迟疑的摩挲着,带着薄茧的手掌可以感到隐藏的力量,而我,在他手中,如此脆弱。

他松开我,将我按在怀里,冰冷的手指挑开方才梁太医留下的膏药,轻柔的在伤口上按摩揉动,有些麻氧,我下意识的想要躲过,却被宁出尘捉住,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我叹了口气,便任他动作。清凉的膏药很快缓解了身体的疼痛,我闭着眼,缓缓的出了口气。头痛也似乎不那么难捱了。

“大人,佟府到了。”

他闻言,松开我。我常常的出了口气,却还是呆在他怀里有些僵硬,任他给我穿上衣服,重新绾好头发,牵着我的手半搂着我走下软轿。

方才,他确实是想要杀掉我的……吧?或许宁罂不能,但前世的我自小便泡在血水杀戮里,那杀气虽只是瞬间,却仍敏锐的察觉得到,有那么一刻,他是想要杀掉我的……

心下轻叹,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外面早有一个五十左右的瘦长男子领着一大群人守在那大门口等着。宁出尘还是冷冷的模样,那男子见我和宁出尘下轿,忙不迭的迎过来,笑的煞是亲切,我轻叹,这便是有求于人的姿态,虽无可厚非,却好生可悲。

将我们一行人迎进门去,这佟府也是雕梁画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不似宁府的雅致,倒有些大气象。到大厅坐了下来,那男子,佟氏一族的族长,也是玉晟帝国仅次于丞相的左使,佟世川,便一脸关切的询问其来时路上的行刺之事。

“没有大碍,只是一般的小毛贼罢了。”宁出尘淡淡答道,显然不想多谈,佟世川也知趣的转移了话题。

不多时,一个丫鬟领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子进了大堂,定睛看去,果然是国­色­天香,翩若惊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环资艳逸,仪静体闲。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唇­绽樱颗,榴齿含香。好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尤其是那一双波光涟冼的眼睛,煞是勾人。

我心中暗赞一声,却无意间看到宁出尘正皱着眉看着我深思,朝他轻轻一笑,便低下头去。

那是……宁罂的未婚妻,佟水情。

“来,水情,见过宁大人和宁公子。”

“水情见过宁大人,见过宁公子。”那佟水情纤腰微动,行了个风情万种的礼,朝宁出尘粲然一笑,真个光彩照人,妩媚横流。倒是我这个未婚夫,只是顺带着看了一眼,目光里暗藏着一丝不屑,再无表示。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微微皱眉。这佟家比起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宁家三公子看来更中意宁出尘本人,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手了。我微微一笑,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佟水情朝宁出尘频送秋波,煞是有趣。一边心里暗叹,这宁出尘当真是艳福不浅。不过对那佟水情仅有的一些同情心也在那一阵阵横流的媚眼中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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