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前世,我闲暇之余偶尔会想,如果四岁那年收养我的不是林老爷子,我又将会怎样度过一生呢?还会不会有重华的存在?
我不知道,林老爷子常说,一切不会实现的假如,都只是人用来逃避现实的幻想。而幻想,会让人变得脆弱。
所以我极少去想那些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可是,当我迷失在那似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当时间於我只是一个纯概念的名词,当肉体於我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境,我便常常想,如果我当时不是占了宁罂的身体,没有遇到那人,一切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守住自己的心,才能守住自己的命。如今心已失了,为何我却这般焦急的想要一个生命呢?
无情无心,无欲无求,林老爷子对我的要求。上一世的重华遇到伶之,便无从做到无情无心;如今的重华,心已然丢了,又何谈无欲无求?
那围绕着我的低沉的叹息似是带着极为深沉的悲哀,我似是在沉睡,却可以思考;似是在飘荡,却无法驻足;似是在寻找,却没有目的;似是在歌唱,却发不出声音;三魂七魄,没有归于地府;两生之缘,已然情断奈何。
我可以给人温柔,却无法温暖任何人,因我便是那黑暗中最冰冷的结物。我从来不曾拥有,唯一的伶之的爱,连着他的命,断送在我的手中,如今心也丢了便丢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对此刻的我来说,当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便意味着开始得到。
当我感到钻心的痛楚在身上蔓延时,我这样想着。那是久违的肉体的痛感,清晰而鲜明,刺激着全身的神经。
我可以感觉到那股彻骨的恨意,在我周围弥散开,带着我所熟悉的气息,又瞬间消失在我的来处。
仍旧是宁罂的身体么?我轻叹着,这一段纠缠不清的孽缘,为何要让一缕孤魂来承担呢?
感觉到可以控制这具身体,我费劲的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让我有些愕然,又垂头轻笑。
因为面对一个正在被人千刀万剐的人,而此刻这具身体又遍体鳞伤的被吊在一间昏暗狭小的刑室里,我不知道除了扯出一个干涩僵硬的笑容,该作何表情。
宁罂啊宁罂,你若是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儿便将我推出来,待到难关过去又将我推回去,与其做一个如此便宜的替罪羊,我重华倒宁愿就此魂飞魄散!
眼前的情景极为惨烈,地上被大字开着缚着的人,正被一个手持磨得锋快的铁钩、利刃的大汉围着,一缕一缕的仔细的剐着那人腹上的肉,地上如指甲片大的肉片血淋淋的散了一地,那人身上一条一缕,密麻丛生,犹如刺猬,甚是惊悚。狭窄的行刑房里弥漫着强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熏得人几乎无法呼吸。饶是在血泊里长大,亦被惊的浑身发麻,背上只觉得寒毛倒竖,毛骨悚然。没想到前生在古书上看到的“凌迟”之刑,成了鬼倒有幸见识到。
我垂下眼,讽刺的淡淡一笑,宁罂便是受不住这千刀万剐的惊悚场面,精神崩溃便躲了起来么?看来我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身体,否则我这孤魂此刻怎会这般好用?
只是不知我在他体内睡了多久……
“哟,没想到我们宁三公子竟然还有心情笑?啧,果然是不简单。”一条长鞭带着风声啪的抽在身上,一阵刺痛让我稍微回神,这才注意到那黑暗中还有一人在,白袍黑发,倒是俊朗,二十年岁上下,此刻正含笑望着我,满是讽刺。
我摇头轻叹,这人鞭法委实不怎么样。国叔可以一鞭下来,外面看不出一点痕迹,内里却早已伤筋动骨;这人却只是一阵皮肉伤,不日便好,实在是一点技巧也无。
我费力的抬起头,朝他淡淡一笑,继而强逼着自己朝那血淋淋的场面看去,淡淡一笑,道:“方才那行刑的人执刀手法不对,那片腹上之肉应是自上而下纵着削,他却横着削,这样便差了厚度,怕是剐不到3357刀,这人身上便无肉可剐了。”
那男人脸色变了变,突又咬牙切齿的一鞭鞭雨点似的抽下来,恨恨的道:“你还嘴硬!”
看来这人对宁罂似是有极深的恨意,否则怎会这般折磨?到底怎么回事?地上那受刑之人宁罂可认识?我垂着头,试着回忆宁罂的记忆,却被一阵针钻心的痛扰的无法思考。
“三弟,先罢了手吧,若把他打死了,还怎好和那宁出尘、七夙谈条件?我看七夙极为重视这孩子的,若是不小心将他杀了,怕是别说谈条件,便是你我性命也不好说。”
又有一人的声音传来,我本已有些昏迷,听到宁出尘的名字便一下子清醒过来,全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痛,似是着火了一般,双手被绑着吊在头上,竟似没有直觉一般,不知道被吊了多久。
“哼,我看不好说,七夙那贱人倒还好,只是宁出尘出了名的无情,怎么可能就为了这么一个不受待见的儿子便甘愿受你我胁迫?况且这小子的老娘不是就是被宁出尘亲手杀了么?我看啊,还不如让弟弟我杀了他解解气!”
我一惊,看样子他们是捉了宁罂打算威胁宁出尘,只是不知那七夙是何人,正垂头想着,忽的下巴被那人用鞭梢抬起来,一双冰冷的手在脸上滑来滑去,泥鳅一般,让人好生恶心。
“听说这小子的娘当年是江湖第一大美人儿,他老爹宁出尘也长的似仙人下凡,怎么倒生出这么一个姿色平庸的儿子来?只是不知道这身子是不是会比这张脸受用了……”
他边说一只手便向我身后探去,我一惊,想要挣扎,却全身痛的动弹不得。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鞭打的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已然不成衣,那人手在身上游移,时不时故意用力按向那鞭打之处,痛得我直发抖。
“三弟,莫要胡闹。”那说话之人一直隐在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身影。隐隐的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悦,身上的手顿了顿,却又肆虐起来,竟将我身上残破的衣物尽数除去,一双满是欲念的眼上下打量着,我一阵恶心,只是闭了眼睛,咬着牙垂头不做声。
“啧啧,这鞭伤印在这身子上,倒是一番好风景。听说你那夫人美貌非常,是玉晟帝国数得着的美人儿,只是不知道你这般小的尺寸,可满足的了那美人?”他邪笑着,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强忍着想吐的欲望,闭着眼冷冷的道:“不劳阁下费心。”
那人正欲欺身向前,却听得刑房外几声有节奏的敲打之声,他迅速的转身,看了我一眼,对那正在行刑的大汉命令道:“继续行刑,看好这两人。”便和那黑暗中的人一起走进那黑暗中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方才那人是真的动了邪念,如若不是那阵敲打声,怕是今日逃不了被他轻薄亵玩一番。
安下心来,我打量着这间刑室,刑室正中央,凌迟仍在继续,那大汉一刀一刀极认真的剐着,额上满是汗,那受刑之人却是一声不吭,半边身子已经见了白骨,在刑房内噼啪燃烧着的昏黄的火光下,森然诡异,让人不敢直视。
他到底是谁?我竭尽全力的在宁罂记忆中搜寻着,身上的疼痛和刑房里的血腥味儿却让我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正烦躁间,却见那一直紧闭着眼的男人眼睛倏地睁开,直直的盯着我,精光四射,分外犀利。
我心下一惊,强迫自己看着他,对视片刻,他忽的诡异一笑,抬起几乎被剐的不见肉的上身,一口咬住了那正专心行刑的大汉的耳朵不松口。
那大汉被突然袭击,惨叫起来,一边捶打着那人的身子,一边挣扎着。手中行刑用的铁钩亦被他挣扎间甩到一旁,我瞅准机会,忍着腕上的剧痛,用力的荡到那铁钩旁边,脚尖一钩,将那铁钩钩到脚上,用尽全身力气踢向那大汉光着的胸口,铁钩飞快的扎进了大汉的心脏。他惨叫一声,倒地不动了。
我用尽了力气,喘着气汗涔涔的看着地上那人,顾不得手腕断掉一般的剧痛,嘶哑着嗓子轻声道:“喂!你……还好么?”
那人一动不动,身上的血早已流尽,只可得到血红的肉和森然的白骨,已然是活不长了,方才大概是回光返照,用尽了力气,他低着嗓子,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道:“小主公快些逃吧,属下护主不利,竟让小主公受这般苦楚,实在有负主公信任,如今这人已死,主公大概也快赶到,只是怕那几人会将小主公转移到别处,小主公赶紧趁此机会,出去罢。这密室外并无人看守,我见方才那人出去,在那墙壁上按了三下,又敲了三下,那墙便开了,小主公快些出去罢。”
我用脚尖勾起地上撒落着的刀具,挑起来,用嘴衔着,身体扯着被绑在头顶的绳索向上,够到那绳索处,一点一点的将绳子割断,待到手脚自由,早已痛出了一身汗,险些昏过去。
强撑着精神,拖着几乎虚脱的身子按那人指示,果然那墙壁便开了,外面竟是一个山洞,两边燃着火把。我一阵欣喜,转头道:“我们出去罢。”却见那人满口鲜血,竟是咬舌自尽了。
我一怔,忽的一阵心酸,竟想起了前世的重华,垂下眼帘,低声道:“谢谢你。”忍着恶心,将那已死的大汉身上的衣服扒了,胡乱的套在身上,转身出了密室,朝那山洞走去。
踉踉跄跄的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在我以为撑不下去的时候,忽的见前方有极微弱的亮光透着石缝漏进来,便又勉强撑着朝那光线蹒跚而去。
果然,那光线透进来之处是一扇石门,我四处看了一下,应该还有机关可以打开。正倚着墙待力气恢复些,忽的听得外面有隐隐的人声,便贴着那石缝,仔细辨认。
“如若我兄弟不放宁小公子,怕就是你宁出尘,想要找出他来也不是易事,宁庄主可要考虑清楚……”
我一愣,怔在原地,心咚咚的跳的飞快,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扶着墙缓缓的蹲了下来。
宁出尘……宁出尘……他……在外面……
出去,出去找他……一定要出去……快出去……
二十
强忍着一阵阵的眩晕,勉强撑起身子站起来,闭上眼在墙上仔细摸索着,触到一块八卦形的凹凸之处,心中一动,用力转了转,竟是纹丝不动,不禁有些发急,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的按着,却是不知触到那里,那门轰隆隆极其笨重的开了。
强烈刺眼的阳光刀子一样割在眼上,好大会才从那一片苍白中适应过来,待看清眼前的场面,却是怔在那里。
这石洞看来竟是在深林间,周围老树参天,藤蔓缠绕,杂草丛生,阴风阵阵,分外诡异。方才石洞刑室里的那个男子此刻正提着剑背对着我,他身边站着一灰衣男子,带着银色的面具,亦拿着剑,。他们二人十步远处,长身而立的那人,白袍胜雪,黑发如绸,清雅似梅,冷傲若霜,除了宁出尘,还能有谁?
我怔怔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梗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愣愣的盯着他。他依旧是那副冰冷模样,绰约出尘,仙子下凡般不染红尘,只是,那眉间郁结着的冷傲,让人看一眼便浑身发冷,似是更胜从前了。
“宁罂!”一阵惊呼响起,我略略回神,这才看到离宁出尘不远处立着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明眸皓齿,分外秀丽,竟似见过一般。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戴面具的灰衣男子已经提剑朝我扑来,速度极快,情知躲不过,我咬咬牙,从袖中滑出方才从那大汉身上带出来的匕首,迎着他极快的朝他胸口刺去。他显然是预料不及,猛地一个闪身,匕首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袍,被他躲过了。
正心想不好,一条长鞭带着风声缠到腰上,身子被一股大力带了过去,眨眼间已到了那女子身边,被她半揽在怀里。
“可受伤了?”她急急的问我,我一愣,看这女子竟是和宁罂极为相熟且十分关心的,只是我现在浑身发软,热辣辣的痛的厉害,如今知道自己总归是安全了,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轻轻的摇摇头,只是看向宁出尘,他正和那两个男子缠斗在一起,衣袂翻动,长发飞舞,一时间竟恍如隔世。
自始自终,他……都没看我一眼。
心脏里似是有些丝丝缕缕的痛楚渐渐的蔓延开,酸酸的,涩涩的,在全身游走,指尖冰冷,轻轻的朝那人伸出手去,却在半空无力的垂下了,想要叫出口的两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字,被冻结在血液里,碎成细细碎碎的冰凌,随着血液流向全身,扎的全身都被冰冷而尖锐的痛楚盈满了。
心脏,似是也被那人方才看向我的冰冷的眼神冻住了,那好似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毫无感情的漠然,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无视,深深的,刺痛了我。
恍然想起,伶之对重华说过,你的一个眼神,便是我的天堂和地狱。
我垂下头,低笑,却觉得脸上的笑容僵硬的似是要裂开了。眼眶有些发热,紧紧地闭上眼,身体却止不住的轻颤着。
好痛……身上似是有火在熊熊的烧着,心口那千万只针扎着一般,头脑昏昏沉沉的,一口腥气自喉咙里涌起,微微的张开唇,有温热粘稠的液体从牙缝间流出来。
下意识的用袖子去擦,褐色的麻布衣料上暗红的一片,竟是吐血了。
“宁出尘,你来本就是为了你那印鉴而来,如今我已寻得了宁罂,自是仍要将他带走,你我之间的恩怨,既已纠缠了这些年,亦不急于这两日。梅未申,今日暂且先放过你,这笔帐,咱们日后再算!”
那女子见我吐血,转头像那边打得正难分难解的三人厉声叫道,说完不顾我细微无力的反抗,揽着我的腰,展了轻功掠着树枝飞身去了。
临走时回头一望,那人,仍是看不到我一般,面无表情的和那二人缠斗。
耳边风声微动,林间的树叶轻轻的擦过脸颊,凉凉的。闭上眼,究竟为什么,你竟然连一个眼神都如此吝啬了?我将头轻倚在那女子瘦弱的肩膀上,轻笑,满嘴的血腥味儿,竟是如此苦涩。
爱情让人忘记时间,时间也让人忘记爱情,宁出尘,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一个叫做重华的孤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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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帐幔松松散散的垂在镂花的红木床头,我斜靠在枕头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青翠欲滴的竹叶在细风中轻轻晃动,阳光传林而过,斑斑驳驳的细细的洒在地上,桌脚上的一只精巧的铜质香炉,袅袅的燃着一缕灰白的细烟,被那阳光映得丝丝缕缕,缠缠绵绵,冉冉而升,竟是分外妖娆。窗外哗哗的竹叶声似下雨一般,恍然间似是又回到了宁竹苑里,呆愣片刻,不由得低笑。
自那日被那红衣女子带回,已经过了半月,如今我身上那些个看上去颇为惊悚吓人的鞭伤已经好了大半,却仍是经常吐血,多是昏昏沉沉的,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大概是中了什么毒罢。我亦不甚在意,醒着的时候便一点一点的在脑中搜寻宁罂的记忆,只是没想到,会是那般结果。
我只道是自己魂飞魄散,却只是在宁罂的体内沉睡了三年。宁出尘因三年前领兵逼宫而被夺了官,流放三千里,却并没有怎样执行,只是隐在了民间,想来宁出尘自是极有手段,能从天牢中越狱而出并将小皇帝击伤,料来老皇帝想要处置他也要做一番考量的。只是这宁出尘似是极为冷落宁罂,只因,宁出尘竟下令不见宁罂!
我凝视着那一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的有些沉重的香气让头脑又有些昏昏沉沉。轻叹一声,指尖抚上太阳|茓,头疼的揉按着,这宁罂……竟然在两年前跟佟水情成了亲!
应该不会有个小娃儿,抱着我的大腿叫我爹爹吧……
正无比郁闷的叹气时,七夙一挑帘子笑吟吟的走进来,看着我皱着眉头,便坐在床边,柔声道:“可是又头疼了?今天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我淡淡一笑,点头道:“让阮姨你费心了。”她只是看着我,清秀的脸上难掩忧色。
七夙便是那日将我就回来的红衣女子。我一直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她,没想到竟是三年前在街上“强抢”我的那个女子。一年前她又找到宁罂,便将他从宁府带了出来,一直带在身边照顾着。
她是宁罂的母亲--阮纭婗的妹妹,当年冰魄山庄的二小姐。八年前阮纭婗在宁府的一次事变中背叛,宁出尘亲手将她杀了,又将冰魄山庄上下四百余口尽数屠尽。阮七夙因在外云游逃过一劫。
“那梅未申在你体内下的毒着实狠毒,竟是媣飨,我四处寻着药草配那解药,如今只差了一味药。”她扯过我的手腕,闭上眼把了脉,继而轻轻叹了口气。
这阮七夙对宁罂着实是好,看样子是当儿子疼了。我轻笑,伸手抚了抚她紧皱着的眉头,柔声道:“莫要再皱眉了,要生皱纹的。”
她瞅着我,突地笑开了,道:“你这次事后倒是变了不少,原先总是别别扭扭的,不爱理人,自己整天皱着个眉头不知道想什么,如今倒开解起我来了。”
我垂下眼,低声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阮姨你还是拿我当孩子看的。”
她亦笑着给我掖了掖被角,道:“也是,你都是成了亲的人了。”
我嘴角抽搐了下,无可奈何的看向那笑的一脸揶揄的秀丽女子,嗔道:“阮姨你都是孩子她娘了,竟这般以取笑宁罂为乐么?”
她用袖口掩着嘴,敛了笑,咳了声,又凝视着我正色道:“你放心好了,阮姨定是要医好你的。”
我低头沉思了会,道:“当日劫我之人到底是何来头?阮姨为何不愿告诉我?”
沉默半晌,却见她一脸凝重,缓缓说道:“这都是些陈年积怨,不知道也罢。只是你以后万万要多加小心,那些个杂乱之地莫要再去了。你要是……我便将那佟水情从宁府接过来便是,只是你又不肯。”
我忙打断她,红着脸低声道:“不用,以后不会了。”脸上烫烫的,不禁又对宁罂有些无语。当日宁罂他……竟是在那烟花之地被人打晕劫走的。
心下无奈,想到宁罂过得这般颓废,怕是和宁出尘对他的态度有关吧。又想起那冰冷的眼神,心里便麻麻细细的痛,咬了咬嘴唇,指尖轻轻滑过手背,一时竟失了神。
“差的那味药,在那宁出尘的重华山庄里,要想潜进去,怕是难得很……”七夙皱着眉道,我的心跳却忽然漏了半拍,半个身子都绷紧了,扯得身上刚刚结疤的鞭伤一阵阵痛,却也顾不得了。
“你……你方才说……那药在哪?”我紧盯着七夙,手脚指尖冰冷的似是结了冰,木木的毫无感觉,心似是要从跳出来了,擂鼓般咚咚的响着,甚至可以感觉到冰冷的血液在全身急速流动,头一涨一涨的,眩晕让我身上有些发软,却仍是紧张的保持着坐姿,怔怔的看着七夙。
方才……不是我的错觉吧……她说……宁出尘的……重华山庄……重华……
“重华山庄啊,怎么了?”
嘴角不受控制的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俯身将脸闷在被子里,低声吃笑着,心中那份雀跃和释然几乎将我湮没,手竟是在微微的抖着。好大会才平静下来,却仍是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你怎么了?以前你不是一听到重华山庄就很生气吗?如今怎会……”七夙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摇摇头,笑而不答,只是有些费力的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毛笔扯了张纸写了张条子,折好交给七夙。
“麻烦阮姨帮我把这个送到重华山庄,交给宁出尘。”我含笑道,望着窗外的竹林,又想起那山庄的名字,又忍不住的低笑起来。
七夙不解的看着我将条子接了去,又叮嘱了我一番,便转身去了。
将头闷在被子里,忐忑不安的心情竟让时间也似是停滞了。空气中的香气旖旎缠绕,纠结如丝,如今却让人愈发烦乱。如果你不来怎么办?如果你真的将我忘了怎么办?如果你还是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我,无视我,我又该怎么办?
意识到自己的不安和慌乱,我摇头苦笑,只是看着地上被竹叶剪碎的斑驳光影发呆。何时我竟也这般踌躇犹疑了呢?无心无情,无欲无求,我竟是真的是那样的人么?
所有的一切,都禁锢在时间里,像是一颗古老凝重的琥珀,只有地上细碎光影,无声移动,随着窗外竹叶轻动,白花花的,竟是有些刺眼了……
垂下眼,无声叹息,如果你不来,我又该作何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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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迷糊间觉得似是有双眼睛盯着我,分外灼热,不舒服的哼了声,睁开沉重的眼皮,床边似是有一人坐着,揉了揉眼,待看清那人面容,却登时清醒,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那人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黑眸灿若晨星却又深似幽潭,一只手轻触着我的脸颊,冰冷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许久不语。
我回过神来,低笑,半抬起身,轻撩起他散落在胸前的发,柔声道:“香袋……可带来了?”
他身子一抖,猛地俯身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似是要将我揉进他身体里去一般,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犹疑了下,双手环过他的背,头埋在他肩窝里,悠悠的冷香在心里安静的弥散开来,竟是有些想哭,仍是我喜欢的心字香。
这样真好……
半晌,他才放开我,头抵着我额头,专注的盯着我的眼睛,低声喃喃道:“我只道你再也不回来了……”清冽的声音里竟似压着许多痛苦,细细的颤抖着。
我心里一酸,双手搂上他脖颈,轻声道:“我是重华……”话还未说完,他的唇便覆了上来,冰冷柔软的唇轻轻辗转着,温柔缱绻,似一场梦。
我闭上眼,婉转相就,一滴清泪却是悄悄地自眼角滑落,滴在他腰间挂着的月白色香袋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浅浅的水痕,倏地一下不见了。
二十一
我闭上眼,婉转相就,一滴清泪却是悄悄地自眼角滑落,滴在他腰间挂着的月白色香袋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浅浅的水痕,倏地一下不见了。
地久天长,逐人华裳,我却只想拥有这一刻。
林老爷子说,没有永远的幸福,得到的同时,也意味着你将随时失去。无所谓得到,便无从谈失去。
幸福来得太快,我是如此惶恐。贪恋那唇上的两片清凉,汩汩的渗入心底,却又好似化作泪水,润湿了睫毛。
只是轻轻浅浅的一个吻,温柔厮磨,几许情意。转而吻上眼睛,轻啜着眼角的泪,痒痒的,却让人心酸。
“重华……”他似叹息一般的声音在静夜里沉沉浮浮,我扯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容,轻声道:“这三年你可还好?你都不愿见宁罂,我便也无从知道了。”
他将我揽着,手轻抚着我散在背上的长发,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啄着耳尖,痒痒的,湿热的气息拂过颈后,让人有些脸红。
“跟我走吧。以前因为不是你,我才放着让那阮七夙带走宁罂,如今你回来了,自是要跟在我身边的。”
我一愣,低头不语,沉默静静流转,他的呼吸渐渐的急促起来,半晌才沉声道:“你……莫不是不愿?”他忽的将我紧抱在怀中,勒的身上的伤口钝钝的痛着,听他低声怒道:“即使你不愿,我也不会让你再走的!”
感觉到他的愤怒和不安,我一愣,心中微暖,忍着痛任他抱着,柔声道:“我有说不愿么?只是你和阮姨之间的那些旧事虽然你们都未曾告诉我,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不论当年母亲做了什么,冰魄山庄终究是毁在了你的手上,阮姨她心心念念的想要找你报仇,如今她没有那个实力,不过我看她每日忙忙碌碌,怕是也做了不少准备。我只是想着能在她身边看着,不想你们两个互相残杀。”
毕竟,两个人,都是宁罂的亲人。
我轻叹一声,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再看窗外,竟是已然天黑,白色的月光自窗口窥探进来,映着窗外修竹的叶影,清澈如一潭清泉。
宁出尘仍是紧紧地抱着我,口气冷硬的道:“她要报复便来,我还会怕了她不成?不过你,我今天一定要带走的。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他说罢一把扯了床上的薄被,裹在我身上,将我打横抱起,便朝门外掠去,我情知今天定是要跟他走了,急忙捉着他胸前衣襟,急声道:“我跟你走便是,只是你让我给阮姨留张条子,免得她着急。”
宁出尘停了脚步,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走到桌边扯着纸写了张条子,只说我被宁出尘带到重华山庄治病去了,让七夙莫要担心,亦不用去寻我。
被宁出尘抱着出了住了半月有余的小院,却是原来在一片密林之中,在林间穿梭了好大会,才出了林子,又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隐约看到城镇。我怕宁出尘抱着我这样会吃不消,抬头看他,却见他没事人一般,呼吸都没乱,不由得笑自己瞎操心。
进了那镇子,宁出尘敲了一家不是作甚的铺子的门,便见那掌柜的恭恭敬敬的迎出来,宁出尘跟他要了辆马车,在马车里铺了条厚被,将我小心的放上去,倚在他怀里,马车便平稳的向城外驶去。
“你这三年……在哪?”我半眯着眼在他怀里瞌睡着,听他这样问,低笑道:“你都知道了罢?我……只是一缕魂魄,占了宁罂的身体。”
他将我搂紧了,低头在我唇角轻吻,轻声道:“我只知道,你是重华,是我的,我不能再让你离开,不能让三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仅此而已。”
我微怔,心里涨涨的,似是被那满眼的似水温柔给泡的软了,酸酸甜甜的,一丝一丝缠在心上,别过头,脸上有些烧烧的,不敢看他一闪一闪平静而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垂头低声道:“我在宁罂身体里,只当是自己睡着了,醒来便已经三年,那日在刑室里有一个人被捉去宁罂的那人在他面前给一刀刀剐了,宁罂大概是精神受不住惊吓,我便回来了。”
他闻言半晌不做声,我奇怪的抬头看他,却听他沉声道:“你那日便醒来了?那……为何今日才来找我?”语气中竟是掩不住的怒意,好不迫人。
我垂下眼,淡淡的说道:“那日你看我眼神那般冰冷,根本不理我,我只道你忘了我,身上又受了伤,心下难过,怎会找你?若不是今日听阮姨提到你那山庄……”
听我这样说,那怒意瞬间消失,他将我抱的紧些,唇凑到脸颊上轻啄,柔声道:“身上伤怎样了?……那日没认出是你是我不对,你莫要难过。”
觉得这样被他抱在怀里,还不时的被吃豆腐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便撑着身子靠在一旁的被子上,却又被他强拉进怀里,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任他抱着,懒懒的道:“恩,皮肉伤差不多了,只是阮姨说我好象中了什么毒……”
头开始昏昏沉沉的,睡意慢慢袭来。宁出尘的怀抱带着很清爽的清香,软软的,倒是十分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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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睁开眼却是青色的纱帐,茫然了一会才想起昨夜宁出尘将我从阮姨那里带回了重华山庄。坐起身来,才发现身上已换了干净的里衣,凑上去闻了闻,淡淡的皂角清香,混着室内燃着的心字香味儿,倒是令人清醒了些。
正想要起身,宁出尘推门走了进来,见我坐起来,便过来将被子掖了掖,道:“怎么不再睡会儿?”
我摇摇头,拉着他袖子,轻声道:“你可是派人护着宁罂?那日将我救出刑室的人叫我‘小主公’,我便想着或许是你的人。”
他点点头,“是甲丙,悬剑堂的,我让他跟着宁罂。”
“他因救我而死,我想着他可还有家室,想去看看。”我垂下头,那日惨烈的情形似有在眼前,不禁心里发堵,竟是有些郁闷了。
“悬剑堂的杀手都是孤儿,你莫要难过了,那是他们的使命。”宁出尘见我难过,将我拥在怀里,沉声道。
我低笑,轻轻的挣脱他,窗外盛夏早晨金色的阳光偷偷的溜进屋子,温暖而灿烂的感觉,心底却有些发凉,只是看着那束阳光,淡淡的平静说道:“我以前便是和甲丙一样的人。”
他一愣,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吃吃一笑,以前自己从未在意过这种事情,如今怎又会拿这个来难为他呢?莫不是觉得有人心疼自己,便觉得委屈了?
正沉默着,一人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回过头去,便见一人着了大红的衣袍,黑发随意的束了,倚着门框痞痞的笑着,分外邪魅,好不嚣张,一双桃花眼如今开得更胜从前,眼波流转,不是逐月那厮是谁?
“哟,这不是小公子吗?好久不见,可有想我?”他笑着走到桌边,十分熟稔的坐下来,径自倒了杯茶喝了,我亦含笑点头,“好久不见,自是想的,你精神倒越发好了。师父可还好?”
觉得身边气压有些低,我扭头看去,却见宁出尘沉着脸,将我拥到怀里,问逐月道:“有何事?”
逐月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对着我笑道:“小公子身上的毒可是前几日被劫时来的?倒是凶险歹毒。”
我点点头,“只是不知那些是什么人。”
“都是些邪门歪道罢了,想着从我们这里讨些好处而已,不用担心。”逐月挥挥手,不甚在意的道。我凝眉沉思,转头问向宁出尘,“那日听阮姨说你被那些人拿了什么印鉴,很重要么?可取回来了?”
宁出尘捋了捋我胸前的几缕乱发,在我唇角轻啄一下,淡淡的说道:“让那几人逃了,不过自是要拿回来的。”
我红了脸,这人怎么在外人面前就这般……偷眼看向逐月,果然那厮正一脸揶揄的笑着,气恼的推开宁出尘,“我饿了。”
“让厨房做些粥吃罢,你身子刚刚恢复,不能吃太荤的。”他边说边将我拉回怀里。我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门口处一个小丫鬟模样的女孩怯怯的探头探脑,见我看她,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吓了我一跳。
“何事?”宁出尘拧着眉,不悦的看向那丫鬟,似是极为不高兴。那丫鬟跪在地上垂着头,声音抖着,小声回着话:“思年姑娘身子不爽了,怕是要生了,想请老爷过去看看。”
我一怔,垂下眼睛,手不由得握紧,却又被那人展开,十指相扣,动作分为轻柔。我抬眼看他,却被他按着头轻轻压在肩膀上。
“你先回去吧。”他对那丫鬟说着,那丫鬟犹豫了一下,被宁出尘冷冷看了一眼,被哆嗦着飞快的跑了。
“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怎么说也是你的孩子。”心中了然,我抵在他肩头,揪着他前襟,闷闷的说着,却被他抬起头,嘴唇凑上来索吻,我大窘,逐月可是还在屋里坐着呢……
我偏头躲过他,朝逐月瞟了一眼,便听宁出尘冷冷的对逐月下逐客令,“你怎么还不走?”
逐月无辜的眨眨眼,耸耸肩,邪笑着道:“主公昨夜要我寻得药,已从庄里的药堂里寻了出来,按那媣(ran,三声上)飨(xiang,一声阴)的解药配了方子。”
“然后呢?这些事不用你来说也会有人告诉我。”
逐月敛了神色,看了我一眼,宁出尘便冷声说道:“不用顾忌,有什么便说罢。”
“那木石图得了线索了,听风刚传来消息,有人三个月前趁着暴雨从祈骅山里将一个箱子运了出来,那图怕是在那箱子里。”
“可知道那人是谁了?”
“是一个白衣年轻男子,长相普通,没什么特点,据在祈骅山守着的探子所言,那人也未拿甚兵器,只是腰上挂着根翡翠玉笛。出了山便跟丢了。丞相交代了,让我们先静观其变,过不了多久定会出事,只看那动了木石图的心思之人有何动作,再应对也不迟。”
闻言我心忽的一跳,一个修长的身影从脑中跳出来,气质不凡。心思微动,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方才那丫鬟哭喊着跌进门来,跪在床前抓着宁出尘的衣襟,断断续续的呜咽道:“老爷……快去看看罢……产婆说……思年姑娘难产,怕是……不行了……”
宁出尘皱了皱眉,只是握紧了我的手,眼睛看着我,深不见底。我咬了咬牙,对那丫鬟道:“你家老爷这就过去,你快回去照看着罢。”
那丫鬟忙的谢了,跌跌撞撞的出去了。我起身从床边捞起外衣套上了,却被宁出尘捉着搂到怀里,紧抱着不愿放手。轻叹一声,我抬起脸,唇凑到他脸颊上亲了亲,柔声道:“快过去吧,我跟你一起去。”
二十二
我不是喜欢你。我爱你,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伶之如是对我说,深褐色的眸子里柔情如水,照亮了那个雪夜,是我看不懂的情愫,所不能理解深入的领域,伶之说那是他的天堂,我是那天堂的神祗。
而我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他的情深。只因,我此刻才发现,我对宁出尘的爱远比我想象的多。
为什么要跟来呢?只是为了让他知道我没有生他的气?只是为了让他安心?可是我又算什么呢?我有些茫然的望着门上的雕花镂空,晨间的金色阳光在地上投下冉冉的光影,繁复缛杂,纷乱如此时的心绪,里间那女子带着凄厉的叫声似是一根根丝线紧紧地将身体缚住,竟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宁出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只手紧握着我的手,我垂下眼不去看他。我坐在这里,和他一起,等一个女人为他生孩子……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满眼无奈的自嘲,我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恍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句话,为何鱼只要一种表情便可以面对全世界?为何我却不能只用一种表情来面对你?
如果可以,我会深切的期盼,那唯一的一种表情,是微笑。
正出神间,忽的落入一个带着些微凉意的怀抱,宁出尘将我拥在怀里,低喃着道:“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了。”
我轻轻推开他,低头轻笑着,说:“我明白。”
是,我明白,明白你的心,全明白,只是,都明白并不意味着不介意。
那女子在为他生孩子,痛不欲生,她并没有错。此刻宁出尘的怀里若是拥着其他的人,对她来说,太过残忍。
我虽不是心善之人,却亦无资格践踏旁人的尊严和爱情。因为,我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那是何滋味。
忽的听得里间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过了会产婆便喜形于色的怀抱着一个用红布裹着的小婴儿出来,给宁出尘行了礼,笑吟吟的道:“恭喜老爷,呣子平安,是位小少爷。”
宁出尘却并不答话,只是转头看着我,幽深的黑眸一明一暗。产婆尴尬的抱着孩子立在屋子中央,我轻叹一声,走过去对产婆笑道:“给我吧,我看看孩子。”
从产婆怀中接过孩子,刚出生的婴儿,皮肤皱皱的,圆滚滚的小身子,手脚都小小的,一双大大的黑亮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没有哭闹,忽的咯咯笑起来,小手在空中摇晃着,抓住我的一根手指用力的握着。心里忽的暖暖的,以前都是取人性命,如今见了这新生儿,竟心生一种陌生的对生命的神圣之感。我低笑一声,转头看着宁出尘道:“跟你长的好像,尤其是这双眼睛,真漂亮。”
宁出尘闻言,走到我身边,揽着我的腰,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喜欢他?”
那产婆见宁出尘终于肯看那小婴儿,赶紧的谄媚的笑道:“老爷给小少爷取个名字吧。”
宁出尘一脸的漫不经心,瞟了那孩子一眼,皱着眉,道:“他是夏天的早晨出生,就叫宁晨生……”
我轻咳一声,看了宁出尘一眼,他叹了口气,将我搂的紧了,低声道:“你以为呢?”
“你是孩子的父亲,定要用心取名才是。”我轻声道。他沉默了会,道:“宁夏阳,可好?”
我低头看着怀里笑的开心的小婴儿,捉着他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的小手,柔声笑道:“夏阳,夏天的太阳……夏阳,我是你三哥,这个仙人似的人是你爹爹……”
正和夏阳玩的开心,冷不防夏阳被宁出尘抱走交给了产婆,我被他圈在怀里,抬头看他,却突的被他低头吻住,心里一惊,待反应过来,他舌却撬开牙齿,滑了进来,迫我与他唇舌纠缠。待我推开他,早已浑身发软,只能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屋子的丫鬟下人会是何表情。我埋头在他肩窝里,恨得牙痒痒,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不管怎样,我和他……可是血缘上的父子……
“辛苦她了,孩子好生照看着。”他说罢,便揽着我走了,竟是看也未看那女子一眼。
回到他房里,我挣开他,敛了神色,道:“你应该进去看看那思年姑娘的,毕竟她冒着生命危险为你生了孩子。”
他将我拥在怀里,唇轻轻的在额上碰了碰,微凉柔软的触感,低声道:“你真的希望我这样做?”
我一怔,垂下眼帘,不语。
他抱紧了我,凑在我耳边,柔声道:“你不喜欢的事,我决不会再做。”
温柔的似是能将人溺毙的眼神,将心都泡的柔软了。轻叹一声,反手抱住他,头抵着他胸膛,闷声道:“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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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吃了些粥,便捧了本书靠着床百无聊赖的看着。正出神间,便见逐月端着个精巧的玉制小碗推门进来,放下书,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表情,皱着眉道:“这便是那什么毒的解药?”
他点点头,将药碗递给我,一股苦涩带着些泥土腥气的难闻味道冲的人几乎无法呼吸。咬了咬牙,闭着气一口气喝了见底,却差点吐出来,忙的抓起床头的茶灌了几口。
“我爹爹呢?”待缓过气来,才没好气的 看了一眼笑的好不奸诈的逐月,问道。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的道:“出门办事了,丞相要见他。不过他竟然让我这个大忙人来照看你……真是……我不是老妈子,你也不是小婴儿,有什么好照看的……”抱怨归抱怨,他嘴角的邪笑却满是戏谑,我装作没听见,又拿着茶杯猛喝几口,怎么这样苦?突然间非常怀念现代的西药……
“三年前……”我看着逐月,缓缓道,“小叶子怎样了?我对那日救我之人说了,让宁出尘不要难为小叶子的。”
逐月歪坐在椅子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懒洋洋的道:“他害了你,原本定是要死的。只是因为你一句话,他便捡了条命,主公还真是对你有求必应……好啦……他一直被关在宁府的地牢里。”
我一愣,“关了……三年?”
逐月瞟了我一眼,有些好笑的道:“要不然呢……主公没杀他已经算是最大的忍耐了。我是不知道这三年你和主公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主公当时可是非常生气的,硬是从天牢里一路杀出来,急急的领了兵去和小皇帝要人,后来突然又放着你不管……”
我不做声,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绿色的芭蕉,阳光照射下半透明的鲜绿,经络分明,脆生生的,似是能滴出水来,心忽的就被那翠绿填满了,轻笑着,喃喃道:“如果当时被小皇帝关起来的是听风师父,你便知道为何了……”这几日待宁出尘得了闲让他把小叶子放出来吧,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他一怔,忽的苦笑着,将手盖在眼睛上,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惆怅,道:“也是……除了想着定要救那人,哪还顾得了考虑什么利害……”
“听风师父可是忙得很?竟不见他……”这两人……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轻叹了声,我笑着转开了有些沉重的话题。
“他啊……这阵子在帮丞相,哦,就是主公的父亲,也是我和逐月的师父,帮他找那被盗走的木石图,定是脱不开身的。”
我想起方才晨间听他说道的白衣男子,沉思了一会,方道:“小皇帝……怎样了?”
“现在是太上皇摄政,小皇帝还是那样……怎么了?”
“那权清流……呢?”
逐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道:“问他作甚?他三年前和主公比试自然是输了,便不知所踪,料他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我看着他眼中的鄙夷,摇摇头,道:“虽然我跟他交情不深,不过此人深藏不露,亦正亦邪,又率性而为,随心所欲,做事毫无章法,不能小看他。……你早上提到盗出那什么图的人,腰上挂着一个玉笛……”我抬眼看了看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的逐月,缓缓道:“三年前在宫中之时,我曾经……送给权清流一只翡翠玉笛……”
“那木石图定是十分重要之物了,半月前我被人掳了去,听那其中一人说到,他们本是要拿我来要挟爹爹和阮姨,交换什么条件……而且,那日我逃出刑室,在山洞外所见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阮姨口中的梅未申,另一个虽也带着面具,却并不是我在刑室中见到的那人,定然还有你们不知道的人参与其中。如果说那木石图丢失又再次出现的时间和我被那些人劫去发生时间相差不远,我觉得也不能排除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或许我被劫只是一个调虎离山的障眼法……”
逐月脸色一变,霍得站起来,一转眼便奔了出去。我一愣,心突然跳了起来,难道竟真的如我所说?那宁出尘不知在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这样一想更觉得心神不宁,越来越后悔为何不问清逐月,一时间懊恼不已。
心下烦躁,便扔了书,开了门正要出去走走,却见早晨见到的那个小丫鬟正在门外呆立着,似是在犹豫,见我出来,便红了脸,垂着头行了个礼。
我笑笑,示意她不必多礼,问道:“你家思年姑娘可还好?”
她仍是垂着头,似是不敢看我,讷讷的点点头。我有些好笑,便道:“你叫什么?”
“奴婢醉荷。”蚊子似的声音,勉强听到。我不禁摸了摸脸,难道我长的竟这般惊悚,竟让她不愿看我……三年前被小皇帝划得伤早就好了,也没有什么吓人的疤痕,长的虽不似宁出尘那般,也应该能看的过去吧。
“你来找我可有事?”我尽量放柔了声音,谁知她头更低了。
“我家思年姑娘……想请三少爷过去……过去喝茶……不知三少爷……可否方便……”她红着张小脸,嗫嚅的小声道。
我一愣,那思年姑娘……要请我……喝茶?嘴角有些抽搐,刚生完孩子就有精神请我……喝茶……
大概已经猜到所为何事,我轻轻叹了口气,压下心头的苦涩,点头笑道:“走吧。”
二十三
夏日晌午的阳光还未着上那分炙热,却已失了清晨的丝丝凉意,闷闷的,窗外的杉树上知了懒洋洋的叫着,几缕阳光透过杉树密密细细的叶子偷偷的溜进屋子。第一眼看到那床榻上额上包着红帕子的清秀女子,我便愣住了。
回过神来,不由得轻叹,宁出尘,你……又是何必为我苦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见我亦是一愣,苍白的脸上继而浮现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垂下头,眼角亮亮的,竟似是咋哭泣。
“思年姑娘。”我静静地看着她,不过二十岁出头,并不是多漂亮,柳眉杏眼,清秀温婉,与宁出尘留在宁府里的那几位夫人自是不可相比,却多了份清静淡雅的气质,分外干净温柔,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气质乍一看上去,竟是有些似曾相识。
“我总算知道他那样冷清的人当初为何会出手救我了。”她平静了一下情绪,继而抬起脸来平静的看着我。我轻轻一笑,并不接话。只是走到床前,将那开着的窗子关了,道:“还是莫要吹风了,以后会留下病根的。”
“即使如此他亦不会关心分毫。”她淡淡的说着,清澈的眼睛里却满是哀伤。我沉默片刻,走到她床边小小的婴儿木床边,夏阳正睡得香甜。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细嫩的皮肤,轻轻一笑,这小家伙倒是俊俏,长大了怕是又是一个宁出尘。
“你是你,我是我,终究是不同的,思年姑娘多想了。只是,”我抬眼看她似是有些悲戚的面容,沉声道,“爱一个人,首先要学会坚强。”
她一怔,愣愣的看着我,我低头看着夏阳,他不知梦到什么,突然咯咯笑起来,含着我的手指轻轻啜着,软软的,好不可爱。笑了笑,我轻声道:“思年姑娘是爱他的吧?可是,那个人呢,从来就不缺别人的爱,也不关心别人的爱。爱上这样的人,如果不够坚强,怎么能爱下去?”
她沉默良久,忽的抬头道:“你们是父子,做出这样的事,会影响到他的名声。更何况,你明知我爱他,为何还要对我说这些?”
我转头看向窗外,风吹过林间,发出飒飒的响声,分外悦耳。细碎的阳光在树梢跳舞,凌乱的舞步带着几分迷离,晃得眼有些花,心里却被碎碎的几点斑驳温暖,满满的,似是有什么要溢出来。轻轻摇摇头,低声笑道:“思年姑娘难道认为他会在意那些虚名么?我对你说这些话,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太难过,不论是你还是他,都没有错。”
我所能做的,只有爱他,并相信他,相信他的爱亦不比我少,相信他,一旦爱上,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沧海桑田,只愿君心似我心。
只坐了会儿,便告辞了。她无非是要看我是怎样的人,竟入了宁出尘的眼,如今见了再不走只怕是会碍她的眼了。临走的时候,我突然转身,立在门口,看着她,轻声道:“思年姑娘,你可知我娘亲的事?”
她一怔,咬了咬唇,偏过头去,声音似是有些哽咽,道:“你放心,无论他如何对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他。”
我点点头,出门嘱咐了醉荷好好照顾思年,便回了宁出尘的住处。这样做或许对她很残忍,但是爱一个人本就是自私的,自私的希望那个人能够好好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的感受。我从不是温暖的人。
阳光灼人,抬眼看去,强烈的光线苍白的狰狞,针一样扎进眼里,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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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出尘这一次出去,竟是几日未回。逐月自那日也不见踪影,每天只是有一个哑仆端药来给我。这重华山庄自是极大,临崖而建,地势险要,却没有几个下人,来去的都是行色匆匆、行踪不定。宁出尘将那几位夫人和宓儿都丢在了宁府,让宁则荇和远山乐水照看着,只留了一个去年从街上救下的思年,偌大的庄子,冷清的没有几分人气。
外面夜凉如水,从窗口看过去,漫天繁星,钉子一样钉在深蓝的夜空,一闪一闪的,似是触手可及,梦幻如一个美丽的童话,轻轻触碰那一片繁华便会纷纷坠落,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一旦跨越,一切便会成空。
轻轻叹口气,有些心神不定。他竟是连个消息也不给我,莫不是以为我不会担心么?丢下书,踱到桌案上放着的小香炉前,拨了拨几欲燃尽的香,那做的精巧的香盘咔哒一声碎掉,化成了一撮灰色的粉末,趁着窗口吹进来的微凉夜风,无声的散去了。
空气里流转弥漫着的静谧让人有些失落,屋里昏黄的油灯跟着窗口的风跳着舞,一闪一闪的,让人昏昏欲睡。正伏在桌上迷糊,忽的觉得被人抱起来放到了软榻上,揉了揉眼睛,却见宁出尘正垂头看着我,见我醒来,在额上烙了一个轻吻,扯了薄被给我盖了,挥手熄了灯,自己侧身躺在我身边,黑暗中一双眼睛灼灼幽深,比那天上繁星更耀眼。
“你这几日去哪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没影儿了。”我有些生气,却被他拥进怀里,在耳边低语:“有些事要办,可是在等我?”
我在他怀里不做声,半晌才闷闷的道:“不可以告诉我么?我……很担心你。”
他轻声的笑着,我气极,推开他便要起身,被他拉进怀里压在身下,唇被他吻住,带着些急切的吻扫进口腔,被迫着和他唇舌纠缠,霸道的让人有些无可奈何。直到我头皮都麻了,几欲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头压在我颈窝里,吃吃的低笑着。
“你为何要送那权清流笛子?”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沉沉浮浮,温热的气息喷在颈侧,分外暧昧。不自然的偏过头,道:“他跟我要,我怎好不给?真的是他么?”
“恩。这事快完了,悬剑堂已经找到了那日掳去你的那梅未申,逐月去拿人了。听风也跟着那木石图的线索查着。有没有想做的事?等忙完了这事,便带你做。”他在我颈边轻啄着,痒痒的,惹得我轻笑着道:“你别小看那权清流,他可不是好对付的人。我看不透他。”
他抬脸来,似是有些不满的看着我,沉声道:“你很欣赏他?”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人吃醋范围也太广了吧……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下,笑道:“我又不是喜欢他,只是说这个人而已。我至今都未见过他真容,他又作风诡异,不按常理出牌,这种人最是危险。你莫要轻视他,就算是你也可能会吃亏的。”
他却不言语,在我颈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吃痛,恼着要推开他,他一只手带着些微凉的温度却伸到里衣下贴着肌肤轻柔的游走着,带着些挑 逗的意味,身上一阵细小的战栗,我抬眼看他,冷不防他吻上眼睛,低语道:“前几日见了那思年?”
我捉着他在我腰上作怪的手,瞪了他一眼,点点头。
“她是我一年多前救下的,当时只是觉得她一双眼睛和你有几分相像,便不忍她在青楼受折辱。本来也没想着收了她,只是那日喝多了些,将她错认了你……就只那一次……”他有些急切的解释着,我心中微动,指尖抚上他微皱的眉,轻声道:“我没生气。”
他紧盯着我,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亦不言语,沉默片刻,他忽然泄气似的亲了亲我耳尖,将头埋在我肩窝,闷声道:“我害怕你会生气,可是你说你不生气我又有些不甘心……”
我一怔,继而失笑,搂上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肩,柔声道:“我知你对我的心意,而且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可是,如果你以后还要敢红杏出墙,我就休了你……”
他闻言,抬头看着我,笑的有些贼,在我唇边轻啄一下,邪笑着低声道:“看来夫纲不振啊……你难道没弄明白么?我是上面的……”他声音越来越小,消失在唇边,舌灵活的滑进我口中,温柔舔舐,缠绵纠缠。修长的身子分开我双腿嵌进来,我有些恍惚,感觉到他微凉的大手在腰上游弋着,逐渐下滑抚上大腿,引起阵阵细碎的酥麻,只是心道今晚怕是要给这厮得逞了……太狡猾了……
手攀上他的肩,上衣已经被他半褪了挂在胳膊上,原本在颈上细细噬咬着的温凉的柔软转移到胸前,轻轻舔舐着,我闷哼一声,微喘着气,唇凑到他脸上亲了亲,低声道:“恩……我还……没有洗澡……”
“没关系。”他一阵战栗,声音有些嘶哑的道,已然情动,将我上衣褪去,顺着脖颈一路烙下轻吻,我咬着唇,不甘心的扯开他的发带,黑色绸缎一般的长发流水一般倾泻下来,映着窗口的淡淡星光,微亮的光泽,莹莹的闪烁着,淡淡的清香弥漫在黑夜里,凉凉的发梢扫在身上,麻麻痒痒的,身体又禁不住的轻颤起来。
“你……恩……”倒抽一口冷气,一声低微的呻吟从牙缝中溢出,他手伸进我里裤,在大腿内侧暧昧的抚摸着,时轻时重。我一口咬在他肩上,看我已经衣衫不整他却还穿戴整齐,不禁气恼,扯了他前襟正要脱去,却听得门外逐月有些懒洋洋的吊儿郎当的声音,赶忙将宁出尘推开。
“主公……人捉来了,现在关在了庄里,要怎么处置啊……”这厮……是不是没脑子……我恨恨的咬牙切齿,他竟然推门进来……我正发急,想着这下丢人丢大了,宁出尘飞速的扯了被子将我裹在怀里揽着,怒视着愣在门口的逐月,沉声道:“出去!”
逐月反应过来,干咳两声,摆出一副我什么也没看到的表情,若无其事的关门退了出去。我从宁出尘怀里探出头,方才被宁出尘撩拨起来的几丝情 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假装没有感觉到顶在臀部的带着滚烫温度的硬物,我扯了刚被褪下的衣物穿了,对还黑着张脸的宁出尘粲然一笑,柔声道:“过去看看吧,我跟你一起,我总是不放心那些人。”
言罢便下了床,背着宁出尘莞尔一笑,是个男人在这种时候被打断都会憋着一肚子气,逐月唉逐月,这次只怪你自己,好死不死竟然推门进来,我也救不了你了……不过我会从精神上对你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
宁出尘亦理了理衣服,我帮他束了发,整理好出门,院子里逐月正抬着头赏星,宁出尘黑着张俊脸,看也不看逐月一眼,揽着我的腰径自朝那山庄的地牢里飘然去了。
待到了那地牢入口,宁出尘依旧一言不发。我不禁失笑,轻叹一声,略踮起脚尖抬头在他唇角亲了亲,小声道:“下次吧,等你忙完了。嗯?”
我爱他,自然愿意给他我的一切。
他闻言将我揽进怀里,低下头轻轻的咬了咬我的唇,才带着我进了那地牢,墙上的火把熊熊的燃烧着,昏黄的火光下,一个男人被吊在墙上,借着火光仔细看去,正是那日醒来时鞭打我的梅未申。
“可是他伤了你?”宁出尘低声道,我点点头,又想起他对甲丙的残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交给你可好?”
我一惊,抬头看他,他这是说……让我出气?
二十四
正说话间逐月闪身进来,径直走到那人前面,从墙角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泼到那人脸上,解了那人身上|茓道,不多会他便悠悠转醒,目光有些茫然的在昏暗的室内游荡了一圈,落到我身上时便猛地惊醒,忽又讽刺的一笑,甩了甩额上的水珠,看着宁出尘邪笑道:
“我还以为是谁,竟有这般本事找到我,除了神通广大的重华山庄庄主还能有谁?看来我真的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声音依旧是猖狂,一点悔意也无。不由得感叹这人当真是嚣张,待会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
他忽的转向我,上下打量着,似是若有所思的痞痞一笑,道:“没想到你养一养脸还是能看的,不知道那身子是不是会更销 魂……”
他话还未说完,宁出尘身上气势骤升,眼神愈发幽暗,揽着我腰的手臂一下子收紧,我还未反应过来,宁出尘已身形疾动,闪身到那梅未申身前,掐着他的脖子,冷冷的道:“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能杀你么?”
梅未申的脸已经涨成了紫红色,嘴大张着,嘶嘶的出着气。怕宁出尘失手将他杀了,我赶忙的上前拉他的手,急急的道:“你不要生气,他没对我做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放下了手,梅未申剧烈的咳起来,大口的喘着气。宁出尘将我揽到怀里,黑眸幽深,沉声道:“真的?”
我点头,正欲开口却被他吻住,带着些侵略意味的吻狂风一样席卷过思想,他的一只手掌住我脑后,霸道的掠夺,舌在口中纠缠着,我渐渐觉得不能呼吸,捉紧他胸前的衣襟,推了推,他才放开我,在我眼上轻吻,低声道:“除了我,谁也不能碰你。”
我脸一红,轻咳一声,转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却看到梅未申惊愕的表情,他一脸怪异,忽的放声大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重华山庄庄主,竟做这等父子相奸的龌龊事,真真是笑死人了……”
我皱皱眉,走上前看着他,眼神闪烁,轻笑道:“我非常讨厌你方才的话,你……最好不要接着惹恼我,相信我,你一点都不会愿意见到我生气。”
他一滞,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是闭了嘴。指尖轻划过他的脸,用眼神阻止了正要过来的宁出尘,我低声道:“你将甲丙给剐了,我该怎么对你呢?”
想起前世林老爷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不由得低笑。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对人如此,便怨不得来日他对你那般。
他微微一抖,冷哼一声,道:“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我轻叹,指尖顺着他脸颊滑到脖颈,声音带了些魅惑,柔声道:“要不,我也将你剐了,可好?你放心,我的技术绝对比你的那个手下好,3357刀,绝对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剐完了,你的心脏还是跳动的,甚至你还可以说话……就从这里下刀,你觉得如何?”
手指在他喉结上打着圈轻轻的按着,他咽了口口水,呼吸有些急促,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我微微叹气,接着在他耳边,喃喃道:“果然你也不喜欢,太血腥了,而且我也会很累,不符合我的审美。恩,这样吧,就简单一点,我用条毛巾沾了水,让你吞下去,再拉出来,不过到时候你的胃壁也会一起被拉出来,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个可喜欢?”
轻轻在他耳边吹气,声音百转千回,极尽温柔诱惑,缠绵旖旎,似是在说情话般的亲密,说出的话却极尽残忍血腥。两个极端,最能冲击人的思维承受底线。这梅未申与那日权北珩相比,精神比之强上不少,只怕直接用刑也不会令他意志松懈,只好试试能不能从精神上先让他绷紧,稍稍撩拨便会断掉,才好下手催眠。额上微微冒出冷汗,这种催眠方式对施行者的精神力要求极高,只希望能快些。
“又或者……”手绕到他背后,在他结实的背部来回轻划着,紧盯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你身材这样好,应该会比较好剥,先一刀将背上的皮肤分成两半,从这里……”在他脊椎上轻轻一按,他猛地喘了一口气,偏过来脸去不看我的眼睛,我却不放过他,轻声低笑着,道:“从这里撕开,一刀,一刀……分开肉跟皮,破甬的蝴蝶展翅,你见过没有?非常漂亮哦,就跟那一样,慢慢的向外蔓延……”
他的身体已经抖了起来,我咬咬牙,里衣已经被汗湿透了,精神高度紧绷,看他似是已经撑不住,还差一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已然有些恍惚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浅浅一笑,道:“这个亦不方便,”手忽的伸向他下身,身后传来宁出尘不满的轻哼声,似是要上前来拉开我的手,被逐月拦住了。不由得有些好笑,心里却有些甜甜的,这个人还真是……
手隔着布料在他下身轻轻描画,放柔了声音,轻轻的在他耳边吹口气,低喃:“你说过不知我身子怎样销 魂,不如……将这东西给割下来,放心……不会很疼,只要先用绳子将它绑紧,让血流不通,它自己就会坏掉哦,然后再一刀……全部,切下来,止了血,再Сhā根鹅毛到尿道里,过上几天,把鹅毛拿掉,就行了……”我话音刚落,他便突然大叫一声,使劲的摇着头,抬头看他,却早已满眼惊恐,泪无意识的流下来,似是已经开始精神崩溃了。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引导,抚着他的脸,柔声道:“莫害怕,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人会伤害你,你是安全的……好,很好,将自己的思想,意识全部放松……你认识权清流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眼神涣散而空洞,无意识的点头。“认识。”
“半月前和你一起在刑室的戴面具的男人,是谁?”
“……霍……霍青膺……”
我皱眉,这又是谁?觉得脑中有些乱,勉强站稳,接着问道:“木石图现在在哪?”
他拧着眉,似是极为痛苦,我咬咬牙,再问下去他可能就废了,可是如果现在放弃,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稳了稳心神,又问了一遍。
“权……清流已经带着……木石图……和霍青膺一起去木梓山了……”
言毕一口血吐出来昏了过去。我身子一软,宁出尘急忙上前来抱住我,我闭着眼,咬着唇,果然还是勉强了。
“主公……”逐月在一旁似是有些着急,我睁眼看向宁出尘,他的眼神闪了闪,更加幽深,将我抱起来,边往外走边对逐月道:“你马上召集悬剑堂所有人手,赶往木梓山,在路上截下他们,图在他们手上,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进木梓山。听风定是跟着他们了,让他先不要妄动,派个人到宁府给我父亲报个信,宫里的话……直接告诉摄政王就好,皇上那里由摄政王决定。我随后马上就赶过去。你现在就去吧。”
逐月领了命,闪身去了。宁出尘一路抱着我回了房,将我放到榻上扯了被子给我盖上,又仔细的掖了掖被角,沉声道:“我先出去,你要好好休息。”
我缓了缓气,睁开眼看着他,道:“那霍青膺又是谁?”
“玉晟的属国霍圣国的三皇子。”宁出尘一脸凝重,事情似是更为严重了。正要开口,他却忽的俯身在唇上轻吻,柔声道:“你不要担心,好好在庄里休息便是。我不会有事。”
我一怔,手攀上他脖颈,拉下来在他脸上轻啄一下,低声笑道:“你可要好好的回来,不然我就休了你,另外寻个人……”
他在我唇上轻咬一口,笑道:“你敢……我走了。好好休息。”在我额上烙下一个微凉的吻,便朝那黑暗中闪身去了。
在床上睁着眼躺了片刻,身上有了些力气,脑中却混乱得很。空气中还遗留着一股极为清淡的香气,却是那人身上的,不禁有些恍然。望向窗外,层层高挺的树木在黑暗中无声伫立,将天边遥遥的那一丝微亮切割的支离破碎,有些寂寥的在树缝间闪躲着。折腾了这一夜,竟已是黎明时分了……
斜靠着软榻,凝视着那片鱼肚白的天空,再过半个时辰,太阳就会从那里蹦出来,新的一天又会开始……压下心头的忐忑不安,只是垂下眼,喃喃低语。
“宁出尘,你千万……不要有事……”
二十五
夏日午后的阳光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睡意。看着桌脚的铜质香炉上的袅袅青烟,一条线的在静谧的有些诡异的空中旖旎着极缓慢的散开,将窗外焦躁刺眼的阳光蒙上一层灰白的色调,纠缠追逐,似是一场没有胜负没有结局的游戏。
心里有些钝钝的痛着,心跳清晰可闻,一下一下,踩着时间的脚步,不紧不慢的紧追着,烦躁的丢下书,踱到窗前,午后的阳光炽热,似是要将一切都烤化了,树叶蔫着挂在枝头,纹丝不动。看这天气,似是要下暴雨了。
宁出尘已经离开了大半日,不知怎么样。心下烦乱,便出了门,在山庄里修的颇为精致的园子里信步胡乱的走着,脑中乱作一团,怎样也放不下心来。正满心不安,瞥见几个黑影急速的朝庄外掠去,却是宁出尘平日里留在庄里留守的几个悬剑堂的手下。我急忙叫住最后的那个,他见我叫他,便停了下来,恭敬地垂着头,沉声道:“小主公可有吩咐?”
我点点头,问道:“你们不是在山庄留守的吗?这是要到哪去?”
“主公在赶往木梓山的路上遇到了埋伏,属下前去增援。”
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一瞬间的停滞,又在胸腔里急速的跳动,脑中一片空白,抓着那人的胳膊,急急的问道:“他不是将整个悬剑堂都带去了么?”
“属下接到信号,要求去增援,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带我一起去!”我定了定心神,紧盯着那人的眼睛,极认真的道。
回房快速的收拾了一下,将前几日宁出尘从小皇帝那里给我要回来的他送给我的黑石匕首放到怀里装好,便跟着留在庄里的几十人匆忙的朝宁出尘那里赶去。
我讨厌自己除了等待什么也不能做,虽然我知道我呆在山庄里不给那人添麻烦,不让他担心便是对那人最大的帮助,可是我厌恶这样无力的自己。
伶之在我怀里死去的时候,因是血而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残忍的笑意,嘶哑的声音,低沉的话语,是我永生的梦魇。“比起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我宁愿死的那个是我。”可是,他怎会知道,我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的心情?伶之,你的残忍,打着爱的名义,正大光明的把自己刻在我的心上。
这,也让我立下今生第一个誓言,决不再看着我所重视、所爱的人,在我面前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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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在山路上飞驰着,一边一米远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为了能快一点到宁出尘身边,我跟着那些人抄了平日里人迹罕至的近路。大腿内侧在马鞍上磨得刺啦啦的痛,却也是顾不得,只是死命的抽着马,快一点,再快一点!
天色逐渐暗下来,天边的云层火一样燃烧着,被夕阳映得一片血红,狰狞着嘴脸无声观望。出了那陡峭险恶的山路,便是成片的密林,马匹进不去,只得下了马,一路展了许久未用的轻功朝密林深处掠去,透过树缝,远处一座被夕阳映得血红的高山,半边含烟,半边云埋,沉默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胸口撕裂的痛着,头又痛了起来,有些头晕眼花,熟悉的感觉,让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待到天黑,才赶到那山脚下,却是漫天火把,映得山前的那块坡地亮如白昼。黑黢黢的人影在火光下幢幢而立,呼啸着的山风带着些凌厉,似是从地狱吹来的阴风,山间的树排山倒海的刷刷响声,压得人大气也不敢出。无月的夜晚,山林似是一场炼狱。
在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影里,却是一下子便找到了那人的身影,立在高处,被一群士兵打扮的人围在中间,衣袂翻飞,面色冰冷的厮杀着,身上的白色衣衫被污血染得一片黑沉,看的心一阵阵的抽痛。
他……受伤了?
眼神一凛,疾速朝那人身边掠去,从怀中掏出匕首,深吸一口气,刀刃划过察觉到我们的到来转过来攻击我们的一个士兵的咽喉,看着他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冷笑一声,一路朝着宁出尘的地方杀过去,血溅在脸上,温热的液体引得血液似是沸腾起来,在身体里翻滚着,带着快感的痛楚,熟悉的杀戮,如影随形。
眼睛追随着那人,却见他突地转过头来,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昏暗的火光下看不清那颜上的表情,只见他一路挥着长剑砍翻他周围的人朝我飞身而来,一晃神,下一刻已被护在一个微凉的怀抱中,带着极重的血腥味儿,抬头看他,一双清凉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着红色的光芒,黑发在风中飞舞,失了平日的冷清,杀戮让他妖异似从地狱来的修罗。
“你可有受伤?”回过神,一直悬着的心在靠在他怀里的一瞬间落了地,一边顺手用匕首刺穿了朝我扑来的一个士兵的心脏,转头问道。
他似是极为生气,也不答我话,只是将我紧抱着,朝山坡边的林子里掠去。
“你不在庄子里好好的待着,到这里来作甚?”他一把将我放下,红色的火光在他眼中燃烧着,我轻叹一声,只是沉声道:“我不是女子,不需要你护着。”还好,他似是并未受伤。
他一怔,伸手理了理我被山风吹乱的长发,无言的将我搂进怀中,低头在额上轻吻,低声道:“我知道了。”
“那权清流呢?怎会中了埋伏?”眼看着那些个士兵又叫喊着围过来,我一阵发急,看人数似是不少,“皇上那里求援了吗?”
“已经通知了,听风马上就带着兵赶过来了,你不用担心。”他甩了甩手中的剑,用衣袖拭了拭剑上的血,淡淡的道,我正要开口,忽的被他一把扯过去,一剑刺向我身后,一声清脆的响声,剑身相撞的声音清脆的刺耳,心猛地狂跳起来,方才我身后的那片黑暗中,竟然有人,而我,竟丝毫没有感觉到……
“没事吧?”宁出尘紧张的低头问道,我点点头,却听得前方不远处传来低笑声,夹着呼啸的山风,甚是诡异。
“没想到宁小公子竟这样惦记权某,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清冽的声音夹着些许笑意传来,接着不远处微亮的火光,一个人在眼前长身而立,做普通士兵打扮,平凡无奇的面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身上那似曾相识的气质让我一眼就知道,这人便是那权清流。
“霍圣国想要造反吗?”宁出尘将我朝怀里揽了揽,沉声冷道。权清流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木石图用来作甚,你不比我更清楚?不过,“他忽的歪头,调皮一笑,抬手捋了捋胸前的一缕长发,一双清眸似是带着火光灼灼的看着我,悠然道:“真的木石图可是在我这里哦,如果你想要,就用宁小公子来换吧,如何?”
宁出尘周身忽的气势一凛,眼神愈发幽深,长剑轻挑,疾风一般朝权清流刺去,二人缠斗在一起,我转头看向林外,却见逐月亦在不远处的那包围中砍菜瓜一般将那围着的人一个个砍倒。见这边我亦帮不上忙,又怕给权清流钻了我的空子对宁出尘不利,便提起朝逐月那边一路杀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他见我过去,一阵惊讶,我摇头,只是问:“怎会中了埋伏?这些个士兵是怎么回事?”
逐月一剑砍翻了扑上来的一个士兵,抬脚将尸体踢到一边,撩了撩头发,道:“那霍青膺带着木石图进山了,留着权清流在这里,只是没想到那霍圣国竟然偷偷的调兵进了玉晟,这才中了埋伏。”
正说话间,却听得不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逐月喜道:“听风带着人来了。”
果然为首的那人在马上青衣飞扬,面如冠玉,可不正是听风。我一喜,纵身到宁出尘和权清流缠斗着的林间,对着宁出尘喊道:“爹爹,听风师父带着人赶来了。”
宁出尘偏头向林外看去,却不料只是一转头的功夫,权清流却突然转身挑剑朝我刺来,我一惊,下意识的用手中的短匕首去挡,他剑身还未到,宁出尘却迅速闪身过来,挡在我前面,硬是接了那杀气极重的一剑,剑身相撞发出阵阵刺耳的低鸣声,心猛地一震,似是都停止了。
宁出尘被那剑震得连退几步,顺势带着我出了林子。我转头看那权清流,却见他正含笑望着我,对着我无声的做了个口型,说了句什么,便转身幽灵一般遁入那一片黑沉的林中,消失不见了。
心下一阵不安,挣脱着宁出尘想要追过去,却被宁出尘揽的更紧,见追不到那权清流,转身朝听风处飞身而去。抬头看他,他却只是紧绷着一张脸,亦是理也不理我,只是看着听风带来的人马将霍圣国的士兵尽数拿下,很快就将局势控制住,并就地在山坡上扎了营,派了两队士兵将那山的出入口把手着,只待天明便进山去寻那霍青膺。
头一阵阵跳痛,宁出尘将我半拥在怀里,带进了一处大些的营帐,将我放在那简易的行军榻上,一言不发的解开我身上满是血污的衣服,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我心知自己做的不对,咬了咬唇,手臂环上他脖颈,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下,小声道:“我并未受伤……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
他半晌不语,幽深的黑眸定定的长久的看着我,忽的轻叹一声,将我紧紧地拥进怀里,低沉的声音似是带了几分颤抖,在我耳边轻声低语:“方才,我只觉得心跳都快停了……你以后……莫要在这样吓我了。我还以为你又会……”他头埋在我肩窝里,并没有说下去。
我轻轻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用指尖轻轻描画着他脸颊,轻声道:“我……让你不安了吗?”
他只是不语,冰冷的唇在我脸颊上蛇一样游弋着,在唇上停留,几番缱绻温存,才放开我,低声轻叹,丝丝绕绕缠在心间,“以后都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心中一阵微微的苦涩,似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揉着,想起来时路上那熟悉的头痛感,愈发难过,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我……竟不能给他任何承诺……
稍稍偏头避开那带着些热切的目光,闷声道:“我要洗澡,身上都是血……”
宁出尘吩咐下去没多久,两个士兵便抬了个浴桶进来,宁出尘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伸手解开我发带,长发垂到背上,除了里衣,抬头看宁出尘,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心下微窘,最后一件里裤怎么也不好意思脱下来,便微恼着小声道:“你别看着我。”
他轻轻一笑,闭上了眼睛。我快速的脱下,坐到了浴桶里,却见宁出尘亦开始脱衣,不禁有些惊讶。
“你……”看着他一件一件,不急不缓的脱下身上衣物,露出精壮修长的身体,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衬着莹白的身子,想起方才他杀戮时候的妖异模样,不由得脸红心跳,张口结舌的不敢抬眼看他。
他走过来,一条长腿跨进浴桶,我朝边上使劲的躲了躲,他便整个人坐了进来,狭小的浴桶立刻显得分外拥挤,我正不知如何是好,他忽的伸手揽着我的腰贴近他,手抵在他前胸,身子歪在他怀里,腿上那带着热度的硬物,让我一瞬间僵住,亦不敢推开他,僵硬的任他抱着。
“今晚……我想要你……”他偏过头,轻咬着我耳尖,诱惑一般在耳边呢喃着,我身子轻颤,抬眼看他,昏黄的灯光下那人的面容在热水的蒸气中有些朦胧,如梦似幻的,让人有些失神,外面的山风嚣张的呼啸着,沙沙的树叶摇晃声竟煞是动听。我伸手抱着他脖颈,有些犹豫道:“可是……这是在野外……”
他手在我腰上轻轻一捏,惹得我一阵低呼,身子软在他怀中,他一阵低笑,唇移到我脖颈,时轻时重的舔舐啃咬着,模糊不清的道:“那不是……更好……”
二十六
山风呼啸,似是海浪排山倒海而来,桌上的油灯无声的摇曳着,灯光昏黄,光与影的界限暧昧不清。袅袅蒸腾的水汽氤氲而起,那人俊逸的面容隐在那一片朦胧之后,映着昏黄的灯光,像幅古老的画一般,带着些许的不真实。
我有些恍然,伸出手去,指尖触上那带着温热的皮肤,缓缓描画,感觉到那人带着薄茧的大手在身上暧昧的游移,停在臀上揉捏按压,滚烫的唇似是燃着火,在胸前烙下一连串的火焰,两颗红樱被反复舔舐啃咬,麻麻痒痒的,我喘着气,手指Сhā进他发间,扯了一缕长发一圈一圈的绕在手上,分外缠绵的柔情,让眼眶微微的发热,只能无措的抱紧了他,喃喃轻语。
“宁……出尘……唔……”他忽的手抚上我大腿内侧,引起一阵轻微的战栗。我微喘着低头看他,却见他眼角带着一丝笑意,抬眼看着我,轻轻的在我胸前一咬,一声细微的呻吟从牙缝中溢出。我脸一红,正欲推开他,却被他一手掌住后脑,唇舌交缠,急切而霸道的深吻,似是在求证般,辗转的纠缠着,脑中因为缺氧有些不甚清明,只能紧紧地捉着他的肩膀,任他掠夺般索取。
有些困难的睁开眼,看着那人近在眼前的容颜,氤氲着的水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凝结成一颗颗小小的晶莹水珠,折射着丝丝柔柔的温柔光线,在情动之时,轻轻抖落,坠入那温润如丝绸一般的热水中,倏地不见了。
手不自觉的抚上他紧闭的眼睛,却在触及的一刹那被他捉住,引着探入水中,指尖触到他下身那比水温更灼人的硬挺上,不禁瑟缩了一下,却被他固执的仍旧放在那硬物上,不让我躲开。
呼吸不自然的更沉重了,低喘着推开他,让人几欲窒息的吻,不由分说的霸道,不容许丝毫退让,却带着些难察的小心翼翼与恋恋不舍,有些相濡以沫的情愫,让人几欲落泪。
他晶亮的眸子透着水汽灼灼的看着我,揽着我腰的一只手朝身后探去,在身后轻轻掠过,我一抖,闭着眼微喘着,不敢看他,手似是被那滚烫的温度融化了,几欲握不住。
“帮我……”低沉嘶哑的嗓音隔着重重朦胧悠然传来,带着浓重的情 欲和撩人的性感,魅惑的姿态,让人不敢直视。感觉到手上的硬物却又大了几分,咬咬牙,红着脸,低下头抵在他胸前,闭着眼一下一下的掏弄着,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一阵阵的跳动。头顶上传来他压抑的呻吟,轻轻浅浅,丝线一般丝丝缕缕的极为轻柔的缠上心间,心跳快的似是要承受不住,浑身发软,整个人都靠着他身上喘着气,太过淫 靡的感觉,让人有些羞耻。
冷不防下身被他大手握住,低笑声传来,“你也……”意识随着他灵活的手指渐渐涣散,陌生的快感似是汹汹而来,我摇着头大口的喘着气,双手紧紧地攀上他结实的肩膀,却摆脱不了那来势凶猛的快感,竟没有注意到他就着温润的热水悄悄滑进身体里的手指。
“恩……痛……”异物闯入的痛感从身后传来,意识渐渐有些回转,却看到那人满是欲 望的黑水晶一般的眼眸,唇被他捉住,急切的啃咬着,带来微微的刺痛,一直痛到心里,良久才被放开,仰起头任那人滚烫的唇在颈上流连,锁骨被亲吻的有些发麻,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得他喃喃低语。
“不要……再离开我,一直在我身边……”沙哑的声音似是一声叹息呻吟一般低不可闻,却似是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我一怔,心里酸酸软软的痛,一点一点蔓延到全身,指尖似是都冰了下来,急喘一声,闭着眼放松了身体,任那手指在体内急切的轻轻揉动按压,试探的向更深处探去,引得我一阵战栗。
他的唇在胸前的两颗红樱上反复流连徘徊着,手轻轻环上他的头,手指Сhā入他柔软的发间,低声呻吟。他黑亮的长发散在水面上,和我的发丝丝交缠着,似是两朵双生的黑色曼陀罗,分不清彼此的枝蔓,闭上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无声滑落,在水面上撩起一圈极细小的水纹,转瞬即逝。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明明彼此不能再紧密的贴近着,彼此呼吸可闻的相拥着,还是这样的不安呢?那随时可能降临的离别,那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心头的沉甸甸的压迫感,让这份卑微的爱有多深,那害怕失去的不安便有多沉重……
他在体内的手指突地撤走了,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身下却一阵剧痛传来,被巨物猛地侵入的撕裂感让我惨叫出来,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眼眶热热的,指尖都痛的在抖着,好痛……该死的,怎会这样痛……
“很痛吗……你放松……我不动……”他似是极为隐忍着,我仰着头大口大口的无声的喘着气,每一次心跳似是都会带动那痛楚,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却看到那人压抑的隐忍,额前的发被汗打湿了,粗粗的喘着气。我闭上眼,努力放松着身体,待缓过气来,便忍着痛搂上他脖颈,颤声道:“你……动吧……我……没事……唔嗯……”
他低喘着,握着我的腰,按耐不住的抽动起来,丝丝的痛感牵动全身,身上的每个毛孔似是都在叫嚣着那似是无处不往的痛楚,只能无力的低声呻吟着,跟着他逐渐狂野的撞击在水中起伏,溺水一般大口的喘息,紧紧地抓着他的背,眼角湿润着,不知是水汽,还是,泪。
“你……慢……慢点……恩……啊……我……跟……跟不……上……”我抱着他的头,一边承受着他下身猛烈快速的撞击,胸前被他用力的亲吻啃噬着,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渐渐的有丝丝细微的快感如电流一般从心上飞速而过,继而往全身流动而去,引得一阵战栗,呻吟声里亦多了些情 欲,少了些痛楚。
“重华,重华……你是我的……”他忘情的呢喃着,动作却是越来越快了。原本细微的快感亦随着他的动作汹涌而来,夹着那同样剧烈的疼痛,似是在冰与火之间游移,天堂与地狱的边缘,痛并快乐着,忘却一切的欲望,只追随着那人给我的一切,再无半分心思思及其他。
我急速的喘息着,被他顶弄的只能破碎呻吟,快感逐渐来势汹汹,朝下身涌去,却在登至巅峰的那一刻被他的大手握住,得不到发泄,我焦躁的摇着头,无意识的收紧捉着他肩膀的手指,喃喃着喘息。
“恩……你……放开……好……难受……”
“我要你说,会一直在我身边……”他轻咬着我耳垂,在耳蜗后烙下浅吻,身下的动作更加激烈,我仰着头,大口的呼吸着,却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说啊,说了我就放手……”他有些急切不耐的催促着。我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着了火,得不到发泄的快感似是将血液都燃烧的沸腾了,只得哆嗦着将唇凑到他唇边,轻轻的碰了一下,颤抖着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眼前渐渐被泪水模糊了,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靠在他肩膀上无声泪流,心比身下更为猛烈地痛着,似是要被生生的撕裂的痛。巨大的喜悦伴随着同样深邃的悲哀,让我泪流满面。
如果可以的话,那会是我这一世最美好的愿望。
他加快了身下的动作,却亦不放开我,更加猛烈地冲击着,最后一声低吼,在我体内释放了出来,我眼前一阵空白的茫然,身子因为灭顶而来的快感而微微的痉挛着,无力的被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亲吻,良久才从余韵中恢复过来,却只是埋头在他肩窝里不敢看他,他还在体内的硬物,可以感觉到的一下一下清晰的跳动着,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出来……”我扭了扭身子,却引来一阵剧痛,只得靠着他一动不动,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在我脸上轻啄着,低笑着道:“记得你方才说过的话,你已经答应我了。”
我心里一酸,垂下眼帘,手指缠起他胸前的一缕长发,无意识的在指尖缠绕着,只是不语。他的唇又压过来,我身上发软,只是任他吻着,却感觉到他在体内的硬物又涨大了,不由得一阵发抖,用尽全力却推不开他。
“你又……恩……不要……再来了……啊……”
帐外的山风呜呜的鸣着,林海翻腾汹涌,吹得帐子哗哗作响。帐内,暧昧缠绵的低声呻吟在昏暗的灯光下沉沉浮浮。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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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头好痛,身子重的像是被碾过一般,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背后倚着一个坚实的胸膛,感觉到身后拥着我的那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想起昨晚,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闭着眼睛装睡,唇却被吻住,呼吸间满是那人身上的淡淡清香。
“不装睡了?”他低笑着看着我睁开眼睛,暧昧的在耳边低语。我瞪他一眼,想要翻身,却痛的眉毛都拧了起来。不由得又有些恨恨的,昨晚厮杀了半夜,这厮竟然还有精力缠着我在水里做了两次,又抱着我到床上做了一次,弄得我现在这副惨样,着实可恶。
下次一定不能心软,我在心里赌咒发誓,却被他拥在怀里,“饿不饿?我命人煮了粥。”
白了他一眼,拨开他在我身上作怪的手,轻声道:“我一直想跟你说,可是这几天你太忙,我总找不着机会。你……把小叶子放出来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在身后沉默着,半晌才在我耳边轻啄一下,沉声道:“好,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我点点头,他唇覆了上来,我闭上眼,婉转相就,却听得外面逐月的声音,“主公可起来了?”
我推开宁出尘,裹紧被子,将头埋在宁出尘胸前。宁出尘脸一沉,对外面道:“可是逐月?进来吧。”
逐月一挑帐门进来了,身后竟跟着听风,他看着我,含笑点头:“主公,小少爷。”
我大窘,我和宁出尘这副样子,是个人都想得到昨晚发生了什么,被逐月那厮看了笑话也就罢了,如今听风竟也跟着进来了……将头缩在被子里,硬是不敢露出来。心里只是恨恨的咬牙,那人却还是一脸若无其事,将我揽的紧些了,沉声道:“如何了?”
“我命人将去路都封了,又带着人上山去寻了,可是没有找到。看天气似是马上便要下暴雨,木梓山颇为险峻,一旦下雨,便不好出来了。”听风一脸凝重的答道,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宁出尘沉默半晌,才缓缓的道:“务必要找到,逐月你亲自去给宫里传信,将那木梓山的地形图带过来,他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份。”
逐月点头,忽的邪笑着道:“刚才悬剑堂和丞相府都来了消息,一个嘛,是坏消息,另一个,”感觉到逐月在看我,便伸出头来看着他,没好气的问:“另一个怎么了?”
“另一个不知是好是坏。”他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欠扁的笑容,让人好生郁闷。
“你说便是。”
二十七
逐月敛了神色,正色道:“悬剑堂传来消息,昨晚阮七夙带着人趁着庄内守备空虚,将思年姑娘和小小少爷劫走了。”
我一惊,阮姨她……翻身就要起来,不想牵动身后痛处,一阵抽痛,倒抽了口冷气,跌在宁出尘身上,被宁出尘揽进怀里。唇轻轻在我唇上碰了一下,旋即分开,冷着脸看向逐月道:“然后呢?”
“阮七夙留下条子,主公要想将人带回去,三日后一个人上千峰顶,否则二人性命不保。”
宁出尘给我掖了掖被角,只是淡淡的道:“不用管她。”
我怔了怔,垂下眼帘,心里涩涩的,只是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不做声。宁出尘对除我之外的无论何人素来冷淡我一向是知道的,只是,那毕竟是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夏阳更无从过错谈起,总不能丢着不管。但我却亦不愿宁出尘去冒险,阮姨对宁出尘的恨,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宁出尘低下头,安抚的抚了抚我背上的长发。我看着他的眼睛,黑水晶一般晶莹深邃,分外清亮,眼前一恍,似是夏阳正睁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笑呵呵的看着我,心中微动,有了计较,只是不动声色。抬头问那逐月,“还一个消息呢?你快说罢,卖什么关子呢。”
逐月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听风在一旁摇了摇头,凝神看着我,缓缓说道:“佟家小姐有身孕了,已经五个月了。”
我闻言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咳了起来,身后顿时痛的撕心裂肺,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宁出尘轻抚着我的背,轻声道:“你别急……”
我趴着缓了口气,拧着眉轻声道:“有……身孕了?怎么现在才来通知?”
“那佟家小姐似是极为不情愿,一直瞒着,这次还是她偷偷的命丫鬟出去买打胎药才被发现的。”逐月一副看好戏的神态,看得人好生郁闷。
心里有些奇怪,这宁罂不是一年前就被阮七夙带走了么?佟水情又怎会有五个月的身孕?感觉到身后那人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唇霸道的压下来索吻。轻叹一声,凑到他脸颊上亲了亲,在他耳边轻声道:“那时我还未回来。”
那边逐月轻咳一声,宁出尘在我唇上轻咬了一口,也不理逐月,只是沉声道:“我讨厌……那女人和她肚里的孩子。”
我一愣,方才宁出尘眼中一刹那闪过的凌厉杀意并非我的错觉,他亦无心避我,一双凤眼灼灼的看着我,那幽深的黑眸中似是有火光迸溅出来,落到心上,点点刺痛。
偏过头去,躲过他在唇上轻轻摩挲着的手指,闭上眼淡淡说道:“你不要动他们。”
他忽的气势一凛,猛地翻身压在我身上,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也不看逐月二人,冷冷的道:“你们两个出去办事吧。”
“生气了?”待他二人出去,我轻叹一声,指尖轻轻描着他如远山一般的秀眉,柔声道:“我已经决定无论如何呆在你身边了,那样宁罂就不会回来。我占了他的身体,终是欠他的,不能再伤害他的……妻儿。再说,我并没有全部宁罂的记忆,并不记得他碰了佟水情。”
他只是不语,沉默的看着我,忽的俯下身在我颈上轻咬一口,有些恨恨的道:“早知道便不让宁罂成亲了。”
我知他是同意不杀佟水情了,轻笑着抱住他腰身,下巴放在他肩上,咬了咬他耳垂,喃喃道:“如今你可是我的人了,我自是不会再碰他人,不过同样的,如果你敢红杏出墙,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可是定要休了你的。”
他眼睛弯了弯,新月一般,满是柔情,在我鼻尖上轻啄一下,轻声道:“好。”
山风飒飒的吹着,带着令人心惊的强势和嚣张,不知怎的,这样宁谧的一刻,总觉得马上就要随着那呼啸而来的山雨欲来,飘然去了。
轻轻的抱着他,淡淡的清香隐约的有着股难言的温柔,霸道的占据了整个思想。耳边宁静的呼吸声轻轻浅浅,这个怀抱,温暖的让人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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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勉强的吃了碗粥,身后似是不那么痛了,只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有东西在里面。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趴在床上对着帐门发呆,帐外的山风煞是惊悚,让人不安。
脑中一遍遍的回想着昨夜权清流的的无声言语,黑暗中那含笑的眼中跳动着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将这一场繁华绚烂,这一场似水流年,瞬间燃成灰烬。
他到底对我说了什么?
正烦乱间,逐月挑帘子进来,见只有我一人,斜着眼儿看着我,挑了挑眉,邪笑道:“怎样?昨夜滋味如何?”
我眼皮抬也不抬,淡淡说道:“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何必多此一问?”
他一怔,忽的大笑起来,道:“我倒是忘了小少爷最是牙尖嘴利的,竟自讨没趣了。罢了罢了,主公可是进山了?”
我伏在枕头上,歪着头看着他,“嗯,图可带来了?他让你给他送过去,大概还没有深入。那木石图是什么?”
逐月转身欲走,听我这样问,沉默了些许,才轻描淡写的道:“不过是一幅惹事端的图罢了。”似是极不愿谈起。再想到宁出尘听风亦从不愿多谈,不由得有些纳闷。这木石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逐月转身出去寻宁出尘了。我想着这些天来的事情,纷纷扰扰,忙忙碌碌,有些出神,竟满脑子都是那人方才温柔许诺的模样。将头埋在枕头里,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些许笑意,似是将心都盈满了。
“小少爷,主公临走时吩咐了,让您喝药。”正出神间,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兵端着个药碗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恭恭敬敬的对我说道。我点头,想要起身,无奈身上无力,身后又痛得很,只得示意他将药端到跟前来,一边暗暗埋怨宁出尘昨晚不知节制。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千峰顶在何处?离这里多远?”一口气喝完那碗黑糊糊的药汁,嘴里含着蜂蜜水模糊不清的问道。那小兵一愣,忙陪着笑脸道:“千峰顶是咱玉晟最高的山,离这里不愿,骑马大概半日路程就到了。”
我点头,他收拾了碗便退下去了。闭上眼,轻叹了口气,不知这身子三日后可能骑马,只希望阮姨这三日不要难为思年她们。侧耳听着外面呼啸而来的山风,帐子被吹得哗哗作响,竟似要被吹倒了一般,压下心头的隐隐不安,意识开始有些飘忽,昨夜被宁出尘折腾了一整夜,如今头竟有些隐隐作痛,昏昏沉沉的打着瞌睡。
这几日回去看看佟水情吧,毕竟那是宁罂的骨肉,我不想……再欠他更多……
正迷糊间,觉得有双微凉的手将我轻柔的抱了起来,睁开眼,宁出尘正扯了薄被盖在我身上,抱着我朝外走,见我醒来,在我眼上轻吻一下,柔声道:“吵醒你了?”
我抱着他脖颈,脑中清醒了许多,点点头,“这是到哪儿去?”
“先离开这里,撤出去。我要放火烧山。”
二十八
我微怔,“为何这样急?”
他给我裹紧了被子,抱着我躬身出了帐门,山风凌厉,空气中弥漫着暴雨欲来的压抑气息,湿漉漉的。外面早有许多个士兵将那山脚下的树给砍了,剩下一个个光秃秃的树桩,淡色的年轮一圈一圈安静沉默,渗着胶状的液体,似是无声哭泣。
“不是已经拿到地形图了么?”
“这样找下去不知何时能找到,那地形图是地宫的地形图,现在用不上的。看天气似是有暴雨,趁着雨也好灭火。”他沉声道,山风将他的声音吹散了,有些遥远的感觉。
地宫?我抬头看他,紧皱的眉间透着些许的不耐和疲惫,有些苍白的脸色让人有些担心。伸出手轻抚着他脸颊,低声道:“你……身体可还好?”
他一愣,继而嘴角微扬,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昨晚你不就知道了?”
我羞恼,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是认真的,看你脸色,似是不太好。”
他抱着我进了一辆马车,将我放在软座上,掖了掖被角,笑道:“没什么,大概是这几天太忙了。现在也无甚危险了,你可以放心了吧?”说着在我脸颊上啾的亲了下,轻声道:“你先回山庄里吧,身子又不好,这里风大,当心又风寒了。”
我思忖了片刻,点头道:“也好,你要当心。”他含笑点头便出去了,嘱咐了那车夫几句,马车便略微颠簸的朝山下行去了。
估计行了半柱香的时间,我有些费力的起身,挑来帘子,对那车夫道:“麻烦你,先不用回庄里了,我要去趟丞相府。”
那车夫勒住了马,回过头有些为难的道:“可是主公吩咐了定要安全的将小少爷送到庄里的。”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送我去便是。”
他瑟缩了一下,转过头便扬了马鞭赶着马朝丞相府去了。我靠在软座上,身下虽然垫了后被,这会被颠簸的也有些隐隐发痛。只得忍着,听着外面的风声,昏昏欲睡。
不知多久,隐约听得车外那车夫轻声喊道:“小少爷,丞相府到了。”
我轻轻的伸了个懒腰,整了整头发和身上衣物,慢慢的下了马车。早有门房迎了出来,笑的一脸阿谀,“三少爷回来了。”
我“嗯”了声,淡淡的道:“不用通报了,我只是到夫人那里看看。”
言罢便慢慢的朝府里去,腰上没什么力气,身后又痛痛的,这一路走到宁竹苑,竟出了一身冷汗。
刚走到门口,便见一个青衣的小丫鬟在门口东张西望,见我迎面走来,竟是极慌乱,却不行礼,转身就要朝院里奔,我心里一动,冷冷的道:“你要干什么去?”
那小丫鬟一个激灵,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下了,抖着身子不敢看我。我直接走到院里,却见那屋门紧闭,隐隐的有压低声音的谈话声传来,侧耳听了下,却听到一个男子低声道:“你莫要做傻事,如今要是堕了孩子,会伤了身子的……”
冷笑一声,径直的推门进去了。眼前的一幕,虽然已有准备,却让我愣在了门口。
一个分外妍丽的红衣女子正满脸泪痕的坐在桌边,抽抽搭搭的哭泣着,她脚边却跪着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看着她抹泪分外焦急,却只是跪着低声的说着什么。二人见我推门进来,大惊,那男子猛地起身将佟水情护到身后,一脸紧张戒备的看着我。
我不动声色,只是看了他二人一眼,倚着门框靠着,淡淡的道:“你是谁?”
那男子一愣,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他身后护着的佟水情回过神来,忽的一步抢到那男子身前,看着我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轻笑,看着她比四年前初见时更添妩媚风流的脸,柔声道:“我想我必须先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才能决定我想做什么。”
她脸色更加苍白,眼神透着几分绝望,突地凌厉起来,尖声道:“我们在做什么?你不会看吗?”
她身后的男子一愣,脸色又涨红了几分,将她抖着的身子揽到怀里护着,定了定神,眼神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道:“我和情儿是真心相爱的。”
我并不理他,只是紧盯着他怀中的佟水情,沉声道:“我只想知道,你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佟水情一怔,转过脸来,突地有些失控的大笑起来,满脸泪水,看上去分外凄厉,她忽的疾步走到我身边,一双大眼睛满是讽刺和愤怒,直勾勾的看着我,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怪里怪气的道:“你问我孩子是谁的?哈哈!孩子不是你宁罂的又是谁的!?哦不,不是,孩子是你和宁出尘的……”她忽的怪笑起来,指着我,眼里满是泪水,凄然道:“你不是人!成亲不到一年,没碰过我,就把我丢下一个人不知道跑去哪里,知道了你老爹的小妾又怀了孩子便喝的大醉跑到我这里发疯!把我压在身下还叫着你爹爹的名字……哈哈……真是可笑!这个不是我的孩子!是你和宁出尘的!我为什么又得为你生孩子!我又算什么!这全是你的错!竟然爱上自己的父亲,你天理难容!……”
我怔怔的看着佟水情泪流满面的控诉着,有些不知所措,这宁罂也太……镇定了下心绪,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无力的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的哭着,那男子一脸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笨手笨脚的轻声安慰着。
我沉默片刻,忽的轻笑道:“是我不对。”
她闻言猛地抬头,惊愕的看着我,我站直了身子,凉风扫过院子里成片的竹林,竹叶沙沙的响着,似是雨声,低泣着,从心上扫过。
“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便放你自由。”我看着她,淡淡的道。她一愣,“放我……自由?”
我点点头,“不错,我知道你讨厌这个孩子,但是孩子没有错,待到孩子生下来,如果你愿意要他,我便让你带走,如果你不愿意要他,我也会将他留下,你可以跟你喜欢的人去任何地方,我决不会再为难你。”
她呆呆的看着我,我淡淡一笑,补充道:“这是一场交易,无关其他。你用一个孩子换取自由,我用一个妻子换取孩子,仅此而已。”
那毕竟是宁罂的孩子,我不想欠他更多,却也不能因为这便将佟水情关在这里一辈子,误了一个女子的一生。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对佟水情来说许是更加不公平,只是,我别无他法。
佟水情低垂着头,在那男子怀中不语,似是在犹豫,我转身欲走,却听得她在身后颤声道:“我……答应你……”回头看她,却见她已然泣不成声。
轻叹一声,看着那男子,示意他跟我出来。他犹豫着,将佟水情小心的扶到床边,动作极为轻柔的让她躺下了,然后目光坚定的跟着我到了院子里。
“你是佟府的侍卫?”
“是。”
“陪嫁过来的?”
“……我……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的。”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她未必是真的喜欢你,或许只是想找个对她好的人,或许是只想让你带她离开……”
“我知道……”他涨红了脸,急急的打断我,手紧张的搅在一起,有些笨拙的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可是我是真的喜欢她,无论她怎样对我,我都会一直陪着她。”他眼中的落寞和坚定,刺得心麻麻得痛。那眼神,竟和伶之看我时的眼神,如此相似。
我垂下眼帘,轻声道:“以前是我不对,以后请你好好照顾她吧。”
看着他又急急的冲进屋里,我只是静静的站在院里,沉默不语。
院里的修竹将那阴霾的天空遮蔽起来,露出一角晦暗的天空,几朵灰色的云朵在竹梢随风变幻,张牙舞爪的狰狞,让人喘不过来气。
看着那角天空,心里有些怅然,如果是宁罂的话,应该也是不愿要这个孩子的吧……宁罂和宁出尘的孩子……摇头苦笑,宁罂,你又是何苦,这样累了自己亦害了一个女子,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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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心事重重的慢慢往大门走,却见一人迎面急急的朝我走来,却是听风,我停下来,心跳有些失控,只是定定的站着,有些发呆的看着他朝我急掠而来。
听风怎会寻到这里来?莫不是宁出尘他……出事了?
“小少爷,你怎么跑到这里……”他疾奔过来,脸色有些苍白。努力地定了定神,我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平复了下气息,才凝视着我,严肃的道:“小少爷前脚刚走,主公便突然昏迷了,逐月和昨晚悬剑堂的人都是一样的症状,如今丞相已经派人去了木梓山将所有人都接过来了,现在主公在丞相那里。”
我心一沉,身上霎时冰凉,血液似是都冻结了,身体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风突然狂乱起来,我一个趔趄,没站稳,跌进了听风怀里,却只能揪着他衣襟,沉声道:“带我去……见他……”
我的慌乱,似是整个世界都倾塌一般,被那狂风吹起,漫天飞舞。掩藏在灵魂深处的最深沉的悲哀,满溢出来,避无可避的奔涌而出,眼睛却干涩的发痛。
我不敢,哪怕是流出一滴泪,为那可能再面对一次的死亡。
狂风扫过脸颊,天边的黑云压得更低了,听风揽着我的腰急速的朝前掠去。脑中渐渐清明了许多,垂下眼,冷笑一声,紧抿着唇,不做声。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昨夜,权清流对我说的是这样一句话吧。
我……期待着与你的再次相见,非常期待,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如果宁出尘是你的筹码,如果我是你的……游戏目标。
二十九
我有时会想,绝望是在人的一生中是怎样的存在呢?
林老爷子说,绝望给人两种选择,行尸走肉一般的死亡,抑或痛定思痛的成长。
彻底的绝望,会带来异常的平静。那是笑容和泪水都已毫无意义的麻木,对外界毫不关心的闭塞。我曾经在那绝望中过了许久,从四岁时被林老爷子带回来开始。
我以为我早已习惯。
无声无息的立在门口,有些困惑的看着那在雕花软榻上静静地躺着的那人,眉目如画,神态安详,似是睡着了一般,失了平日里的冷清与孤傲,斜着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一丝孩子气,让人想要会心一笑,却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心里却是平静如死水,沉不见底。
“你来了。”坐在床边的宁则荇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道。我无意识的点点头,他招手示意我到他身边。我只是盯着床上那人,却迈不动脚步。
“怎么了?”他皱皱眉,定定的看着我。我摇头,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一点一点的挪到他榻前,呆愣半晌,伸手轻轻的他脸颊上轻扫过,微凉的触感,似是昨夜的缱绻柔情。轻声道:“他……睡着了?”
“不是。”我偏过头,这才注意到身旁竟是还有一人,却是许久不见的梁太医。朝他点了点头,木木的看着那人平静的容颜,突然怕他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想要晃晃他,让他醒来。
“应该是中了毒,只是不知是何种毒,老夫行医多年,自认为见多识广,却也不曾见过这样蹊跷的毒物。”
“逐月呢?也是这般?”我转头问向宁则荇,他点点头,一脸凝重的道:“听风在别院里照顾着,还有悬剑堂的人也是,我已经派人看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一只手握着那人的大手,十指轻轻交缠,轻声道:“大概是权清流吧。”
宁则荇带人赶往木梓山处理那边还未完的事,留着我在宁出尘身边照看着。我呆坐在床边,凝视着那清俊如月的容颜,难得的没有出现那拒人千里的冰冷,低头吃吃的笑了。
“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吻你喽。”我俯下身,凑在他耳边轻轻的道,凝神看向他,却仍是纹丝不动的平静,冻结了我唇边的笑容,低头在他唇角烙下轻吻,微凉的柔软,冰的心里刺啦啦的痛,竟有些哽咽了。
如果是你,我无法绝望,无法放弃哪怕一丝一毫能让你醒来的可能。
深深的凝视着那熟悉的容颜,在他额上轻吻。猛地起身,匆匆的交代了门外的小厮好生照看着,正欲出那正院,却见听风从角门里疾步走来,见我要出去,拦着我,沉声道:“小少爷要去哪?”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已到了掌灯时分,狂风吹得长发风中飘舞,凌乱了视线。我站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自是去寻那权清流。”
“小少爷可知他在哪?”听风依旧是一副镇定的模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一脸波澜不惊,突地怒火中烧,冷冷的看着他,有些尖刻的道:“为何你能这般冷静?还是你根本没将逐月放在心上!?他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满不在乎,却心思最是纤细,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到底有没有在意过他!?我和你不同,与其这样坐在一旁看着他木头一样躺在床上,我宁愿出去寻救他的法子!你爱冷静便冷静去,不要来管我!”
我话音未落,却被听风一把扯住了胳膊,手臂立刻被捉的生疼,抬眼看他,却见他眼角都红了,失了方才的平静,声音微微的颤抖,死死的盯着我,厉声道:“你说我不在意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说!如果现在连我们都失了方寸,他们就更难就回来了,不懂得是你!”
我怔怔的看着听风失控的模样,那一向云淡风清的听风,此刻却慌乱如迷路的孩子,眼中极力压抑的痛苦纠结让我有些不知所错。沉默些许,理了理混乱的思绪,平静了些,才看着他,冷冷的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再一次的爱情并不是对过去的背叛,我知道不能让眼前的人为已成为过去的人所累,我知道如果我是真的在乎那个人,即使是背弃伦常也要和他在一起,而不是纠结于过去!”
言罢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身后一顿一顿的痛着,扯得心似是要裂开了,狂风将呼吸吹得有些乱了,有些睁不开眼,咬咬牙,飞身掠到丞相府大门,冷着脸朝那门房要了匹马,又命一个小厮在前带路,也不管他吓得浑身发抖,翻身上马便一路狂奔而去。
黑沉沉的夜空阴鹜一如此刻的心情,两旁的高树被山风吹得几欲折断,空气里弥漫着暴雨的气味,空气湿重,润湿了睫毛,视线在黑暗中有些模糊,远处此起彼伏的高山,在黑暗中蛰伏着,似是伺机而起的野兽,危险而诱惑。
心下焦急,马鞭挥的啪啪作响,骑马行了两个时辰,就在觉得有些撑不住的时候,前面那小厮勒了马,哆哆嗦嗦的看着我,颤声道:“小少爷,千……千峰顶……到了……”
我亦勒了马,抬眼看向眼前黑暗中静静伫立的黑影,看也不看那小厮一眼,淡淡道:“你可以回去了。”
那小厮如蒙大赦,一挥马鞭一溜烟消失在黑夜里,我翻身下马,急速朝山顶掠去。山路甚是崎岖,黑暗中尤为险峻,一路骑马急行,身上几乎无处不痛,此刻却也顾不得那许多,跌跌撞撞的,夜里的凉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似是结了冰,却满身冷汗,有些麻木的刻意忽略满身的大小伤口,专心致志的往山顶一步一步的走着,眼前却总是那人月下温柔如水的笑容,清晰的让人心里发寒。
不知行了多久,跌了多少次,才看到那隐隐的高空中有豆大的灯光在黑暗里随风闪着,心里一振,朝那灯光飞身而去,不多时便见一座小小的宅子在密林间如鬼魅般无声伫立着,狂风中那窗里透出的一点昏黄阴恻恻的摇晃着,定了定心神,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靠着身后的树歇了会,便轻手轻脚的走到那庙门外,叩了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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