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金沙村出租屋，出租房潮湿­阴­暗，又闷又热，长年­射­不进阳光，花蚊子专找­肉­­嫩­的地方叮，我仿佛从人间来到了“地狱”。

可老乡们却不以为然。他们认为有个廉价的栖身之所，已经很奢侈了。

我一下子没了工作，闲下来觉得度日如年，口袋里的几百元工资像气球泄气一样，迅速缩水。我连续去试了几份工作，都碰壁。

昨天刚刚去了一家工模厂应聘工模辅师，表格都填好了，还复印了身份证和高中文凭，就等人事部主管签字便可以上班，坐在保安室旁边的待客厅，足足等了半个钟头，说白话的人事主管下来了，看到他像审犯人一样的目光，我就知道没戏了。

走出保安室，隐约听到他说：“呢个捞佬，梗系坐监出嚟嘅！”

我原来在易发厂学到不少粤语，我明白他说话的意思，我摸摸光秃秃的脑袋，原来是“和尚头”惹的祸。

待了差不多一个月，我的脑袋才长起乌黑的“秧苗”，我叫“*仔”帮我理个平头，这样总该有“资本”去见工了吧！

厚着脸皮赖老乡的稀饭、榨菜度日，我无以为报，总是心怀内疚抢着去洗碗、扫地。

我再也不用躺阳台了，搬到一楼里间一张床铺上，尽管­阴­暗潮湿，又闷又热，但总比在阳台的露水下睡觉强，遇到下雨，更加苦不堪言，里屋的小床能挤的空间都被挤满了，我只好睡在过道上，晚上有人起来小解，不是踩到我头就是踩到我肚子。

我现在睡的这张床，原先是一个叫“安禄山”的老乡睡的，他因为没有暂住证，被治安队抓了几回，又被放了出来，最后一次老乡都舍不得花钱去赎他，只好被治安队送去樟大头劳改场，劳教了半个月，又被遗送回老家去了。

我原先在易发玩具厂办了暂住证，所以不必担心治安员来查房，可是我一听到他们手里的对讲机“叽里呱啦”地响，我的脚就有点软，我常常做恶梦被他们三更半夜从被窝里揪出来，吓得大汗淋漓，两股颤颤。

一楼里间20平方米的小屋，摆了满满三张床，两对夫妻和一个单身汉，我就是那个贫穷的“王老五”。半夜三更，听到他们的床板“嘎吱嘎吱”地响，我用棉花塞住耳朵都无法入睡，床板响了两三分钟，就听到男人粗重的叹息，接着是女人的哀鸣，他们都是在附近的工厂上班，可是厂里都没有夫妻房。金沙村的出租房虽然简陋一点，治安队又常常半夜三更来踢门，尽管常常被他们吓得阳萎早泻，但总比在荒草堆里做“露水鸳鸯”强吧！

早上，天刚矇矇亮，我就起床了，帮老乡煮好稀饭，我随便扒了两碗。

七点正，我向老乡借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沿着107国道，向长安城进发，听说霄边工业区的工模厂特别多，我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1995年的107国道，还是一片沙石路和烂泥浆，我踩着自行车，一高一低往前走，昨晚刚刚下了一场大瀑雨，公路上坑坑洼洼积满了黄泥浆，一辆大货车从身边疾驰而过，黄泥浆溅起来，把我染成了“斑点狗”，还差1里路就到长安城，一条8米宽湍急的泥水流横在马路上，水深漫到膝盖，许多开摩托车、走路的行人围在那里不敢贸然试水，我下来推着单车，一步步摸索着过去，刚走到急流中间，右脚一抬，拖鞋给泥水冲走了，正想去抓，单车一侧身，挂在扶手上的雨伞也掉进了水里，不够3秒的工夫就没了踪影。这么急的洪流，去捞肯定没指望，就由它去吧，倒是可惜了那把刚买的伞。

进了长安城，我才发现，长安城也成了“水乡泽国”，水深可淹没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