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给了我一双乌黑的眼睛，我却要用它去寻找光明！”

每当我坐在长安城的“上岛咖啡厅”，慢慢品尝“港式­奶­茶”的时候，就会想起“顾城”的这句名诗。

在回忆的狭缝中，忧伤地回味浮沉不定如流水一样的人生。

窗外是灰濛濛的天空，长安城工业区的大街上，走满了神­色­匆匆的行人，他们如蝼蚁一样每天辛勤劳作，但不是没个人都可以找到光明……

2002年5月4日。

我正坐在浩瀚厂的总经理办公室，听取厂长和生产经理的工作汇报。

保安室打电话上来说，有个叫“应顺流”的人要见我，听了名字，我吓了一大跳。

保安把客人领进来，眼前这个“陌生男人”，鼻孔下留着浓密的胡子，有点象香港歌星林子祥，鼻梁上架着黑框近视眼镜，我琢磨着面前这个“陌生男人”,怎么也无法跟“应顺流”的名字联系起来。

此人一进门就鬼鬼祟祟地关上房门，叫我：“冷兄弟”，还叫我马上拉下窗帘，一切忙乎完毕，他才坐在沙发上，摘下眼镜，并扯下浓密的胡子，我才认出他，果真是以前在“爱利公司”的“金钻经理”应顺流。

自从1998年国家立法打击“非法传销组织”之后，全国所有的“传销人员”如惊弓之鸟、四处逃窜，许多被抓到的“传销头目”被罚款判刑，没被抓到、胆子更大的“传销组织”，以“城市包围农村”的方式，向国内三级城市及边远农村转移，继续编织他们的“黄粱美梦”。

这段时间，报纸、电视上天天报道，警方正全力通缉“非法传销组织”的骨­干­分子。

我估计“应顺流”突然来访，应该也在通缉的“黑名单”上。可我现在做正行生意，万一“应顺流”被警方逮住，我也就成了“包庇犯”，到时麻烦可就大了。

“此地不宜久留！”

我急忙叫“应顺流”戴上眼镜，贴上胡子，一起匆匆下了楼，钻进我的“帕萨特”，急急驶出浩瀚厂门口。

车开到长安城西北角的“上岛咖啡厅”，我要了一间包房，服务员送来两杯“蓝山咖啡”，我马上锁上房门。

“应顺流”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头发没打摩丝，零乱地搭在前额，象个被遗弃的满身脏毛的哈巴狗。

如果不细心观察，根本不知道他的胡子是一撮道具，我有点好笑他的“化装本领”，堪比日本女间谍“川岛芳子”。只可惜现在的“应顺流”象个“丧家犬”，已经没有了往日“金钻经理”的风度翩翩、风光无限。

“应顺流”翻着象死鱼一样的眼告诉我，他在广州市的私人房产和一辆“广本飞度”被警方扣押了，正被网上通缉。他花5000元买了一张合法身份证，不过籍贯变成了“湖南省洞口市”的一个偏僻农村，名字也变成了“曾贵才”。

他千叮万嘱我，以后不可呼他的原名“应顺流”，要叫他“曾贵才”，而且要讲普通话。我问他，是怎么找到我现在的工厂？他说，他在百度上搜索我的名字，并打电话来证实，才知道我成了一家工厂的老板。

他很后悔当初没跟我一起离开“爱利公司”，才落得如此下场。我劝他喝杯咖啡压压惊，再想想其他办法。他一边喝咖啡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双手在不停地打哆嗦。我了解他的心思，他怕我报警。

我对他说：“曾贵才，你放心，我不会“落井下石”的！”

他才放下警惕，点上一根烟，手还在不停颤抖，他大口大口地吸烟，表情沮丧，好象大难临头，又在喋喋不休地发牢­骚­。

“我这辈子算是毁了，但是，于心不甘，我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传销，到头来什么也没捞到，“油水”全部让老板刮走了，真正的幕后老板到现在我也没见过，听说在美国。我只知道中国区的CEO “大肚腩”，那家伙一听到风声，马上溜到了外国，他早把几千亿的巨资卷到海外，“漂白”之后，又回大陆投资房地产，前天我在电视上还见到“大肚腩”，他现在是广州市一家知名房地产公司的总裁。这个家伙的后台真够硬，听说跟政府高官有勾结，没人敢对“爱利公司”秋后算帐。这两年“爱利公司”不再是地下“老鼠会”，他们已经名正言顺地在全国搞“合法直销”，还请了世界短跑冠军“鸟飞翔”做形象代言……。”

我坐在旁边，听“曾贵才”唠唠叨叨，默不做声，心里不免感叹：“这些万恶的“传销组织”，不知害死多少国人，掳走难以估量的国民财富……

可是社会总是在“不法分子”闯下弥天大祸的时候，才立法制止，这就是“亡羊补牢”寓言的得来。

以前听过一段笑话，说有个人中箭受伤，去医院求医，外科医生把露在外面的箭剪掉，对患者说：“我的工作完成了，你去找内科医生吧！”

我估计“工商局”的弟兄们,就是在扮演“外科医生”的角­色­，他们心怀感激地把营业执照颁发给那些“某某国际屠宰有限公司”,却不去监管这家“屠宰公司”是在“宰人”还是在“宰羊”？“国际屠宰有限公司”的老板们，正组织千万手下去割国民的钱包，“外科医生”却坐在池塘边“放水鸭”。

我没有时间再听“曾贵才”先生的“无聊演讲”，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沓人民币，扔给“曾贵才”。

我警告他：“曾贵才，你走吧！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来找我，否则我就报警，你好自为之。”

我付了帐，独自走下楼，打开“帕萨特”引擎，匆匆离去。

长安城的107国道边，竖着一幅“爱利公司”的大型户外广告，广告喷画里站着“爱利产品”的形象代言人——世界短跑冠军“鸟飞翔”，他露出­阴­森森的牙齿，并竖起大拇指说：“给您的人生添姿彩!”

2002年底，我和谷静雯的爱情结晶——我们可爱的女儿顺利诞生。

我父亲正在长安城“新城市花园”的家里拖地板，听到我母亲接到我从医院产房打回来的电话，我父亲迫不及待地催问我母亲：“是“孙子”，还是“孙女”?”，当我母亲失望地告诉他：“是孙女！”他气呼呼地丢了拖把，回房里睡大觉。

晚上我回来，叫他起床吃饭，他理都不理我，我和母亲偷偷地苦笑。

谷静雯生了孩子，在家休养，工厂的财务、出纳，暂时由我打理。

月底，有一个工模厂商来结货款，我意外地见到了我以前的大师傅何景明。他在长安城的岗厦工业区开了一间工模厂，我们厂做不完的工模，有一部分外发到他的工厂去。

浩瀚厂的外发单一般由厂长负责，我很少过问。

与久未谋面的大师傅猝然相遇，那感觉就象多年前，不小心丢失的心爱之物，突然出现在眼前。

何景明师傅明显老了很多，与他的实际年龄不太相称，相对以前，他在易发玩具厂“雄姿英发”的样子相比，他的确老了不少，头上飘着许多白发，身材过于臃肿，由于缺少睡眠，两只通红的眼袋吊在松弛的眼皮下，显得更加憔悴。

后来我抽空去参观了何景明的工模厂，与其说是“工厂”，不如说是“档口”，他租了两间搭铁棚的商铺，狭窄、闷热的车间里挤满了工模制造机械，何景明正赤着上身，在给一块厚厚的钢模钻孔，背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一台沾满灰尘的工业风扇拼命地旋转，几个学徒正在“叮叮当当”忙着修理模板。

我的师母正坐在满地油迹的门口洗衣服，不过不是当年的“大波红”毛艳红，而是一位身材臃肿、嘴­唇­厚得象墙、皮肤粗黑的女人，和当年何景明放在枕头下的照片里的“女主人公”相似，只是稍显老了一些。

见到曾经的学徒登门造访，师母马上热情地搬出一张破旧的木凳，我坐在上面摇摇晃晃，象荡秋千。

何师傅5岁的小儿子，正蹲在离门口3米外的黄泥地上拉大便，小儿子要妈妈帮忙擦ρi股，师母却坐着不动，撑开厚厚的嘴­唇­对何师傅大呼小叫，何师傅只好停下手中的活，给小儿子擦ρi股。

何师傅跟我说，他有两个大儿子正在老家念初中。1999年3月份，他就离开了易发玩具厂，出来自立门户，订单不用担忧，只是运气一直不好，做好的塑胶工模试过OK后，送到客户手里，不是裂模，就是尺寸不­精­确，每月赚到的钱，还不及以前做大师傅工资的四分之一，现在都是杯水车薪。

门口放着一辆珠江牌125C男式摩托车，上的是湖北省车牌，是何师傅的唯一座驾，他的小儿子爬到上面，不停地按喇叭……

回到浩瀚五金制品厂，我把生产厂长叫上我的办公室，吩咐他以后多发点单给何景明。

郑海富说我：“是个“工作狂”，成日喃住揾食，揾到钱都唔识享受！”。

郑海富说得没错，想当年我两手空空，出来“捞世界”，目的也是为了改变一下生活，可我的出身跟郑海富不同，生活方式也不一样。他不需要为公司的事务­操­心，整天开着奔驰S600穿梭在星级酒店和娱乐场所之间，我却开着“帕萨特”去路边的小店吃“兰州拉面”，我每用一小笔钱都要考虑它的“使用价值”，去高级西餐厅喝一杯“蓝山咖啡”，感觉就象嚼碎两张百元大钞，往肚子里吞。

郑海富现在拥有两家大企业，，象他这样花­精­力开工厂的本地人很少。本地人每年在村委会都有十几万的分红，再加上一两幢公寓或者厂房出租，生活富得流油，个个过着神仙般的“地主”生活。谁愿意自讨苦吃，出来开企业。

郑海富跟其他本地人的想法不同，他说，“坐吃山空”，生意要做，生活也要享受。他原先也有一家1300多人的五金厂，当年是靠帮“步步升”生产VCD外壳发达，后来VCD外壳利润少了，他把五金厂卖掉，又接手了一家大型的港资玩具厂。玩具厂原来的老板是一位70多岁的香港人，他奋斗了一辈子创立了这家拥有4500多人的玩具企业。可惜他无儿无女，又上了年纪，想退休移民去加拿大度晚年。所以低价转让给了郑海富，郑海富很少花心思去管理，由他老婆“­操­盘”，玩具厂的所有管理层都是原班人马，工厂很早就拿到了ISO9001质量体系认证，是一家上轨道的企业。

我的工厂，上有厂长、经理，下有30多个主管。虽然小事不用我­操­心，但大事决策，还要我亲自审批。我平时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准时上班，即使无事可做，也会呆在办公室里看报纸或者喝茶。

喝“工夫茶”是郑海富“传染”的，我以前从来不沾这些东西。我经常会送一些名贵的“铁观音”、“龙井”给郑海富，可是他又拎回来给我。

郑海富比我有钱，他从来不把钱放在眼里，他说：“知心朋友比钱更重要。”

郑海富不但对“功夫茶”有研究，对“美女”更有独到眼光。在他的S600奔驰车里，经常看到一些浓妆艳抹、打扮­性­感的“小姐”。而且象走马灯一样换得很勤。

郑海富最大的嗜好还是“赌博”，他每天手里都拿着一大叠“六盒彩玄机”、“白大姐解秘”。

长安城有个“六盒彩大庄家”，幕后老板是一个潮州人，长年住在香港或深圳，摇控长安城一带的“外围散户”。

“六盒彩”是香港的“合法赌博机构”，在大陆却是非法的。但是许多大陆“地下庄家”都冒着风险在大陆“吸金”，幕后­操­纵都很隐蔽，这种殘害国民的“非法组织”从2000年开始，就象瘟疫一样漫延到全国大部分的城市、农村。

“六盒彩”从1到56分为56个数字，所有数字被归类为：红波、蓝波、绿波、黄波。也由十二生肖掌管56个数字。下注可买­色­波、生肖、数字。中奖分为特马、平马，最大的赔率是特马：“一赔40倍”。（即下注者如果买中某个单独“特马数字”，可获得“庄家”赔付40倍的下注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