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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典当相公 > 第十章

第十章

湖边有问号称是苏州城里最诱人的销金窝,而他们一­干­人初到贵宝地,自然得要四处走动走动,了解一下环境,顺便探探风俗民情……当然,妓楼绝对是必去之地。

“我的脸一直都是这样。”朱夭若闷声道,他对于周遭的丝竹声没有半点反应,尽管人就坐在二楼的雅阁里头,身旁还坐着两位美娇娘。

“鬼话,你打算要骗谁?”廉铎没好气地道,不时吩咐身旁的花娘帮他倒酒。“前些日子,我瞧你同容家小子金闹得挺开心的,怎么最近这几日便又换了个样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事有前因后果,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啊!

“你们都知道那家伙是容家小千金?”朱夭若蓦地抬眼。

“自然知晓,以往都是在卧龙坡上过生活的,就算不是挺熟稔,但也照过面;不过若是小姐不说,我也认不出她是谁,只当她是小姐捡回来的美少年。”廉铎边说边大口呷酒,显得快意极了。

“就只有我不知道……”朱夭若喃喃低语。

可不是吗?毕竟他不是卧龙坡上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不知怎地,倒觉得自个儿像个局外人。

“你又在不高兴什么?”廉硕没好气地问。

出来玩就是要开心嘛!摆张臭脸是想要吓跑身旁的美娇娘吗?

“既然你们知道,为何不知会我一声?”书他像个傻子一般,天天算计着要如何将容婧赶出小姐的房间,要如何将她撵到苏州城外……倘若他知道她是女儿身的话,他岂会这样对待她?

“咱们以为小姐会跟你说啊!”

真不是他俩喜欢计较,可说真格的,小姐待夭若还真是好,就因为小姐向来待夭若好,遂他俩便认定小姐肯定会告诉他的,谁晓得小姐居然没知会他一声……不知道小姐在打什么主意?

但不说又如何?横竖小姐又不会因此责怪夭若。毕竟小姐可是疼他疼得紧的,教他们兄弟俩老觉得奇怪,只爱美少年的小姐怎会对一点也不俊美的他疼爱有加?

话再说回来,容婧就算不是倾城美人,也绝对称得上天香国­色­,他怎会看不穿她是女儿身?

“她没说。”朱夭若闷闷地道。

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在要弄他吗?

他还记得小姐有几回笑得人仰马翻,只是那时不觉得有异,如今想来……真是教他痛心。

为何众人皆知的事,唯有他不晓得?

回想着小姐几番难遏的笑意,他不得不这么联想,小姐根本就是在戏弄他。戏弄他到底有什么好玩?他不懂小姐的心思,只觉得自个儿的心疼极了。

“没说也不代表有什么意思,你何必放在心上?再者,容婧横看竖看,就是个标致的姑娘家,你怎会瞧不出来?”

“我……”小姐是没说啊,如今更是气得连瞧都不想瞧他一眼。识得小姐五年,这还是他头一回惹得不拘小节的小姐如此愤怒,反倒教他心慌了。

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竟教她这般生气。

难道是……因为他险些扯开容婧的中衣?但他隐隐约约地只瞧见了好似肚兜的东西,而且瞧得一点都不清楚。

倘若不是容婧先招惹他,他会这般做吗?

就算她是个姑娘家,也不该那般刁蛮骄纵,逼得他大动肝火。谁瞧得出来她是个姑娘家?就算她是名门千金、官家闺秀,也太过蛮横无理了。

说到底,小姐还是袒护她……尽管心里明白容婧是个姑娘家,但他还是一样觉得不舒坦,觉得心头发闷发疼,难受极了。

“没什么好可是的,喝酒!”廉铎拿起夭若的酒杯,硬是塞入他的手中。“不管是痛苦还是烦恼的事,全都抛到一边去,咱们现不是来快活的,啥事都别想了,知道吗?”

朱夭若瞪着手中的酒杯,突地一口呷尽。

是啊!先求今儿个的快活好了,至于小姐到底要怎么处置他,这可不是他能置喙的事。

“好样的!够豪气,男人就是要像这个样子,多喝一点!”廉硕见状,在一旁鼓噪着。

就这样,朱夭若一杯又一杯地喝得烂醉,醉了心思、迷了眼,颐长的身子就这样醉倒在身旁的花娘腿上。

然而可恶的是,他的脑袋却依旧清醒。

身躯有些麻,双眼有些迷蒙,该是醉了,但偏偏脑袋瓜子不断地想着小姐,想着她为何那般淡漠,对他视若无睹……

“爷儿,咱们这儿还有两位姑娘,若是不够的话,尽管吩咐一声便是。”

缓缓地爬坐起身,朱夭若有些失焦的黑眸瞪向纱帘,见着势利的老鸭,她身旁还带着两个样貌不俗的花娘。

确实样貌不俗啊……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醉了,还定怎么着,为何他竟觉得眼前的花娘像极了小姐?

是她们真的长得像小姐,还是在他的眼里……谁都像她?

他真是醉了……

翌日。

余晖斜落,一道道阳光洒落在范府的林子里,筛落一束束的光痕,由黄昏转为黑夜,转眼问范府里里外外都点上了灯,眼看着都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可最常在府里走动的人却不见人影。

夭若究竟是上哪儿去了?该不会是自个儿这几天对他不理不睬,惹他气恼,一气之下便走了?

范江独坐在房外的凉亭里,柳眉轻挑,睇着亭子外头浪花般的纷红骇绿,却没了欣赏的兴致。

总觉得身旁突地冷清不少,教她不习惯。

容婧丫头上铺子玩闹去了,夭若那混蛋打昨儿个便没瞧见人影,突地身旁好似没了半个人,冷清了不少。原本嫌他们两个吵得她头疼,教她想去外头欣赏美少年的兴致都没了,然而如今两人都不在,她却闷透了。

尽管她是始作俑者,逗着他玩,玩得过火,但如今都已经真相大白了,他还要怎么着?

倘若不是因为他打算扯掉容婧的衣裳,她岂会对他动粗,岂会对他生气?

一个姑娘家的清白怎能就这样被他破坏?再者这可不是她的目的,都怪他死脑筋,禁不起人家逗弄。

啐!如今还敢拿乔,教她找不着人,就连请安问候、料理膳食都不用出面了?

昨儿个午膳之前还瞧见他的……尽管她故意漠视他,但这可不代表她往后都不睬他了,让她发点大小姐脾气又何妨?

再者,教她生气的人可是他呢!

自个儿不好生反省,反倒怪起她来了,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夭若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跟在她身旁五年了,甚少见他发怒,更遑论教她找不着人,然而现下,他生不生气她是不清楚,但他失踪了,却是不争的事实。

混蛋!居然让主子担心他,他好大的面子啊!

他也不想想,身为主子的她,如此用心良苦地想要逗他,甚至一连数天都不再上画舫游湖,他该要感动得痛哭流涕才定。

范江微恼地拧起柳眉,却蓦地听到拱门那头传来脚步声,数她立即收回目光,佯装在品茗,怡然自得得很。

只见拱门那头走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小声笑闹着。

她微恼地蹙紧眉,放下手中早巳变冷变涩的茶,怒目瞪着两个自动送上门找死的家伙。

“是谁准许你们两个这般吵闹的?”还以为那个迷了路的家伙总算回来了,孰知竟是这两个笨蛋兄弟。

闻言,廉家两兄弟立即快步走到她跟前,将晚膳摆在石桌上。

“小姐,你是不是饿坏了?”廉硕问。

“本小姐已经被你们气饱了!”天晓得打天一亮没见着夭若开始,她便气得一整天都没用膳,可……眼前这两个笨蛋可知晓?

“小姐,你在气什么?”他们不就是说话大声了点,小姐犯得着这么生气吗?

可他们兄弟俩天生大嗓门,这事儿小姐心里该是明白的,如今拿来编派罪名,可真是有些古怪了。

“我气什么来着?”她闪躲着廉铎狐疑的目光,欲盖弥彰地扬起勉强的笑。

“不就是天气热,所以有些心浮气躁罢了。”

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入夏了,日头呛辣得像是要烤人­干­,甫到江南的她,会受不住这种天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了。

“啊!定是小姐成天窝在宅子里,没到外头走动走动,没瞧见养眼的美少年,才会闷得发慌。”廉硕聪明地替她找了个天衣无缝的借口。“都怪夭若,谁让他醉倒在妓馆里,到现下都还没回来,要不他便可以陪小姐到外头散散心……啐!不过是带他去外头开开眼界,他反倒是沉迷其中,到现下都还没见着人……喂!你打我­干­嘛?我说的都是真的。”

找什么碴?他还有很多事没说,被打断了,待会儿要是想不起来,他要怎么赔他?

廉铎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只恨自个儿没有打得大力一点,最好是能够一掌将廉硕打晕,省得他那张烂嘴误事。

没瞧见甚少动怒的小姐,连脸­色­都变了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怎会到现下还不知道?

“醉倒在妓馆里?”她微瞇起水眸,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突地勾­唇­冷笑。“他醉倒在妓馆里,所以……今儿个一整天都没瞧见人?”

好样的!原来是狎妓快活去了……狎妓快活?

她可不记得自个儿曾经要他去欺负姑娘家,尽管是花娘也不曾,然而他居然背着她­干­出如此令人发指之事。

混蛋!他醉倒在妓馆里,她却待在府里,像个傻子般地胡思乱想一整天!

“可不是吗?”廉硕压根儿不管廉铎在旁不断地眨眼。“真不是我要嫌弃他,他的酒量简直是差得不可思议,不过是尝了几杯酒,居然就醉倒在花娘身上……不过依我看,他八成不是醉,只是手段高竿,存心吃花娘的豆腐……喂!你­干­嘛?再打我就翻脸了。”

没瞧见他说得正开心,廉铎就是见不得他好,定要这般坏他兴致?

廉铎恼火地蹙紧浓眉,再三以眼神示意,要他注意小姐的脸­色­再说话,可谁知道廉硕笨得像只猪,压根儿不知道廉铎已经吓出一身冷汗,恨不得立即拔腿就跑。

“还有呢?”范江笑得水眸瞇成直线。

手段高竿?可不是吗?他城府极深,相当懂得算计,满脑子的鬼点子……如今倒是把这好本领给运用到花娘身上去了,她该不该夸他两句呢?

“最最好笑的是,他居然以为有一位花娘是小姐,甚至还帮她洗脚。”廉硕边说边笑着。“小姐,你就不知道,那浑小子看来一本正经,向来不沾女­色­,可-到了妓馆便判若两人,简直快吓死人了,真是教我大开眼界。”

待他说完,廉铎自动往旁边退了几步,不敢再睇范江一眼;就算不瞧她,他也能轻易地感觉到她毫不掩饰的杀气。

大抵只有他那个笨蛋弟弟感觉不到吧……

“替花娘洗脚?把那个花娘当成我?”她呵呵呵地轻笑着,眉清目秀的美颜登时狰狞起来。

有意思……不只是廉硕开了眼界,就连她也被吓着了。

­阴­沉固执的夭若向来不近女­色­,他的聪明及心机全贡献给当铺和范府;想不到他有这般能耐,居然同花娘调情,听说那个花娘还有几分像她……他竟当着他们的面替那位花娘洗脚?

这事儿要怪谁?

得怪夭若不知检点,意志不坚地任人诱引?还是怪这对笨蛋兄弟将他带进销金窝?

不,他们全都有错!

“不过那个花娘压根儿不像小姐,他却仗着几分醉意,像小孩子一般执拗地硬说她同小姐有几分像。”廉硕压根儿不觉大难临头,自顾自的说得很开心。

“是吗?”她冷笑着,瞇紧的水眸直睇着不知大祸临头的廉硕。

一个喝醉的人错把一位花娘当作是她,又帮那位花娘洗脚……他到底存着什么心?她疑惑得紧,但她不想知道答案。管他存着什么心,横竖他昨晚真的跑去狎妓,光是这档事,便够教她震惊了。

一直以为他像个老学究般地守旧,可天晓得天下乌鸦一般黑,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

“小姐?”廉硕睇着她,没发觉廉铎又偷偷地退了一步。

“是你们带他去青楼的?”她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是他!”廉硕二话不说,便把所有的错全推到廉铎身上。“是他瞧夭若遭小姐冷落,所以提议带他上青楼快活的。”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想不到兄弟情谊竟是这般薄弱,一旦大难临头,廉硕便推他去死?

“就是你们两个?”这两个笨蛋兄弟在想什么,她会不知道吗?

“这……”廉硕咽了咽口水,漂亮的脸蛋漾出谄媚的笑。“小姐,时候不早了,该用膳了。”尽管他已经不是美少年了,但他长得好看是事实啊……看在他长得不差的份上,小姐应该会待他好一些。

“我说了……”她缓缓地站起身,笑得绝艳冷然。“我已经气饱了。”

廉家两兄弟不约而同地往拱门退去,见她缓步逼近,他们的心不禁快速跳动,见她走下凉亭,二人立即转身朝拱门狂奔,谁知道才跑了两步便撞上一堵­肉­墙,三人皆摔得四脚朝天。

“哎呀……”

“谁啊?”朱夭若微恼地吼着,只觉得原本已沉重万分的脑袋,如今更是隐隐作痛。

“咦?你回来得正好。”廉铎率先起身,二话不说地拍了拍夭若的肩,随即溜走;廉硕见状,来不及喊疼,跟着拍了拍他的肩,也迅速地逃走。

“什么跟什么嘛?”朱夭若不解地回头睇着两人逃跑的背影。

见鬼啦?天底下有什么人可以教他们如此惧怕?啊……甫想到自家小姐,便瞧见眼前有一道影子长长地映在地上,缓缓地将他覆盖。

他万般艰难地抬眼,睇着背着灯火,教人瞧不出表情的范江。

“小姐。”他­干­笑以对。

虽说瞧不清楚小姐的脸,但二人靠得如此近,他可以轻易地感觉到她炽盛的杀气……不会吧?小姐顶多是不睬他罢了,还不至于会气得要他的命吧?

“哼!你倒是挺快活的。”她冷笑道。

“啥?”

“既是这般快活,又何必赶在这当头回来呢?”话落,她随即转身便定,瞧也不多瞧他一眼。

知道回来了?

哼!现下青楼正是好玩的时刻,他怎么舍得回来?他应该要继续为花娘洗小脚才对,是不?

闻言,他头痛欲裂地跟在她的身后,定进凉亭里,见着一桌的饭菜全然没有动过的痕迹,不由得微蹙眉头。

“小姐,你还没用膳?”有没有搞错?现下都什么时候了,廉家兄弟到底在搞什么鬼?先是将他丢在青楼不管,而后又未尽责地伺候小姐……难怪小姐的脸都黑了一半。

“你会担心我?”她坐回石椅,似笑非笑地瞪着满桌菜肴,好似这些菜肴才是真正惹她发火的主因。“我用不用膳,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与其担心我用膳了没,你倒不如再去一趟青楼,若是嘴够甜,很快便能掳擭美人心。”

“啊……”他一愣。

混蛋!他们居然同小姐说他去青楼……小姐已经对他爱理不理了,现下岂不是雪上加霜?

“回去。”

“啥?”

“回你的房间待着。”她冷声道,眸底闪过一丝怒意。“这儿没有你能帮忙的事。”他身上浓郁的脂粉味熏得她快要吐了,倘若他再待下去,她可能会真的吐给他看。

“我……”他瞅着她,见她瞧都不瞧自个儿一眼,咬了咬牙,不禁颓丧地道:“我知道了。”话落,他随即快步离开。

直到听不清楚他的脚步声,她才侧眼睬去,尽管院落里已点上灯火,却早巳不见他的身影;不知怎地,她竟然觉得怅然若失……一个男人不论娶妻与否,会上妓馆押妓都是天经地义的,是不?

夭若并没有错,可她就不爱……方才她所说的那一席话是否太过分了?尽管她是主子、他是下人,但他是个男人啊……她怎会忘了他是个男人?

他是老成得不像个少年郎,可她怎会忘了他是个……男人?

第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是朱夭若目前的处境。

朱夭若挑灯沉思,坐在桌前,难得地抓起酒壶牛饮,原本是想藉酒浇愁,然而没一会儿便已醉趴在桌上。

说他已醉,然而神智却偏偏清醒得吓人。

他满脑子都是范江绝情的容颜,教他如何醉得了?

这一回小姐真是铁了心,决定不睬他了,还要他待在屋里,哪儿也不能去。

难受啊!说不出究竟是哪里难受,可说不出的难受才是真的难受啊!

他不想惹小姐发怒,更不想教她嫌恶,但……说来说去都是那两个混蛋兄弟害的,无端端地带他上妓馆作啥?他又不想去,说穿了是他们自个儿想去,拉他一道去,不过是多了个应付小姐的说辞,他只是笨笨地当了垫背,落得这种下场。

五年前小姐好心地接受他这个典当物,教他感激至今,更教他凡事莫不全力以赴,以求能够报答小姐的善心,哪怕小姐要他当个小奴仆,他都不会有怨言;此外他更以照顾小姐为己任,细心地照料着小姐的三餐起居,就连小姐贪恋美少年,他也义无反顾地陪她胡闹。

曾几何时,报恩的心偷偷地转变成只为瞧见她开心的一笑?

他不过是想尽办法在保护小姐罢了,倘若他真是在算计什么,那定是在算计着如何能让小姐天天都笑逐颜开。

可一连数天,小姐每回见着他总是板着睑,如今更是连瞧都不瞧他一眼。

这还是头一回呢,教他不习惯极了,教他烦闷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不如灌上几口酒,弄醉自个儿,图个一醉到天明,好过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乏力地合上酸涩的眼皮,他一头栽进梦乡里,放任酒意从他的指尖催麻到脑门,逐一催散他的意识,就连有人推开房门,站在他的身旁看了他好一会儿都不自觉。

范江睇着他憔悴的面容,心里不由得犯嘀咕:已经不是个很俊俏的人了,现下还把自个儿搞得这般狼狈。下巴上头的青­色­胡髭杂生,一头长发也没束起,熏天的酒气……

瞧瞧,这是什么模样?

原本是抱着几分内疚的心情,趁着夜半想到他房里同他说几句体己话,就如同往常那般,谁知道她会瞧见这光景?

难道……是因为她,才教他变得这般狼狈?

疑惑乍起,她不禁轻抚着他的发,低斥道:“你何时学会藉酒浇愁的?”

不过是几天光景,他为何会改变甚大?

该不会是那两个笨蛋兄弟教他的吧?啐!他们怎么教,他便怎么学吗?未免太过愚蠢了。

“呜……芷儿?”

不知是不是她的手劲大了些,数朱夭若动了下,发出低吟声,还缓缓地掀开好似万分沉重的眼皮。

闻言,她不由得一愣。

芷儿?谁?那是谁?他向来不近女­色­,府里只有两个丫鬟和三个厨娘,然而没有一个名叫芷儿。

难不成是教他洗了小脚的花娘?

混蛋!就连在睡梦中,他还想要为她洗小脚不成?

也不想想,他入府至今,她都未曾要他替她洗过小脚;姑娘家的小脚岂能随便数人给瞧见,甚至是摸着?

他居然背着她去洗别人的小脚,就连睡梦中也念念不忘!说穿了,他的憔悴压根儿不是为了她,他不过是念着花娘芷儿的小脚罢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抡起粉拳,毫不客气地往他的头落下。

突地觉得脑门一阵麻痛,朱夭若吭都没吭一声,只是有些迷惑地坐正身子。

“你……”他昏昏沉沉地瞇起黑眸,却瞧不清楚眼前人?

他是在作梦吗?还是他在妓馆里?要不,为何他好似瞧见了一个酷似小姐的姑娘?

怎么……连她都好似在生他的气?

“你连我是谁都瞧不清楚了吗?”她微恼地道,往他的脑门一拍。“瞧瞧你这是什么鬼样子?把自个儿弄得狼狈些,是想要令我内疚吗?”

她已经够内疚的了,他不需要再耍手段了。

她想过了,是男人都会上妓馆狎妓的,他去那里一点都不稀奇;再者他尚未娶妻,又身强力壮,莫怪他会把持不住。不是他的错,若拿这一点怪他,她就不是个明理的主子了,但……

怪了!明明已经花了好几天的工夫说服自个儿,怎么现下站在他的面前,她偏又恼火了?

一想到他替别人洗小脚,她便有一肚子发不出来的火!

“芷儿……”他轻声叫唤。

他异常温柔的呢喃,醉眼迷蒙的诱人神情,却挑诱不了她坚若盘石的心。

“你!”压抑已久的怒火,在这当头打算毫不保留地一次宣泄,然而她的粉拳还没来得及将他打醒,便教他轻而易举地擒住。“你!你……”

“嘘!姑娘家怎能这般粗鲁?”

他将她的小手贴在自个儿的心窝,嗓音好柔好柔,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柔。

“你……”一抹冷意缓缓地打背脊窜上,她有些不知所措。

“芷儿……”贴在心窝上的小手,软他缓缓地抓起,搁在­唇­边。

范江瞪大眼,瞧他的­唇­不断地摩挲着她的手指,阵阵奇异的酥麻感自指尖窜至、心头,教她的心狂跳不已……

放肆!真的太放肆了,就算他真的醉了,就算……

混蛋!谁管他到底怎么了,就算他醉死了,他也不能将她当成另一个人,更不能这般轻薄她。

范江正欲抽回自个儿的手,却蓦地发觉他的手揪得死紧,开口要骂,却见到他炽热的­唇­贴了上来,张口封住她的,挑逗着她青涩笨拙的丁香小舌,将她一肚子的怒火催化成蚀骨的欲念。

“住手……”

她无力地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教他拥得更紧,教他索求得更加热切。

混蛋!他怎能将她当成其它人?

她是他的主子耶!据她所知,他向来不近女­色­,是个满嘴道德经的老学究,每回她要上街瞧美少年,他总会在她耳边说个没完没了;但如今,他变了……瞧瞧!他的动作有多老练。

他的­唇­舌彷若沾了媚药,吻得她浑身发烫,此外他的大手竟大胆地在她的身上游移,俨然无视她的抗拒,彷若要将她给嵌进他的体内、彷若要将她揉进他的心底深处。

将她错认为另一个人,难道……他对那位花娘用情如此之深?

难不成他不是头一回上青楼,他老早便去过数回了?可……到苏州也不过只有个把月的时间,那位花娘怎能教他如此情难自遏?

她微瞇起水眸,睇着他因深情而疯狂的神­色­,心头不由得揪痛起来。

一个相遇不过个把月的人,竟远胜过她?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她猛地回神;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远胜过她什么来着?她有闲暇乱想,倒不如赶紧想想该怎么推开他。

可恶,仗着他的气力和身形便打算吃定她了?

他八成是醉得忘了她是个练家子,尽管他擒住了她的双手,她也不见得要就范啊……心念一动,决意不能再教他放肆下去;然而她使劲一扭,蓦然发觉自个儿竟推不开他。

这是怎么着?

她惊诧地瞪着他,发觉他食髓知味,大手竟一路往颈项探去,而她的衣襟更是不知在何时被他拉开……温热的大手突地滑进衣内,滑­嫩­的肌肤立即感到一阵寒意。

“住手!你这个混蛋!”

放肆!不管他是不是把她错认成谁了,他都不该如此放肆!

朱夭若一愣,抬眼一瞧,­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她的心重重地跳了两下,随即发觉他的大手滑进了肚兜里,抚上了……

“江儿姐、江儿姐,你是不是在里头啊?”容婧娇软的嗓音传来。“啊!”

拔尖的嗓音一入耳,朱夭若猛然回神,傻愣地回头探去,还没瞧清楚站在门前的身影,腹部随即惨遭一踹,毫不留情地将他踹飞,跌趴在地。

“江儿姐,你没事吧?”容婧绕过他,快步定到衣衫不整的范江身旁。“是不是这个混蛋欺负你?他是不是对你意图不轨?这个混蛋,居然忘恩负义!留下这个混蛋,岂不是……”

“咱们走!”范江扣好衣襟,噙怒的水眸一瞬也不瞬地瞪着教她踹倒在地的夭若,恼火地从他身旁绕过,扬长而去。

“江儿姐,你等等我!”容婧跟在她身后,走过夭若身旁时,不忘多踹一脚。

朱夭若浑身发疼,眼前一片模糊,总觉得头昏脑胀。

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不是在作梦吗?

他好似梦见了花娘芷儿,梦见了自个儿对她意图不轨……真是既肮脏又下流,十分不齿自个儿的所作所为,尽管是在梦中,他也不该对姑娘家这般无礼,但……不对!他的腹部疼得可真实了,而方才那个聒噪的丫头喊着江儿姐,难道方才出现在他梦里的是小姐而不是芷儿?

他蓦地瞪大眼,却没有勇气起身证实;他只觉得,腹部疼得教他想哭……

“不管怎样,你还是得找小姐问清楚,是不?”夏日午后,范江院落旁的客房里传来廉铎苦口婆心的劝告,然而等了半晌却不见夭若做出半点回应。“说不准你真的只是在发梦,毕竟我瞧大小姐也和往常一样。”

听说几天前发生了大事,但只是听说,他没瞧见,总觉得遗憾万分;可虽说发生过大事,但他却瞧不出端倪,心里发闷啊!

更闷的是,眼前有个人更是闷到极点,成天窝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话也不想说,还把府里所有的差事都丢给他,他真是倒霉啊!

为免自个儿再活受罪,遂他打算要开导夭若,把所有的工作全丢回给他。

廉铎颇具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却见他指了指窗外,他抬眼探去,见着容婧从窗外走过,她以极恶毒的目光瞪了夭若一眼。

“她是人证。”朱夭若闷声道。“我原本以为自个儿是在发梦,就连肚子上的脚印都可以推说是鬼踹的;可容婧天天在我的耳根子旁喳呼个没完没了,好似怕我忘了那一晚的事,我哪里记得自个儿做了什么?我以为我是在发梦啊!倘若知道那不是梦,我岂敢如此放肆?”

天晓得他有多后悔……他羞愧得没脸见人,更别提要他去见小姐了。

“哦……”廉铎点了点头,凑近他一些,问道:“那……梦中的情景呢?”

“那是……”朱夭若饮眼思忖着,当他将梦境里的女子换上小姐的脸时,他的心不由得狂跳一下,该死!莫怪当时的触感竟是那般真实,因为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啊……

廉铎睇着他涨成猪肝­色­的脸,不禁推了他一把。“到底是怎么着?”就连事后回想,他都能羞赧成这副样子……可见事发当时,他有多么地放肆了。

“别问了。”朱夭若又羞又恼地侧过脸。

这种事他怎么能说?打死他也说不出口……他真的以为自个儿醉了,他没那心思的,他只是……

廉铎睇着他为难的侧脸,不禁以老大哥的姿态往他的肩头一搭。

“夭若,咱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吧?”他突地问道。

朱夭若回头,狐疑地睇着他。“你为何提起这件事儿?”

“大哥对你好不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朱夭若压根儿不领情,瞇起幽深的黑眸瞪着他,只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同你说……”唉唉!这事儿还真难开口。“你知道的,那个……”

“我知道什么了?”朱夭若不禁发噱,有点哭笑不得。“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犯不着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难不成廉铎是瞧他心情郁闷,特地想要逗他发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还客气什么?“我想,你定是对小姐动情了。”

“嗄?”什么?!

“这可不是我胡思乱想的,而是有根据的。”他轻咳两声才道:“依你的­性­子,尽管是在梦中,你也不会造次的,是不?”

“但我以为那是梦,我自然是……”倘若他知道那个女子就是小姐,他就算有一百颗胆子都不敢这次。

“话不是这么说的。”还有太多太多的事,多得不胜枚举,但每一桩、每一样都可以说是铁证。“你太在意小姐了,无论是小姐要寻找美少年,还是放纵容婧丫头……你满脑子都在算计着要如何逗小姐开心;若是小姐不睬你,你便如丧考妣,窝在房里,哪儿也不去。”

“这是应该的,因为小姐待我……”

“小姐待你可真是有够好的了。”

外头传来的嗓音打断了朱夭若的话,他抬眼探去,见着廉硕走了进来。

“就说小姐偏心,就算你赖在这儿,什么事都不做,她也不会差使你。”

“那是因为小姐不想见着我。”他没好气地道。

以为他喜欢这样不成?他知道府里有不少事得忙,原本人手已经不足,倘若他现下又闲着,还拉着廉家兄弟不­干­活……几天没踏出房间,不知道外头乱成什么样子了?

“是你不想见着小姐吧?”廉硕走到两人面前,索­性­往桌上一坐。“我这几天跟着小姐里里外外地跑,瞧她就和以往一样,只有你好似没脸见人似的,窝在这房里……说穿了,你根本就是在偷闲吧?”

“啐!”朱夭若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

偷闲……他的眼睛是出了问题不成?他哪里像是很闲的样子?

压根儿不知道他心里乱成一团,方才听廉铎胡说八道,就已经够令他头疼了,如今还多了个廉硕。

“我说小姐真的相当疼你。”

“是吗?”朱夭若冷冷地续道:“你倒是说个理由来听听,别再说什么小姐见我偷闲也不会吭一声之类的蠢话。”

难道廉硕真的不知道他和小姐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发生这种事后,要他怎么有脸见她?他知道不能继续这样子下去,自个儿定要去向小姐陪罪,但……再给他一段时日吧!

现下的他,真是羞得不敢见她啊。

“就好像……”廉硕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小姐向来不会管我们上妓馆,却对你相当严厉。”

“这是什么理由?”朱夭若不禁发噱。

“我是说真的!你也知晓小姐的­性­子向来随­性­得很,不会过问下人到底去哪儿了,可她偏偏十分注意你;记得那日你醉倒在青楼里,小姐可是气得一整天都没用膳呢。”

“那是因为你们生­性­好­色­,她早巳见怪不怪,而我……”真不知道廉硕在想什么,亏他竟能说得口沫横飞,好似真有这么一同事。

一个说他对小姐动了情,一个说小姐疼他入骨……现下是怎么着?好似他们真的看对了眼,只是双方皆不知情……啐!又不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亏他们俩想得出来。

“这话说得不对,咱们是­色­大胆小,只敢上青楼,不似某人有­色­也有胆,居然连主子都敢推倒在床榻上……”廉硕边说边点着头,煞有几分赞赏之意。

“你!”没事把话题转到这上头作啥?嫌他不够烦吗?

“不提这些,我来这儿是要告诉你,有人上铺子提亲了。”廉硕压根儿不睬夭若的反应,径自说道。

“哼!这又怎么着?”朱夭若掉头不睬他。

小姐长得美若天仙,有人上门提亲一点都不意外,而且……依小姐只贪恋美少年的个­性­,提亲的人一定会败兴而归。

“不怎么着,只是小姐没赶人,反而留下对方。”

“嗄?”朱夭若猛地回头。

“谈得可起劲呢……”廉硕轻描淡写地道,然而话未完,便见着一抹人影飞奔而去,他不禁喊道:“夭若!小姐不准你踏出门,你……”

“不用叫了,见不到人影了。”廉铎没好气地打断他。

“啧!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主子倘若真要出阁也轮不到咱们置喙,他紧张个什么劲儿?”廉硕不由得发噱。

廉铎若有所思地睇着门外,不由得摇头晃脑起来。

唉唉,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如此地清楚明了,却只有身陷其中的人不明白;他都说得这般清楚了,夭若却是打死也不相信,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不管他了!

第八章

“我就不送了。”

当铺前头,送走了聒噪不休的媒婆,范江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铺子里,有些恍神地坐回案桌后的椅子上。

已经到这时候了……

是啊!都已经五年了,夭若的年岁同她一般大,算了算也该成家立业了……然而他可是她的典当物耶,他要如何成亲?

有人上门同她说煤,她可以二话不说地赶人,但如今人家说煤的对象不是她,这可就有点棘手了,再加上她已经一连数天没见着他的面了……一想到夭若,范江的粉颜不由得烧烫起来,她不禁摇头叹气。

教她如何见他?

就怕自个儿见着他,一不小心便会抡起拳头打他,一个不经意把他打成残废,她岂不是要养他一辈子?

说来说去还不都要怪他?

居然将她错认成花娘……喝醉了又怎么着?难不成喝醉了,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有错?

要她怎么受得住这种事?

他如此地放肆,非但亲了她,还对她上下其手,更不可饶恕的是,他居然……啐!到苏州是想过得开心的,然而美少年也不过才瞧了几天,接下来的日子却混乱到不行。

搬到苏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怎么老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是谁起的头?

是她吗?

范江乏力地饮眉思忖着,突地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抬眼便见着夭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教她连忙敛下眼。

啐!方想到他,他便跑来了?

他跑到这儿做什么?他不是正躲着她吗?既然打算躲她,他就该窝在府里才是啊!跑到这儿……教她怎么面对他?

“小姐,听说有人上门提亲?”朱夭若快步走到桌旁,压根儿不管自个儿还上气不接下气。

范江微挑起眉,偷觑了他一眼。“怎么着?”

这么厉害?连着几天窝在府里,他也知道铺子里发生什么事了?啊!八成是廉硕那笨蛋跑去通风报信的。

“人呢?”偌大的大厅就只有小姐一人啊,该不会是廉硕诓他的吧?

“走了。”她随手抓了个天山玉镇纸把玩。

啐!男大当婚,看来他真的想成家了……他要怎么成家?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岂会愿意跟着他一块儿吃苦?方才她没同媒婆说,他不是她府上的总管,而是她的典当品……要是媒婆知道夭若只不过是当铺的第一号典当品,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唉!她太过仁慈了,方才若直截了当地说清楚,媒人肯定会立即打道回府。

只是……他通常都在铺子里和府里走动,或者是陪着她出游,怎么会有人看得上他?

并不是她要嫌弃他,而是他真不是她偏爱的类型。

她要的男人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器宇轩昂、潇洒不羁,而他……除了浓眉大眼之外,其它的嘛……飞扬的浓眉显得太刚强,看得出固执的­性­子,黑眸显得太­阴­沉,好似随时都在算计别人,鼻梁显得太刚毅,­唇­瓣抿得极为……混蛋!教她又想起不该想起的事了。

“走了?”他一愣。

换句话说,她终究还是拒绝了?

可不是吗?小姐是偏爱美少年没错,但仅止欣赏罢了,从未想过要占为已有,更遑论与哪个小白脸结为夫妻……啐!明明知道的事儿,可当初一见着容婧,他怎会笨得一头栽进小姐设下的陷阱?

“嗯。”她状似随意地道,彷若把那一晚的事给忘了,但只有她心里清楚,把玩着镇纸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不管他为何突地跑来,但现下都已经把事儿告诉他了,他也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不说话,他不搭腔,气氛好似突地沉重起来。

朱夭若瞅着她,见她把玩着手里的镇纸;小姐宁可盯着手上的镇纸也不多瞧他一眼?他不禁在心里暗叹。

她定是在意得紧……

或许他还无法看穿主子的心思,但这么一丁点小动作,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然而事情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倘若不趁现下把话说开,往后五年要怎么过?

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完气后,朱夭若刻意忽略跳颤不休的心,方要开口……

“你……”

“你……”

范江抬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对看一眼,她连忙移开目光。

“你先说吧。”

“小姐有什么吩咐?”

谁知道两人竟又一块儿开口,她不禁没好气地抬眼瞪着他。

“我要你先说,你听不懂啊?”原本是想问他有无成亲的打算,但既然他有话想说,就直说啊!

“我……”心跳急促,教他在舌尖上打转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婆婆妈妈个什么劲儿?”她没好气地道:“想说什么就说啊!”

这样你啊我的,听在耳里多不舒服?相识五年了,想当初刚和他一起生活时,也没见他这般别扭过。

“我……”他深吸一口气,总觉得气哽在喉头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逼得他几乎快要窒息,只好一鼓作气地道:“那一夜的事是我的无心之过,我知晓自个儿定是唐突了小姐,所以我……”

“得了、得了,往后别再犯了。”她挥了挥手,状似不在意地道,然而却急急地垂下螓首,不想教他瞧见烧烫的粉颜。

这种事能在这当头说吗?

无端端地在这当头提起这件事作啥?想同她道歉,待她回去再说不就得了?现下天­色­还早,说这种话……教她心儿狂跳,头都晕了。

“可……”他坏了她的清白,这事儿怎能这样就算了?

难道小姐压根儿不在意他坏了她的清白?知道她向来潇洒惯了,凡事不拘小节,但怎能连这种事都不在意?

“不用说了,我说怎么着便怎么着。”她有些不耐烦地说。

这小子可不要蠢得同她说,他想要娶她以示负责……这等蠢话,她可是不想听的。

不要说了!不要再教她不经意地想起那一夜的事……她的脸很烫,他再说下去,她的脸可能真要着火了。

不!在她的脸着火之前,她肯定会忍不住地对他动粗。

“可是……”

“我叫你别说了!”她恼火地将镇纸朝他丢去。

“哎呀,暗器!”

门口传来的笑声,令两人同时探去,竟见着好一阵子没见着人影的花问柳。

“江儿,你是这样待客的?”花问柳走进铺子­干­笑着。

“问柳?你怎么来了?我并没有告诉你,我带着妹妹们到苏州来了。”范江惊诧地睇着他,尽管意外,却又万分感谢他恰巧出现在这儿,教她可以不必再独自面对夭若那个蠢蛋。

“这就是我了不起的地方。”花问柳依旧带着笑,他把玩着镇纸走近范江,不忘拍拍朱夭若的肩。“唷!许久不见,更像个男人了。”

朱夭若不语,只是客套地点了点头。

他向来不喜欢花问柳,原因极为明显,因为他有着一张小姐万分喜爱的美少年面孔,尽管虚长自个儿几岁,但他瞧起来却依旧带着美少年的青涩感。

是男人就不该长成这种脸!

“喝,更­阴­沉了。”花问柳不禁苦笑。

看来他今儿个来得真不是时候!总觉得现下的气氛有些诡异,亏他千里迢迢地赶到苏州,跑得这般辛苦,又没见着自个儿的心上人范洋……唉!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跟着咱们跑了,因为没了心思打探咱们的消息,才会将近一年音讯全无。”范江笑笑地说着。

此时朱夭若一如往常地定到她的身后。

“唉……”花问柳缓步走到她身旁,连连叹息。“你就不晓得我为了洋儿费了多大的心力。”

“是吗?”她可瞧不出来。

早在来苏州之前便没瞧见他的身影,亏他还说得天花乱坠。

“哎呀!你不晓得,自从我当了官,天天忙得晕头转向,数人差使着东南西北到处跑;而后又因为我大哥在杭州捅了搂子,延误了数日。待我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上门一瞧,才知道当铺居然搬迁了,光是要查得你们的下落就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一知晓你们到了苏州,我便趁着去湖州出公差的机会,从湖州连夜跑来了。”他可是一刻都不敢休息呢。

他从京城走了一趟杭州,再赶回京城,又跑了一趟湖州,接着拐向苏州……路途虽然不算顶远,可就是心急如焚啊!

“这般辛苦?”她­干­笑以对。

呵!他对洋儿可真是一往情深啊,从京城追到苏州……他可是有官职在身呢,岂能自由来去?

当初洋儿便是算准这一点,为了脱离他的纠缠才答应搬来苏州的。

可惜的是,他依旧来了……真是有心。

“一点也不辛苦。”花问柳笑得桃花眼微瞇,凑近她一些才道:“那个……我说,怎么没瞧见洋儿呢?”

他连夜赶路、策马狂奔,都不知道已经多久没合眼了。

“她呀……”范江吊他胃口,潋滟的水眸转了一圈,硬是不告诉他答案。

“在哪儿?”天可怜见,他想他的心肝宝贝,想得心都疼了,快告诉他洋儿的下落吧!好让他一解相思之苦。

“在……”见花问柳漂亮的脸上写着满满的渴求,她不禁想笑。

唉唉,真不知道他为何恁地死心眼,偏是对洋儿情有独钟……不知道吃了多少回闭门羹,可他偏是不死心,一路追到这儿……唉唉!教她好感动,感动得好想要逗他。

“她在哪儿?你倒是说一声,别再逗我了。”花问柳急出一身汗,魅惑众生的俊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尽管硬挤出一抹笑意,却也显得力不从心。

“这个嘛……”她嘿嘿地笑着。

瞧他急得满头大汗,少了几分刻意维持的斯文样,她不由得更想要逗他。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看上洋儿哪一点,竟甘心为她改了­性­子?

倘若有个男人也愿意这般待她,或许……

“江儿……”见范江老是不正经地左顾右盼,花问柳不禁没好气地抬起她的下巴,凝视她的眼,逼范江不得不直视着他。“明知道我心急,你就告诉我一声吧!别再逗我了。”

就当是他求她吧!

“瞧你急得像是什么似的。”啐了一声,见花问柳一脸正经,她才不情愿地说道:“好吧,我告诉你……咦?”

范江蹙起眉,瞪着介入她和花问柳之间的大手,她缓缓地抬眼,竟瞧见夭若冷着一张臭脸……这张脸已经够­阴­沉了,现下还显得这般凶恶,他到底想要怎么着?

吓她?还是吓花问柳?

“放开小姐。”朱夭若咬牙道。

“嗄?”花问柳不解地蹙紧浓眉。

现下到底是什么阵仗?夭若何时也变得这般有兴致,居然同他家小姐一起逗他?还是他们主仆二人决定要一块儿逗他?

别再逗他了!他很急的,一急过头,他就怕自个儿的坏­性­子又要发作了。

“放开小姐!”朱夭若哑声说道,横在两人之间的大手,堂而皇之地挥掉花问柳摆在范江下巴上的手。

就算对方是花爷,他也不容许他造次。

他知道花爷是当官的,对二小姐向来情有独钟,但……目标既是锁定二小姐,又何必来叨扰大小姐?

花问柳不解地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他直睇着朱夭若森冷的嘴脸,以及瞇起的黑眸……怪了!老觉得他好像某个人……

近一年没瞧见他,以往不觉得他酷似谁,然而现下怎会觉得他好像某个人?

“你在瞧什么?”见花问柳诡异地盯着夭若,范江不由得凑近他。

“我觉得他像一个人。”他很中肯地道。

“啐!你和他又不是头一回见面,以往都没听你说过,现下怎会突地这么说?”范江啐了他一口,抬眼睇着夭若,见他隐晦的黑眸对上自个儿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掉头闪避。

真、真是太放肆了!居然这般明目张瞻地看着她!他可真是有胆子,竟用这般放肆的目光瞧她,瞧得她粉脸发烫、心跳漏了几拍……他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对了!”花问柳蓦地击掌。

“嗄?”她被吓了一跳。

“他呀……”花问柳脸­色­大变地将范江拉到一旁,和她咬起耳朵来了。“像极了当今圣上啊!”

闻言,范江不由得放声大笑,压根儿不理会夭若疑惑的眼神。“他哪里像了?”当今圣上……真亏他说得出口,天晓得这话若是传入宫内,他会不会掉了脑袋?

“我是说真的,我方才不是说过我去了一趟湖州吗?就是因为近来传说湖州有位圣上流落民间的私生子;我听了密报便赶去湖州,却无功而返,想不到竟在这儿遇着了酷似圣上的人。”连他都吓着了。

范江带着难忍的笑意说道:“怎么以往就没听你说起这件事?”听听!说得多像是一回事?

怎么?她小小捉弄他一下,他便想要报复?

可……这件事对她而言可是不痛不痒啊,能不能想点新鲜的花招?

“那是因为我以往没见过圣上啊!”花问柳不禁发噱。“倘若只是长相相似,也不能说他真是圣上的私生子,不过他若真是皇子,身上定会保有皇家的圣物,我还是得查查。”

范江似笑非笑地睇着花问柳,心头却是不安的;他是在说笑,她压根儿不必在意,可不知怎地,她却在意起来了。

只因当年夭若要把自个儿典当给当铺时,曾说过他姓朱;姓朱未必代表他是皇族,但他身上有一条与身分不相配的金链子……

可恶!花问柳无端端地跑到苏州作啥?

第九章

他是皇子吗?

唉!一道闷雷打在心上,教她更难受了。

范江独自窝在当铺后院的亭子里,攒眉思付了老半天,难得地长吁短叹、哀声连连。

无端端地丢了这个问题给她,花问柳倒是快活去了,教她窝在这儿,不知该如何处理;她是不想处理,但似乎由不得她,只因兹事体大……啐!什么兹事体大来着?又不是说夭若定是圣上的私生子。

但花问柳又说,有些皇子颇为注意这桩事,宁可错杀不愿放过……啐!说得像极了一回事,他倒忘了这儿是苏州,不是京城,想杀就杀啊?没了王法不成?

好在他们是搬到了苏州,远离混杂的京师,要不还真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变化。

但话又说回来,如今要她怎么同夭若开口?

正尴尬着呢!别说她躲着他,他也躲得紧,倘若今儿个不是洋儿教花问柳给带去逛市集,涛儿外出行善去了,她不会在这儿,而他也不会在铺子里守着。

虽然想问话也不乏机会,可问题是……她难以正视他,要她怎么开口?

再者,这种没有根据的事,要她怎么开口问?又要他怎么答?

倘若他不是皇子,说不准彼此可以乘机化解尴尬,但……倘若他正巧是呢?

她最不愿意这样想啊……尽管她不认为他是,但心里偏是在意得紧,难以平静浮躁的心情,倘若不找他问清楚,她八成会教心头的疑问给逼死。

一旦他真是圣上倒霉的私生子,他的命运会如何呢?

会教人请回大内,从一个典当物成为她遥不可及的皇子?还是在回大内的路上教人给刺杀了?

思及此,她的心狠狠地疼了两下,总觉得这两种结果,都不是她所乐见的。

朱夭若待在她身旁已经五年了,虽说她老嫌弃他像个小老头子,但实际上,他确实是个好帮手,替她打理了所有她不想触及的琐碎小事,数她无后顾之忧地尽情玩乐……

倘若不是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她确实是相当倚重他的,也莫怪廉家那两个笨蛋兄弟老说她偏心。

她是偏心又怎么着?谁教他一向贴心?

虽然他老是­阴­沉得碍眼、老是算计着他人,但他就是贴心啊!微不是道的小细节,都教他处置得妥妥当当;甚至他也自知理亏,知道自个儿唐突她了,才会羞得无脸见她,一见着她便涨红了脸,飞也似地逃走。

罢了!倘若她一直介意着那些小事,岂不是太不像她了?

婆婆妈妈、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来着?她才不会同他计较那么一丁点小事,毕竟那时他喝醉了……她还是大大方方地找他谈谈这件事,以免他日酿成大祸。

还是……趁着四下无人,同他问问吧。

打定主意,她随即起身,绕过石板子路,直往前头走,然而走在铺子大厅后头的渡廊上,隐隐约约便听见夭若与他人对谈着,她不禁躲在渡廊上偷觑。

“这被子……”

“好心的老板,请你大发慈悲,收了这件被子吧。”

坐在案前的朱夭若睇着搁在案上的破烂被子,浓眉不禁微微攒起。

这破烂被子到底能值多少钱?就连一文钱都不值啊……该怎么当?

抬眼睇着眼前满脸风霜的­妇­人,他不禁有点心软,她有几分酷似娘亲啊!记忆中的娘算得上风姿绰约,但为了拉拔他,一瞬间便老了许多。然而瞧见眼前的­妇­人,他不自觉地猜想她八成也是遇着不少难事,真是给逼急了,才会拿这条破烂被子……

她衣衫褴褛,衣裳布满补丁,一瞧便知晓家境肯定颇为困窘,要不怎会连破烂被子都拿出来典当?

唉!艰苦的日子他也不是没过过,岂会不记得穷困的滋味?

“好心的老板,就请你收下被子吧!当个三、五文钱也好。”­妇­人低声下气地求着,眼看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朱夭若见状,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么着吧,这被子我就收下了,然而当票就不用写了。”话落,他便自怀里取出一两银子,交到她的手中。

­妇­人一瞧,登时傻眼。“老板,这被子不值这个价的。”

见她不收,他不禁又道:“确实是不值这个价,但又有何妨?你先把银子带回去应急,他日再赎回被子。”

“但是……”

“拿去吧。”不让她犹豫,他硬是把银两塞进她长满茧的手心里。

­妇­人睇着他良久,哽咽地道:“感激不尽……”

睇着­妇­人离去的背影一会儿后,他才睇向案上的破烂被子。

待会儿真不知道要把这东西塞到哪里才妥当……

朱夭若正思忖着,却听到背后传来范江的声音——

“咱们府里出了个乐善好施的涛儿,现下还多了个会济弱扶倾的夭若,真是教我感动啊。”

朱夭若心头微微一震,却不敢回头瞧她一眼,只是轻声道:“会走进当铺,大抵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咱们若是有能力,帮帮她又有何不可?再者,当年若不是小姐帮我,我又岂能有今日?”

小姐怎么会来找他?

她不是一直避着他吗?如今主动找他……是不怪罪他了?

“我可没有什么善心,当年因为你是当铺的第一个客人,我才会勉为其难地接受你的典当。”这样的开头算是不错的了,是不?就同以往一般,无所不谈。

“但我却倍感温馨。”睇着她一如往昔地坐下,他才敢偷觑她一眼。

她瞅着他,不知怎地,瞧见他这般正经的模样,反倒教她有些心悸,话在舌尖上绕了半天,才挤出一点声响。“啐!提起这件事作啥?”

知道夭若一向很感激她,更将她的恩情记在心底;但……不过是花了十两买他十年,还差使他在府里­干­活……别再说感激她的话了,她会羞得无脸见人,只因她老觉得自个儿亏待他。

唉!真是汗颜呢。

范江羞赧得抬不起头,而他也不搭腔,空气好似突地凝滞不动,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闷感。

啐!他以往不是这样的,他应该要唠叨一点、碎嘴一点的,就这样闷不吭声,他到底是怎么着?她都出现在这儿了,就表示她已经尽释前嫌,要不他还想要她如何?要她低头吗?

作梦!

“你!”

“小姐……”

范江一句话才要出口,听他开口她便立即噤声,等着听他到底要说什么;谁知道他又沉着脸不说话,她不禁怒火中烧。

“你到底是怎么着?到底在介意些什么?”难不成真要她先开口?

“我……”他异常轻柔地道:“我想小姐今儿个愿意待在这儿,大抵是小姐已经对那件事儿……”

“可不是吗?那种事儿,我才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再想了。”她急忙打断他的话,挥动的手显得有些心虚。

那种小事、那种小事……那种又酥又麻的滋味她全忘了,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提了。

“是吗?”他松了一门气,却有些失落。

她真是一丁点都不在意吗?姑娘家的清白啊……

“就是如此。”她说了算。

“既是如此,不知小姐今儿个来这儿有什么事?”她就坐在一旁,似乎想同他长谈。

“是……”嗯,他都开口了,她再不接话,气氛又要变得沉闷了。“夭若……你也知晓,自从你跟在我身旁开始,我从未过问你的事,只晓得当年你是为了安葬娘亲才典当了自个儿。”

“嗯。”他点了点头,等着下文。

她睇了他一眼,见他好似不怎么在意,索­性­开门见山地道:“但我从未听你提起你爹。”他应该不会在意吧……可她眼角的余光却瞧见他的身子微微一震。

“我……没有爹。”他淡然地道。

小姐今儿个真是奇怪,无端端地问起他爹的事……倘若要问,早在五年前就该问了,现下才问,有何用意?

“他是……”

“打我一出世,就不知道他是谁。”朱夭若微瞇魅眸瞅着她,见她微张着嘴,心里想的全是梦中的情景。

该死!他到底是怎么着?打那一天起,他便满脑子的绮想、满脑子的­淫­念……

“那……”她不禁低叹一声。

若是照他的说法,感觉上好像证实了一半……倘若他爹真是当今的圣上,流落民间的他自然不会知道亲爹是谁;可总不能因为巧合便认定他就是圣上的私生子吧?应该要找个更有力的证据,譬如问柳所说的圣物……

她蓦地抬眼瞪着他依旧戴在颈上的金链子,睇着上头颇为特殊的珠子,直觉认为这链子好似是打西域来的。

五年前她没细看,是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典当这条链子,那时只觉得这条金链子戴在他的身上太过突兀;但如今一瞧,他已不若当年狼狈瘦弱,自然不觉得突兀,还觉得这链子­精­致得教她有点害怕。

“小姐?”教她瞪得心儿怦咚怦咚地跳着,他不禁哑声开口。

他的脖颈出了什么问题吗?要不小姐怎会直盯着他的颈项,还盯得如此入神?

“这链子……能拿下来给我瞧瞧吗?”他还未搭腔,她的手便已采向他的颈项。“哎呀!这链子怎么没安个扣子,这要怎么拿下来?”

这是哪门子的链子?

这……简直要气死她了!

“这链子打我小时候便戴在身上了,那时拿得下,现下是不能了……”他哑声低喃着,就连自个儿到底在说什么,他都不清楚了。

感觉到她微凉的指尖抚过他的颈项,朱夭若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她喷在他颈上的温热气息。

倘若不了解她的­性­子,他真要以为小姐定在调戏他,可小姐就连美少年都不屑调戏,怎么可能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虽然廉家两兄弟总认为小姐待他特别,以为小姐对他有意……但这怎么可能?

他又不是美少年,长得一点也称不上眉清目秀,可小姐每回出游必定要他随行,而且绝不会将二小姐和三小姐的事丢给他。小姐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是个潇洒落拓的奇女子,很难不引人注目,再加上小姐的容貌……

从这个角度瞧去,可以瞧见小姐带着英气的柳眉微扬,浓密如扇的长睫轻掀着,潋滟的水眸澄澈得很,小巧适中的俏鼻,再配上一张有棱有角的杏­唇­,这模样说有多诱人便有多诱人,世上能抗拒的能有几人?

他只知道……他不能……

忘了这份情意是在何时种下、是在何时发芽茁壮的,他只知道自个儿真是情难自禁、情难自禁……

“怎么了?”

感觉他的身子微微一动,范江不由得抬眼,乍见他幽深如潭的黑眸自瞅着自个儿,不一会儿温热的­唇­便已覆上她的,轻轻地摩挲着,好似万分陶醉;灵舌继而钻人她微启的檀口,恣情纵意、欲罢不能……酥麻感自­唇­舌之间窜上脑门,软她惊愕莫名。

他……这是在做什么?

亲……亲她?他没喝醉吧?

她尝得出他嘴里没有半点酒味,可他为何亲吻她?

范江正疑惑着,突地听见容婧矫软的惊斥声——

“江儿姐!你怎能让这个下流的登徒子靠近你?”

感觉夭若身子一震,随即退开;范江抬眼采去,只瞧见他发红的耳根子,没来得及问他,容婧已一个箭步街上前,硬是将她拖到一旁。

“江儿姐,你是傻了吗?你怎能让他对你胡来?”容婧恼火地瞪着始终背对着她的夭若,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这个狗奴才,谁准许你这般放肆来着?你以为自个儿配得上江儿姐吗?”

朱夭若一愣,他压根儿没想过配不配的问题,更没想过他竟对小姐存有邪念;可容婧一声声地喊他狗奴才,令他觉得刺耳极了。

“我说过我不是狗奴才!”他恼火地站起身。

她到底是打哪儿来的野蛮丫头?说起话来怎会这般不中听?

“你还敢说你不是?你分明……”她正要教教他身为奴才该如何忠心事主,却教身旁的范江给捂住了嘴。“江儿姐?唔……”

“得了!婧丫头,这是我的事,你管得太多了。”她明明差人送信,要她的男人来把她领回去,怎么直到现下还不见人影?

啐!什么狗奴才来着?他不是奴才,他是、他是……

“我管得太多了?”容婧自她的掌心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江儿姐,我是为你着想耶!他不过是个奴才,竟对你这般放肆,难道你压根儿不在意?”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范江眼角的余光恰好瞧见夭若靠了过来,见他扣住容婧的手,她连忙阻止:“夭若!别胡来,婧丫头不过是口无遮拦,她没有恶意的,你就别同她计较了。”

“江儿姐!你说这话好像不把他当成奴才似的,你……啊!好疼啊,你这个狗奴才,还不快放了我!”容靖疼得直跳脚。

“不要再叫我狗奴才,我说过了我不是!”朱夭若恼火地加重手劲,压根儿不睬频频喊疼的容婧。

面对这种刁蛮丫头就得好生整治,日后她才会约束自个儿的伶牙俐齿。

他忍受她很久了,没道理要他继续忍下去。

“夭若!”见容婧脸­色­发白,范江不禁出声阻止。

然而她才扣上夭若的手,便瞄到铺子前头的布帘微动,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来;甫见着眼熟之人,她想叫对方住手却已来不及了,只好挺身护在夭若身前。

电光石火之问,只见夭若不知道在何时闪至她身前,朝对方的肩头击下一掌,他也硬生生地接下一掌,霎时之间,两人皆被对方击飞数尺。

范江傻眼地看着朱夭若摔在案桌上,嘴角正汩汩地淌着血,压根儿没注意到容婧随即教那个男人给带走了。

范江的目光紧紧地锁着面­色­苍白如纸的朱夭若,觉得他的血每淌下一滴,便像是滴在她的心头,一点一滴地激起难以言喻的心痛。

第十章

是谁?是谁这般温柔地拍着他的胸口?

半梦半醒,身子轻飘飘的,这么温柔的拍抚今他觉得安稳,但也今他感到难忍的痛楚。

疼死了,他的肩头……到底是怎么着?

朱夭若虚弱地想睁开眼,这才发觉自个儿乏力得连移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要睁开眼,甚至是开口说话。

然而他的知觉却是异常清楚,不管是身上的痛,还是在他身上温柔拍抚的手。

是谁将他视若珍宝地疼惜着?记忆中除了娘之外,不会有人这般待他……别追杀他,让他能够安稳地度日,便要偷笑了。

是小姐吧?尽管她向来粗鲁得像个男人,但她终究是个女人,总有柔情的一面;见他伤着了,她总会有些于心不忍……小姐不舍他受伤,是不?

五年的相处,好歹有些情分的,是不?

只是……不知道小姐对他的感情,是否同廉硕说的一样,不知道是否同他现下感受到的情意一样……

“江儿,不好了!”突地,花问柳从外头闯了进来,嗓门不小的嚷嚷着。

正坐在床畔替朱夭若擦汗的范江随即往门口一瞪,示意他小声一些;替朱夭若拉好被子后,她手里握着他向来不离身的金链子,走到花问柳的身旁道:“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大声嚷嚷?”他是嫌她不够烦吗?

朱夭若受伤未醒,她正烦着呢!

那个混蛋的心可真是够狠的了!事情尚未厘清便随意出手,还下手那般重,就连链子都给打断了……这口气,改日她非得加倍讨回来不可!

“江儿,外头有官差说,有人举报这儿窝藏了圣上的私生子!”花问柳小小声地嚷嚷着。

范江挑高眉。“哦?”

怎么着?城里的官差都不用当差了,没事就上她这儿闲晃?

“我先前不是同你说过,有几位皇子都挺在意皇上欲寻回流落民问的私住子吗?所以皇子们在各州各县都布了下少眼线,如今有人举报,县太爷自然会替上头的主子出门探探。”

“混帐!这事儿根本连八字都没一撇,到底是谁在造谣生事?”这种事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倘若她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我在想……应该是婧丫头。”花问柳好心地提醒范江。“洋儿和涛儿都不知道这回事,除了我和你之外,只有夭若和靖丫头知道此事。现下夭若还倒在里头呢,而婧丫头同夭若又有些过节,所以我想应该是她吧……倘若不是婧丫头,我就真的猜不到到底是谁了。”

“容婧?”那个刁蛮丫头,他日若撞见她,本小姐非给她一顿拳头吃吃不吋!

“不管到底是谁说的,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打发那些官爷走。”花问柳轻声道。

范江直瞅着他。“问柳,你也是官啊。”

瞅着她笑得很贼的脸,他不禁­干­笑数声。“我不过是个按察使,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再者,苏州我不熟啊。”想要套交情,这儿也不是他的地盘,人家不儿得会卖他面子。

“但我知道你同韦家三兄弟挺熟的。”韦家三兄弟也是官哪,而且还是位高权重的大官哪。

“你的意思是……”

“我不管你要怎么做,但只要你能让有心人不要再把这件事查到夭若身上,我会帮你牵线,想办法撮合你和洋儿。”

为了救夭若,她只好把心一横,将妹子给卖了。

“真的?”花问柳漂亮的桃花眼进­射­惊喜目光。

“怎么做对你最有利,我相信你一定清楚。”自个儿把洋儿拿来当筹码,哪日教她知道了,可真是事态严重;然而事分轻重缓急,先搞定了眼前这一桩,才有心思去处理往后的事。

“我现下就去办。”

见花问柳飞也似地跑了,站在门口的范江不禁­干­笑着。

她睇着门外半晌,把玩着别致的金链子,犹豫了一会儿才有点无奈地轻唤了声:“廉铎。”

“小姐。”廉铎很快地从外头走进来。

“去把那位名唤芷儿的花娘带来。”

夭若八成真是深深地爱慕着那个花娘吧,才会老是将她错认成她,不管是昨儿个的吻,还是今儿个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身为主子,她总得替他想想……尽管她不愿意。

然而看在他舍身护主的份上……

啐!真是笨蛋,何苦替她挡下那一掌?那个男人一见着是她,自然会收手的,谁要他­鸡­婆来着?现下还倒在床榻上,啐!

“小姐,芷儿姑娘是哪家妓馆的花娘?”廉铎小心翼翼地问。

她柳眉一拧,微恼地道:“我哪里知道她是哪一家妓馆的花娘?瞧你带夭若去哪家风流,瞧他到底是洗了谁的小脚不就得了?”

这种事还要问她?混蛋!

“小的知道了。”闻言,廉铎飞也似地逃了。

范江不由得轻吁口气,倚在门边,水眸直瞅着外头,拼命地要自个儿别将廉铎唤回,压根儿没注意到后头的床榻上,有一双­阴­沉的黑眸正凝睇着她的背影。

看了她许久,朱夭若才又乏力地合上眼。

他得要再想想……事情不能这样发展下去,好歹他已经明白了自个儿的心意,他非得想个法子不可。

“夭若,啊……再喝一口,对!就是这么着,喝了药身子才会早些康复……”

勾人心魂的吴侬软语不断地自朱夭若的房里传出,站在门外渡廊上的范江,难以置信地瞇起水眸,隐忍着作呕的冲动。

她得继续忍受这种折磨吗?一连过了数天,见他的身子渐渐好转,她是放心了不少,但她真得要天天瞧着这么恼人的画面吗?

她快要吐了……

真不明白啊,那个花娘到底有哪个地方酷似她?

皮相、身段、姿态,­性­子,还是口音?别逗了!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进她的心眼里,她压根儿不觉得她们有任何神似之处。

他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还是酒真能醉人心神、乱­性­误事?

如此庸俗的女人,怎能同她相提并论?夭若待在她身边五年了,难道在他眼中的她就是这副德行?

呕……

他的品味太差了,竟会喜欢上这等矫揉造作的女子,竟恋上这个只会谄媚奉承的女人。

她真的忍不住想哭了。

罢了!她还是别进去了,省得一不小心把午膳都给吐了出来。

横竖有那个女人照料着,她相信夭若应该可以康复得挺快的才是……瞧他都能坐起身了。

正欲离开,她不忘又朝里头探了一眼,见他尽管气­色­不佳,身子也挺虚弱的,但他已能靠着床柱坐起来,光是这样就比那日好上太多……她的心总算安稳下来了。

只是……那婆娘在搞什么?

原本已打算要离开,省得打扰到里头卿卿我我的两个人,只是……尽管夭若的身子比较好了,但他依旧很虚弱,那个婆娘爬到他身上,到底想做什么?

他身上有伤耶,她该不会想霸王硬上弓吧?

这种事是急不得的吧?

不管她心里究竟有何打算,好歹也要等到他伤好了再说,横竖他又不是没沾过她的身子,她不需要急着在这当头巩固地位吧?

喂喂!他好歹也出声制止一下吧?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忘了自个儿身受重伤啊,他以为他能够行房了吗?

­色­胚!伤得那般重,居然还打算沾惹姑娘家……就算想做那档事,也要等伤养好,再不也得关上门吧?

她就站在这儿耶!那婆娘不在意她倒不意外,可他怎能不在意?

难不成他的伤是伤在头上?他的脑子被打坏了?

范江傻傻地站在门外的渡廊上,攒眉瞇眼地盯着二人的一举一动,一点也不觉得血脉偾张,只觉得怒火中烧。

有没有搞错?那婆娘真要吻上他了!

他不制止?真的不制止?咦?他居然笑了……

记忆中,她几乎没瞧过他笑,不对!她是真的没瞧过,然而他现下竟被一个花娘逗得如此开怀,她可不记得他是一个好­色­之人啊!怎么……怎么会……

“住手!”不及细想,怒喝声已自她的嘴里吼出。

一个箭步上向,她已闯人房内,而且还很不客气地将趴在朱夭若身上的芷儿给扯了下来,压根儿不管她摔得多难看。

“小姐?”朱夭若抬眼睇着她,一向­阴­沉的脸竟难得地浮现笑容。

“你、你……”脸很烫,紧握的粉拳在发抖,她整个身子都颤动了起来,只觉得烧在胸口上的火,教她难受得紧。

“怎么着?”朱夭若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你的身子还没好呢。”等了半天,她只挤出这句话。

她找这婆娘来是想如他所愿,更是希冀这婆娘能够好伞照顾他,可谁知道……这不是要加重他的伤势吗?

“我知道。”他现下靠着床柱还气喘吁吁的,他也知道伤势没好上五成。

“你知道还……”如此放任她?

“我没法子制止啊……”他轻易便瞧出范江的疑问;他也想要阻止,只是芷儿来势汹汹,教他没法子抵抗罢了。原本是想要作戏给主子瞧,可谁知道芷儿竟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实是软他无福消受。

幸好小姐出面阻止,真教他感到庆幸。

“说到底,我还要感谢小姐呢。”

闻言,她不禁挑起眉。“这……你不是挺喜欢她的?”有什么好感谢的?好似她救他脱离魔掌似的。

“我没这么说过吧?”他佯装一愣,暗自叹息。

唉,就知道她定是会错意了,就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想?

“但是……”范江回头睇了芷儿一眼,不禁凑到他的耳边问:“你不是替她洗过小脚吗?”

“有吗?”他心虚地反问。

“廉硕说的。”

他抿紧­唇­,好半晌才沉声道:“我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有这一同事。”

“可……廉硕又说,你说她酷似我,所以……”唉唉,说到这件事,她又浑身不对劲了。

这一点倒是没错,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当时他真的喝醉了,才会将芷儿误认是小姐……加此明显的心意,为何他之前却想不透,甚王在廉铎点破时也没反应过来?唉!

“到底是怎么了?”瞧他不语,范汀不禁瞇眼瞅着他。“是不是又疼了?”

“让我瞧瞧吧。”芷儿二话不说地扑向前,不忘推挤范江。

范江教她给推到一旁,不由得瞇起水眸,咬牙道:“夭若,倘若我说我现下要撵她走,你会不会怪我?”

好样的,她现下是鸠占鹊巢、忘了本分不成?

见夭若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范江随即意会地道:“廉铎!把这女人给我赶出去,给了赏银,要她立即滚!”

“现下是怎么着?怎么着?”芷儿慌张地望着朱夭若。

守在外头的廉铎随即入内,将愣在原地的芷儿往外拖。

霎时房里又安静下来,背对着朱夭若,范江直睇着门外,却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突如其来的沉闷。

无端端提起那回事作啥?害她又想起他被打伤之前曾放肆地吻了她……罢了!那点小事,她母需放在心上,就……就当是教狗给亲了,往后不要再提起了。

“你……”沉默了半晌,范江才艰涩地开口:“你好生静养吧,我要出去散心。”

还是先走一步好了,要不在这儿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就怕他又会提起那回事;再者,她得再想个法子,看要怎么做才能将他留在这儿。

原本要那婆娘来,是打算如他的意、收买他的心,好教他心甘情愿地待在这儿;但如今那婆娘软她给撵走了,她势必得再想个法子……不知道拿自个儿当筹码留不留得住他?

唉,为了留下他,她得献出自个儿吗?

他值吗?

正思付着,便听到后头传来窸窣声,回头见他正打算要下榻,她连忙定上前去。“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要你好生静养,你下床作啥?”啐!要是伤得更重,岂不是要教她心疼?

心疼?咦?心疼?这是什么怪念头?

想着想着,心好似真的疼了……

“我要陪小姐一道游湖赏美少年。”他气喘吁吁地坐在床畔。

她猛地回神,睇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不禁啐道:“谁同你说我要去游湖赏美少年来着?”她说了吗?

他以为她只会­干­这种事吗?她现下可忙着呢!没心思赏美少年。

“但你说要散心……”他猜错了?

“我可以去的地方多的是,你就只会想到游湖赏美少年,啐!”她硬是将朱夭若压回床榻,索­性­往床畔一坐。“我坐在这儿总成了吧?省得你硬是要跟,若是伤得更重,再来怪我累垮了你。”

“我没这想法的,只是向来守在小姐身旁……习惯了。”他深情地说着,就盼她听得懂他的话意。

闻言,她的心突地漏跳两拍。

“其实……夭若,我从未将你当成奴才看待,也知晓你为铺子尽了许多心力;实际上,我挺感激你的。所以我每回出游定会带你同行,用意是要你赏景,不是要你去伺候我的。”

这是她的私心,只是不知道他懂不懂……不过他无端端地这样讲,搞得她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一直都知道。”

“我待你向来不薄,就连那婆娘,我都特地为你破例把人带来,只是……我横看竖看都不觉得她像我。你说说,你是醉了才把她当成我,还定把我当成她?”说好了不提这件事,可她就是沉不住气。

她想知道夭若到底是把谁当成了谁、把谁看作是谁……

“其实……那-夜我真的醉了,压根儿不知道自个儿做了些什么,但……因为我心里直想着你,才会错把她当成是你。”该说了,是该说了,就怕错过这个机会,再也等不到这般好的时机了。

她挑高眉,在胸口狂跳的心好似快要跳出喉头,逼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这话听来像是在告白……他在对她倾诉心意呢!换言之,他对她动了真情?

倘若真是如此,她要不要打蛇随棍上,­干­脆卑鄙到极点算了?

就把自个儿赌上,将他留下来吧!尽管他不是她极为喜爱的美少年,但他贴心啊!他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永远知晓她何时需要什么、何时想去哪儿,到街上随便抓个美少年,搁在身边五年,就怕那人永远也不懂她的心思。

就是因为他用心,才会恁地贴心,要她再上哪儿去找另一个他?

就要他了,用尽各种下流手段,她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那你……”

“小姐,我要典当链子。”不等她说完,他断然开口。

“嗄?”链子?怎会突地提到链子?

“可我不知道我的链子跑去哪儿了。”但她肯定知道。

“在我这儿。”她自怀里掏出一只荷包,从里头取出一条链子。“你遇袭时它也被扯断了,我捡了起来,托人做个扣子,让你往后要戴上或取下都方便。”

“我要当了链子。”他触碰着打小便戴在身上的链子。

范江抬眼睇着他。“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五年前你可是万般不愿当它呢,今儿个……怎会想要这么做?”他想要离开她吗?

“小姐,依你看这链子能当多少?”

“这个嘛……”她瞅着镶嵌许多奇石的坠子,暗自猜想着他或许知道自个儿的身世,或许……

这几天她仔细地瞧过这条链子,发觉上头的珠子刻着西域文字,尽管不能因此认定他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却已教她惊骇不已……无论如何,能进贡到宫里的玩意儿,都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啊!

就连帮链子安上扣子的冶金师傅都说这东西不常见呢!

“能换得你吗?”见她敛眉思忖着,他不禁好笑地问。

“嗄?”

她猛地抬眼,他却放肆地吻上她的­唇­,尽管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却教她羞红了脸。

换她?

这意思是……他要她?拿一条能证实他身分的链子换她?

“成吗?”他嗓音粗嘎地问。

“这……”怎会话锋一转就说到这件事上头?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硬是挤不出半句话。

“不成吗?”

“成!”怕他反悔,还是先答应了再说;她原本想要好声好气地求他,甚至是诱之以利、动之以情,只盼他能留下来,如今他自愿留下,又愿意拿这条链子典当,她为什么不答应?

横竖她原本就打算要拿自个儿当筹码……只是教他抢先了。

“你知晓我的意思?”他直瞅着她飘上两朵红云的粉颊。

“知道了!你当我是傻子吗?”啐!她要是真的听不懂,岂不是白活了?“不过咱们先说好,这链子是没有赎回期限的。”她才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你说了便成。”

见她笑逐颜开,他不禁也勾起笑意,然而一晃着他的笑容,她不禁微挑起眉。

“你同那花娘之间……”

“啥?”

“你待在我身边五年了,却从未开心地笑过,可……方才那婆娘趴在你身上时,我瞧你笑得眉飞­色­舞……”

“那是……”

“你帮她洗过小脚吧?”她瞇起漂亮的水眸。

“我醉了,我不晓得……”他真的不记得了,不管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只是以为自个儿在梦中,所以……“小姐,我的伤未好,你……”下手轻些,要不他很怕自个儿会直接去见阎罗王。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

她瞧起来有那般心很手辣吗?

傻眼地瞧着她拉起他的手,再将链子交到他的手中,朱夭若不禁问道:“是要我帮你戴上吗?”

“不成吗?”她羞赧地啐他一口。“你把它典当给我,往后它就是我的,而我就是你的了,你应该满意了吧?”

“可不是吗?”他笑得极为温柔?

“说好了,就算往后你发觉这条链子十分重要,甚至是价值连城,我都不会还给你;而你一定得信守诺言地待在我身旁,我没让你走,你就不准定。”她将丑话说在前头,往后可不准骂她工于心计。

“就怕我无福消受呢!”替她戴上链子,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教他搂进怀里的范江蓦地一愣,挣扎着推开他,直瞪着他漾着笑意的脸。

“你知道自个儿的身世?”

他不置可否地挑眉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想要你,而你……应该不讨厌我吧?”

“自然是不讨厌。”要不她哪里受得住他一再地轻薄她?只是……

张口欲言,然而话在舌尖上绕了一圈却没说出口,她身子一软,轻勾笑意,舒服地窝在他怀里。

罢了!他不在意便罢,横竖身为皇子也不见得是桩幸运之事,说不准如花问柳所言,一个不小心便会教人暗杀;既然他知晓自个儿的身分,还愿意把链子当给她,教她往后不用紧张兮兮地辛苦度日,那么……她还有什么不能给他?

“小姐?”听着她的笑声,他有些不解。

“夭若,我已经想好了,待你的伤一好,要派什么工作给你。”

“嗄?”他的伤还没好呢。

“我要你帮我洗脚,不过我先说了,我的脚是大脚不是小脚,但不管到底是什么脚……你是洗定了!”就当一对寻常夫妻吧,他们会是一对再寻常、平凡不过的夫妻。

“咦?我又没帮那……”她定是十分在意那回事。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洗!”她蓦地转身,硬是将他压在床榻上。“你不愿意?”

“我……”

“你真的不愿意?”

多说无益,与其放任她撒泼,他倒觉得他可以——

“你这个混蛋!你竟敢……”

气恼的话全都教他一口含入,化为声声娇吟,教守在门外的廉硕不知到底该不该主动一点,替他们关上门?

不关,怕吓着待会儿回来的廉铎;关了,又怕教小姐发现,会惨遭毒打……

啊……他不管了!

他可不敢看这情景的,由着他们……两情相悦吧!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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