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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在经历夏末的降价风波后,姑苏的丝市低糜了一阵子,各大丝栈都伤到了元气,有不少商铺索­性­关门转行。百姓们早就赶在降价的时候抢购了大量丝绸,才初秋,生意就已经清淡得很了,就连徐家丝栈都大不如前了。

偏偏就在这时,城中有家丝栈异军突起,把姑苏的初秋给搅得异常火爆。

那家商铺仅开业十天,就威胁到了姑苏不少丝商,消息传得很快,这一季的姑苏丝商会在种种情况的逼迫下也提前了。

近午时,整个议事厅依旧吵闹不休,话题的焦点皆围绕着那家丝栈。

身为会长的徐瓷终于不耐烦了,重咳了声,打断了面前那人的滔滔不绝:“说了半天,那到底是家什么样的铺子?当家的是谁?”

他实在很好奇,听说那家丝栈的当家是个外乡人,在徐瓷印象中,一个外乡人能在短短十天之内就成为他的劲敌,只有一个人能做到,就是展越浩。可是,听说展家大夫人和展二爷都失踪了,展府也正兵荒马乱,理应没空来姑苏挑开战局才是。

“呃……”话说一般被打断的那个男子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了会,才开口:“那家店叫做‘如意坊’,应该说是一家更像妓院的丝栈……”

闻言,徐瓷略显不耐,“什么叫做更像妓院的丝栈?”

“如意坊门口天天都站着好多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长得也水灵,个个娇媚得很,见有人路过就往里头拉。店堂里,清一­色­全都是姑娘,会贴身帮你选购丝绸,还会陪着聊天,聊着聊着那些客人就没了方向,又会买上很多,简直就是个让人留连忘返的丝栈……”

“价钱呢?”徐瓷皱眉,问道。

“不算太高。如意坊把丝绸分为三等,价钱不同,适合各个层次的客人,这样平均下来依旧还在成本价之上,口碑却很好,给人造成比较便宜的错觉。”

“货源哪来的?”

“……不知道。”那个丝栈就是一个谜。

“听说之前那些联合降价的小丝栈都转行了,他们应该还有囤积下来的货吧?”

这话,让整个议事厅陷入沉默,那场降价风波来得有些莫明其妙,至今都没能找出根本原因。而那些参与这件事的丝栈,大多也都转行了。再转行之前,他们很有可能会把囤积的丝绸转卖掉,这是徐瓷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显然那些丝栈降价是有人­操­控的,或者如意坊也是那个人的杰作。

“如意坊……如意……”静谧中,徐瓷忽然开口,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脑中,猛地就想起了“小如意”。

难道,会是杨钊的人?

“徐公子?”他的失神,让一旁的人疑惑了起来。

“没什么,明儿我去那家店看看。”

有些谎言是不能乱说的。

谁也没料到,杨钊会那么留恋扬州的山水,才离开没多久,居然……又回来了!

更让人没料到的是,杨钊会对展越浩那么念念不忘,他到扬州的第一件事,就是邀了展越浩小聚。

“才多久没见,展当家怎么就清瘦了那么多?”

杨钊屏退了左右,包间里,只有他和展越浩两人,气氛有些诡异。看着眼前一脸憔悴的男人,杨钊禁不住地大笑,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畅快。

“她说喜欢骨感美。”

“她难道还喜欢男人眼睛充血丝吗?”

“嗯,比较炯炯有神。”

“哦~”杨钊点了下头,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尾音拖得很长,“她的喜好真极端。”

“找我有事?”越浩实在没有心情跟他周旋。

“你应该知道她在姑苏吧,怎么不去找她?”

“不想逼太紧,这些年她也累了,如果她想要透口气,想要逃开一会,我可以纵容。我只是想要让她见识下,不是万漠才有风度,我也有。”最后的风度,绝对是最后!往后,他不会再让她想逃。

“啧啧……你这话听起来真像个妒夫。要把一个那么爱你的女人气走,也需要一定能耐,还真佩服你,居然做到了。那个跟你春宵了一夜的女人呢,其实我很想看你像当年一样,故作君子的承担起那些所谓的责任,那样的话我能顺利把她带走了。”从徐瓷的口中,杨钊隐约听说了当年展越浩和夏影的事。

“……”要忍!成熟男人要懂得忍耐!

“我忘了告诉你,前些天邱均向我求证了一些事。他听说,有个自称小如意的女子,在姑苏大放厥词,说我为她赎了身,还给了她一大笔银子。”

“……”不要轻易被­奸­人挑唆!

“那个女子还说她可以在姑苏随意闯祸,杨钊会替她收拾。我的确很愿意替她收拾,只是有些疑惑,难道你只是用来看的吗?”

“也许是因为我比你好看。”话说得实在很云淡风轻,可越浩的行径很不搭。他忽地就站起身,脸­色­崩得死紧,双拳紧握,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那模样,简直就想是寒风卷过,强大的杀气足以波及周遭的每一物……酒盅被摔碎了,椅子被踢倒了,眼看门也即将毁在他身上了,杨钊开口了:“你要去哪?”

“姑苏。”

“恐怕现在不行,我要你跟我帮我个忙。”

“没空。”

“你现在去姑苏,只会害她前功尽弃。”

“你要什么?”

“朝廷需要卖掉各地库存的布帛,换成轻货运进长安左藏,我需要你收购一部分,只要这事办顺利了,什么都好说。以你现在的实力,就算高价买进,也不会囤仓太久吧。”

……好温和的威胁。展越浩知道以杨钊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他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了,所有的麻烦全都挤在一块来了。也终于明白没有她在身边支撑着,这种孤军奋战的感觉,是那么难熬。

到底还是爱她爱到如呼吸那般寻常,却必不可少了。

【番外一】扬州杂闻

扬州杂闻半年­精­选集(即收录了半年来一些未能成功发表的内容)

卷首语

烈阳高照又一年,荷花开了、蚊子泛滥了、人们慵懒了,于是,扬州杂闻的半年­精­选集迈着轻快的脚步来了。先跟各位扬州城的父老乡亲说声盂兰节快乐,扬州杂闻的全体成员特在这个隆重的节日举办了一个活动。七月十四晚,子时,届时鬼门关将大开,爱好抓鬼的父老乡亲请在子时初准时到街城“向扬酒馆”报道,暗号:还我头来!(语气请尽量表现出哀怨)接头标志即本期刊物附赠的­精­美绣花针,请在针头上涂满牛眼泪,以便鬼魂识别。

温馨提示:请勿忘带一两银子报名费。(不含保险费)

行程为两天,包吃住,酒水请自带。

领略冬季风情

自天宝元年起,由于气候原因,每年冬日南方时常有因为无聊而自杀的百姓。但据可靠数据表明,天宝三年起,自杀数据直线下降,带着疑惑,本刊成员亲自走访了扬州城的百姓。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贫民农家,皆回答曰:太白山打雪仗,难道你还不知道?

于是,本刊成员亲临太白山,巧遇了当时正在此处打雪仗的盐商会会长严峰。与其同行的还有钱夕蕴,及一­干­不明人事。这里要特别注明一下,此稿撰写于天宝五年冬,当时钱夕蕴还未嫁。可见,太白山除了是打雪仗的好地方,还是偷­情­胜地。此山管理处,提供小木屋租借服务,游玩之余还能小歇恩爱,可谓领略冬季风情的最佳去处。

在本刊实地考察成员的再三请求下,终于采访到了严峰,采访过程有些简短,篇幅有限,望大家体谅。大呆(本刊成员化名);严峰,以下简称严。

大呆:请问严会长怎么会想到来太白山游玩的?

严:她拖我来的。

大呆:她是?

严:钱夕蕴……

大呆:哦,那刚才我看见你被雪球打到了,现在是不是要回小木屋去换衣服?

严:是的,请让一让。

大呆:好的,马上让。请问钱夕蕴会不会陪你一起去换衣服,你们一般换一次衣服需要多久?

严:你这样我完全可以去衙门告你!我和她只是朋友。

大呆:可是据说你们已经见过双方父母……

严:没有,是谣言,我希望你们能理智对待这些谣言。我爹娘死了,小蕴的娘也死了,去哪见?对不起,我赶时间,就这样吧。

短小­精­悍的采访就这样结束了,严峰很迅速的离开了,当时钱夕蕴尾随在他身后一起进入了小木屋,久久没有在出现。正当本刊成员打算离去时,却见到了扬州新崛起的丝商展越浩,在谢绝了本刊成员的采访后,他也匆匆离去了。比较值得一提的是,展越浩此行居然没有女子随行。

可见,太白山所展现出的冬日风情,足以让所有人忘乎所以。

长安上空惊现不明物体

都城长安,富甲天下,可是近日来,经常有可靠人士告知本刊,曰:长安上空,时有不明物体出现。其外形酷似风筝,又形似人类。本刊为此,特与善观天相的关添象大师取得联络,据其称:天现异物,恐有大灾。

为求报道的真实­性­,本刊特派驻长安的成员蹲首了三天三夜,该不明物体终于再次现身。究竟是千古之谜,还是人为使然呢?请随扬州杂闻探求真相。

本刊所有成员赶到长安的时候,客栈已经爆满,据说都是为了观此异物而来。于是我们露宿街边,在卯时左右,工夫不负有心人,不明物体再次出现。我们一路跟踪追查,在城郊的密林中,找到了线索。当时天­色­渐亮,只见林中有一男子赤脚狂奔,速度之快,无人能出其右,足以与风媲美。该男子一袭白衣,相貌美如仙子,手中紧握一根手指粗的麻绳。当时围观的人中,曾有人认定其一定是神仙下凡。为彻底打击封建迷信思想,我们追根溯源,连续奋战了两天两夜,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原来该男子手中麻绳所连接的,正是那个困扰长安百姓多日的不明物体,而让我们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个不明物体竟是一个女子!

本刊成员抢占先机,与该女子亲密接触恳谈了两个时辰。该女子声称自己名曰小白(化名)于某日一觉睡醒后,便发现自己身在长安城了。小白是个行为举止很怪异的女子,据其透露自己是穿越来而,来自遥远的2008年。而小白在长安城上空飞翔的真相是利用了纸鸢原理,她表明这是受一部大制作电影的启发……

对于小白所说的一切,本刊成员尚还不能明白,特刊登出来,如有明白真相者请速与本刊取得联系,无重赏!

杨贵妃频繁出入华清池的真相

杨贵妃得宠了,骊山成了旅游胜地,寿王成了无数女子同情的对象。杨贵妃效应,产生了空前的反响,这是之前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然而,人无完人,坊间近日开始传出一则流言,称杨贵妃频繁出入华清池,实为消除狐臭。

这是真的吗?本刊经由好心人士引荐,采访到了其兄杨钊。

杨钊表明,杨贵妃非但没有狐臭,且只要一出汗,身上还会散发出奇异香气,很是撩人。而其之所以频繁出入华清池,也不是因为洁癖,真正原因是,为了让一名画师将贵妃出浴图画下来,流芳百世,供后人瞻仰。据悉,此画师画工了得,然而杨贵妃却屡屡退稿,原因是画师将其刻画的太胖了。看来,写实风已经被官方否决,抽象派即将崛起。

根据引荐杨钊给本刊的好心人士多方沟通,杨钊已答应,当贵妃出浴图画成之后,将会把首发版权赠予本刊。

各位父老乡亲们,敬请期待。

扬州城野狗泛滥

连日来,扬州各地每夜幕降临,即狗吠不止。时常会发生野狗猝死街头的事件,扬州百姓不堪其扰,连名要求扬州杂闻找出原因。

本刊全体成员临危受命,就此现象,特向禽兽研究协会取得联系。该协会自天宝元年建立,曾成功人工繁殖过百战百胜的蛐蛐,名曰:斗战圣蛐。关于这次野狗泛滥,集体狂吠的现象,该协会会长表示,这是禽兽|交配期的正常现象,望广大百姓理­性­对待。至于以往为何没有这样的现象,禽兽研究协会会长称:这是多方面原因使然,譬如气候,以及雌雄分配不均等。禽兽保护协会呼吁,请百姓们不要大肆屠杀,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如有百姓实在忍受不了,专业人士建议:可以去灵为斋购买最新上市的胭脂,此类胭脂一旦狗误食下,会无法出声,不能再吠叫。如有用剩的,还可以用来妆点自己,可谓一举两得。

本刊已询问过灵为斋,此胭脂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如有特殊原因导致不方便购买者,可联系扬州杂闻,我们将开展团购服务。

五十两黄金,让春宫图销声匿迹

最近在全唐范围盛传的唐版春宫图,其传播范围之广、波及人数之多,一再让各省百姓瞠目结舌,可谓Gao潮迭起。有不少知名青楼女子的画像,出现在了春宫图上,甚至展现出了各种姿势和风情,一时舆论纷纷。本刊全体成员在此呼吁,请大家理­性­看待这些事情。我们联系到此次事件中受害者最多的花满楼的老鸨,请她来表态一下。

“我想,只要稍大脑的人,都不会相信那么荒谬的事!”

因为是初次见面,所以这次见面的气氛有点尴尬,本刊以花满楼最近生意如何,捅开了那层窗户纸。个­性­直率的老鸨冯月本­色­依旧,厉声指责听信流言的人乃无脑人事,“我想,只要稍有大脑的人,都不会相信那么荒谬的事。”当我们问及她为何那么肯定春宫图实乃作假时,她表明:“我们花满楼开门迎客,里面的姑娘也不是什么养在深闺里的,有银子就能见到,这种情况下,只要见过她们的人,都可以画下她们的脸,然后移花接木成各种姿势。有一点必须注意,春宫图中涉及的很多体位都是高难度的,甚至是理想化的。我们的姑娘不是练杂耍的,做不到!”

“花满楼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还要感谢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

当情绪稍稍稳定后,冯月又称:“此次事件,花满楼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还要感谢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因为她们不遗余力的宣传,导致花满楼的生意蒸蒸日上,男人们在义正辞严的同时,还不是他妈的照样嫖妓。”在此之后,本刊特派员去花满楼观察了一天,确实如冯月所说,花满楼的生意比先前更好了,出入的客人中,甚至有很多都是对春宫图进行过大量批判谴责的正义之士。

“如玉愿意出五十两白银,悬赏画有其肖像的春宫图”

在会见冯月之前,本刊即接获消息,称稍后春宫图中还会出现花满楼头牌如玉,就此问题,我们对冯月进行了采访。冯月表现的相当激动:“关于这件事,我和如玉商量过,如玉一直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且每次出现都有薄纱覆面,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全貌。如玉愿意出五十两白银,悬赏画有其肖像的春宫图,为自己辟谣的同时,也为花满楼众姐妹讨回公道。我坚信,我们的这一举措可能会使春宫图从此销声匿迹,想要寻乐子的人,还是直接来花满楼比较好,窝在家里闷­骚­是会­骚­出毛病的。”

展越浩益州偷­情­ 夫妻感情濒临破灭?

展越浩高调迎娶钱夕蕴,曾在扬州城内掀起不小的波澜,关于两人的婚后生活,一直都是众说纷纭。两位当事人,从来不愿露面表态,也留给了外界更多遐想的空间。据悉,半月前展越浩前往益州分号,本刊某成员一路尾随,意外发现展越浩风流本­性­依旧,婚后同样不见收敛。

在处理完分号事宜之后,展越浩经友人介绍认识了益州知名歌妓陆仪,当晚,便在其香闺逗留,直至三天后才离开。事后,该成员立刻与扬州杂闻总坛取得联系,我们在第一时间联系到了其妻钱夕蕴,在得知整件事后,钱夕蕴称:“我们夫妻感情很好,­性­生活也很协调,我相信,我夫君和陆姑娘只是朋友。”

在本刊的一再追问下,钱夕蕴渐渐放下防备,第一次公开袒露夫妻间的众多秘事。

“我知他长短,他知我深浅”

言谈间,钱夕蕴一直都笑得很开心,看得出还处在新婚燕尔的甜蜜中,她说:“我夫君私下里是个很可爱的人,也很疼我,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谢谢大家的关心。”之后,我们聊了很多,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因此整个气氛一直和谐。夕蕴很滔滔不绝,当问到他们之间是否真的互相了解时,夕蕴有些羞赧,“我知他长短,他知我深浅……”

各位父老乡亲请不要误会,夕蕴这句话是建立在我们正好聊到展越浩的头发,以及她东园那潭湖水的基础上。

“我和乔嵩只是朋友”

前几天有人亲眼目睹钱夕蕴和益州米商乔嵩私会,就此事,我们也对夕蕴进行了询问,“你和乔嵩私会的事是不是真的。”夕蕴答:“是的。”她很坦率也很配合,和传闻中有很大出入,本刊渐渐问及敏感话题:“你们这样各管各生活,难道不怕夫妻感情破裂吗?”听闻此话后,夕蕴笑了很久,才答曰:“我和乔嵩只是朋友,确切的说只是朋友的朋友,是严峰引荐的,并没有其他关系。何况,我们的婚姻是建立在彼此信任上的,不可能因为谣言而破裂,我不舍,他也不舍。”

《二两娘子》安思源ˇ第三十五章ˇ

又是展府,又是这栋院子。

杨钊静立在窗边,园子里秋菊盛绽,这菊开得正张扬,像极了某人。

良久,杨钊长吁出一口气,转身扫了眼身后站着男子,像是自言自语般地笑叹,“她不在,怪冷清的呢。”

“她?”闻言,静候了他半晌的吴越愣了下,慢慢才反映过来:“是说大嫂吗?”

“那么晚了,找我有事吗?”杨钊没有回答他,先前颊边的笑意也不见了,眉宇见忽地添了道冷冽。

“我听东叔说,杨御史想让大哥买下各地库存的布帛,大哥也答应了。只是,展府可以调动周转的银子着实不够,我看最近大哥忙着四下奔走筹银子,人也清瘦了不少,大嫂又不在他身边,怕他撑不住。那批货的数量实在太大,我可以给杨御史介绍些姑苏的丝商帮着一块收购……”

“清瘦吗?很好啊,展越浩说你大嫂喜欢骨感美。对了,你说的姑苏丝商是徐瓷?”

“嗯。他昨晚就到扬州了,本想亲自来拜访杨御史,只是因为他跟大哥之间有些误会,不便来展府……”

“你觉得我为什么清空库存的布帛,换成轻货运往长安?”杨钊略显不耐,打断了他的话。

吴越犹豫了下,摇了摇头,倒也不是真不知道,只是不敢直说而已。想来,该是为了讨好皇上,制造出左藏存粮丰足,百姓年年有余的场面吧。

“如果我说,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搞垮展越浩,你信不信?”

“搞垮大哥?你……为什么?”在吴越看来,杨钊是个­阴­晴不定的人,着实令人猜不透。

“难道你和徐瓷不想看他垮吗?”

“我……”吴越吞吞吐吐的,猜不透杨钊的心思到底如何。

杨钊笑看着他,“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你跟展越浩既然兄弟,为什么不同姓?”

“……是同父异母,我娘姓吴,是个风尘女子,不配入展家的门。直到爹去世,大娘和大哥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大娘容不下我,大哥就在外头为我买了栋宅子,时常会跟夏影来看我,大娘和夏影去世后,我才住进展府。”其实大哥鲜少会来看他,反而是夏影,隔三差五的就会来陪他。

她说:长嫂如母,你大哥忙,自然该是我来照顾你。可她不知道,他压根就不想把她当作大嫂看待。

她说:你大哥是个商人,得罪的人多,所以我得为他行善积德。夏影每日一善,他就陪着她一起,直到如今,她不在了,吴越却依旧坚持为了她行善。

“你爱过人吗?”杨钊忽然问。

打断了吴越的回忆,“……没有。”

“那你应该还恨着你大娘吧?说不定……也恨着你大哥?说起来,你大娘的­性­子倒是和她有些像,爱里头容不下一粒沙。只是你大娘确实偏激了些,你既然从未爱过,也的确理解不了。”其实杨钊也理解不了,相较之下小如意的­性­子虽然也霸道,但似乎对展越浩的那双儿女还颇为照顾。

“是恨。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就可以完全不顾其他女人的幸福?那又怎样,男人依旧会风流,就好像展越浩,从前负了夏影,而今又这样对方夫人,她钱夕蕴难道就能坐稳这展家大夫人的位置吗?就算坐稳又如何,还不是要为他挡一辈子的桃花劫!”

看着他那副激动的模样,杨钊不禁失笑,“他们俩到底是谁在为谁挡桃花劫,还真说不清。好了,既然话都说开了,也没什么好饶的了,你特意来找我,难道只因为徐瓷要见我?”

“确实只是想帮徐大哥约你。”

“目的呢?”

“他想帮你,大哥能给你的,他也能给。他不要任何回报,只要你趁这次机会,把展府抽空就好。”

“抽空展府?”这话在杨钊听来甚觉好笑,“你太低估你大哥了。”

“以杨御史能力,要搞垮一个商人绝对是轻而易举的。”吴越沉着声,口吻里含着一丝­阴­鸷。

“也许吧,重要的是我愿不愿意这么做。我虽不是君子,但也不愿与小人共谋。何况,我曾答应过一个人,不会为难展越浩,我不想跟她变成敌人。”

显然,吴越误会了杨钊口中的那个“她”,只以为他说的是展越浩。他忽然有些后悔向杨钊坦诚那些隐藏在心底的恨意。原以为他们会是同道中人,现在看来,他更像是中了杨钊的套。

“好了,我要睡了,你也回吧。”

“你真的不愿见一下徐瓷?”吴越仍旧不死心,都走到这一步了,他没有退路。

“不见了。如果他非要帮我,那就麻烦你转告他,把如意坊当家给照顾好。”

“……那我不打扰了。”

“等下。”就在吴越转身前,杨钊又开口叫住了他,“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下。负了夏影的人不是展越浩,而是你那个徐大哥。你真该跟你大哥好好学学,男儿家重感情是应该的,但也要懂得辨是非。”

吴越身体一僵,眼睁睁看着杨钊离开,刹那间尚未能够消化这一消息,只觉得自己已经无所遁形了。

姑苏的天灰蒙蒙的,连着下了好些天的雨,越来越­阴­冷了,不少商家的生意都清淡了不少。

城中那家最大的酒楼生意倒是一如既往,反而更多了一些避雨的客人。又正好是午膳时分,店堂里头掌柜的、跑堂的,全都忙得慌。可一见夕蕴领着三四个人进来,掌柜的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

“小如意姑娘,今天来得晚了些呢,位置替你留着,我带你去。”

“嗯,菜式照旧,拿两壶烫些的茶来,冷得慌,温温手。”说话的是冯月,夕蕴正在一旁想法子脱那件宽大的斗篷,明明就不是她的尺寸,还非要往身上套,让她去多买些伞备着,又说是没必要。让她别出门了,在家里随便做些吃吃,又非说来这儿有事。

“这天是冷得有些突然。”掌柜的附和道,立刻就晃到了夕蕴身边,堆起笑脸,“小如意姑娘,我听说如意坊最近正在清货,打算不做了吗?”

夕蕴总算把斗篷给脱下来了,小二接过,挂在了一旁的墙上。她这才看向掌柜的,笑着,“生意那么好,怎么会不做。”

“那……我听说前些天你们家帐房先生离开姑苏了,这还怎么做下去?”

“哦,他家里给他订了亲,要赶着回去娶妻了,我就给他放了假。”

听了这话,冯月没好气地飘了她一眼,到底是银不换,撒谎的功力不是盖的,都不需要思考,说得脸不红气不喘。那展二爷哪是回家娶妻,明明就是她放心不下展越浩,把人家赶回扬州帮忙去了。

“这样哦,我听说如意坊清货是因为有批官货要到,是真的咯?”

“掌柜的,你听说的真多,改天倒也说些给我听听啊。”转眼,掌柜已经把她们领到空位前,夕蕴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笑着打趣。

眼见她没动怒,掌柜也就更放得开了,“嘿嘿,咱们这地方人多口杂,难免会听到些。实不相瞒,我是有件事想托你帮个忙。”

“只要不是借银子,你都可以说说看。”夕蕴接过小二端来的茶,双手捧着,暖和了不少。

“是这样的,我听说扬州那儿有个姓白的,要办个什么选亲会,那男人好像家境不错,我想让我家闺女去。你那要是有上好的丝绸,能不能帮我挑些漂亮的,算我便宜些,我打算给闺女多做几件衣裳,总不能让她太寒酸。”

“你那么客气做什么,事关你家闺女的终生幸福,我一定给她准备最好的。我那批新货可是官方直销啊,丝绸算什么,我给你留些云锦、缂丝,我家姑娘可都是专业的,一定给你配出最漂亮的式样。”夕蕴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云……云锦,缂丝……”掌柜脸­色­一阵煞白,这东西可是皇家专用的啊。

“你放心让你家闺女穿着就是了,我既然敢卖,就不会有人找麻烦。”

“那我就先谢过了,至于这价钱……”

“不收你银子都行,我这刚好有些货单,你拿着,往后人家结帐后就让你家小二塞张货单给人家,跟他们说拿着这单子来如意坊免去一半的价格,往后就算你要最好的货,我们如意坊也绝对免费。”说着,夕蕴从兜里掏出一叠纸,看了看,嫌不够,又从冯月怀里拿出一堆,塞进掌柜手里。

这可是大呆辛苦搞出来的东西,派人连夜送来姑苏的,记载着展越浩这次从杨钊那大量买下的库存。

掌柜愣了下,低头打量起手里的那叠货单,是雕版印刷弄出来的。上头除了如意坊的印,还有扬州的一家丝栈,不禁让他好奇了起来,“原来如意坊在扬州也有分号?”

“哦。我不认识这家丝栈,在扬州时也只是听说过,是给我货的那人让我帮忙弄上的。”

这话就算说得含糊不清,掌柜也听明白了。拜丝商会所赐,姑苏城有不少人都知道小如意是杨御史的人,又敢堂而皇之的卖云锦、缂丝,想来给她供货的多半就是杨御史了。

如此一来,他就更不敢拒绝了,何况人家都说了往后不收他银子,那岂不是一家老小的衣裳往后都免费了。怎么算,掌柜都觉得自己赚了,连忙应下来:“你就放心吧,这事我包下来,一定给你办漂亮了。那就不打扰姑娘们用膳了,有事你喊一声就行。”

“你冒着那么大雨来这儿,就为了这事?!”目送着掌柜离开后,冯月怪叫了起来。

见夕蕴傻笑着点头,冯月只好横她一眼。暗想着,这丫头没药救了,这辈子就是被展越浩吃死了。

“呵呵,我就说呢。她前些日子一直嚷嚷着要回扬州,怎么不跟展二爷一块走,原来是为了留下给她夫君招揽生意,解决那批货。早说嘛,这事我们也能帮忙办了啊。”一旁另一个姑娘掩嘴笑了起来。

“拿着那单子可是能免去一半价格的,要是如意坊的当家不亲自应允,谁会信。”何况,夕蕴还是习惯了凡是亲力亲为。

“可是就算这样,你能招到多少生意,不是说展当家买下的是各地库存吗,那得卖到什么时候去。”

“不知道呢,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夕蕴心不在焉地呷了口茶,眼神定定的。

“我说,那些货里当真有缂丝什么的?”冯月依旧觉得不敢置信。

“这天下只有大呆他们查不出来的事,还没有他们查错过的事。”

“那我就不明白了,这样一来展家丝栈不就成了唯一有那些货卖的店铺了,这杨钊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夕蕴耸了耸肩,天知道,或许只是互谋其利。要真把展越浩搞垮了,杨钊往后便少了个共谋的人,这应该也不会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不管怎样,总之她有望把之前亏损的银子赚回来了。

“那边好像吵架了,那个人很奇怪,在那杵了好久。”坐在夕蕴对面的姑娘,看着窗外良久,忽然说道。

顺着她的话,一桌人全都看了过去。

只瞧见街对面有个男人站在,撑着伞,看不清他的脸,身材很修长。

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那个男人身旁的乞丐在自言自语,那个乞丐的声音很响,连身处街对面的夕蕴她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喂,你不给银子还一直站在我前面­干­吗,不要打扰我要饭好不好!”

那气势简直如虹,连夕蕴都颤抖了下,可那男子就是动都不动一下,像是生了根似的。

“你是不是想抢生意?!想都别想,这附近我家承包了。”

终于,男子有反映了,掏了半天,丢了个铜板在乞丐面前的钵里。

“就这么点?!你打发叫化子啊。”

“雨太大,拿起来不方便。”

“那我帮你撑伞,你来拿。”

“好。不过我没碎银了,你把你钵里的先倒给我,我再给你一两银子。”

“……”

那边的乞丐沉默了,这边的冯月却叫开了,“这人真像展当家……”

“就是那个该死的!”话才说完,夕蕴就像一阵风一样,奔出了酒楼,连外头的雨都顾不上了,直接朝着展越浩走去。

她认得那件衣裳,是那天他去骂坟时穿的。该死的不是说万漠才喜欢墨绿­色­吗?不是说她全是依着万漠的喜好为他选的花式吗?做什么还一直穿一直穿!

“姓展的,你­干­什么?银子太多没地方使吗?昨天这家伙才在如意坊买了好多丝绸!”她最讨厌装乞丐的人,装也就算了,还骗到她的人身上来!

“你吃完了?”比起她那副怒气腾腾的样子,越浩显得很冷静,只是飘了眼那个乞丐,跟着就走上前,用伞为夕蕴挡住雨。

“你来­干­吗,扬州不是很忙吗?”她其实还想说,那天晚上跟方明婕不是很爽吗?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他都已经把人家逐出家门了,她也没必要再矫情了。

“下雨了,来接你回家。”

“……你从扬州跑来姑苏,就是为了给我送伞?”这死男人那天不是骂得很溜吗?为什么在她面前,就能温吞成这样。

“嗯……”有什么不对吗?

“你怎么知道姑苏在下雨?”

“来了不就知道了。”他又不是傻子。

“那你到底是来­干­吗的!”

“接你回家。”

“……”她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需要这样还……

“我在你屋子里铺了很多银子,等着你回去数。”

“……”好吧,她认输了。

《二两娘子》安思源ˇ第三十六章ˇ

终于回家了。

还是家里的感觉最好,暖暖的,有亲人,有银子……

夕蕴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回东园。

结果是,她真的看到了一屋的银子,整整一屋!用牙齿咬都咬不动,真银啊!可是当她双眼充满感动的泪花,看向展越浩,正准备煽情一番的时候。

他却说:“享受完了吗?享受完了我找人把银子挪个地,这是要给杨钊买轻货的款项,没地方放,所以先搁你屋里。”

“……好,你挪吧,我明白,男人当以事业为重!”

她真的明白,不就是骗回家了就翻脸嘛!也终于明白,跟这个男人相处,千万不要指望他会做出什么让她感动的事。这种闷­骚­的货­色­,顶多就只会跑到姑苏送把可有可无的伞而已!

之后,展越浩很听话,全然以事业为重了。每天都很忙,三天两头的,就会把所有分号的掌柜叫来府里议事。

夕蕴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商量什么,议事厅里每天都很吵闹。再去街城见了大呆他们一面后,她也完全没有心情去管展越浩的事了,只想找个人活血一下。

这是她回府后的第四天,一大早,夕蕴就往杨钊的园子里冲。

“夫人?您这是……”门口的家丁有些被她的气势吓到。

“去告诉杨御史,小如意来拜访他了。”

家丁去了没多久,杨钊就亲自跑出来迎接她了,那一脸笑意很欠扁,像是算准了她会找来似的。夕蕴瞪了他眼,径自往园子里走去了。

“来做什么?”

身后传来了杨钊的声音,她嗤哼了声,“叙旧。”

“呵,我以为你是来说谢谢的。”

“谢谢?!”夕蕴猛地转身,音调扬得很高,显示出她的惊讶,“谢谢你让全姑苏大半的百姓知道小如意突然消失,是为了来陪你,然后你们在闺房了待了整整七天,就顾着­干­柴烈火,饭也不吃了?谢谢你跟姑苏丝商会的人说,小如意在床上跟你哭诉在姑苏被他们欺负?我……我现在是有夫之­妇­,不像以前了,就、就……算你是做官的,也不能这样为非作歹,至少也要体恤民情啊!”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很好,她居然也有结巴、语无伦次的时候。

“……你如果非要这样横行霸道,也可以。但是至少也编个可信度高点的故事好么,你……”说着,夕蕴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持续七天七夜的能力吗?”

“想试试?”杨钊挑眉,轻笑,靠近了她几分。

“不用了,下、下辈子吧。”有些异样的气氛,让夕蕴僵了下,往后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把话说过火了。

“是吗?那下辈子记得等我。”

这半开玩笑的口吻,多少让夕蕴消除了些尴尬,­干­笑了两声后,她又堆起了笑脸,“对了,听越蒙说你马上就要回长安?”

“你那么高兴做什么?”就这么巴不得他走吗?

“高兴!当然高兴啊。”夕蕴忘形了,完全的口不择言,在她看来杨钊就跟瘟神似的,每逢出现,必有劫难而至,“你回去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去下姑苏如意坊,谦镇过些天也要替我送货去。耽误不了你多久的,就进去喝盏茶歇歇脚好了。留一天也行,那里有好多漂亮姑娘任君选择,扬州到长安也有些路途了,你是爷,是千金之躯,千万不能累着,可以在那养足了­精­神,满足了再走……”

“我对她们没兴趣。”杨钊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瞧着她脸颊边堆积着的谄媚笑意,有些哭笑不得,“你是想让我去姑苏证实一下我先前传出的那些流言吗?”

“就客窜一下啊。不然那么多云锦之类的皇家货,那些寻常百姓买得起也不敢买啊,你难道想看我有天饿到发慌,把那些当饭吃吗?会便秘啊。”夕蕴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藏的。

杨钊看都没看她一样,就没见过利用人还这样理直气壮的,本能地他想拒绝,但结果……“好,我会去。但是,你的身份怕是瞒不了徐瓷多久,自己小心点。”

“这我也知道,瞒一天是一天,等到如意坊羽翼丰满些了。就算是徐瓷知道了,又能怎样,反正该赚的银子我也赚了,大不了就闹开呗。放心吧,我这人运气好,每次遇上事总会有贵人相助。”

“嘁……”杨钊笑着摇头,搞不懂她那一脸的得意到底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通常会招贵人的人,也同样容易招来小人。”

“你有话跟我说?”他的话听起来好像是随意胡诌的,但夕蕴总觉得别有深意。

“还记得我们初见的那天吗?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一大早去妓院?”

“嫖妓啊。”夕蕴很想当然,男人去那地方难道还能是赏日出吗?

杨钊吁出一口气,很想揍她,但他的修养告诉他不能对女人动粗,“邱均跟我说,展越浩有个妻子,出了名的笨,说话一般不用大脑;想要握住展越浩的把柄,从她下手会比较有效。很可惜那段日子,你鲜少出门,所以有人就安排了那出看似巧合的相遇。”

“……讹传,纯粹是讹传!”她哪里笨了!

“我相信,是讹传。”杨钊无奈地附和,很想提醒她,她所关注的并不是事情的重点。

好在,夕蕴觉悟得很快,“呵,我果然不适合和城府太深的人打交道。”

“我不清楚他有没有参与方明婕的事,但要提醒你一句,他把方明婕引荐给徐瓷了。”杨钊依旧没有说得太清楚,他相信夕蕴很清楚那个人是谁。

“那­干­脆让徐瓷纳她为妾吧,很般配啊。”

“谦镇什么时候能启程,我明天就要回长安了。”该说的都说了,杨钊忽然换了话题。

“哇……那么快?没事没事,我一会就派人去严府,让谦镇准备下。你不用改日子,明天,就明天。”夕蕴笑得很灿烂。

生活太美好了,只要再睡一觉,所有她怕的人就全都不在了。

“别太高兴了,我还会来找你玩的,乖乖等着……”

“展府没有多余的饭给你吃了,以后没事不用来了。”没等夕蕴反映,展越浩­阴­沉沉的声音就飘来了。

跟鬼魅似的,忽然出现,愣是把毫无心理准备的夕蕴吓了跳,下意识地跳开。

这本能的动作,让某人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很异样的冲动感,很想把她拉进房间,锁上房门,不准任何人打扰,狠狠地揍一顿。

“展兄严重了,等你卖了那批货,怕是银子多到花不完了。”

“有我这娘子在,银子自然是多多益善。”

“那你真该多赚点了,不然说不准哪天你就得来长安看望她了。”

“何必用这些轮回个几辈子都发生不了的事自欺欺人。”

“这很难说,她刚答应把下辈子给我了。”

“……钱夕蕴!”等展越浩忍无可忍,开吼的时候,那个女人早就溜了。

只听见远远传来一句:“我去严府转转……”

夕蕴费了好多­唇­舌,严峰才总算愿意忍痛割爱,让谦镇和杨钊一起出发去姑苏了。

那一天,夕蕴和越浩一直把他们送到城门口,秋风瑟瑟地刮,落叶满天地飘,这么苍凉的情境下。他们俩黑着脸,看着严峰和谦镇惜别,那么的含情脉脉,只差没当众吻别了。

“你说他们既然可以那么你侬我侬,为什么谦镇当年还要逃?”这个问题夕蕴纳闷了很久。

“那你又为什么要逃?”

夕蕴一时无语,很想再逃一次。显然这个男人完全模糊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她那叫做“逃”吗?那是离家出走,赤­祼­­祼­的离家出走!

“可能跟你一样吧。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有点闷,就出去透透气了。”

“……”那她这口气也透得太远太久了吧!

“你­干­吗不说话,脸怎么那么红?生病了?”

“病你个头!”夕蕴猛地停住脚步,管她是不是大街上,她就是骂:“你个没种的男人,骂坟的时候不是很有气势嘛!你不是还要把我揪回来,号称生个一窝娃娃,一起去看万漠嘛!你大老远的送把伞接我回来,就是为了继续折磨我对不对!没解释也就算了,什么叫出去透透气,你倒是透给我看看,从这一直透到姑苏,这口气还真是空前绝后!”

“……那天你在?”越浩皱着眉,嘴角抽搐了下。

“呃……”夕蕴冷静了,才发现还是矢口了,原本不打算把这事给说开的。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把一切说开的结果竟然是轮到他怒火中烧了,“你在,然后听完那番话,还可以头也不回地跟越蒙去姑苏?!”

“我有回头……”

“还可以一走就是这么多天,连封信都没有?!”他发现了,这个女人很欠抽!

“我想写,可我没养信鸽……”

“你身边的那些人全死光了,连送封信报个平安的人都没有?还是说,你跟外面那些人一样,也认定我跟方明婕之间真的有什么?”

“我知道没,可是……”可是那天的场景,换成任何女人看了都会难受。

“回府。”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越浩不想为这些人免费提供茶余饭后的话题,低吼了声。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回来了,还为你赚了好多银子,帮你排忧解难了。”应该可以将功补过吧。想着,夕蕴快步跟上前,撒娇般地挽着他。

“回来了?然后理都不理我,倒是有空跑去见杨钊?”

“喂!”够了吧,有必要那么咄咄逼人吗,“是你有错在先吧。卑劣地用银子把我骗回来,然后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算你跟方明婕没什么,你不说,凭什么认定我会信!”

“你不是爱我吗?难道连信任都没有,这也叫爱?”

“爱就要信?所以你一直都不信我?”

一句话,终于把展越浩问到哑口无言,他也误会过,误会她和严峰、和谦镇。但似乎,一切都是因为太在乎,才会让人失去理智。

“算了……回府吧。”说再多也是徒劳。夕蕴松开他的手,径自往前走去,刹那的动作,却含着浓郁的落寞。

愣了会,展越浩才跟上,很轻声地说了句:“我们之前是不是总是做的太多,说的太少?”

……什么叫“做的太多”?!

夕蕴脸­色­­阴­沉地回头撇了他一眼,真是个连哄人都不会的男人。

“好了,不要闹了,下次我再去骂坟的时候带上你就是了。”

“你还骂上瘾了是不是。”夕蕴愣是被他给气到笑出了声,“你下次不准再喝酒。”

“好。”

“也不准在带任何女人回府,管她是不是有恩于你,补偿的方法多得是,展府养不起闲人。”

“哦。”

“什么时候给我造银子屋?”

“……”

闹了一场后,夕蕴觉得气血通畅了很多,虽然越浩还是一回府就去忙了,但至少她觉得不再郁结了。

当晚,夕蕴陪从商他们闹到很晚,教会了他们藏匿银子的二十种最佳方法。本想烦人的家伙都走光了,应该能睡个清净觉。怎么也没料到,隔天一早,天都还没来得及亮,­鸡­也不过才鸣了一半,展越浩就踹开了她的房门,把她拖下了床。

“快点,穿衣裳。”

“……你现在喜欢穿着衣裳滚床铺了?”夕蕴还在半梦半醒状态,睁着惺忪的眼,含糊不清地问道。

“如乐,去帮你家夫人收拾东西,冬衣也带上。”

“……要一直折腾到冬天?!”这下,夕蕴清醒了几分。

“你做春梦了吗?”展越浩横了她一眼,接过丫鬟替来的湿帕子,帮她抹了抹脸。

有些微凉的感觉,让夕蕴彻底醒了,这才发现有不少丫鬟进进出出,忙得很。她眨了几下眼,迷惘地看向越浩,寻求答案。

“我要出府办事,说不准就会一年半载,你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夕蕴抬高双手,配合着替她穿衣裳的丫鬟,不解地问。

“怕你耐不住寂寞,守不了空闺,糟蹋良家­妇­男。”说着,他还边亲手替她绾起了发髻。

“耐不住寂寞,守不了空闺的人是你吧。你就坦诚了吧,我算是看出来了,没有我,你是活不下去了……”

“闭上你的嘴,动作快点,外头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很不巧被说中了心事,展越浩脸­色­暗红了下,故意吼她。

“你昨晚做什么不说,临时跑来催死催活的,还嫌我慢,有病!”

展越浩没有多解释,那头青丝折腾得差不多了,他就索­性­跑去帮如乐整理东西。本是没想要带上她的,这一趟要途径好些个地方,吃不饱也未必穿得暖。况且,有哪个商人出门还带上妻室的,那些随行的掌柜们劝了他好些天,都让他别捎上这麻烦货。可是临走的时候,他到底还没能放下她。

“咦?既然要走,为什么昨天不和杨钊他们一块出发?”那样就能和谦镇一块了,多热闹。

“我不想见他。”是不想让你见他!

“哦……”夕蕴打理得差不多了,被越浩急匆匆地拉出了门,一路朝着外头走去,“那家里的丝栈怎么办?”

“越蒙会打理。”

“那我们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卖货,扬州就算人人都来买,也卖不掉那么多货。”隐约已经见到了前头的马车,东叔正在来回踱步,越浩的脚步迈得更大了。

连带着,夕蕴只能小跑才跟着上,虽然喘,她依旧还是废话一堆,“你……真的把所有库存都买下了?”原来展府还藏了那么多银子,所有库存耶!

“是丝商会的人一起买下。”怎么说也要拖一群人一起遭殃才会觉得爽。

“这样哦,那我们现在是准备去全天下巡回卖身哦~”

“……是卖布帛!”

夕蕴耸了耸肩,钻进眼前的马车里,懒得跟他争辩。反正在她看来卖身跟卖布帛没有差别,说不定到必要的时候就他会需要牺牲下美­色­!

《二两娘子》安思源ˇ第三十七章ˇ

益州,是展越浩选的第一站,刚到的第一晚乔嵩就为他们设宴洗尘。

这是城中较大的一家酒楼,足足有三层楼,格局和如意坊很像,大堂正中有个楼梯,向左右两边延伸开,中间有个高台,有伶人在唱曲。跑堂的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就是菜式一般了点。

“咿咿咿……呀呀呀……”夕蕴捧着茶盏,懒懒得把头搁在栏杆下,俯瞰着楼下的伶人,那身段真不是盖的,娇娆极了,情不自禁地她就跟着哼了起来。

乔嵩震了下,把刚灌进嘴里的酒强吞了下去,面有难­色­地看向越浩,“能不能让你娘子不要再吠了。”

“不错啊,挺好听。”相较之下,展越浩倒是悠然自得,眼眸里还有着满满的宠溺。

乔嵩无奈地努了努嘴,不再自讨没趣了,这男人显然是已经被吃定了,不管银不换身上有多少缺点,入了这位爷的眼,就全成了优点。他就只差没召告天下,他娘子是最完美的了。

“你说的就是那个班子?”越浩靠向椅背,斜睨了眼高台,问道。

“嗯。”乔嵩应了声,颇有几分得意地解释开了,“这是我们益州最好的班子,去年杨妃生辰时,还进宫唱过曲,被杨妃钦点犒赏过。是在这庆禧楼起家的,所以时常还是会来这帮掌柜招揽些生意。庆禧楼也就是因为有他们坐镇,才能客似云来,一般人就算有银子也未必请得动他们,我可是托了好些关系,他们班主才答应帮你。”

“是不错。”越浩轻点头,含笑又看了过去。

是一曲“祭江”,青衣水袖轻摆,眼含媚­色­,声音很是糯嗲,让人看着看着就痴了。

“那个青衣居然是个姑娘。”看了会,夕蕴终于得出了结论。

“这也能看出来?”越浩有些不信,伶人到底是让人瞧不起的,显少有姑娘愿意抛头露面。

“她有胸啊。”边说,夕蕴边还挺起胸,用手比个前凸的弧度。

越浩嘴角微扬,扫了她眼,“如果她的大小跟你一样,说明不了­性­别。”

“……”这是挑衅!但,夕蕴没有资本反驳。

“的确是个姑娘,除了班子里的人,还没人见过她卸妆的模样,传说倾国倾城。”见他们像是又要吵了,乔嵩赶紧打圆场。

“乔兄费心了,就这个班子吧,我很喜欢。”越浩很配合,伸手把夕蕴揽进怀里,掐了掐她的脸颊,示意她别给外人看笑话。随即,就看着乔嵩,认真了起来。

“举手之劳而已,我一会安排你和班主见个面。还有这庆禧楼,你看看环境还合意吗?若是可以,三天后就包下这家好了,我和掌柜比较熟,价钱公道。”乔嵩轻笑,敬了他一杯。

说起来展越浩还没到益州的时候,就派人给他带了信,托他帮忙包家酒馆,找一班最好的伶人随行北上。若是换作别人,乔嵩是没这闲情搭理的。可谁让当日他欠了展越浩人情,险些他就被陆仪害得倾家荡产,幸是展越浩来了,把那个女人给弄走了,私下里为了帮他重振米行,也花过不少功夫。

“你觉得合适就好。”展越浩应得漫不经心,目光依旧锁着那青衣。

看起来他像是对这事并不怎么上心,反倒是乔嵩更积极些。旁观着他们俩,听着那些对话,夕蕴有些云里雾里,禁不住好奇,“你要伶人做什么?”

“忘了跟你说,我把一部分布帛做成成衣了。不管去哪,人生地不熟,纵是衣裳再别致也未必有人会注意到。碰巧上回乔嵩来扬州时说起益州有个不错的班子,我和那些掌柜商议过,觉得可以试试让伶人们穿上我们的衣裳唱曲,届时包下酒楼,让人可以免费进来听曲。虽然另类了些,但或许能吸引不少人。成本是高了点,短期之内怕是赚不了什么,总之先试试吧。也因为这,本不想带上你,怕你累着。”事实上,那些掌柜反对他带上夕蕴的原因,是说她克夫……

“怎么会累?你忙你的,我玩我的,就当是游山玩水散散心。”夕蕴笑着回道,心里正在盘算,是不是也要弄群伶人去如意坊搞一搞。

“嗯。等我赚够银子了,给你盖银屋。”

“那么多货,你要全卖了,那得多少银子,还银屋?!换金屋。”

“……要低调。”

“也是。”夕蕴想了会,“那我们隐居去,到深山里盖个金屋。”

“……”

人生就是这样的,当一个男人彻底爱上一个女人之后,那就是甘拜下风。

正当展越浩欲哭无泪的时候,底下忽地传来一阵­骚­动,曲乐声嘎然而止,青衣娇媚的嗓音响起,“公子,请放手。”

这话听起来没有丝毫威慑力,更像是在撒娇。

男子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更加猖狂了,“不过是个戏子,正经什么?就是想让你陪我喝一杯而已。”

“你还不配。”女子掀了掀眼帘,低语。

戏妆太浓,让人窥探不出她的表情,依旧还是青衣模样,媚态十足。

这话出自一个戏子口中,惹来了不少笑声,有善意亦有恶意。她站着,有些尴尬,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了,但每次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变。

一旁的人想帮忙,Сhā不上嘴,班主和掌柜闻讯赶了来。场面一时变得有些混乱,七嘴八舌,那个男子依旧不依不饶,嚷嚷着自己是花银子来享受的,想怎样就怎样,谁都碍不着。兴许是有些贪杯,醉了,总之话越说越难听。把那个青衣姑娘都快气哭了,掌柜不敢得罪客人,只好拉着班主一个劲地傻劝,周遭鼓噪的人越来越多。

倚着二楼的栏杆,夕蕴默默地看着,没由来的,这场景让她觉得好熟悉。

“兄台,想要姑娘陪喝酒,我带你去妓院。你要不舍得花那银子,我请你便是。”

耳边忽地飘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是越浩,夕蕴转头去看,他笑着,有丝痞味的笑容。

“我还会不舍得花银子吗?!这就去给你看,你……你给我等着瞧。”叫喊了几句后,男子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去。

估计是去找妓院了,纵是人走茶凉了,人群还是吵闹得很。越浩耸肩,轻摇了下头,有些无奈地看着那个男子的背影。转身入座时,视线刚巧对上台上那青衣,女子扬着头,手无措得绞着水袖,抿着嘴冲越浩微笑,似是在道谢。

这个眼神……让越浩震了下,缓过神,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径自坐下。

直到这一刻,夕蕴才想起来那股熟悉感究竟是为什么。这一幕,简直和他们初见时如出一辙。倚靠在二楼栏杆上的他,被人群簇拥调笑手足无措的她,独独缺了那一句“二两白银,我跟你走”的冲动话。转眼一晃就是若­干­年,这景就像再次重演了般,只是女主角换了人,让夕蕴不由地有些惶恐。

之后的那段日子,越浩几乎日日都待在庆禧楼里,刚开始的时候,凑热闹的人很多,免费来听曲的也很多,可订货的却寥寥无几。夕蕴几乎觉得这多半行不通,绝对是赔本生意,可越浩仍旧坚持着。

然后,那份执著把老天都感动到哭了。

益州下了几天冬雨,来庆禧楼的人反而有增无减,订货的多了,也砸场的也越来越多。

这样一来,越浩更没时间陪夕蕴了,只能偶尔从陪她的老掌柜口中,得知一些她的近况。

“怎么不陪着夫人?”趁着午膳的空闲,越浩总算歇息了会,瞧见身旁帮着打理的老掌柜后,愣了下。

“……是夫人让我这儿,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老掌柜很想说,其实他是卧底!是被夫人派来盯着当家,以免他偷腥的。

“夫人最近在忙些什么?”越浩没多想,点了下头,又问道。

这话,问得老掌柜深有感触,原来他还是双卧底……“乔公子来邀她出门玩过几次,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客栈里,作画、抚琴、吟诗……”

“噗……”情况才汇报到一半,就被越浩打断了,才喝进嘴里的茶,生生地就被他喷了出来。他几乎可以肯定,以上那些事,除了钱夕蕴得了失心疯,要不然是万不可能发生的。

“当家的,怎么了?”老掌柜很是委屈。想着,当家只是听说这些事,都这种反映了;何况他要天天看着夫人做那些事,折寿啊折寿。

“她都画了些什么,弹了些什么曲子,吟了什么诗?”

“画了很多银子,弹的曲子……我实在是听不出来,跟以前钱塘隔壁木匠师傅锯木头的声音差不多。至于诗反复也就那一首‘千金散尽还复来’,夫人说她最近仰慕李太白,一定要去长安找他签名。”

闻言,越浩松了口气,显然老掌柜没有被收买,他那娘子也没有得失心疯,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当家,昨天夫人收到封信,是从姑苏来的。送信的是个小厮,什么都不愿说,夫人看信时我飘了眼,落款上写着徐瓷。”

越浩顿了顿,问道,“夫人看完信有说什么吗?”

“没有。只是匆匆回了封信,让那小厮捎回姑苏。”

“哦?”这淡定的反映有些出乎越浩的意料之外,“你安排个人去姑苏走一趟,我想知道夫人在姑苏除了开了家如意坊,还做过些什么。”

“当家是怀疑夫人和那个徐瓷……”

“你觉得我会怀疑自己的女人么?”越浩微转过头,凌厉的目光落在老掌柜身上。

“……”不是常怀疑吗?

老掌柜没敢反驳,也没来得及反驳,门外就传来了通报声,“当家的,班主找你。”

展越浩蹙眉,应了声,不太喜欢用膳的时候被人打断。没有多加理会,他依旧悠然自得的先解决眼前问题,直到酒足饭饱后,他才起身,跟身旁的人交待了些事宜,往酒楼内堂走去了。

庆禧楼的内堂一直都是给戏班子梳妆准备用的,为了方便,离外堂很近,只用帘子简单地隔开。远远的,一阵悠扬的琵琶声飘入越浩的耳中,是愁意正浓的调调,像有诉不尽的苦一般。带着几分好奇,越浩放轻了脚步,就连掀帘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朱­色­的妆台前,有个女子坐着,闭着眼,头微倾,枕靠着琵琶,像是弹得漫不经心。只是那股愁,与生俱来。

“咳……”越浩很快就回过神,咳了声。

一记破音后,琵琶声嘎然而止,女子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慢慢才恢复了些神采,冲着越浩含笑颔首后,唤了声:“班主,展当家来了。”

越浩认得这个声音,是那个青衣,眼前的她,脸上没有戏妆,素净得很。这张脸,当真让他想起了乔嵩曾说的倾国倾城。淡淡扫了一眼后,越浩就看向了从箱子后走出的班主。

“不知班主找展某什么事?”他客气地笑,很想问为什么连一顿饭都不能让他吃得太平些。

有些看出展越浩的不悦,班主先是赔起了不是,饶了半晌才说正事,“是这样的,听说再过几天就要启程了,我知道一般商旅不太适合带女子随行,但是这丫头在益州无亲无故。我们这一去,也不晓得哪天会回来。展当家,您看,能不能要带上她,班子里也的确只有这个青衣最好。”

边说,班主边拉过一旁的女子。

“你叫什么?”越浩打量了她一会,她看起来怯生生的,脸颊微红着,透着一股子稚­嫩­。

“我……没有名字,就叫青衣。”女子头越垂越低,抱着琵琶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心跳越渐加快。

“青衣?倒也是个好名字。”随意叹了声后,越浩转过身,“不碍事,带着吧。您这班子帮了展某那么大的忙,展某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往后这种事您作主就好。况且,带上青衣正好能和我娘子做个伴,平时我忙得紧,也没空陪她,有青衣在也好,都是姑娘家能互相照应。”

“那就先谢过展当家了,往后展当家也别客气,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说。”

“嗯,时辰差不多了,你们也要准备,展某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后,他就笑着告辞了。一礼一节,都有着商人的圆滑,得宜到无可挑剔。直到这时,青衣才敢偷偷觑了眼他的背影,不由生出感叹:“他对展夫人真好,忙成这样,还记挂着。”

“傻丫头,世态炎凉看了那么多年了,还不懂吗?男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何况他还是个商人。”年过半百的班主,冲着青衣无奈地摇头,“上回班子去扬州,你没跟去,好些传言没听说过,这要真知道了,怕是就不会这么说了。”

“什么传言?”青衣眨了眨眼,很困惑。展越浩替她解围那天,她便觉得他们夫妻俩看起来恩爱极了,如胶似漆,他看展夫人的眼神里尽是宠溺,连她这旁观者都快化了。

“展夫人是个寡­妇­,展当家娶她是因为打赌输了,不情不愿的,拜堂时都是被展二爷给压着的。事后,也一直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前段日子乔公子不是赶走了个家妓嘛,后来勾搭上展当家了,还千里迢迢地跑去扬州找过他,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不了了之了。就那展夫人,跟乔公子也暧昧得紧,扬州那还传过他们有染,我看不假。”

“是吗?可至少他遵守赌约了,也算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青衣笑了笑,还是坚持帮他说话,眼神柔得都快沁出水了。

眼看着,班主心惊了下,“青衣,把自己的心管好,展越浩可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你是有些小聪明,可展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刚嫁入展府那会,展越浩用来养家妓的明雪院,她说散就散了,还能散得那些姑娘不哭不闹。据说展家二夫人也被逼得潜心理佛,不问世事了。就连展二爷的姐姐,都被逐出了展府,展二爷还能不嗔不怪。这样的女人,你斗得赢么?”

“是,青衣知道了。”应是应下来了,可青衣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朝着门外飘。

透过那张半遮半掩的帘子,还能看到展越浩的身影,似是拿着货单,正在跟一个掌柜说着什么。那副谈笑风生运筹帷幄的模样,就像那天一样,玩笑般的一句话就为她解了围。若能依在这样的男人身边,多好,就再也不用靠唱曲为生随波逐流了。

《二两娘子》安思源ˇ第三十八章ˇ

大半个月了,终于要离开益州了,随后又是漫长的旅程。上回从扬州送来益州的货,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刚好够沿途经过一些小城镇时卖给一些当地小贩。找对了方法后,越浩也更大胆了。这次选择的目的地在定州,又一个丝绸大城,沿路还能经过西京长安、东京洛阳。

扬州那边,越蒙直接派人将成衣货品送去了西京。

没有了繁重的商队,途中也不太容易惹来一些悍匪的觊觎,路途虽长,夕蕴倒觉得还真像游山玩水了。

这日子过得倒也逍遥,一边赚,一边花,还有个戏班子作陪解闷。

只是……

“姐姐,吃点心,是我亲手为你做的。”

“姐姐,喝茶,我特地帮你沏的”

“姐姐……”

“叫我夕蕴就好!”夕蕴咬牙切齿地开口,很想仰天长啸一番。

三天啊,整整三天了啊!这个青衣姑娘非要跟她同吃同住不可,每天姐姐长姐姐短,当真是讨喜的脸蛋甜甜的嘴,但是请原谅,她钱夕蕴还就是小心眼了,那一声声姐姐愣是让她觉得别扭极了,尤其是唤着她“姐姐”的同时,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偏是不安分地看着“哥哥”。

就好比此刻……

钱夕蕴正慵懒地靠坐在罗汉榻上,腰间有一双手,牢牢地揽着她,像是怕她随时会溜走般。青衣的目光紧锁在那双手的主人身上,是展越浩,他就躺在夕蕴身后小寐,脸上盖着帐本用来遮光。

就连睡觉,他都非要选个离她最近的位置。青衣都不得不承认,瞧起来他们真是恩爱极了,班主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这怎么成,论年岁,青衣本就该叫你姐姐的。”收回目光,青衣怀抱着琵琶若淡淡地笑,“姐姐,我弹琵琶给你听吧。”

又弹?!夕蕴瞪大眼,欲哭无泪。不要了吧,那凄凄哀哀的声音已经陪伴她三天了,再这么下去,非被折腾成怨­妇­不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后,夕蕴漫不经心地回道,“好啊,你会弹‘万银曲’吗?”

“嗳?”那是什么?她只听说过万恶­淫­为首。

“这都不会?我十六岁的时候就会了。”终于,夕蕴在自己身上发掘出了高人一等的东西,打起了­精­神。

“那个什么­淫­曲,怎么唱……你唱唱看,或许我会。”

“当哩个当,当哩个当~说银子道银子,银子是个好东西;自从有了银不换,真银假银她都抢。大户人家把金藏,小户人家把银藏,奴家无金也无银,怕她逼良去做娼……”

夕蕴唱得很欢,完全陶醉状态,这可是扬州百姓歌颂她丰功伟业的曲子。

“……我不会。”好不容易趁她喘气的空隙,青衣才算Сhā了一句话。

“不会可以学啊,这曲子越浩爱听啊,学会了,你能天天弹给他听。”

“可是我……”

“笨妞。别把人家给污染成你这样……”

忽地,一道懒懒地声音传来,透着睡意正浓的气息。低沉,却很好听。

“展公子,你醒啦!”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青衣就像条件反­射­般,立刻丢下琵琶,冲到展越浩身边,笑得柔情似水,“肚子饿吗?我给你做了点心,还有茶,也是我亲手沏的……”

不知不觉的,夕蕴就被她挤到了一边去。看着她嘘寒问暖的模样,有那么一刹那,夕蕴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很多余。可毕竟人家没有恶意,待她也一直很客气,纵是打心底里不喜欢,也不能蛮不讲理地刁难人家吧。

就在夕蕴有些无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Сhā不上话的时候。

越浩开口了,“你不用忙。让小蕴来就好,我习惯被她伺候了。”

“哦。”青衣应了声,掩藏不住的失落。

闻言后,一旁的夕蕴咬着­唇­,假装若无其事地抚了下脖子。她已经极力想忍住笑意了,却还是有一丝爬上了眉梢,带着几分得意的­色­彩。

“班主不是说午膳后要练身段么?你去吧,最近不用一直陪着小蕴了,我正好空,想陪她到处逛逛。”见青衣唯唯诺诺地立在门边,越浩又笑着说了句,口吻很自然。

“那……我先走了。”青衣再傻,也不会那么不识相。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要再待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直到青衣离开,越浩才看向夕蕴,眼见她一脸骄傲的模样,也跟着笑出了声,“过来。”

“你的桃花真多,集合起来大概能把长城站满。”夕蕴乖乖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忍不住地娇嗔了一句。

“你也不差,集合起来大概能再造一个长城了。”相较之下,越浩的口气更酸,他没忘记杨钊,还有他那个跟着夕蕴私奔去姑苏的义弟。

“……”夕蕴被堵得语塞,­干­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惬意地枕在越浩胸前,随意把玩着他手中的帐本,问道:“你最近真的很空,可以陪我四处逛逛了吗?”

“还挺忙的。只是觉得你或许宁愿一个人吟诗、作画,也不太愿意让青衣陪。况且这小城小镇的,我们也不会留太久,等到了长安,我再陪你逛。”他闭着眼,手指徘徊在她的脸颊上,细语着。

夕蕴微仰起头,刚好对上他的下颚,眼前的这张脸还真是好看得有些过分,难怪会招惹那么多女人。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想逗他,“嗳?等到了长安,我应该不愁没人陪吧。”

“嗯?”他有气无力地哼了声,睁开眼,微撑起身子俯瞰着她,“什么意思?”

那眉梢轻佻、眼眸微眯的模样,氤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夕蕴吞了吞口水,有些怕了,“夫君你看,今天天气真好……”

“的确不错,适合滚床榻。”他附和道。

跟着,脸凑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吻上了她的­唇­。

“你不可以爱……”她没有抗拒,边回吻着越浩,边还分出心神说了些什么。

话语含糊不清的,越浩皱了下眉,低吼了句:“闭嘴!”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只要她一开口,纵是再好的气氛也会被破坏掉。

“唔……”夕蕴应了声,听话地闭上眼,不再讲话,专心享受。

感受着他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颊、耳际、脖子……一路而下,感觉着他的手熟练地滑进她的衣裳里,停在胸前,略有些粗糙的指腹逗弄着她的敏感点。这样亲昵的碰触,对于夕蕴来说已经不陌生了,可依旧能让她思维停滞,被酥酥麻麻的感官刺激到忘记一切。

“下次,不要再尝试拿杨钊来挑衅我。”她沉沦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了下来,低语道。

越浩承认自己比较惧妻,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比较有可能调教好她。

“嗯……”夕蕴压根就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想都没想就应了声。这一声,更像是在呻吟。

很满意这个结果,越浩忍不住扬起一抹坏笑,很喜欢看她这种无力招架的模样。

褪去夕蕴的衣裳后,他又一次吻上她,很轻很绵满是疼爱的吻。

可不可以不要只是吻而已?!正当夕蕴抽回所有理智,想吼出声的时候,却猛地倒抽了一口气……不用突然就这么猛吧,就这样……一击即中了?

夕蕴睁着有些迷蒙地眼眸,打量着眼下的姿势。很没天理啊,她都已经赤­祼­­祼­了,他还是衣冠楚楚的,连发髻都没有乱,一点都没有沉醉激|情的痕迹啊。这种清晰的思维方式没有持续多久,伴着他越渐粗重的呼吸声,她又涣散了。

然而,关键时候,他又停了下来。

“你刚才想说什么?”

……不带这样折磨人的吧!夕蕴哀怨地瞪了他一眼,理智迅速回归,想起了那件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事,“你不可以爱上青衣。”

他皱着眉,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心里五味交杂,说不清该喜还是该气。

良久,她眨着眼,像是非要执着地等到他的一句承诺般。越浩苦笑,无奈地嗟叹,“为什么你还是不懂,真的好笨。”

“我会怕……”她也不想那么卑微,也像想以前那样端出可有可无的姿态,可是现如今,已经装不出来了嘛。

“是么?那闭上眼睛,做正事,我们生一窝娃娃,这样就不怕了。”

夕蕴最近有些反常,格外的懒,爱睡,爱吃。

这是到西京长安的第一天,她总算愿意出来走动走动了。其实也是迫于无奈,因为扬州来的那批成衣货品到了,越蒙派来送货的人居然是泗叔,随行的还有泗婶。越浩忙着跟掌柜们盘货议事,自然轮到她来招待泗叔他们了。

泗叔到的时候,刚好临近傍晚时分,稍作打点了下,正好能用上一顿丰盛洗尘宴。

夕蕴边领着他们往饭厅走,边问候了起来,“没想到越蒙居然把你给找来了,你现在转行做压货了吗?”

“这不就是在家里闲得慌,就找个借口带你泗婶出来逛逛嘛。”夕蕴走后,万泗又被远在姑苏的谦镇念叨过一回,终于还是打算收手了,私盐这勾当,到底风险太大。都一把年纪了,也经不起折腾了。

“咦?你在这胡子造型不错啊,在哪修剪的?”刚才太风尘仆仆,夕蕴没瞧清,眼下他打理­干­净了,她才注意到那一脸颇有个­性­的落腮胡。

“不错吧。你泗婶带我去弄的,扬州出品,说是明年即将盛行的‘屠夫妆’。” 万泗小心翼翼地抚了抚那堆落腮胡,很是得意。

“……是山寨的统一造型吧。”夕蕴­干­笑了两声,不就是偶尔客窜压个货嘛,有必要还特意去整一套行头吗?想着,她想起了被遗忘多时的泗婶,回头看了眼,“泗婶,你做什么离我那么远。那么久没见,咱们要亲近亲近啊。”

“不用不用,我有­阴­影、­阴­影……”

泗婶连忙摆着双手,又往后退了几步,显然还没忘记当年这丫头为了万漠,差点就剁了她的那档事。夕蕴抽搐了几下嘴角,欲哭无泪。这场景,逗得泗叔大笑,那笑声越来猖狂。

“不闹了不闹了,跟你说个正事。徐瓷怕是知道你的身份了,倒也不敢明着怎么样,但最近如意坊谦镇撑得也怪累的,租金莫明其妙被上调了一半,赋税也加重了不少。还有官府的人,三天两头来找麻烦。谦镇也拿不定主意,寄给你的信一直都没回音,听说我要来找你们,就让我给带给口信。”

“谦镇有写过信给我?”夕蕴有些困惑。

见她那副迷惘的模样,万泗也不说什么了,猜出了大半,“多半是有人拦了,好在信里头也没写什么落人口实的话。”

“我倒是有收到徐瓷的信,说是让我结束掉如意坊,或者跟他合作,他愿意把姑苏丝市分我一半。”一切都是有前提的,自然是希望夕蕴能和他同仇敌忾,以越浩为共同敌人。

想想也着实讽刺,外人多半都以为他们夫妻感情僵得很,想来徐瓷定也这么觉得,才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她爱展越浩,那是人人皆知的事,可所有人都觉得展越浩不爱她,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就应该因爱成恨,得不到就毁了他。

“哦?你怎么回的?”这话,听得万泗都忍不住笑了。

“回个屁!我跟他说,最近有些忙,等在­阴­曹地府里碰了头,大家都闲的时候,再来好好商谈这事。”

“……你这丫头,这要是万漠还活着,准是又要训你了,怎么动不动就咒自己。”泗婶横了她眼,虽然怕她,但也当真疼着她。

“呵呵,泗婶,放心吧,我命硬得很。”夕蕴冲着泗婶娇俏地眨了下眼,傻笑着,忽地又想起了让人头疼的人物,“吴越最近在忙些什么?”

“失踪了。”

“嗳?”太突然了吧。

“我正在想这事该不该跟展越浩说,他失踪好些日子了,还带走了不少银子,是展二爷一直瞒着。具体多少也不清楚,可看展二爷最近忙得慌,恐怕是笔不算小的数目。”

“先别说了,他最近也忙,连想睡个安生觉都难。”夕蕴蹙着眉心,开始后悔自己一直都没揭穿吴越。

“嗯,那你们也小心着点。还是找个镖局随行比较安全。”

“怕什么,你不知道我藏银子最有一套了吗?”

“你个死丫头,谁让你小心银子了!我让当心着自己的命,有银子没福享,多凄凉!”

也是嗳,要是赚那么多,到最后啃香烛、花纸钱,那不就是白忙活了?

“哎呀,小蕴转­性­了吗?”

这边两人说得正起劲,那边,泗婶忽然大叫了起来。

“啊?”夕蕴傻愣愣地看向她,不解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只瞧见泗婶依旧和她保持着距离,站在议事厅的窗边,堂而皇之地窥探着里头,还像是生怕没人注意她似的,大呼小叫着。

夕蕴和泗叔面面相觑了会,好奇她究竟再看什么,也凑了上去。里头聚集着所有掌柜,好在大伙正在讨论稍后几天在长安的安排,火热得很,也没人注意到泗婶那道很不和谐的声音。

“我说那姑娘,你居然敢让个那么漂亮的姑娘待在展当家身边,这不是转­性­了么?”

“还真是啊,难道你这丫头移情别恋,有新目标了?”泗叔看了会,也跟着附和。

很快,夕蕴就猜出他们说的是青衣。也确实有些突兀,满屋子的男人里,站了个那么活­色­声香的女子,­嫩­黄|­色­的锦袄,清淡素雅的妆容,一瞧便知不是个丫鬟。越浩坐在正中的那个椅子上,翻看着泗叔才送来的货品,青衣就立在一旁伺候着,时不时地奉上茶盏。

“那只是个戏子……”夕蕴想要解释,可是那口吻一听就是底气不足的。

“居然还是个戏子!你没听说过戏子的媚功比青楼女子还厉害吗?”泗叔不敢置信地嚷嚷。

惹来泗婶一顿猛掐,“你个老不死的,你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难不成你都试过。”

“哎呀,老夫老妻了,你还闹腾个什么劲。”

“隔壁老李说我风韵犹存……”

“什么?!你什么时候跟隔壁老李勾搭上了!”

……

转眼,那两人倒是吵得忘情了,总算是惊动了议事堂里的人。没多久,之前一直陪着夕蕴的老掌柜就走了出来,“夫人,当家让我问你有什么事吗?”

“看看你泗婶,想想她为什么至今还怕你,赶紧回忆下万漠跟你说过的那些话。要忍,要有策略,去吧,展现你的女­性­魅力去。”泗叔若无其事地转过头,附在夕蕴耳边咕哝了句。

女­性­魅力……好吧,她忍,她讲策略……

“没什么,跟他说先用了膳再忙,银子不怕赚不着,身子才是自己的。”夕蕴笑得一脸灿烂,声音柔极了。

“……知、知道了,我……我这就去转告。”老掌柜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话,见鬼似的逃开了。夫人这话,对他来说比天现红光、冬雷阵阵更灵异,简直堪称祥瑞现象了。

临走时,夕蕴隔着半掩的窗又看了眼展越浩,正对上他打量的目光。她也没有闪躲,微微侧过头,冲着他一阵娇笑。越浩眯起眼眸,听着老掌柜的回话,极力忍住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不错啊,她居然也会有懂得走迂回路线的这一天。

看来他很有必要让她明白,到底他喜欢的是哪一种女人;也必须让她搞清楚她选择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二两娘子》安思源ˇ第三十九章ˇ

城中市集的戏台边,今天格外热闹,叫好喝采声此起彼伏,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毕竟是初来长安,展越浩很谨慎,没敢立刻就如法炮制益州的那一套,而是先替青衣的戏班子包下了市集的戏台,让他们先唱些时日,有了些知名度再说。

为了更吸引人,越浩在戏台下加了不少桌椅,还免费送茶水点心,当然那些座位是要收银子的。

然而,显然是越浩多虑了,毕竟是曾经入宫给杨妃贺过生辰的戏班子,才第一天,就已经盛况空前了。

一曲唱罢,青衣有些紧张,底下黑压压的人群,是她在益州都没遇见过的。

更让她觉得不安的,是人群中那道灼热的注视。那男子坐在最靠前的椅子上,一身白衣,若有似无地拨弄着茶盏,眼神却始终锁在她身上。模样看起来倒是俊俏,也不至于让人生厌,可是那种窥视的目光却让她觉得害怕。

展越浩最近很忙,他不在,青衣更怯弱了,她不自觉地想到了庆禧楼里越浩替她解围的那次。如果,那个男子也是那样的人,那她该怎么办?

直到这一刻青衣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么依赖展当家,原本那种淡淡的喜欢,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那么深了。即使整个戏班子的人都在,于她而言,依旧抵不过一个展越浩来得安心。

“班主,我嗓子有些不舒服,想去休息下,可以临时换曲子么?”犹豫了会,青衣还是决定不唱了,俯身轻声问着台下的班主。

“是昨晚受凉了吗?赶紧去歇息,喝些茶,润一润。”班主有些担忧,想到他们才刚到长安没几天,总会有些水土不服。

“嗯。”

应了声后,青衣转身朝着往戏台边阶梯走下。本想赶紧卸了妆,回府去的,可却有个身影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姑娘,我们公子想找你聊聊。”

那是个小厮打扮的男人,青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他口中的“公子”正是那个白衣男子。对方冲着她浅浅地笑,是那种很清爽单纯的笑容,看起来没有任何恶意,可她还是有些许的戒备:“不好意思,麻烦你跟你家公子说声,我还有事。”

“只是片刻而已,耽误不了你太久,我们公子很喜欢你唱的曲子。”小厮依旧不放弃。

“那就请他明天再来捧场。”

“是关于展越浩的事。”

这个名字让青衣震了下,原本脱口而出的拒绝卡在了喉间,沉默了会,她淡语:“……好。”

男子看着她跟班主交待了几句,跟着在小厮地引领下慢慢走来,有些迷离的眼眸闪过一抹戾气,一声夹杂着嘲讽的笑意溢出喉间。

这一整天,越浩去了三星楼,掌柜不停炫耀这是家提供三星级服务的酒楼,比城中的五星楼更高档,就这样重申了一上午,临近午时时,越浩终于和他达成协议,包下了这家酒楼半个月。跟着,又马不停蹄地打探了下长安的丝市。

然而,纵使瞎子都能看出,展当家今天很心不在焉,频频走神,行程安排得很是紧凑。

“当家的,这就回府了吗?杨御史不是帮你挑选了个用来暂放存货的仓库,邀你今天去看看的么?”与他同坐一车的掌柜,犹豫了会,问道。

天­色­还早,前几日当家都是忙到天黑才回府的,连晚膳都赶不及用。

“明天再看。”越浩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懒懒地回道。

“当家的今天看起来很不对劲,莫不是夫人出什么事了?”掌柜思来想去,现如今也只有夫人能让当家的如此反常了。

“没事,我只是赶着回去用晚膳。”

越浩哼了句,其实掌柜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他确实觉得夕蕴有些不对劲,今天一早临出门时,她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愣是依依不舍了良久。最后,还甜笑着说“相公,早些回来,我煮好饭菜等你”……

也就是因为这一句话,越浩推开了晚上的所有应酬,只想尽快赶回去。

印象中,这还是夕蕴第一次为他亲手做羹汤。越浩至今都还记得曾在万府用过的那一膳,记得她挽袖在厨房忙碌的模样,只可惜那一餐是为了万漠准备的,而他压根就食不知味。突然在一大早听她主动这么说,实在让他很难再集中心思做事。

可是当回府后,越浩却没有见到夕蕴的身影,原还以为她会出来迎的,结果最先迎上来的还是几个掌柜,“当家今天回来的真早。”

“夫人呢?”

“在饭厅。”

越浩点了下头,快步往饭厅走去,掌柜又开口了,有些吞吐:“当家的……那个,杨御史听说你今天没空,就特地登门造访了,夫人正在饭厅招呼他。”

“哦?”越浩稍稍放缓了些脚步,倒也不觉得太惊讶。他本还以为一到长安杨钊就会找来的,没想到居然忍了那么多天才出现,“什么时候到的?”

“有些时间了,起先夫人在厨房忙,让青衣姑娘去招呼的。”

“然后呢?”越浩挑了下眉,继续往前走。

“然后……青衣姑娘弹了许久的琵琶,杨御史怕是听烦了,就把她打发走了。”

“呵呵。”越浩不自觉地笑出声。可以想像以杨钊听琵琶时的表情,一定很抽搐,以他的­性­子,青衣那种哀怨的琵琶声就像鬼哭狼嚎,再悠扬,也是种折磨。

转眼,就快到饭厅了,大老远的越浩就听见了夕蕴的叫喊声。

“不准偷吃!说了等他回来再吃的!”

“不过只是一个鸭舌头而已,他看不出的。”杨钊吃得正欢,完全不理会夕蕴的瞪视,末了,还不忘感叹:“味道还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琵琶鸭舌。”

“……琵琶。”扬州皱着眉,如果不是为了形象,真想把吃进肚里的东西扣出来。想到那陪伴了他两个时辰的琵琶声,他就开始觉得反胃。

“你也不喜欢青衣的琵琶声?我也讨厌。可是她见人就弹,不管男女,我研究了下,可能她除了琵琶和唱曲就不会其他了,所以你也别太放心上了,像我们这种多才多艺的人就要宽容点,总要给人家一些展现仅有才华的空间,对吧。”边说,夕蕴边大口吃着下午用来招待杨钊的糕点。

“你胃口倒是越来越好了。”杨钊将夕蕴上下审视了番,才发现她不但比以前能吃了,还丰腴了不少。

“还好吧……喂,你再赶偷吃我就把你丢出去!”见杨钊又转而向一旁的­干­丝下手,夕蕴真的怒了。

“你变了。”杨钊忽然静了下来,深幽的眸子紧紧逼视着夕蕴。

本想进屋的越浩也忽然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静静听着。

“你又何必非逼着自己变成这样,事实上,温柔如水的形象跟你一点都不相称。”

“可是……”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嘛。

“他如果真的爱你,那就不会舍得让你束缚自己。如果一份爱情非要这样去委曲求全,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那么多的桃花劫,你挡得不累吗?”

忽然就静了,不止是杨钊,就连屋外的越浩都屏着息,等着夕蕴的回答。

像是过了很久,她才叹了声,“累啊。他总是这样,明明就知道人家姑娘看上他了,却非要佯装不知。你说,这到底算是装圣人呢,还是怎么着。你要是不喜欢人家那就给个痛快,要是……喜欢,那就给我个痛快啊。偏偏就是喜欢拖泥带水的,我和他之间都已经错过三年了,若是再错过……那就是一辈子了。”

好浓的怨气,看得出这丫头已经憋了很久,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杨钊笑了下,轻拍了下她的肩,顺势把手上的油渍擦到她衣裳上,跟着深揪起眉心,半真半假地开口:“看来展夫人这个身份不适合你,你还是做回我的小如意比较畅快。”

这话,让饭厅外的展越浩猛地紧握起双拳,连一旁陪同的家丁听了都忍不住倒抽凉气。抢妻啊!还抢得那么云淡风轻,好似在闲话家常般。最离奇的是,他们那个以泼闻名的夫人居然没有骂人,偷­情­?在当家的眼皮底下偷­情­?!

太刺激了!相比之下,青衣算什么,他们当家遇见的这个情敌强大多了。

只沉默了片刻,他们当家就终于忍不住了,气势汹汹地踢开饭厅的门。说话了,语气倒是格外冷静,还是商场上与人周旋的调调。

“她这辈子只可能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安安分分地做我妻子。”

“是吗?那展当家应该很了解你这妻子,她若要走,纵使你倾尽万贯家财都留不住。”

留得住留得住!万贯家财啊,金屋银屋闪亮亮的,还走什么!夕蕴一个劲的在一旁猛点头,心里不停地呐喊。

越浩却以为她点头是为了赞同杨钊的话,压抑在腹腔的火忽然就窜了上来。他瞪着她,咬牙切齿地吼:“她绝不会想走!”

“这很难说。就算青衣走了,以后说不清还有白衣、黄衣,我打赌她忍受不了太久。”

的确!别说什么五颜六­色­衣了,就眼下这个青衣她都已经快抓狂了!夕蕴又一次地拼命点头。

“不准点头!”越浩喝了声,赌气般地拉起夕蕴,揽进怀里,有些蛮横地低吼,“不管还会出现多少女人,能进展家门的只有你一个!”

其实,他想说,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正眼瞧其他女人。

“……哦。”后门嘛,她记得!

“那你会不会想走?”

他的眼眸微眯着,透着森冷的光芒,落在她腰际的手很紧,快让她窒息了。还有那口吻,压根不是询问,而是警告。这种情况下,夕蕴只好扁了扁嘴,细若蚊吟地咕哝,“……不会。”

事实上,她觉得很无辜,似乎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走。在爱情里,夕蕴从不允许自己做逃兵,除非是他先开口说放手。

“很好,跟我走。”闻言后,他有些挑衅地斜睨了眼杨钊。

那股孩子气的冲动劲,险些就让杨钊失笑出声。他以为展越浩会一直很冷静,如同以往他们每一次交锋一样,没想到越来越经不起激了。

“嗳?晚膳不用了?”

“不用了。”

“可是那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啊!

“一会一起出来用。”说完后,越浩又猛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一旁看好戏的掌柜身上,“替我送杨御史出门。”

他完全不想给杨钊机会去染指那些饭菜。

“我们去哪?”夕蕴一路被拽着往外走,忍不住好奇。

“回房。”

“回房做什么?”她很饿啊。

“生孩子。”

“……”一直以来夕蕴只是希望他可以变得坦荡荡,并没想要他一下子就奔放到坦蛋蛋……

越浩有些冲动,脸­色­一直很难看。杨钊的话触到了他的软肋,他害怕她会又一次不告而别,害怕她亲口说的那一句“若是再错过那就是一辈子了”。冲动下,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当真是要生下一窝娃娃,然后把她牵制在身边相夫教子!

……

最终,回房了,展越浩却什么事都没做。他渐渐冷静了,只是紧紧地抱着夕蕴,靠坐在窗边,静静赏着窗外的冬日夕阳。

落日余晖刚淡去,夜­色­就黑了,随之而来的是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若有似无的雪花刚落地,就化成了水。夕蕴很想挣开他的怀抱伸手去接雪,却被他搂得更紧了。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有些颓唐,急需她的温暖。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夕蕴觉得心一阵阵的紧缩,不禁想起了很多事,一些往事。

他们的初见,她那股明知不能爱却还要去爱的傻劲。

她轰轰烈烈地爱,他狼狈地逃避。

以前花满楼的姐姐总是说,她和展越浩天生就是一对冤家,不是欢喜冤家,是真正的冤家。见面就吵,每回都吵得惊天动地,她砸过好几次花满楼,因为砸了他就没办法来看相好了,但是效果不大,他还是时常来……

吵啊吵,吵了好多年。突然有一天,他们竟然可以像中了邪一样,那么安静地看雪。

“突然说煮饭菜等我回来,只是因为在吃青衣的醋么?”

果然他们之间的沉默总不会维持太久,展越浩率先开口了,声音沉沉的,有些沙哑。

“嗯……”泗叔说柔情似水的女人,男人才会爱,让她放肆地去展现女­性­魅力的。

“我以前一直很想看看你为吃醋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现在才发现,这滋味很难受。”他还是比较习惯那个发火了就会大声叫他“滚”的夕蕴,也不喜欢这种被她怀疑的滋味。

他在尝试改变,可是她还是丝毫都没有感觉到,依旧看似轰轰烈烈却诚惶诚恐地爱。

“……”夕蕴不敢说,可她当真觉得这个男人有点……贱。

“你答应刘姨嫁给万漠的那天,我不是去买胭脂的。”

“我知道,是去帮夏影买胭脂。”一定要提那段惨痛回忆吗?

“不是,是想帮你。”

夕蕴无言以对,默默地瞪着她,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幕。这样的帮人方式,还真是少见!

“我认识一个方丈大师,他告诉我说如果一个女人会为你吃醋,就代表他喜欢你。所以,我才想了那段开场白。”他想了整整一夜。

“……那你觉得我当时的反映不算吃醋么?”她都气得答应嫁给万漠了,还要怎样?

“我怎么知道,大师又没告诉我女人吃醋是什么样的。”

“你不要告诉我,你三天两头的往花满楼跑,也是那个什么大师教你的。”

“大师是出家人。我去花满楼是因为你时常会去那,看你砸店,我觉得挺有乐趣。”可是后来她陪着万漠去游山玩水了,他想见她一面变得难如登天,“大师只是教我,想要一个女人爱你,就把她娶回来,不可强求只可强迫。”

“那什么屁大师啊,他到底怎么当上大师的!”夕蕴怪叫,纯粹的误人姻缘啊!

“哦。因为他喜欢的女人做尼姑了,所以他去做和尚了,据说做五十年和尚还不死就可以自封大师。”

“……”

夕蕴吸了吸鼻子,抬眸看向天际,无语凝噎。她三年的挣扎,那么辛苦的爱,居然……全是因为一个做了五十年和尚还不死的老东西……

《二两娘子》安思源ˇ第四十章ˇ

雪过天晴,万里无云。

近午时,青衣提着一堆好吃的往展府走去,这些全都是给夕蕴带的。自从上次她无意间带了些回去后,夕蕴就爱上了。倒也不客气,每回青衣早上出门,她都会叮嘱回来时要带些吃的。

想到这,青衣莞尔一笑,钱夕蕴当真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呢。倘若,她不是展夫人多好……

近来的展越浩和夕蕴是越粘越紧了,连好几次杨御史来探访,都Сhā不进话,更别提她了。青衣知道,自己兴许是没指望了,但是爱却无减,这样的煎熬着实难受。

转眼,就到了暂住的园子外。青衣探了探身子,门口静得有些不寻常,以往这个时候通常夕蕴刚醒,大家都忙得很。

“青衣姑娘,今天那么早就回来啦?”

有个家丁迎面走来,提着扫帚,大概是在打扫园子。带着困惑,青衣蹙眉问道:“夫人不在吗?”

“哦。就在刚才当家让人来传话,说是让夫人去三星楼找他,一块用午膳。”想了想,家丁又加了句:“我们当家是越来越粘夫人了,看来这两人是真分不开了,旁人就是想往里头Сhā,也找不到缝。”

没料,青衣压根就没把话听完整,暗自思忖了起来。模样看起来很恍惚,隔了很久才脸­色­煞白地抬起头:“谁来传的话?”

“一个掌柜,我也记不清了,当家这次出门带了好些掌柜,路过分号时又找了些,那是个生面孔,我不认得……怎么了?”察觉出了青衣的不对劲,家丁问道。

“不可能!”青衣忽然大嚷,“展当家今天没在三星楼,一早收到封信后就去五星楼了。”

“那说不准事情办完了,就去了呢?”

“他说了晚膳都不回来用的,还让我跟夫人说一声的……这个你拿着,我去找夫人。”青衣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家丁后,就赶紧追了出去。

“喂,夫人是坐马车去的!”见她想徒步去追,家丁在身后大喊,提醒了句。

青衣没有心思理会,她当然知道夕蕴会坐马车去,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那个驾车的人,是她前两天才带回府,偷偷安Сhā进来的……

想到那天遇见的那个白衣男子,想到他曾说过的那些话,她的心就不由提了起来,脚步更匆忙了。她是喜欢展当家没错,可不表示她有害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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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府没多久,夕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帘外的街景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不是去往三星楼的路。她还没来得及喊停,马车就已经停下来,愣了些会后,她猛地掀开车帘。印入眼帘的是一条小巷,很深幽,周遭也没什么人家,怕是死在这都不会有人察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为她驾车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四周,寂静得有些可怕。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跳出马车,环顾着周遭,才发现这巷子不仅仅是深幽,还错综得很,连出口都不知道在哪?

有股不祥的预感袭来,夕蕴紧攥着裙摆,强迫自己深呼吸稳住心神。

“大嫂。”

忽地,身后飘来一道­阴­森的声音,凉凉的,还带着戏谑的笑意。

不用回头,夕蕴也能猜去是谁,“把你卷走的银子吐出来。”

“呵,还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惦念着银子。要不是被他逼到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他以为逼走我,一切就结束了吗?还早。”

话语在夕蕴耳际响起的同时,一股冰凉的触感在她的脖间蔓延开,夕蕴垂了垂眼眸,余光处扫到一抹银光,是把匕首,正准确无误地抵着她的喉。

吴越感觉到她的喉头滚动了下,身子僵直,不禁嗤笑,没料到能见到这个女人紧张的模样,“听说你最近和大哥很幸福,鹣鲽情深啊?”

“不是最近吧,我们一直都很幸福很情深。”夕蕴有预感,通常这种握着匕首,废话一堆,就是不刺下去的人,最后都不会得手……

“你还真自得其乐,掩耳盗铃呢。”

“你成语很好吗?”

“闭嘴,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吴越恼羞成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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