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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妖娆 > 4 在那种场合知道自己的身世(2)

4 在那种场合知道自己的身世(2)

我在那种场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什么叫身世,简单地说,就是你从哪里来的,也就是一个人的出处。这么说来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因为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那个生了我的女人很慷慨地把我扔在了一个地方,像一捆柴禾。

我是一个捡来的孩子,我是一个弃婴。要不是我的母亲,我早变成了一堆白骨扔在荒野上。当然骨头没有现在大,因为我没有机会长大。母亲是我的恩人,是她再生了我,是她让白骨变成了人,变成了我。我不想哭,我应该庆幸。首先庆幸我还活着,其次庆幸我不是母亲生出来的。我没有像所有的丢失了父母或走失了血缘的孩子那样,渴望找到自己的父母。我永远不想见到他们,因为他们给了我与生俱来的耻辱。

吃饭的时候,父亲往我的碗里夹了一块­肉­,我眼皮也没抬就把­肉­扔到了饭桌上。父亲把那块­肉­夹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嘴里。他咀嚼出声音来,为的是不要让气氛太沉寂。我只敢对我的父亲撒野,我不高兴的时候,当着父亲的面,把手捂在自己的嘴上亲口咬得稀巴烂。父亲给我的手上抹药水,他的嘴里嘶嘶地喘气,像冬天炉子上的开水,或者一块丝绸被一条条地撕碎。人活在世界上,总有一个人能承担你包容你,像水对于船或对于鱼。实际上父亲走了以后,我便顺理成章地沉没或­干­枯。

我不喜欢说话,原因是我讨厌母亲总是在说话。

我的不说话,在父亲看来也没什么,因为父亲在家里几乎一年也说不了几句话,缄默对他来说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在学校的讲台上,父亲讲的是数学,他机械地说着代数和,他常常觉得那个说话的人从不是他自己,而是被刚刚从十八层地狱时揪出来的,那个叫孔老二的人,像一条­肉­­干­一样戳在讲台上。但是­肉­­干­不会出汗,而他却为了讲清什么叫代数和满头大汗。他也偶然会笑一笑,他想起来勾股弦怎么就叫勾股弦。

回到家里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不说话是最明智的选择。在一个家庭里只有两个位置,一个是主动的一个是被动的,有人抢先占领了一个位置,剩下的就是另一个人的。老婆对他说话的口气是命令式的,这是政治决定的,他手里拿的是笔,老婆手里拿的是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他对他的女儿是充满温情的,他看她的时候眼神是那么安逸,他看着她小树苗一样一点点长高,叫他爸爸的时候他心里痒痒,他想亲她一下,靠近她的时候,他放弃了这个决定,他只用他的鼻子嗅了嗅她的口气,一股青苹果的味道。他欣喜女儿和他一样的不爱说话,他喜欢女儿垂着眼睑好像在想着什么,他喜欢他叫蓝绸子的时候,蓝绸子抬起眼睛看着他,她半张着嘴露着细碎的牙齿不说话。

当父亲意识到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在我面前他感到羞愧或者说羞涩起来。他不敢看我的眼睛,仿佛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是他的一种过错,或者是他的一个预谋。他把自己埋在几大撂作业本后面,我知道他在窥视我。

我站在他的身后叫了一声爸爸。

这中间有个停顿或对峙,天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一声“爸爸”仿佛是我对他的第一次认可或没有预期的一点回报。

他慢慢转过身来,把我揽进怀里。我感觉到从他的身体里渗出了腥湿的泪水。

我对于自己不是母亲的女儿很是庆幸,当然母亲也没把这所谓儿女情长的事情当回事。她以一种私下里的悲天悯人的口气对我说,幸亏你到了我们的家庭里,不然的话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是的,我得领母亲的情,要不是母亲,我早被狼叼了。母亲从一只棕树皮的箱包里甩出一件丝绸料子,在蓝绸子的胸前瑟瑟抖动着说,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工人阶级的家里哪有这种东西。

母亲的手碰到了我的前胸,我的Ru房刚刚开始发育,一触就会钻心地疼。我皱了一下眉头走开了。

而母亲最令人佩服的­精­神,就是不屈不挠。她不屈不挠追上我说,这叫丝绸。什么叫丝绸你知道吗?就是蚕吐出的丝,蚕是动物,是有生命的,人把它穿在自己的身上,这不是一种剥削吗?棉布才是我们无产阶级的本质,是劳动人民用汗水浇灌出的棉花,用工人阶级的双手纺织的,它是最温暖的最可靠的。所以国家印了布票供我们无产阶级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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