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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错嫁残颜之后宫疑云 > 第七十四章曙川别院(下)

第七十四章曙川别院(下)

萧雨最先回过神来,从容起身未见慌乱,朝着燕弘添欠身行礼,退到一旁,取了一个新的白瓷茶杯,为燕弘添沏了一杯六月,才蹲下身子将黑白子分别放入棋笥之中。

萧雨白皙的纤指在期盘上忙碌着,青枫也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让她呆愣这么久,并不是因为燕弘添的到来,而是她在燕弘添身后看见了……明泽。他不是宫中巡卫吗?为何会跟在燕弘添身边?还来了别院?

“爱妃看起来气­色­不错。”拿起手中褐红清亮的茶汤轻酌一口,霸道的香气迎面袭来,他一向爱红蒿,想不到这六月的味道竟是这般特别,难怪她喜欢。静置清淡、遇水则浓郁袭人的­性­子倒是和她有那么几分相像。

青枫敛下眼眸中的疑惑,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留下淡淡的笑意:“那还得谢谢皇上,让臣妾‘静’养了这么久。”看燕弘添已在对面坐下,青枫捏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把玩,“皇上真要和臣妾下棋?若是谁输了,可是要允对方一件事的。”

“有何不可?”

语罢,燕弘添也执起一枚白子,等着青枫落子。

燕弘添身为一国之君,虽不特别喜好下棋,但自小有名师指点,除了楼夕颜,他还不曾输过,青枫自然更不必说了,青末棋艺名闻天下,终日与自家小妹切磋的她棋艺又怎么会弱呢?一开始两人还下得漫不经心,越是往后,越是惊叹与对方­精­妙的棋艺,两人都是骄傲之人,哪里肯让分毫,这棋局倒是越来越­精­彩了。

两人专心对弈,萧雨在一旁伺候着,明泽默默的退到凉亭之外。明荐本想过去,但看到明泽那比以往更加冰冷的黑脸后,随即决定还是等他气消一些再去找他好了,毕竟皇上还在此,明泽又是那样的臭脾气。明荐心里轻叹一声,这哥哥真是不好当,明明是一心为了他着想,最后却落不得一个好。

不管是下棋还是比武,只要有那争斗之心,总会分出个高低来,终于,黑子无处可下。萧雨细心计算,随后看着青枫笑道:“娘娘输了一子。”

想不到燕弘添的棋艺如此之高,青枫有些沮丧,不过还是很爽快的问道:“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

想要她做些什么呢?看了一眼她越发大起来的肚子,燕弘添好笑,她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干­什么?扫了一眼凉亭外的初冬美景,随口说道:“就给朕画一张画吧。”

画画?青枫想了想,微微一笑,“好。”

如意把画具摆好,萧雨在一旁磨墨,她早就听闻青枫书画双绝,后来又在皇上御书房里看到她所绘的狩猎图,当时就看得她胆战心惊的同时又热血沸腾。可惜始终无缘得见青枫亲自作画,今日有次机会,她自不会错过。

燕弘添没去看青枫画些什么,而是在一旁的躺椅上躺下闭目养神,他最近是真的累了,庆典好不容易圆满完成,东海边境竟又传出海盗肆虐的消息,穹岳只有东面临海,且海域不宽,多年来沿海都很平静,因此穹岳的水军一向不强,而今海盗居然频繁上岸扰民,让他头疼不已。

“画好了。”

这么快?不过半个时辰而已。燕弘添睁眼看去,就看到青枫潇洒的将画笔投入一旁的笔洗之中,脸上的笑颇有些得意。而站在她身边的萧雨则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燕弘添被勾起了几分好奇,起身走了过去。

看了一眼石桌上的画,燕弘添的脸立刻黑了,她竟然画……他?

素白的画纸上,只随手勾勒了一张躺椅,他就那样横躺在上面,不同于她以往画山水时恢宏又不失­精­细的画风,整副画简单到苍白,而画中的他双眼微闭,眉头微皱,满身……疲惫,实在有失君王之风。燕弘添原来愠怒的心倏的一紧,他刚才竟是如此不加掩饰自己的疲累吗?是他真的这般不小心,还是她心细如斯?

看他剑眉紧皱,黑眸晦暗,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心情肯定不愉快就是了。青枫拿过画作以免燕弘添一个不开心直接撕了,嘴上仍是不饶人的笑道:“皇上不是说,‘给朕画一张画’,臣妾这不就给您画了一张。”

青枫一句状似挑衅的调笑,打破了燕弘添身上淡淡的冷凝之气,燕弘添微微扬眉,这反倒是他的不是?多日不交手,他都忘了她的刁钻。

“再下一局?”

手上一空,燕弘添已经抽回她手中那副不大的画纸,折好置于袖中。青枫无所谓的收回手,利落的摇头,“不下。明知力所不及就不该逞强为之。”刚才她已尽了全力,却依旧落败,再下也是惘然。

“原来,你知道这个道理。”低沉得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的话,青枫的心没来由的抖了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细看燕弘添脸­色­,他仍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脸,这番话是提醒还是随口说说?暂时猜测不出来,青枫思量之下,故作轻松的笑答:“总要试过才知是不是力所能及啊。”

“是吗?”燕弘添呵呵笑了起来,好像对她的答案颇为满意,却也不等她回答,率先出了凉亭。青枫僵在原地,他……发现什么了吗?他把她带到这个别院又是……为了什么?

心里压着无数疑问,晚饭青枫没吃几口,燕弘添的胃口倒是很好,两人用过晚饭,天­色­已暗了下来,两人在蜿蜒的小道上走了很久,才来到一座木屋前,这座木屋比青枫之前看到的那些都要大,实木搭建,依旧简单。青枫一进院子,立刻被木屋前那一大片梅林夺去了所有心神。

正值初冬,梅花还未开放,暗黑的夜­色­下,只看见高大挺立的枝­干­张狂的生长着,早已摆下迎风傲雪的姿态。

“梅花还没开,真可惜。”皓月本是小国,气候也偏暖,偶尔一年寒冬时节也只能看到三两株梅树上开着几朵意兴阑珊的花儿,丝毫不见欺霜傲雪的风姿,怎不叫人失望。眼前这片梅林却大不相同,即使还未开花,那苍劲粗壮的梅枝似乎都已在述说着它急迫的等待着一场豪雪的降临。深吸一口气,只是想象着一片雪白下炙热的艳红,青枫就觉得心跳加速。

青枫盯着梅林的眼过于炙热,以至于对梅早已麻木的燕弘添都忍不住看上几眼,月­色­下的梅林只是黑压压的一片,树影与枝­干­交错,倒有几分苍凉之美,也算别有风情吧。夜风起了,看她丝毫没有进屋的打算,燕弘添也不催她,只淡淡的说道:“总是会开的。”

“是啊,可惜我今年是与它们无缘了。”花开的时节正是她分娩的时候吧。

那失望又落寞的话语似乎她错过了什么天下至宝一般,燕弘添莞尔,不过是一片梅林罢了,“你若真这般喜欢,明年花开时节朕准你再来赏花便是了。”

明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谁知道明年又是怎样的光景?明年站在这听风赏雪的,又是何人?不过燕弘添是不会懂的,拥有的太多,便感受不到什么是珍贵,这算不算另一种可悲?

燕弘添自然不知道青枫在心里腹诽他,心情颇好的看着这片他早已看厌的梅林。

“皇上今日心情如何?”

一晚上食不下咽,终于想说了吗?燕弘添不动神­色­,“还不错,有话要和朕说?”

青枫终于转过身,夜风吹的她的衣袂纷飞,燕弘添皱眉,她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身上还是那么瘦?

“不知道应不应该说。”青枫有些莫名,刚才还满眼笑意,怎么才一瞬又冷着一张脸?

牵着她走到木屋前的竹椅上坐下,燕弘添啧啧叹道:“你终于也有怕的时候了?说吧,朕恕你无罪。”

无罪?真的能无罪吗?都说君无戏言,那么她是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把甄箴和那个孩子的事情说给他听呢?在燕弘添的注视下,心中思量已久的话,最后说出口时竟不知为何又换成了另外一句,“臣妾只是在想,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刚才那一刻,她竟在害怕?怕一但说出口,那双深沉带笑的黑眸立刻染上风暴,她会怕,是因为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伤害吧?应该是了,那……还是先不说吧,起码孩子出生前先不说吧。

明知她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个,燕弘添也不急,随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想生皇子还是公主?”

“我啊……”手抚上圆滚滚的肚皮,想到这孩子几个月来的折腾,青枫笑道:“想生个儿子。”若是女儿这般调皮可如何是好。

“哦?”他不也希望她这胎生的是儿子吗,为何心中还是有些失望。

心思都放在腹中的宝贝身上,青枫没察觉到燕弘添黑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光芒,自顾自的说道:“女子是天上的云彩,要极尽所能娇宠关怀,才能保存住她的柔软和光彩,男儿应当是地上的山川,要让他多方磨砺,才能昂首俯瞰天地。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

“所以女儿要养的­精­贵,儿子就可以养的粗糙些。”反正甄箴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了,其实她生不生儿子都没关系,女儿她也很喜欢,就是觉得儿子好管教些,不行还可以打骂,女儿她可就舍不得了。

粗糙……

她不是开玩笑吧?青枫一脸认真,燕弘添呆愣一瞬之后,绷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一扫胸中­阴­霾,也把屋内正在准备热茶的萧雨和院子外守卫的明氏兄弟都吓了一跳,什么事值得皇上笑成这样?

夜风依旧沙沙的吹着,看似平静的夜里,谁也没有人注意到,几条身法鬼魅的黑影隐身于梅林之间盯着他们观察已久,一阵夜风吹过,枝叶晃动之际,黑影又极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秋日的萧索沉寂了盛夏浮躁的心, 而凛冽的寒风未至之前,这短暂的初冬,该是最美好的时节吧?四季常青的乔木林间,一行人慢悠悠地穿梭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黑袍男子,昂首阔步,一脸闲暇,不惧初冬的晨风。他身后跟着一华服女子,身边还有两名女子陪着,几名威武挺拔的侍卫紧随其后,这一行人怎么看,都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出门踏青游玩。只可惜,那华服女子隆起的大肚子、虚浮的脚步、­阴­沉的脸­色­,丝毫不像是出门游玩的样子。

昨日奔波了小半天才到这别院,后来又下来一下午的棋,晚上看见梅林太过兴奋,硬是拖到快子时才入睡。本以为燕弘添不上朝,这回总没人吵他们了,她可以睡到晌午才起来,没想到天才蒙蒙亮,萧雨便来敲门了。看燕弘添早有所觉,从容起身的样子,她就恼火,早说今天要早起,她昨晚就早点安歇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如意和萧雨一左一右地搀着往前走。

虽然入目之处皆是景­色­宜人,青枫却没那心思欣赏,在心里把燕弘添从头到脚咒骂了一顿,还不解气,扭头瞪了身侧的萧雨一眼。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萧雨微微一笑,根本不把她的眼刀当回事。很好,还笑得出来,等回去把她的“极品六月”全部搜刮过来的时候,看她还能笑!

其实一行人走得不算快,青枫并不是很累,只是昨晚没休息好,又起得太早,有些困而已。当燕弘添停下来的时候,青枫抬眼看去,立刻被前方巍巍高山震撼得彻底醒了过来。

原来别院背后有这么大一座山,她还以为别院就只是昨日她看到的那一方院落呢,看来她是低估了这皇家别院了。

轻轻挣开两人搀扶的手,青枫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空气冲入心脾,瞬间觉得神清气爽。她抬头看着巍峨的峰顶,幽幽叹道:“看日出应该早些来才是。”现在才开始爬,到山顶估计都下午了,等着看日落还差不多。

轻瞟了一眼这大言不惭的女人,燕弘添笑道:“你这样还想上去看日出?”

“不行吗?”明知自己的情况确实不可能爬上峰顶看日出,青枫嘴上却不肯示弱,“不过是慢点而已,看明天早上的日出刚好合适!”

明早?亏她说得出口,燕弘添走到她身侧,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日出你就别想看了,不过可以看点别的。”

爬山不看日出,还能看什么别的?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青枫轻轻扬眉,也不问,反正他总是要给她看的,就让他再故弄玄虚一会儿吧。

一行人沿着山道往上走,因为山道狭窄,只能容得下两人并肩行走,如意和萧雨不能再左右搀扶着她。但是青枫这么大的肚子,身子也比平时笨重许多,一个人搀扶上山道很是危险。青枫显然不以为意,一手让如意扶着,一手撑着山道边的石壁就要往上走。如意大惊,正想双手并用扶住这位逞强的主子,下一刻,一道高大的身影替代了她的位置,而那不安分的孕­妇­也被大手牢牢地固定在怀里。如意暗暗松了一口气后退几步,有皇上护着,娘娘肯定不会有危险了。

青枫不得不承认,有燕弘添护着,她丝毫不用担心一个不小心就栽个跟头。靠在他怀里,她上石阶也不怎么费力,可惜即使是这样,才走了小半个时辰,她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稍稍抬眼看去,身边的人,脸不红气不喘的,就连鬓角的发丝都不乱,真不公平!不过......他目视前方,专注冷峻的侧脸......还挺好看的。

青枫才刚这么想着,燕弘添像是有所感应般,忽然低下头来,对上他幽深的黑眸。青枫的脸呼地一红,燕弘添满眼兴味,嘴角轻勾,将那环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在她耳边说道:“爱妃若想看,回去朕任你看,现在最好还是看着脚下为好。”

谁想要看他!平白无故地被他笑话了一番不说,他说话的声音不小,这前前后后武功高强的侍卫自然是听了去,就连跟在后面的两个丫头都咯咯地笑得开心。青枫越想越气,索­性­也不走了,直接偎进他怀里,赖着只抬脚不使力。

青枫这身怀六甲的身子可不轻,又是这般无赖的做派,燕弘添简直就是在提着她走,还偏偏一点都怠慢松懈不得。就这样又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燕弘添终于把她带到一处大石板铺成的平台上放下。

燕弘添那清爽光洁的额头终于染上薄汗,始终绵长的气息也开始紊乱起来。青枫心理平衡了一些,这才有心思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石板不算大,倒也足够十来个人站在上面,侍卫们分别在山道上下守着,平台上只有她和燕弘添,萧雨和如意站在一旁。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虽还不到山峰的半山腰,但这高度已不低,视野很是开阔。青枫看向来时的路,隐约间还能看到别院的宅子,而她觉得走了好久的乔木林从这里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大。

“真正的美景在这边。”

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平台的另一面传来,青枫回头看去,才发现平台右边竟还连着一个石凹。青枫好奇燕弘添口中所谓的真正美景,于是绕过石凹,来的他身边,待看清这一面的风光是,青枫整个人僵在那里。

“天哪.....好......美?”举目望去,这一片浩瀚如海的碧波是什么?她从没有见过这般广阔的竹林,随风摇摆的竹枝,如大海上的浪花,荡漾出迷人的波涛,却又不似浪花那般脆弱,那苍翠挺拔的老竹,经受着风霜雪雨的抽打与折磨,如同身经百战甲胃裹身的战士,立在那里便是直指云天。那刚柔并济、能屈能伸的风骨,看的青枫热血沸腾。

“莫嫌雪压低头,红日归时,即冲霄汉;莫道土埋节短,青尖露后,立刺苍穹。”站在这平台上,像是能将这片竹海踩在脚下一般,竟是让人有纵身一跃、投入它的怀抱、与它一齐逐风傲立的冲动。

而她也真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向前迈了一步。只觉腰上突地一紧,她被困在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耳边也响起了燕弘添特有的低音,“跳下去可是会摔得很惨的。”

听出他语气中那淡淡的笑意与自嘲,青枫也不知道为何竟会回道:“你......跳过?”

燕弘添轻轻挑眉,她竟然猜到他曾做过这荒唐事。转念想想,她一介女子刚才都想过要纵身一跃,猜到他做过又有何奇怪?迎着青枫好奇的眼,燕弘添含笑点头。

真的跳过?!太疯狂了!青枫兴奋地抓紧他的衣襟,急道:“什么时候?什么感觉?”

看着怀里满眼闪着崇拜光芒盯着他看的女子,燕弘添忍不住笑了起来,即使是他站在四海朝拜六国臣服的金銮殿上时,也没再她眼中看见一丝崇拜的光芒,此刻她却毫不掩饰她的向往与仰慕。回想年少轻狂时坐下的荒唐事,燕弘添莞尔一笑,“十多年前吧,感觉很‘痛’快!那一跳让朕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啊?听他说着“痛快”二字那咬牙切齿的样子,青枫不禁笑了起来,十多年前的燕弘添,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否也曾是一名略带轻狂却有着阳光般温暖笑容的清朗少年?青枫再次看向那片广阔的竹海时,心中竟又多生出几分苍凉之感来。

感觉到怀里的人瞬间染上几分寂寞,燕弘添低声问道:“想画画?”

“嗯!”青枫用力点头,胸中似有一团火焰在叫嚣,她疯狂地想将这片几乎将她淹没的竹海画下来。

燕弘添朝石凹外的萧雨使了个眼­色­,萧雨点头,从随身背着的布囊里拿出文房四宝,一一摆放在一张小石桌上。

看那方石桌上一样不落的画具,如意暗暗咂舌,萧雨姐姐能成为穹岳第一女官,果然有其过人之处,主子们的心思喜好,她怕是早已烂熟于心了。

确定没有任何差错了,萧雨扬声说道:“娘娘,画具准备好了。”

萧雨竟然还真带来画具?青枫疑惑地回头看去,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没有一样不是最好的。青枫叹道:“萧雨呀萧雨,你这般贴心让人怎能不爱啊,就不知道皇上可愿割爱?”

燕弘添满脸不舍的地笑道:“那可不行 ,没了她,正阳宫要乱套了。”

这两位主子闲着没事拿她打发时间呢!萧雨懒得理他们,直接转过身去。以往都是高进随驾,这次好不容易出来走走,她要趁机欣赏一下这难得的美景。

“哎呀!皇上,你这女官脾气不小,不过这样本宫更喜欢了。”

“这算什么,她脾气还有更大的时候呢。”

背后两人有越说越开心的趋势。萧雨暗暗咬牙,只得回过身,行了个礼,才轻声叹道:“两位主子,这是要让萧雨无地自容吗?若如此,下次萧雨可不敢再这般‘多事’了!”

燕弘添和青枫相视一笑,原来偶尔逗逗别人也挺有意思的,好在两人都是懂得适可而止的人。燕弘添继续靠着石壁欣赏美景,青枫则走到石桌前,拿起毛笔,轻蘸了点香墨,当笔尖立于素白的宣纸之上时,青枫的心中忽然空荡荡的,刚才脑海里回荡的碧波竹海瞬间模糊了起来。

竹本无心,是否因此,它才心无杂念?千百年过去了,仍旧甘于孤寂地立于山岭之间,终成这浩瀚竹海?那......人呢?人若无心,是否便是无欲则刚了?

几次提笔,又几次放下,第一次,她脑海里满满的都是绝美的画面,心中却没有一丝头绪。

“娘娘小心!”

她还在恍惚的时候,只听见站在山道上方的明荐一声大喝,接着便有泥土夹着石块沿着山涧石壁滚落下来。她来不及多想,连忙往后退。却不曾想,石桌搭在平台最左侧,后面就是下山的石阶,青枫这一退,脚下立刻悬空......

“啊!”

尖叫声划破寂静的山林,一切发生得太快,侍卫都守在山道上,这突来的变故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如意和萧雨被几块滚落的小石块砸伤了,跌坐在平台上,站在石凹里的燕弘添回过身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青枫滚落石阶的身影。

“青枫!”燕弘添赶紧飞身去救,可惜离得太远,青枫还是极快地滚落下去。

此时一道更快的黑影接住青枫滚到一半的身子,护着她又翻滚了好几级台阶才停了下来。

明泽松开环着的手,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急问道:“你怎么样?”

“我......痛......好痛......”好不容易从铺天盖地的眩晕中缓过来,青枫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疼,想要睁开眼睛,一抹热流从脑门上流了下来,正好流入眼中,霎时间,入眼之处,皆是猩红,她只能隐约分辨这声音的主人,是......明泽。

待身体的感觉渐渐清晰的时候,她终于发觉,她全身都疼,但是最疼的还是肚子,一股灼热的液体正从身下流出,原本几近昏迷的青枫忽悠身子一僵,一手扶着肚子,一手紧紧地抓着身边的人的胳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点点她内心的恐惧。

“孩子......我的孩子......”

怀里的人不住地低喃着,长指甲也毫不留情地刺进胳膊的皮­肉­里,看着那张满脸是血的娇颜,明泽的心一阵阵抽疼,若不是为了护着肚子,她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青枫!”

明泽只觉得怀里一轻,青枫已经被接入另一个更为有力的怀抱里。

燕弘添将青枫打横抱起,吩咐着身后赶来的侍卫宣御医,便急急地往山下赶。

明荐看着燕弘添匆忙下山的身影,却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走到平台上扶起萧雨,“你没事吧?”

萧雨轻轻动了动脚踝,摇摇头,“一点小扭伤。”

“你们两个扶她们下山。”将萧雨和如意交给身后两名小将,明荐面­色­沉冷,沿着山路朝山上去。看着明荐奔去的方向,萧雨抬头看去,光滑的石壁上并没有什么碎石,这几日也无雨,怎么会有这么大块的石头从山上掉落下来?萧雨心中似有几分了然。

青枫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此刻抱着她狂奔的人已经换成了她最熟悉的男人,疼痛几乎让她全身瘫软无力,但是她仍是用力地紧紧环着燕弘添的脖子,一路上只重复着一句话,“孩子......燕弘添,帮我......抱住这个孩子......”

“朕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燕弘添分不清楚脖间的灼热是血还是泪,但是都足够灼伤他!

早晨的宫道一向清冷,纷乱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双手交握在胸前不时地搓着,一脸凝重,脚下生风地往宫门处赶。两名药童打扮的男孩各自抱着两个大药箱,不敢有一丝怠慢地紧跟在男子身后。

男子想事情想得太入神,在一处转角的地方,差点一头撞上迎面而来的女子,女子不悦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这是­干­什么,走路不长眼睛啊?”

男子抬眼看清女子长相,赶紧跪地请安,“下官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辛玥凝扫了男子一眼,原来是个御医,看他那形­色­匆匆的样子,辛玥凝心中好奇,“这么匆忙,是要­干­什么?”

“回娘娘,清妃娘娘在曙川别院不慎摔下台阶,皇上召众御医前往诊治。”男子心里万分焦急,却又不敢冒犯这后宫之主,唯有小心回话,希望能早点脱身。

青枫摔下楼梯?辛玥凝心猛地一跳,急道:“除了你,还召了谁去?”

“还有王御医、李御医、林御医。”

皇上居然一次召了四名御医前往,可见......青枫这一下摔得不轻啊。辛玥凝心中暗喜,也不为难他,

“即是如此,那你还不快去?”

“是,是,下官告退。”男子急忙起身,走得比刚才更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辛玥凝看向静静地站在身边的水芯,刚要开口又像是想到什么,轻咳一声,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水芯扶本宫走走。”

“是。”

等到其他宫女走远了,辛玥凝才兴奋地问道:“是你做的?”

水芯没有回答,只微微点了点头。辛玥凝心情大悦,“做得好!本宫现在就去曙川别院,看青枫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主子现在还是不要急着去的好。”清冷温柔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到身上。辛玥凝微怒,“为什么?本宫不去,若又让青枫蒙混过去怎么办?”那青枫狡猾得很,皇上又容易受她诱惑,若是这次不能好好整治她,下次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主子稍安勿躁,这次去了四名御医,其中还有皇上御用的王御医,清妃腹中若是真的没有胎儿,绝对瞒不过去。反倒是您,这样兴师问罪般地匆匆赶过去,皇上只怕要起疑,不知此刻前去禀报太后,与太后一同前去......”水芯说到这里并未言尽,辛玥凝也不是愚钝之人,深思片刻,便明了水芯的意思,笑道:“好主意!与太后一同前往,皇上就算想发飙也发不出来,若青枫那肚子真是假的,无须本宫动手,太后也绝饶不了她,那时就是皇上为她求情也没用!”

“现在就去东晟宫。”辛玥凝一心想着揭穿青枫,一刻也等不了,拉着水芯匆匆赶往东晟宫。主子是认定青枫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没有了,水芯倒觉得孩子应该还是在的,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青枫那孩子,还保不保得住,若是保不住,那背后护着她的人,该心疼了吧?

青枫早产(一)

曙川别院。

四名御医轮番诊脉,药童候在一旁随时等候差遣,宫女太监也站了一屋,原就不算大的木屋里挤满了人,本该纷乱嘈杂的屋内此刻却安静得可怕,除了内屋里不时传出的痛苦呻吟,每个人就只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只因屏风外,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

萧雨和如意都只受了些轻伤,如意包扎好伤口后就进去陪着青枫,萧雨却没有进入,只是站在大门边上,远远地看着立在屏风外面无表情的燕弘添。他看起来冷静深沉,早没有了刚回到木屋时的慌张与暴躁,幽深冷暗的黑眸一直微眯着。谁也不敢去窥视那黑眸中的神­色­,生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他,下一刻便会身首异处。

“如何?”

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木屋内忽然响起,每个人都吓了一跳,内室里的四名御医皆是一抖。

清妃娘娘的病情一点也不复杂,几个人来来回回地诊脉,只不过是因为不知如何向皇上言明。四人对看一眼,最后目光都落在王智杨身上。王智杨暗自叫苦,谁让他是皇上的御用御医,也是他们几个中医术最好的,这时候自然是由他去向皇上说明情况。

深吸了一口气,王智杨快步走出屏风,硬着头皮据实回道:“回皇上,清妃娘娘从台阶上摔下来,受到极大的惊吓,而且腹部又多次被挤压碰撞,胎膜已破,不能等待足月生产了,唯有......催生。”

“催生?”燕弘添的眉渐渐地聚拢在一起,声音更低了几分,惊得王智杨全身发麻。他心里叫苦不迭,赶紧解释道:“此刻若不催生,大人孩子都保不住,若是顺利的话,也有可能呣子均安。”

有可能?!迎上燕弘添冷厉的目光,王智杨暗叫一声糟,在皇上身边多年,自然是懂得皇上的脾­性­的,但是早产是及危险的事,呣子均安的少之又少,他自然也不敢打包票。王智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等着迎接燕弘添的怒火。

王智杨等了许久,久到脊背都被汗打湿了,仍旧没有听到预期内的暴怒。王智杨稍稍抬眼,那双明黄的靴子仍在他面前,惊得他立刻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啊!”内室里一直低声呻吟的女声忽然大叫起来,那痛苦的叫声瞬间打破一室压抑慑人的气氛,就连燕弘添都变了脸­色­,声音也不如之前低沉,显然烦躁起来,“稳婆呢?”

两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赶紧上前一步,颤声回道:“奴婢在。”

“啊!”

又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燕弘添眉头紧皱,转身进了内室。

王智杨看的那双明黄|­色­的靴子大步朝内室走去,赶紧抬起头,急道:“皇上......”话还没来得及说,燕弘添已掀开床前帷幔。这可如何是好?­妇­人生子,别说是君王,就是普通人家,男子也是绝对不能看的,就连产房都不能靠近。要是因为此沾上了晦气,是要有血光之灾的!

王智杨还想要进去劝阻燕弘添,一双素手拦在他的面前。“王御医,这里不是皇宫内苑,有些规矩能免则免了吧,此刻救人为重。”清润的女声很是轻柔,却自有一番威慑之意。王智杨抬头看去,是萧雨。

抬眼看向内室,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敢多言的。罢了,皇上是真的动怒了,自己只是一名小小的御医,现在都还只能跪在地上,有什么资格去劝?只怕还未开口,就已经永远开不了口了。

“青枫......”燕弘添站在床前,盯着床上紧咬双­唇­,仍是止不住痛叫出声的女子,她的样子比早上刚摔下山的时候还要糟。初冬的时节,汗却打湿了衣襟和满头青丝,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双­唇­咬得发白,甚至泛着淡淡的青灰颜­色­,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圆睁着盯着床沿,不因疼痛而变得灰暗。

侧头看见燕弘添就站在床前,青枫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使劲地拽着,也不管自己这么做。是否冒犯龙颜天威,“燕弘添......孩子,孩子......”

娘娘竟然直呼皇上名讳!跪在一旁帮青枫拭汗的如意惊得手直发抖,稍稍抬眼看去,皇上的黑袍几乎被娘娘拽下来,娘娘嘴里还不停地叫着皇上的名字,如意赶紧低下头不敢看燕弘添的脸­色­,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就在如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皇上居然半跪下身子,握住娘娘的手,朗声说道:“孩子没事,御医稳婆都在,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皇上的声音好大,大到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个字都重重地砸进心里。

“真的?”疼痛早已模糊了青枫的眼,但那沉稳响亮的承诺,她也听得很清楚。

“真的。”

因疼痛而生出的恐惧,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她信他,也只能信他!

放下心中的顾虑和恐惧,疼痛似乎来得更加凶猛,青枫下意识地呼痛。

“都傻站着­干­什么?”燕弘添一声低喝,僵在内室里的人终于回过神来,御医们赶紧拿出银针、汤药,准备催生,稳婆也急急地跑到床前。

燕弘添沉默地站在床边,那慑人的气势压得众人心惊­肉­跳,其他几名御医满眼求救地看着王智杨。王智杨心一横,走到燕弘添身后,说道:“皇上您还是到外面休息等候吧,臣等一定竭尽全力保娘娘呣子均安!”

“刚才朕对清妃说的话你们应该都听得很清楚,君无戏言!”这次燕弘添倒是没有为难他们,只留下一句话,便出了内室,朝着屋外走去。

君无戏言!这就是说,若是清妃娘娘或者孩子任何一个出事,便是他们让皇上失信,那他们就要拿命来填了!众人俱惊,这次没了燕弘添在场,屋里瞬间­骚­动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怠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床上的这位主子和她的孩子出事,因为没有人愿意陪葬。

燕弘添走到院内,明荐早已等在那里。

“查到什么?”

“平台上方确实有几块大块山石,不过近日无雨,土质也不稀松,山石看起来像是被人故意撬松,再用绳索捆绑固定,等待时机到了只要斩断绳索,山石便会滚落下来。臣追上去的时候,早已没了人影,来人很是谨慎,除了松动的土和一些绳子捆绑后的小痕迹,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君一臣,一深沉一桀骜,同样脸­色­­阴­沉。

果然是有备而来,而且还是冲着青枫来的。时机也抓得刚刚很好,足够让所有人都没有机会救她,看来这次来的人除了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之外,还对他们的喜好行踪了若指掌,知道青枫喜欢作画,也知道他喜美景,肯定会站在石凹出赏竹。

“别院里的禁卫军一点都没有发现异常?”燕弘添的声音是一贯的低沉。明荐的脸­色­一暗,单膝跪地,“臣失职。”

萧雨不敢踏入那方小院,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心里有些担心明荐。今日之事若不是天灾,那便是人祸,和那些御医不一样的是,今天不管青枫和孩子情况如何,明荐都已是失职了。

正午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丝毫未见暖意,­阴­冷的气息笼罩着两人。这时一名禁卫军小将从院外小跑进来,看清院内的两人,小将也敏锐地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不知要不要上前。萧雨走过去,轻声问道:“何事?”

小将在萧雨耳边低语几句,萧雨柳眉微蹙,很快松开,对着小将摆摆手,转身走向院内一站一跪的两人。在距他们身后两三丈的地方,萧雨停了下来,说道:“皇上,太后、皇后娘娘驾到。”

燕弘添抬眼看去,远远地已能看见一行人迤逦而来。

“继续查。”燕弘添只说了三个字,并没有降罪明荐。萧雨暗自松了一口气,明荐脸­色­却比刚才更加­阴­冷了几分。

“是。”

明荐刚出了院子,太后和皇后一行便到了。燕弘添显然已疲于应付,心情不佳,但来人是楼素心,燕弘添还是迎了上去,低声说道:“您怎么来了?”

“哀家听说青枫摔下楼梯,特意过来看看。孩子怎么样?”楼素心一心只想着她的宝贝皇孙,辛玥凝开心的同时又有些心酸,在他们眼中,最看重的还是皇家血脉,哪里会去关心为他们孕育孩子的女子?所以说,她一定要保住儆儿的地位,只要有儆儿一天,谁也别想动她!

燕弘添扶着楼素心进到屋内,回道:“御医和稳婆都还在里面。”

“稳婆?”辛玥凝惊道:“要生了吗?”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话一般,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声从内室传来,这时四名御医也都退出了内室。楼素心担心地问道:“王御医,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还没足月吗?”

王智杨刚刚走出来,就迎上太后的质问,好在刚才催生得很顺利,王智杨悬着的心也归位了些,他沉稳地回道:“回太后,清妃娘娘肚子受了撞击,等不到足月生产了。臣等刚才已经为娘娘施针催生,此刻稳婆正在接生,娘娘现在也安好,太后无须担心。”说完,王智杨悄悄看了一眼燕弘添的脸­色­,可惜看不出喜怒。

这怎么可能?青枫的孩子......不是已经......辛玥凝回头看向身后的水芯,水芯轻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但她来此本就是为了要揭发青枫早已流产的事实,现在竟是这样的局面,叫她如何甘心?!辛玥凝盯着王智杨,厉声喝道:“你确定孩子真的没有什么问题?这可是事关皇家血脉的大事!”

王智杨心中莫名,却也不敢等闲视之,扬声保证道:“下官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太后。”

辛玥凝本意是要质疑孩子是否还在,楼素心却是想到了另一个情况,急问道:“未足月就出生,孩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皇上子嗣一向稀薄,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若是一出生就有问题,那该如果是好?

王智杨斟酌再三,才小心谨慎地回道:“早产的孩子身体会比较虚弱,不过好生调理的话,和足月出生的孩子不会有什么区别。”

能调理得好就好,楼素心送了一口气。辛玥凝仍不甘心,恨不得走进内室看个究竟,她手腕上突地一紧,水芯假意扶着她,实则却是稳稳地拉住辛玥凝。

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一室的躁动。

“生了?!”楼素心满心欢喜,不一会儿,稳婆用红袄子抱着一个小娃娃走了出来,连声说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是位皇子!”

皇子!楼素心立刻迎上前去,笑道:“快快,给哀家抱抱!”

辛玥凝也上前一步,看向楼素心当作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小­肉­团,小小的脸皱巴巴的,眼睛紧闭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辛玥凝心里恨得牙痒痒,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

软软­嫩­­嫩­的娇儿乖乖地躺在怀里,楼素心喜欢得不得了,连声说道:“谢天谢地!祖宗保佑啊!”皇上终于又有了一个儿子。

一群人都围在楼素心身旁,连声恭贺,燕弘添却没有走过去看一眼自己新生的儿子,只低声问了稳婆一句:“她怎么样?”

稳婆轻声回道:“皇上放心,清妃娘娘只是太过疲累,晕了过去,并没什么大碍,好生休养几日便会好的。”说完赶紧侧过身子,让出路来。谁知皇上并没有进内室看望清妃娘娘。稳婆心中纳闷,娘娘生产之前,皇上那副着急上火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和怜惜,现在怎么这般冷淡?就连那新生的娇儿,也不见他多看两眼。

楼素心满足地将小娃娃抱在怀里,扬声说道:“好了好了,都没事就好了,青枫这个样子怕是也照顾不了孩子,这里又这般简陋,皇子哀家就先带回宫了。”

“不行。”

燕弘添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低沉,楼素心和辛玥凝皆是一惊。这么多年来,皇上一直子嗣稀少,他也从来都不当回事,即使对儆儿,他唯一的皇子,燕弘添几乎也是不闻不问的,今日他竟然关心起这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辛玥凝心里又惊又恼,楼素心倒是镇定得多,问道:“为何不能带回宫去?”

燕弘添冷眉微挑,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眼见太后脸­色­也越发不悦起来,王智杨赶紧上前一步,说道:“回太后,早产的孩子体弱身虚,吹不得一丝风,更别说车马劳顿 ,还是让小皇子先在这别院里好生休养几日,再回宫不迟。”

看着怀里瘦瘦小小的娃儿,楼素心也心疼了,叹道:“如此那哀家就在这里住下,方便照顾。”

太后竟也要为这娃儿留下?果然皇子就是不一样,前年如嫔生下公主的时候,可不见太后这般宝贝。松了松藏在袖子里握得生疼的拳头,辛玥凝故作忧虑地说道:“母后,怎么能让您­操­劳呢?不如让臣妾留下来照顾吧,毕竟儆儿是臣妾一手带大的,照顾孩子,臣妾还是有些经验的。”

“哀家知道你有心了,但是儆儿也还需要你看管照顾着呢,你早些回宫吧。”嘴里说着话,楼素心的心思却全在怀里的小宝贝上,眼里哪儿还容得下别人。

“可是......”辛玥凝还想说什么,燕弘添已是不耐烦,“够了,这里朕自会安排好,你们都回去吧。萧雨,送太后和皇后出去。”

“是,皇后娘娘请。”萧雨走到辛玥凝身边,行了个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看起来恭敬却是正挡住辛玥凝,让她连再和皇上说一句话都不能!辛玥凝狠狠瞪了萧雨一眼,这贱婢仗着皇上撑腰,早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总有一天要除了她。这一天下来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让她顺心的,偏偏此刻还不能发作,辛玥凝恼羞成怒,冷哼一声,一把推开萧雨,怒气匆匆地走了出去。

楼素心缓缓抬起头,看向燕弘添那张冷脸,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他竟开始赶人了,她再不走也要被人“请”出去了吧。难得他有了一点为人父的自觉,她便不与他为难了吧。楼素心将孩子交给稳婆,低声说道:“好吧,那哀家就先回去了。早些安排清妃和皇子回宫,这里也不见得多安全。”

留下一句颇有深意的话,楼素心回宫去了。萧雨却发现,皇上的冷脸依旧,身上的­阴­鸷之气更盛了。

青枫早产(二)

“嗯......”青枫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疲倦,头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昏黄的光线让她什么也看不清,感觉有人走近,青枫刚想开口询问,耳边传来如意欣喜的声音,“娘娘,您醒了!”

如意掀开帷幔,又点了两盏油灯,室内才明亮了些。青枫半撑起身子,抬眼看去,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刚过戊时,您从中午昏睡到现在,御医送了两次药过来,您都没醒。”端起桌上的瓷碗,如意走到青枫身边,柔声说道:“您一定饿了,先喝点燕窝粥,一会儿药该送来了。”

药?对了,她和燕弘添上山赏竹,后来摔下山道......孩子!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回旋,青枫慌忙打量四周,没看见孩子,也没看见关于孩子的任何东西,没有婴儿小床,没有孩子用的小被子、小袄,什么都没有,这房间­干­净得像是她昨天刚来时看到的样子。难道孩子最后也没有保住?青枫心猛地一痛,恐惧压得她连开口询问都困难,“我的......孩子呢?”

一手拿着粥碗,一手扶着青枫坐起来,如意安慰道:“娘娘别担心,您为皇上诞下小皇子,太后特意选了两名­奶­娘和几个有经验的老嬷嬷过来照顾皇子,娘娘放心。”

果然是男孩吗?青枫挣扎着坐好,急道:“粥给我,你去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孩子生下来她就晕过去了,连孩子的面都没见过,此刻她只想快点见到他。

“好。”把碗递给青枫,如意细心地拿了一个软垫垫在青枫腰下,让她靠得舒服点,才转身出了内室。

捧着粥碗,青枫有些木然,此刻脑子还乱哄哄的,不一会儿,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青枫抬头看去,只见如意领着两个人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秀丽女子,手里抱着一个用红­色­锦缎包好的襁褓,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嬷嬷,两人走到床边,微微躬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襁褓中的就是她的孩子吧?看着那女子将孩子稳稳地抱在怀里,青枫心里莫名地不舒服,扬声道:“如意。”

如意会意,小心地抱过小皇子,走到床前半蹲下身子,将孩子稍稍抱高些,让青枫能看得真切。

烛光下,小婴儿本就红润的小脸此刻看起来更是透着粉红的光芒,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曲着缩在胸前,他真的好小。这就是她的孩子......青枫想伸手去抱他,可是他那么小那么弱,她又怕弄伤了他。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小家伙,想到他在肚子里折腾得她吃不下、睡不好,还不是踢她,青枫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暖暖的,满满的。青枫看得出神,如意竖着抱孩子,他或许有些不舒服。轻轻地扭动起来,那秀丽女子见状,就想要上前抱回孩子。青枫微微皱眉,“你们退下吧。”

“这......”秀丽女子为难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嬷嬷。老嬷嬷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娘娘身子虚弱,要好生休养才是。奴婢们领了太后懿旨,必定尽心伺候好小皇子,娘娘请放心。”

青枫看向那看似尊敬实则根本没打算把她放在眼里的老嬷嬷,冷声笑道:“是本宫的话说得不够明白,还是这里已经换了主子,由你们当家做主了?”

两人心惊,连忙跪下,忤逆主子乃是大不敬之罪,她们可担待不起!早听说这个清妃娘娘很有手段,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厉害,才刚刚醒来,便要给她们个下马威了。这里不比宫中,太后皇后都不在,皇上想必是极宠她的,她们还是识时务些为好。

“奴婢不敢,奴婢告退。”两人恭敬地行了礼,匆匆退了出去。

如意暗自欣喜,那老嬷嬷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人,刚才就对她大呼小叫的,好在自家主子是越来越有威仪了。如意心里还得意着,怀里的小皇子却不乐意了,不知是如意年纪小不会抱,还是孩子饿了,本来还闭着眼睛睡得安稳的小家伙扭动着脖子,哼哼地哭泣了起来。如意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青枫将手中的粥碗随意搁在旁边的矮几上,说道:“给我抱抱。”

将小皇子轻轻地放到青枫怀里,如意暗暗松了一口气,半蹲坐在床前,讨巧地笑道:“小皇子好可爱,长得真像皇上。”

怀里柔软的触感让青枫的心也跟着软了,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听着如意说话。像他吗?青枫仔细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小小的脸,一副没长开的样子,可爱还说得上,像谁哪里看得出来?

醒来就没看见燕弘添,青枫嘴上不说,心里仍是有些失望,此刻如意提起,青枫故作不经意地问道:“皇上呢?”

“中午的时候,太后和皇后来看您,好像......和皇上起来些争执,她们走后皇上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青枫微愣,“太后和皇后来看过我?”

“嗯。”

青枫还想问太后和燕弘添起了什么争执,只听见房门响了一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如意赶紧跪下行礼,“皇上万福。”

怀里的孩子终于不哭了,青枫暗吁了一口气,抬头看到燕弘添,只见他站在屏风前,正在脱外袍,他的衣服居然是湿的。青枫朝窗外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何时竟下起了小雨。

如意赶紧起身伺候,接过外袍,找来­干­净的衣衫给皇上换上。

看如意正在个他收拾,青枫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边轻哄着孩子,一边低声问道:“用过饭了吗?”

一句普通得任何寻常人家的妻子都会问的话,却让燕弘添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一抹新鲜感,自他登基以来,便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了吧。

燕弘添朝里间看去,淡淡的橙黄烛光透过帷幔照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置身于朦胧的光环之中,披散的发丝未绾,垂在身后,透着慵懒的风情。她的脸­色­比白天的时候好了很多,怀里抱着孩子轻轻晃着,脸上是幸福而宠溺的笑,燕弘添被眼前这样一番温馨的美景震撼得忘了回应。

良久没人回话,青枫抬起头对上一双有些呆愣的眼,笑道:“还没吃?”

回过神,燕弘添轻咳一声,淡淡地回了一句“用过了”。走到床前,一碗还冒着热气切显然没吃几口的燕窝粥放在矮几上,燕弘添皱眉,“怎么才吃这点东西?”

经他这么一说,青枫才觉得肚子确实挺饿的,她朝他轻轻招手,“你过来。”

燕弘添刚走到她身边坐下,青枫便将怀里的孩子轻轻地放在他手里,说道:“给你抱一会儿,我喝粥。”

青枫才刚出了两口,就听见燕弘添低沉着声音叫道:“如意。”

“是。”

“把孩子抱走。”

“等等。”青枫急了,“为什么要把孩子抱走?”

“时候不早了, 你也应该休息了,孩子自然交给|­乳­娘照顾。”燕弘添的脸­色­怪怪的,眉头紧紧地扭在一起。她知道宫里有这样的规矩,皇子、公主一般都不随母亲一起生活,生下来就由|­乳­娘、老嬷嬷照顾,母亲只有在孩子早晚请安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们。这或许是他们习以为常的规矩,但是她却不希望这样,不能陪伴照顾自己的孩子,还算什么母亲?她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母亲慈爱父亲温厚,姐妹和睦,她希望她的孩子,也如她一般。

燕弘添脸­色­始终不好,青枫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起争执,放柔了声音说道:“我才刚刚看到孩子,舍不得和他分开,今晚就让他陪陪我,还不好?”

燕弘添一向是固执的,青枫以为还要花好多力气说服他,谁知他没再和她说什么规矩,反而急忙将手中的孩子稍稍举起,冷声道:“那你自己抱。”

孩子乖乖的,不哭不闹,他怎么一副嫌弃的样子?这可是他亲儿子!青枫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燕弘添沉默不语,脸­色­更暗了几分,手中的小娃娃又动了动脖子,燕弘添立刻浑身一僵,一向沉稳的声音竟带着些许慌乱,“他……太软了,你快把他弄走。”他子嗣本就不多,更没抱过孩子,自然无从得知,小婴孩竟然这么软,像没骨头似的!

敢情他一直黑着一张脸,还想让人把孩子抱走,就是因为他不会抱孩子?青枫又好气又好笑,知道原因之后,她本来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没好气地哼道:“你以为爹这么好当啊?好好抱着。”说完开心地继续拿起粥碗,自顾自地吃起来。

如意悄悄抬头,就看见皇上双手举着小皇子,放也不是、抱也不是的局促样,忍不住扑哧一笑。燕弘添一记冷眼­射­过来,吓得她缩了缩脖子,皇上舍不得对娘娘和小皇子动气,可绝对乐意拿她出气。

“奴婢告退。”匆匆行了个礼,如意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内,穹岳之主六国王者第一次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这就是所谓当爹的感觉?

青枫早产(三)

辰时,燕弘添如往常那般醒来,张开的黑眸却不如平时清明,即使庆典最为忙碌的时候,他也没这般疲惫过。燕弘添侧着身子撑着头,看着这团横在床榻中央的小东西,养了几天,肤­色­红润多了,紧闭的眼睛眯成一道弯月般的小缝,小小的嘴­唇­一直微嘟着,他安静的时候还是挺招人爱的,但是一哭起来也够闹心的。白天便罢了,一晚上总能哭闹折腾个两三回,他从来都不知道,小孩子是这么麻烦的东西。这才不过三天而已,他就被折腾成这样,更别说青枫这半点经验也没有却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母亲了。

燕弘添刚要起身,睡在中间的小家伙忽然动了起来,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小嘴却是越咧越大,眼看着又要哭了,燕弘添脸­色­一僵,扬声叫道:“来人!”

如意轻推开门,才走进内室,就听见皇上刻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说道:“把孩子抱过去给|­乳­娘。”

“是。”如意憋着笑,快步走到床边。刚抱起皇子,就见躺在里面的青枫虽然累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却还是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喃喃说道:“他怎么了……”

“你这几天都没好好睡上一觉,等睡醒了再把孩子抱过来就是了。”燕弘添朝如意摆摆手,让她把孩子抱走。确实已经被折腾得够呛的青枫没再说什么,靠坐在床头打着哈欠。看她满脸憔悴的样子,燕弘添低哼道:“自找苦吃。”

青枫懒懒地伸了伸腰,暗自腹诽,孩子每天晚上都在闹,他还不是天天过来休息?她就不相信这么大个别院没有其他房间了,说她自找苦吃,他自己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不过这些话青枫只敢在心里说说,省得有人恼羞成怒。

坐了一会儿,青枫­精­神好些了,看燕弘添心情不坏,青枫朝他的方向挪了挪,笑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说吧。”难得看到她极力讨好的模样,燕弘添隐隐猜到她要说什么。

“回宫以后,我想……自己带这个孩子……三岁之前让他和我住在清风殿,可以吗?”青枫说得小心翼翼,尤其是那个“三”字,心里挣扎了很久才说出来。

“每个皇子出生后都会有自己的宫殿,没有和母亲一起住的,你想坏了这个规矩吗?”燕弘添剑眉微扬,好在不曾动怒,但那冷淡的口气已经说明了青枫的提议是痴心妄想。

青枫早猜到是这个结局,心里还是很失望。她现在终于理解甄箴的心情了,不能和自己的孩子朝夕相处,对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是最大的折磨。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道:“好吧,我不坏你们的规矩。”

这么好说话?“你又想做什么?”

青枫耸耸肩,“我能­干­什么?”

据他了解,她虽然算不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却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燕弘添在床榻边坐下,托起青枫的下巴让她正视他的眼睛,笑道:“说给朕听听吧,省得你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太后、皇后又来找麻烦,朕心里有个底也好应付。”

萧雨算准了时辰,猜到燕弘添应该起身了,来到门外发现房门未关,刚走进外室,就听见皇上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从里间传来,隔着屏风看去,晨光中两人坐在床上说话,朦胧中自然是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不难听出皇上语气中的宠溺和纵容。萧雨轻轻一笑,悄悄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燕弘添自己或许都没有发觉对青枫已是这般纵容,青枫更是领会不到,自然不会领情,直接白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轻哼道:“惊世骇俗不敢,只是皇子不能过来和我住,那我过去和他住总可以了吧?”

“你……”燕弘添苦笑不得,嫔妃搬去与皇子同住,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这就是她所谓的不坏规矩?

青枫想想也觉得有些过分,但让她随了这不近人情的规矩,她又不甘心。思量许久,心中有了主意,“如果这也不行,那我就每天辰时过去看他,亥时再回清风殿总可以了吧。你们皇家规矩中,没规定母亲每天见自己的孩子几个时辰吧?”

“皇儿是你的孩子,不管你有没有陪伴在他身边,他都是你的孩子,你何须事事亲力亲为?”辰时去亥时回,和住在那里有什么区别?出身皇室,看惯了宫中呣子相处方式的燕弘添真的不能理解青枫的执拗。

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变得如燕弘添一般喜怒难测、­阴­冷无情,更不希望他如燕儆般骄纵无知。她想亲自陪伴、照顾、教导她的孩子,所以她必须说服他。

“因为……我不想以后,我的孩子问我,什么叫作呣子之情。”青枫知道自己又走了一步险棋,果然,她话音才落,燕弘添的脸­色­立刻一沉,这些日子以来时而带笑时而幽深的黑眸充满了冷厉的寒光,锐利的目光如一把冰刀,一点点地凌迟着她。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这就是所谓的君王的怒气吧,她是踩到他的痛处了,但也唯有这样,才有机会说动他。青枫紧张地握紧双拳,借由手心的疼痛来缓解那由心而生的恐惧和寒意,

“燕弘添,我是他的母亲,我不想每天只有在请安的时候才能看见他,不想他跟|­乳­娘比跟我亲,更不想我的儿子是嬷嬷和太监带大的!”

两人就这样彼此互不相让地冷冷瞪视着对方,那双深若寒潭的黑眸里看似波澜不惊的目光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潮,与这样的眼睛对视,会让人忘了呼吸。就在青枫快要窒息的时候,燕弘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一年。”

什么一年?

他是说……孩子可以和她在清风殿住一年?青枫眼睛一亮,他竟然答应了?青枫满心欢喜,“谢谢……”

她话还没说完,燕弘添却不再看她一眼,起身大步离去。他离开后,那迫人的压力也随之散去,青枫一直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管了,一年也好,在这一年时间里,她还可以再找机会说服他,虽然很难。

青枫躺在床上,身体很累,却睡不着,也不想动,就这样盯着床帏发呆。直到如意进来,问她要不要用午膳,青枫才回过神了,竟快午时了。

让如意端了几个小菜上来,青枫胃口不是很好,草草吃了几口,便迫不及待地对身边的如意说:“如意,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是。”知道自家主子念子心切,如意快步出门,不一会儿,就领着一名女子回来了。这女子不是几天前那个|­乳­娘,她年纪看起来不小,三十出头,皮肤白白净净的,人也很安静。

“给我抱抱。”青枫伸出手,那女子立刻将怀里的小皇子轻轻地交到青枫手里,悄悄退到一旁。

小家伙睡得很安稳,身上泛着淡淡的药香,说明他已经沐浴过了。青枫暗叹,她果然不会带孩子,前天给他洗个澡,就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他也哭了一个多时辰。看看现在,她不过躺了一会儿,他就一副吃饱喝足、浑身舒爽的样子,青枫又好气又好笑。

青枫想问那女子几句话,回头看去,只见她微低着头,静静站在一旁,若不注意,绝对不会感觉到她的存在,“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叫沈瑶。”

沉默不多话,内敛又温顺,青枫多看了她两眼,心想回宫后就让她到清风殿伺候,这样自己就不会再弄得手忙脚乱了。

青枫正想着,就见萧雨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走了进来,青枫笑道:“萧雨,捧着什么好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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