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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风云五剑 > 第 一 章玄冰绝顶

第 一 章玄冰绝顶

逍遥道人冷冷地说:“本坛主自有主见。看他宿酒未醒,显然在昨晚便已醉了。发现内­奸­的石厅,固然位于丙丁中枢之下。但以他目下的功力来说,如想用石块一举将六盏灯笼击灭,用石片在暗中袭击燃举火折子的人,断难办到。且内­奸­不但功力极高,更熟悉秘室各处机关埋伏,不然绝不可能将看守香主一一击毙,开启机关纵那些狗男女逃出。”

彭家元默默坐下,神态讪讪然。

两大汉将韩芳挟走。逍遥道人向左后方独坐的天盲叟,含笑相询道:“崔护法,那小花子目下可好?”

天盲叟崔真的眼皮,丝毫未动,毫无感情地说道:“没死。昨晚至今晨,小花子和我一直伴同紫堂几位香主,把守着刑室外暗道,最后还被一个奇快的黑影一石击中左腿,这时还未退肿。坛主如果心中存疑,可问坛中紫堂诸香主,便可证明本护法之言不谬。”

“本坛主并无此意,只是想请教护法,小花子的来龙去脉,以便参详。”

天盲叟眼皮一翻,眼眶内寒芒一闪,说道:“你真要知道?”

“本坛主正是此意。”

“如果消息外泄呢?”

“我想不至于。”

“不至于?哼!昨晚发现内­奸­,也许那人仍在此地参与秘会呢。”天盲叟意似不屑地说。

老道也冷哼一声说道:“其实那­奸­细贫道已心中有数,哼!他绝逃不过贫道掌心,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你有何可恃?”天盲叟冷然问。

“能用摧心掌的人,护法可知天下间有谁具此绝学?”

“天下间真正以摧心掌成名的人,第一该算关西梁家三英。可是那浪得虚名的七豪杰,已经横尸回龙岭。”

“与梁家三英住得最近的人,护法可知是谁?”

众人的目光,全落在邙山婆婆身上。

关西,是指函谷关以西之地。函谷关有两个,一叫秦关,在今灵宝县南。一叫汉关,在今新安县东北,与秦关相距三百里,也叫新关。

通常所指的关西,即指秦关以西之地。也有人将汉关以西叫做关西,这才是名符其实的称谓。不同的是,两地的人心中的地域观念而已。

在座的高手中,惟一功力高而距关西最近的人,要数邙山宋婆婆;所以众人的目光,全落在邙山婆婆的身上。

邙山婆婆倏然站起,厉声道:“坛主可是指老身有­奸­细嫌疑么?”

逍遥道人淡淡一笑道:“本坛主不敢,不过宋客卿昨晚的行踪……”

邙山婆婆冷笑道:“坛主可询问看守水牢的诸位香主,在坛主下令退守之后,老身可曾离开水牢半步?水牢中囚禁着黑判官乌定国,那家伙是老身的死对头,为免被那些小狗们救走,老身守在那儿以防万一,难道有何不当?”说完,冷哼数声,­阴­沉沉地坐下生气。

逍遥道人一怔,向下面注目扫视。

紫堂香主中,站起两名大汉,说道:“禀坛主,宋老前辈确未离水牢半步。”

逍遥道人没做声,天盲叟接口道:“坛主还想知道小花子的来历么?”

逍遥道人一咬牙道:“护法请说,本坛主还担得起。”

“那就好,小花子乃是天涯跛乞的传人。本护法点了他的气门|­茓­,以逆经手法制住,十二个时辰必须以顺经手法疏通一次,不然将经血逆流而死。本护法并未点破他的身份,带着他找天涯跛乞的踪迹。坛主还有问么?”

“他功力如何?”

“可算得一流高手,已得老花子的真传。可是他气门被制,仅能使出三成功力。要说他能以摧心掌力连毙一十八名高手,别说他已被制|­茓­,即使不被制住,还得苦练三十年方能办到。”

逍遥道人沉吟良久道:“这么说来,惟一有嫌疑办到的人,就只有本坛主了?”

天盲叟冷冷地说:“或许彭客卿可办到一二。”

彭家元站起,虚谦地一笑道:“论功力,家元还不敢自信,不敢当护法夸奖抬爱。家元在退走之时,曾被人用飞石击晕,还是被金堂杨张周三位香主救入秘室,与惊鸿一剑樊香主同时养伤,外室中还有数位香主在,可证明家元之言不虚。”

下面有几位香主,不约而同站起,替彭家元作证,说他确是晕倒秘室,未离开半步。

问来问去,愈问愈糊涂。最后老道恨声道:“这事本坛主慢慢调查,相信他绝逃不出贫道掌心。盛香主,速将小狗们的行踪禀报。”

盛香主站起,高声道:“谨遵坛主法谕。未时正,那杨姓大汉返回南雒老店,闭门将息,已在哈二监视之下,一有异动,可望用信鸽向坛主禀告。那神剑书生亦闭门不出,曾声言在午夜要大开杀戒云云。据兄弟们报称昨日哈二与神剑书生接晤频繁,哈二大有吃里扒外之嫌。”说到这儿,住口等待。

“说下去!”逍遥道人不耐地催他。

“那姓谭的兄妹,一返东关便被一双中年人接走,健马快速地奔出龙门,失去踪迹。至于那两个小丫头和他手下的四名老少,返回东关铜驮巷客店,进膳后即整备行装,马快如飞,向东走偃师。他们的马太快,追之不及,已用信鸽通知偃师分坛留意,日落前可获回报。”

“多留意些,你们办事太过偷懒,哼!给我小心了。”

“是!”盛香主胆战心惊地答。

“坐下!”

“谢坛主慈悲。”

逍遥道人凛然站起,一字一吐地说道:“本帮创业十五载,威加宇内,群雄慑伏,六大门派不敢正视本帮的英雄豪杰。想不到在今昨两天,被几个来历不明的小狗,闯入本坛圣地,大事杀戮扬长而去。今后此事如传出江湖,不仅本帮威名扫地,而且本坛的人,将无脸面再见天下英雄,此仇不报,誓不罢手。”

他略一停顿,天盲叟Сhā口道:“本护法已着人飞报总帮,将倾全力擒杀这一批狗男女,他们将无法保全狗命。”

逍遥道人横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说道:“本坛可独当一面的客卿们,皆已分赴开封,但我们绝不能就此放过,今晚定将那杨姓小子擒住。既然狗男女已经分途逃遁,本坛主即传下法旗,通示各地分坛,并飞报总帮,擒捉他们剥皮抽筋,方消心头之恨。今晚杨小狗与神剑书生杨高如到金镛城践约,切记活擒那神剑书生,杨小狗则不论生死。”

彭家元站起道:“请问坛主,活擒神剑书生有何用意?那家伙在江湖盛名遐迩,甚为棘手,要活的可就……”

“那神剑书生来头太大,五台杨家堡咱们不想招惹,只消活擒住他,咱们就有话可说,有路可走。诸位兄弟注意些,听本坛主的安排……”

接着,是一连串冗长的计议,直至入暮,这场秘坛会议方告结束。

天­色­尽黑以后,清字坛的帮众,纷纷在黑夜中结束上道,向金镛城汇聚。

且说玉琦一行众人,过了白马寺,泰然扑奔河南府,一面走一面计议。将抵东关,志中叔压低声音说道:“小兄弟,你当真要和神剑书生前往金镛城践约么?”

“是的,姜大叔有何见教?”玉琦也低声答。因为官道上已有行人,不时向这几位浑身血迹的古怪男女注目。

志中叔笑笑道:“无为帮的人,势必倾全力对付你们,后果堪虞。俗语说:谋而后动,轻身涉险,智者不为。”

“但既与人约定,岂可言而无信?”

“无为帮的人失信在先,你已无守信之责。”

“失信的是我。”玉琦仍顽固地坚持。

“我们已替你守信了。”

“这……这……”

“不必这这那那,我可以告诉你,小兄弟,那必定是极为险恶的­阴­谋,神剑书生这人靠不住。”

“怎见得?大叔岂能血口喷人?”玉琦有点不悦。

“你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

“他们真要计算我,何必等到金镛城下手?”

“河南府乃首善之区,他们怎敢明目张胆杀人闹事?万一擒你不住,无为帮的名望岂不扫地?要是我的想法正确,他们定然已经向你暗中下过毒手,可惜未能如意。”

玉琦悚然一惊,他对客店下毒之事竟被姜志中猜中的巧合,不无憬悟,略一沉吟,说道:“此事确已有之。今晚有神剑杨高在,无为帮的人绝不会占到便宜。杨高的功力,已臻化境,何惧之有?”

菁姑娘在后面蹩不住接口道:“你认为神剑书生的功力,比我们高么?”

玉琦笑道:“姑娘别多心,事实在下根本不曾见识过他的真本事,但姑娘的盖世奇学,在下着实佩服。”

柏永年Сhā口道:“论轻功和内力,杨高与我在伯仲之间。要和咱们小姐相较,他差远了。”

玉琦道:“依柏大叔看来,在下的轻功内力可与大叔一较么?”

“论轻功,或许你稍胜半分。论内力,小兄弟别见怪,你只能支持片刻。”

玉琦昨晚新参玄通心法,自信进境已跨前一步,闻言大为不服,说道:“在下真如此不济么?”

“小兄弟如果不信……”

玉琦停步,微笑着伸出一只右手。

柏永年呵呵一笑,伸虎腕互相一握。

两人的内力骤发,两把炙热的铁钳绞实,渐渐地,两人额上皆冒出汗珠,身躯逐渐下挫。

玉琦只感到对方极为强劲的潜力,以雷霆万钧的力道,逐寸循右臂直迫心脉,将自己的气血逐寸后迫。而对方掌指的握力,似要将自己的手掌筋骨握碎一般。

他一咬牙,用上了玄通心法,不再抗拒攻来的无穷力道,反而将对方的力道吸住,分布于全身。

这一来,压力大减。可是由于他初学乍练,还未运用至得手应心的境地,所以额上大汗如雨,十分吃力,脚下已陷入坚硬的冰层,直陷至踝骨。

柏永年突觉对方气血一散,心中一惊,便待撤回真力;岂知就在这刹那间,自己的内力被对方一引,即被消去雄劲的潜力,几乎心神涣散。

幸而他经验老到,立即按下心神,以意驭力,方能回复原状。但绝对的优势已无法保持,对方软绵绵而强韧无比的怪异力道,令他感到进则无处着力,退又自拔困难,仅能保持不退不进,似乎均势的尴尬境地。

菁华姑娘举步上前,笑道:“再拼下去,将两败俱伤了。”她轻伸玉手,在两人扣紧了的巨掌上,用中食两指向下一捺。

两人的雄劲力道,似乎全被一道令人无法抗拒的神奇潜劲,迫得回头返奔,不由他们不收劲放手。

柏永年退后一步,笑道:“小兄弟,我小看你啦!大出我的意料,你的内力比我所估计的要强得多。”

玉琦抹掉额上大汗,也笑道:“甘拜下风,甘拜下风!柏大叔要是手下不留情,我这条手臂准完啦!”他伸出已泛白­色­的右手,摇头苦笑。

菁华姑娘神­色­一正,向玉琦问道:“杨大哥,你练的功劲有异,并非谷老爷子的死寂潜能气功,能见告么?”

玉琦一惊,他没想到姑娘如此高明,似乎对谷义祖叔所知极多,而且仅下两指,便知道功劲特异。讶然答道:“赵姑娘果然高明,在下所练的内功名为玄通心法……”

“玄通心法……玄通……这心法的名目,倒不曾听说过哩!”菁华喃喃自语。

一旁的茜茵抢前问道:“菁华姐,你所说的谷老爷子是谁?”

玉琦心中一凛,赶忙接口道:“那是一位风尘奇人,世人但知他姓谷,别无所知,乃是在下的忘年至交。”

“哦……”茜茵失望地垂下头。

菁华讶然地注视着玉琦,似有所欲言,但秋波一转,却又忍住了。

志中叔不愧老江湖,赶忙岔开道:“该走了,你们几位一身血迹,伤痕累累,岔眼得紧,再耽误下去,河南府的府大人就会颁下逮捕令了。”

大家相对一笑,转身上路。

志中叔伴着玉琦,兆祥亦在玉琦下首。志中一面走,一面旧事重提道:“今晚小兄弟已决定与神剑书生践约了?”

“是的,人不可无信,必须前往。”

“可否听我安排?咱们­干­脆把清字坛挑了。”

“大叔有何高见?”

“我的计策是……”他将打算悄悄地向两人说了。

玉琦静静地听完,略一沉吟道:“好!一切但凭大叔作主。”

志中转向兆祥道:“小兄弟,你和令妹的伤势,得好好调息,今晚不必……”

兆祥呵呵一笑道:“些小外伤,绝不碍事;大叔也绝不能将我兄妹摒诸事外,是么?”

志中探手入怀,取出两粒丹丸,递到兆祥手中,说道:“晚膳时服下,一切外伤皆无妨碍。约于申时初,将有两位大叔去接你们。”

一行人在东关分手,叮咛后会,各奔前程。

申牌初,菁华姐妹与姜志中、柏永年等人,六人六骑出了东关,千里神驹迅捷绝伦,直奔偃师。

谭家兄妹则由另两人接出南关,消失在往龙门的官道上,接他们的两人,正是曾在漠外荒原出现,追逐江湖客邱应昌的施威施全兄弟。

由施家兄弟身上,可以猜出赵菁华姑娘的身份。她正是毒龙岛主的孙千金,与乃弟赵元真姐弟俩。

她们在去岁秋间进入中原,游踪天下,寻幽探胜,陶醉在中原明媚而壮伟的风光里,乐不思蜀。

护驾的人,是岛中江湖经验充足,佼佼出群的高手,共有五人。主要的负责人是姜志中,他绰号“神鞭”;不管是江湖经验,抑或手底下的功夫,都够得上“高明”二字。

其余四人是“金剑施威”、“银蛟施全”、“闹海夜叉柏永年”、“分水兽周岚”。这些人的水陆能耐,全部不含糊。

至于飞虹姑娘,则是菁华姑娘的贴身侍女,另一名叫逸电,这次留在客邸专等消息,并没跟来。

在一行九人中,功力以菁华为最高,乃弟元真次之。姑娘年仅十九龄,元真只十七岁。

毒龙岛主赵无极本人,与玉狮杨世群大有渊源。在这儿,且略作交代。

八十余年前,在甘凉以北的边荒原野里,有一双好友为求长生证道,在严寒酷暑中苦参上乘玄门心法。

这两人,一是天山炼气士解应龙,一是虚云逸客赵无极;其实他们不是玄门道士,而是黄老的门人。

有一年,他们见久参并无所成,动了入世之念,神仙之事,究属渺茫。他们凡心一动,便束装东游。

到了河南府,因慕龙门佛门胜迹,便到龙门镇流连,恰好遇上玉狮的父亲讳成公杨起凤。

杨起凤是个老庄的信徒,一见这两个草野奇人,略一交谈,大为惊服,一高兴便强邀客人到府,穷经诘难最后成了至交。

一住年余,天山炼气士知道仙道无凭,不再往牛角尖里钻,放弃了飞升的妄想。他看中了尚在襁褓的玉狮,便一住数年,替小娃儿打下了根基,传授他炼气之术。

而虚云逸客也在这时动了尘念,他看中了一家原藉应天府的落难穷儒。这穷儒曾经荣任过镇江府知府大人,后因逆了上司,藉故坐参,最后充军凉州,幸保首领。

当他刑期届满后,乃妻携子带女也在凉州相候,返回河南府时盘缠已尽,流落异乡。

总算他腹中才学高人一等,有人介绍他到香山寺屈就龙门居士林的文牍,在香山寺接待王公贵人,应付那些俗不可耐的雅士名流。

终于,他遇上了年方三十的虚云逸客,一见投缘,成了忘年至交。

从此,天山炼气士全力调教他的得意小门人,虚云逸客则成了穷儒家的座上宾,各得其所。

穷儒有一位千金,已届双十年华,落魄的异乡人,女儿找不到婆家并不足奇,奇在小千金不愿嫁。终于,她被虚云逸客的绝代风标迷住了。

穷儒对虚云逸客的赏识程度,不在女儿之下,可惜一信玄一信佛,尽管他们之间绝口不谈禅玄之理,话题全在琴棋书画典籍间流连,以致一再迁延。

其中反对最力的不是他们本人和家属,而是天山炼气士,他老兄最恨佛门弟子,以致对身为居士的老穷儒怎样瞧也不顺眼。

终于,一双好友最后绝交,各走极端,十载友情因而破裂。

虚云逸士一气之下,立即在龙门镇成婚。新婚之日,天山炼气士重礼到而人不列,还是杨起凤替新婚夫­妇­俩撑场面,送了他们十分丰富的金珠宝玩,作为他俩的贺礼。

之后,虚云逸士携妻带了岳家一门老小,回到应天府。老穷儒一住凉州十余年,返抵故居之时,已经人事全非,当年亲友全凋零了。

虚云逸士为免泰山大人触景生情,便兴起远游之念,合家放舟扬帆,沿江出海。

在东海放舟期间,恰遇上张士诚的旧属,在海域横行不法,为祸海疆。

这天合该有事,五条楼船围攻一艘艨艟,海上杀声震天,矢箭如雨。

虚云逸客的三帆大船恰在左近,贼人放下五条梭形快艇,也想吞掉他的船。

虚云逸客岂是省油灯?岳父一家子不知他身怀绝学,吓得失了三魂七魄,只能求菩萨保佑。

虚云逸客不求神佛,他绰了一支长钩,人如天神下降,在水面上踏波而行,五艘梭形快艇的人,全成了龙王爷的贵宾。

船上的水手,全惊得张口结舌,他们以为船上载的是神而不是人哩。

虚云逸客并不以此为满足,指挥船伙计驶向贼船,半途中夺得一艘快艇,直冲贼船肆虐处。

那艘艨艟乃是毒龙岛的早年移民所有,他们都是宋朝遗民,在元鞑子攻入临安时逃入海中的大汉子孙,正当贼人靠拢放下飞桥巨爪,只待蜂涌登船的刹那间,救星自天而降。

之后,五条楼船逃掉两艘,虚云逸客也就成了毒龙岛主。毒龙岛因海贼未靖,禁止任何人进入岛中,以防不测。而他的岛民,在他的万全策划下,都成了身手高明,水陆能耐超尘拔俗的高手。平时,毒龙岛的船到沿海贸易,所以对江湖并不陌生,只是他们极少管闲事,故而知道毒龙岛的人并不多。

虚云逸客改称了毒龙岛主,毒龙岛成了禁地。

晃眼八十年,他的孙儿女也有十九十七了。

他对天山炼气士并未淡忘,两人虽然绝交,但十年的珍贵友情和炼气士倾囊资助他举行婚礼的情义,他至老仍念念不忘;对杨起凤的慷慨情义,更永铭五衷。

他经常派人悄悄至龙门探望杨家,不想天山炼气士因好友一走,终日郁郁寡欢,在十年后竟然遁世,悄然隐去,不知所终。

天山炼气士一走,玉狮骤失明师,以致艺业虽可在武林称雄,却始终未臻通玄之境。

杨家的家业,在龙门可算首屈一指,一家子乐也融融。毒龙岛主知道已不需他费心,所以近五十年来,已经不再派人前来暗中照料了。但永铭心坎的情义,永不会磨灭。

直到四十年前,双绝穷儒漂流到毒龙岛,得知是玉狮的好友,大为欣慰,不然双绝穷儒怎会轻松地一住二十年?

这二十年中,岛主在岛规的约束下,当然不能释放双绝穷儒。但爱屋及乌,他将双绝穷儒安置在府第中,与自己的子女侄辈盘桓,并磋研武学,相处如一家人。

最后,双绝穷儒思念义兄殷切,同时也想请来隐箫逸琴两位宇内奇人,印证岛主的绝学是否天下无敌。在岛主的安排下,他以二十年再来践约的诺言,变通地在岛规的夹缝中脱身,重入中原。

天有不测风云,双绝穷儒在到武夷访琴痴之时,惊闻巨变,携玉琦远遁­阴­山二十载。

毒龙岛主并未将八十年前的往事告知子女。武林中人对受人恩德之事,深藏于心,不易泄之于外,等到需要他酬恩之时,反应之激烈却无比炽热。

这次孙子女遨游中原,他老人家仅告诉她们,可前往龙门打听龙门杨家的概况而已。可惜她们只知杨家门庭冷落,却不知内情。

至于岛主与双绝穷儒的交情,岛中子弟却是知道的。所以当金剑施威在榆林塞外见到双绝穷儒和玉琦,便知玉琦定是谷老的子侄,便返报小姐和公子。

玉琦在龙门出现,小丫头被这雄猛如狮,器宇超绝的小伙子,拨动了内心深处的那根神秘和弦,所以便命柏永年和周岚钉紧了他。

随后得知玉琦与神剑书生攀交,姜志中与柏永年恰在一旁钉梢。姜志中神目如电,他看出神剑书生杨高眼神有鬼,认为必将不利于玉琦,故有酒楼代小姐传笺之举。可惜玉琦涉世未深,不信神剑书生会对他不利。他刚由塞外返回中原,确也没有值得神剑书生计算的理由。

他却未留意与神剑书生住房之间,那木墙上的缝隙,也没想通贼人用解药替他拭脸时,香油润脸的其中原故。

菁华姑娘又对谭家兄妹留上了心,起初是好奇。她还未弄清玉琦和谭家兄妹的交情,所以当晚兆祥兄妹入伏遭陷,她并未出手。

这晚,金剑施威兄弟奉命赴郑州,带逸电侍女到前途准备宿处,故未参与此役。

等到白马寺柏园之约,及古窟联手之时,姑娘便确知玉琦便是金剑施威所说的双绝穷儒的子侄了。在神秘地道中,她叫他“世兄”,原因在此。

她惟一不知之事,便是玉琦是龙门杨家的后人,即使知道,她也不会知道杨家与他祖父之间,八十年前的情义。

她也想歪了,认为双绝穷儒寄迹毒龙岛三十年,他的子侄可能会对毒龙岛的人怀有偏见,所以并未将身份向玉琦表白。

事实上她也不能表白,她祖父曾禁止岛中子弟,透露毒龙岛的一切,让中原武林对毒龙岛保持着神秘之感。

她终于和玉琦攀上了交情,同时也和谭家兄妹攀交,这反而令她担上了心事。

幸而玉琦对女孩子还没有分心之情,他大事在身,事实上不许他分心,虽则确也为两位姑娘的容光而心潮波动,但一泛即逝。他警告着自己,不容许儿女情怀为自己带来无穷的烦恼。所以他对茜茵,可说全出之于侠义心肠冒险救人。这情景落在菁华眼中,姑娘大放宽心。

由姜志中策划一切,她们决定大举向无为帮报复,予河南府清字坛致命一击,至少也得让他们魂飞魄散,不能再肆虐江湖,便与施威兄弟会合,准备大开杀戒。

且说南雒老店中的事。

玉琦独自返回客店,店伙计和哈二爷,并不因为他浑身带有血迹而惊异,他们大概已得到坛中传来的讯息了,惟一可做的事,就是不闻不问。

内院客房中,接着他的人是神剑书生。这个年轻英俊的书生,脸上堆出十分抢眼的惊容,低声关怀地问道:“啊!老弟,你……你怎么这般狼狈?没受伤么?”

玉琦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我并未受伤。多谢大哥关注。”说着,踏入房中迳自换衣。

神剑书生不客气地跟入,目光尽在他身上转,一面埋怨说:“贤弟,昨晚你怎么走得那么匆忙?你将愚兄当作外人哪!既然要与人清怨,为何不知会愚兄一声?看你一身是血,定然对方人多,谁在找你的晦气?告诉愚兄一声,哼!算我一份儿。”

玉琦笑笑,一面换上外衣,一面说道:“是无为帮的人,差点儿没命。要不是有几位功力极高的人Сhā手,小弟回不来了。”

“在何处和那些狗东西们拼上了?”

“汉陵后山。”

“贤弟,你该约我一同前往的。你的功力了了,但轻功却比愚兄高明,你走得太快了。”

玉琦已换好衣衫,回头笑道:“小弟也是无意撞上的,岂敢劳动大哥虎驾?”

神剑书生跨出房外道:“走!愚兄替你治酒压惊。”

“谢谢大哥,小弟甚为困乏,须躺会儿养神,今晚尚有金镛城一场死约会哩。”

“哦!是的,愚兄忘了晚间金镛之约了,你真应该好好歇会儿养神。愚兄不打扰你了,保重。”

他退出房外,顺手带上房门,独自一人向外间二楼酒座上闯。

楼中食客不少,他一跨进门楼,所有食客的目光,全向他­射­来。

他神情傲然,嘴角带着嘲弄似的微笑,目空一切,昂然迈步向套间里走。

呼叫闹酒之声突然静止,迎面一副座头上,徐徐站起一个青巾包头、敞开老羊皮外袄,短小­精­悍的中年人,双手叉腰,横跨两步将走道挡住了,一双­精­光四­射­的山羊眼,冷然注视着迈步走近的神剑书生杨高。

神剑书生声­色­不动,仍是那副傲然与高不可攀的神­色­,背着双手,视若无睹劈面撞到。

看看双方行将接近,谁也没有闪让的意思。

所有的食客鸦鹊无声,有些人已神情紧张地放箸站起了。

愈来愈近,神剑书生迈出一大步,逼近中年人身前四尺,眼看要撞个正着。

矮个儿终于有点儿心虚,被神剑书生的神­色­所慑,但似乎并不甘心,向侧斜移一步。

神剑书生并不因为对方认输闪让而满足,怎肯饶他?就在对方身形未定之际,大袖倏振。

“啪”一声爆响,衣袖振出,矮个儿也已有备,在电光石火间不容发的刹那间,一掌封出。

“哎……”矮个儿狂叫一声,右臂骨碎掌裂,身躯似被抛出,向侧飞撞。

“哗啦……乒乓……”一阵桌裂椅破,杯炸盘碎的惊人声响乍起,­精­采绝伦。

矮个儿倒在汤汁碎瓷中,翻着白眼珠不住哼哈叫唤。与他同桌的五名伙伴,有两个抢上搀扶,有三个已惊得张口结舌,呆了。

神剑书生仍背着手,泰然止步,若无其事地说道:“好朋友,少来丢人现眼了。在我神剑杨高之前,你们想占便宜岂非做梦?”随即脸­色­一沉,泛上了重重杀机,厉声道:“有何所图?说来听听。”

三大汉被他声­色­俱厉的神情,吓得连退两步,脸上苍白,惧容明显。其中之一壮着胆答:“奉长上金谕,前来与阁下传信。”

神剑杨高脸­色­更冷,哼了一声,骂道:“滚你娘的!杨太爷为何要听你们的摆布?记着:圆去传本太爷的信,今晚金镛城如期了断,其余一切免谈。”

说完,冷笑一声,背着手踱着方步走了。到了套间帘口,突又回头­阴­森森地说道:“本人最讨厌被钉梢,谁敢在太爷左近鬼鬼祟祟,管教他肝脑涂地,不信大可一试。”

他向全楼食客淡淡一笑,踏入套间。

金镛城,正确的说,该叫金墉,在白马寺东北偏东约五六里一片山坡上。河南府的土著,大多叫它做李密城。据说,隋朝末年的草莽英雄李密,曾经在这儿盘据甚久。唐太宗李世民未做太子时,曾夜探金墉被李密擒住下在牢中。

这座古城是魏明帝所建造,在魏晋两代确是风光过一段时日。直至西晋时,这儿又成了被废的帝后太子的居所,便失去了昔日的光辉,到了南北朝,却又成了军队的屯戍要地。轮到李密盘据,可就沦为山寨啦!

这以后,这座古城大部崩圮、凋零、荒芜,触目全是断瓦颓垣,成了狐鼠之窝。大明建国后,兴建了龙门北面的关林,替关夫子建庙享受千秋香火,而这座古城只派了几名老卒看守,任由它湮没。

近来,那儿白日见鬼,枯林断垣之中,狐鼠横行。那几位年高体衰的老卒,早已搬到山下去住了。

白天里放眼望去,那些崩塌了的宫墙巨宅,不但蛛网尘封,而且­阴­森可怖。

玉琦送走了神剑书生,关上房门先练半个时辰的死寂潜能气功,再练玄通心法。

一个时辰后,他唤来店伙,将晚膳送至房中,仔细检视一番方行进食。餐后,拒绝了隔房神剑书生的邀谈,独自在房中回忆昨夜间,从生死拼斗中体悟出来的兵刃拳脚等招术,一个人手舞足蹈苦练不懈。

夜来了,他从二更起又重新用功苦练。

由南雒老店到金墉城,不过二十来里。以他的轻功造诣来说,要不了一盏茶的时辰。他心中早有打算,好好练功绝不会耽误。

三更更鼓初起,他轻轻推窗而出。邻房窗下,神剑杨高也恰好跃出窗来。两人一打手式,向东飞跃上屋,恍若星飞电­射­,隐入茫茫夜­色­之中。

一路上,两人较上了轻功。玉琦在­阴­山苦练二十载,兢兢业业无时不在生死存亡间求自全之道,在冰天雪地绝壁悬崖中,他怎能不用心求进?他的轻功以“滑”字诀为主,那是在冰雪上最需要的技艺,更辅以“点”“飘”两诀,几乎集轻功要诀的大成。所以他的轻功身法,连菁华姑娘也大为激赏,可知他定有超人的造诣,凌驾一切轻功之上。

一纵上官道,神剑书生一马当先。今晚他身穿深灰­色­夜行衣,背系宝剑,胁下挂囊,脚下是发底快靴。一开始,他就用上了八成劲,双足疾点,肩不摇手不晃,似乎凌空飞­射­。路面积雪厚实,双足点处声息俱无。

玉琦为人坦率,但不喜卖弄,他不愿用全力与神剑书生较劲,怕对方难堪。

他脚下恍若行云流水,神定气闲,贴地飞掠,保持轻灵飘逸十分匀称的速度,始终在神剑书生右肩后五尺之遥,紧跟不舍。

他身穿褐布夹衣,在雪地里十分触目。他仅有一身银灰­色­的夜行衣,昨晚已染透了鲜血,没得穿啦,只好改着平常的两截褐衣。

说起来也够可怜,他没有任何称手的兵刃,也没有暗器防身,惟一可倚仗的是一双­肉­掌。

神剑书生愈来愈心惊,明明身后听不到任何声息,但听到自己破空飞行,气流在耳畔轻啸而已。可是当他转首一看时,玉琦却像鬼魅一般,正紧附在他右同后,悄然飘掠声息俱无。

他懔然心惊,暗说:“这人可算得一大劲敌,假以时日,武林中将是他的天下,他年轻着哩!”

他心中一发狠,功力由八成逐渐提至十成,逐渐加快,身躯如脱弦之箭,快得成了一道淡淡轻烟。

纵跃七八里,在他的想像中,至少也可把玉琦摆落十丈以外,也许更多些。

可是当他侧首一瞥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玉琦那高大的黑影,半点不假,仍在他右肩后五尺,如影附形飘然举步,状极悠闲。

远远已可看到巍峨的白马寺,长明灯的光芒摇曳,钟鼓梵呗之声平静地传来。

神剑书生已感到浑身发热,额上见汗,不得已只好将身形放缓,用奇怪声调叹道:“唉!以常情论,练功多一日则­精­一分,可是我已虚费光­阴­二十年。”

身后传来玉琦平静的声音道:“大哥因何感慨系之;影­射­何事?”

“由愚兄与贤弟的轻功造诣而言,故有此叹。”

“大哥见笑小弟么?”

“正相反,愚兄感慨出自肺腑。论年岁,愚兄痴长四十龄,比贤弟你年长近乎一倍。可是今晚愚兄甘拜下风,惭愧得紧。”

“大哥行道江湖,俗务缠身,行侠仗义之余,搁下功夫乃是常情。不像小弟终日游荡,无所事事,有暇苦练。小弟感到大哥的轻功,比小弟凝实稳健多多呢。”

神剑书生苦笑道:“贤弟,别挖苦我了。”

说话间,过了白马寺,寺侧小村镇中,传出三两声大吠,四条灰影闪出官道,在两人之后里余跟进。

两人身形已经放缓,距三更末早着哩!后面的四道灰影,也紧蹑而行。不久,四灰影向左一折,分道上山,奔向清字坛秘窟。

这四个灰影,正是赵元真、施威施全兄弟,还有一个谭兆祥。

金墉古城中,黑沉沉如同鬼域,崩楼塌墙恍若无数巨兽蹲伏,残柱枯树像煞了鬼怪张牙舞爪。没有虫声,没有枭啼,狐鼠亦在严冬之时绝迹,只有寒风的呼啸和风贯枯枝石缝的尖厉狂鸣。

城中心原是深宫的遗址前,演武场砖石凌落,怪木丛生。积雪深达数尺,仍可看到一堆堆巨大的残砖形影,远看像是野兽,也像假山,东一堆西一垒,分布各处。

广场中间,三个白影不住来回走动,另一个灰影则屹立不动。他们在等人。

天空云层密布,严寒又临大地,从天黑后,天气已转坏,从东北刮来的凛冽寒风,刺骨奇寒。

三更将尽,时辰快到了。

神剑书生和玉琦,这时正泰然举步,用平常脚程向城下缓行。

黑暗中,传出一声尖厉鬼啸。

走动者的三个白影,倏然站定,其中之一说道:“这两个小辈来了,没有其他助拳的人。”

屹立着的灰影,突用­阴­森森的声音说道:“这么说来,不必老夫出手了。”

最外侧白影,正是天盲叟。他挥动着手中黄玉杖,­阴­阳怪气地说道:“郭老哥是否出手,目下难以逆料。其实那神剑书生的剑术,不见得能胜得了大坛主。是否要咱们出手,且拭目以待。”

正说间,神剑书生和玉琦已飞掠而至,在他们身外三丈止步,并肩而立。

三个白­色­人影,一是天盲叟,一是邙山婆婆,另一个是清字坛坛主逍遥道人。

灰影穿着一袭葛布灰长袍,身材高瘦,有点仙风道骨的味儿。偌冷的天气,他竟穿葛衫,邪门!

--------------------------旧雨楼·云中岳《风云五剑》——第十二章不测之约 云中岳《风云五剑》 第十二章不测之约

这人有一张大马脸,灰­色­的短眉毛,山羊眼白多黑少,毫无表情,狮子鼻体积占了脸部小半地位,十分岔眼。瘪嘴­唇­下面,垂挂着百十根尺长白须,极为难看。

他胁下挂着一个革囊,腰系长剑,袖子卷起,露出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

神剑书生哈哈一笑,神采飞扬地说道:“幸会幸会,哈哈!诸位,咱们眼生得紧,可否请哪一位仁兄引见引见。”

天盲叟眼皮一分,目中寒芒一闪即敛,说道:“小辈,老夫你不会陌生罢?”

“阁下敢情就是天盲叟了,咱们可没见过哩!听人说,你自从替死鬼无情剑设下回龙谷毒谋后,十几年不敢露面,不知是否当真?”

“呸!小狗胡说八道,老夫先捣烂你这张乌嘴。”说完,一掠而出。

“慢着!阁下何­操­之过急耶?”神剑书生摇手向他示意慢着,屹立不动。

“崔兄何必和他一般见识?慢慢整治他不迟。”被称为郭老哥的马脸人也沉声叫。

天盲叟崔真只好止住,冷哼一声道:“小狗可恶!老夫横行江湖近一甲子,怕过谁来?你敢公然说老夫不敢露面十余年,令人难忍。哼!等会儿咱们再算帐。”

神剑书生仍是那张着无其事的面孔,说道:“瞎子少安毋躁,本书生一不欠债,二不与阁下交易,要算帐亦无不可。贵帮二次宠召,不知何以教我?”

逍遥道人­阴­沉沉地踏前五步道:“在南雒老店出手伤我帮众的人,可是你这小辈?”

“你说对了。”神剑书生不在乎地答。

“区区杨玉琦也有一份。”玉琦朗声接口。

“你们,哼!好大的狗胆。”

“住口!阁下何以如此缺乏教养,出口伤人?通名!”神剑书生厉声叫。

“哼!贫道逍遥道人妙如。骂你算对你客气。”

“逍遥道人?哦!你是无为帮清字坛坛主么?”

“那还有假?哼!”

“也就是死鬼无情剑太清的四大弟子的老大?”

“贫道可没有这般好福缘。”

“你不敢承认?”

“呸!你在藐视老夫么?”老道火了,伸手按在剑把上。

“岂敢岂敢,是真是假,等会儿便知分晓。太清老道的无情剑法天下无双,在下的剑法也被武林朋友誉为神剑,是真是假,手底下自然分明,瞒不住人的。你上吧!”说完,他徐徐举步,并慢腾腾地撤下一把寒芒似电、冷气迫人的宝剑。这剑剑身比常剑略为细小,锋芒似有光彩流转,属于昼间见光不见影一类神刃,可以断金切玉,价值连城,与龙泉太阿相较亦不会逊­色­。

“好剑!”玉琦脱口叫。

“老道那把也不坏。”神剑书生的语气相当自负。

逍遥道人那把剑虽也算是宝物,但只消一眼便可看出,品质差远了。

邙山婆婆拔剑而出道:“坛主请退,待老身擒下这小畜生。”

神剑书生笑道:“老太婆,这也有道理。俗语说,大盗不­操­矛觚;该你代坛主出手的。”

马面灰衣人突然大喝道:“小畜生!你讽刺本帮是绿林之盗么?”

神剑书生呵呵大笑道:“尊驾别在自己脸上贴金好不?你们的品流,比绿林豪杰差远了;将地比夭,你不惭愧?”

灰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小小年纪使如此狂妄,那还了得?你是何人门下?老夫得看看是哪位高人,竟会调教出这种目无尊长、不知死活的门人。”

“你还不配问。”神剑书生冷冷地答。

“在我玄­阴­叟郭宗茂之前,还未听说过不配二字,你真该死。拿下他!”

邙山婆婆轻喝一声,身形一闪,剑出“长虹贯日”,身剑合一,人飞扑而上,剑芒飞­射­,剑啸刺耳。

“来得好!”神剑书生夷然轻呼,脚下不丁不八,长剑在右侧斜举,并未将老太婆看在眼下。

长剑疾­射­而来,他在剑抵身前尺余之际,突然右足踏进一半,左足稍撤,身形便向左侧转。长剑突以奇迅奇疾的速度,向来剑一搭,喝声“着”!

这电光石火似的一触,剑锋斜贴,锋尖疾吐,但见寒芒一闪,急­射­老太婆左肩井和左胸。

这一招看似平凡,但迅捷绝伦,快得笔墨难以形容,却又那么飘逸潇洒。

老太婆吃了一惊,知道对方的剑术,确已到了通玄之境,而且奇妙诡异神奥,不愧称“神剑”二字。

已没有她思索的余暇,她已料到对方内力还差着点儿,用不着舍己之长,和他斗剑法。

百忙中她急转左肩,右手剑如山潜劲倏发,猛一振腕,向左一崩。

“铮”一声刺耳剑吟暴起,两人同向右侧急退,换了一次方位,各自心中一懔。

老太婆以内家剑气将对方的长剑震开,幸而并不是锋芒相对,仅用剑脊相振,不然老太婆的剑准断无疑。

她虽能将剑震开,但也稍慢半厘,对方彻骨奇寒的剑尖,已扫过她的左肩,衣衫裂了一道细缝,一发之差,几乎挂彩。

大名鼎鼎的邙山婆婆,竟在见面一招中,被人一剑划破肩衣;而对方看去却是一个少年人,委实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事实。

她这脸皮没处放啦!厉叫一声,重行扑上。

这次两人都不敢大意了,一仗宝剑和神奥的剑术胜,一以内力浑厚胜,双方都有点顾忌,以致在起初三照面四盘旋、各展绝学之际,小心翼翼尽量避免硬抢强拼。

须知内家练气的妙处,在于力可传发于体外。一般内家高手,劈空掌劲可伤人于无形,更可远届丈外将人击倒。练至化境的高手,普通刀剑根本无法近身。所以不管所练剑术是如何神奥,天下无匹,但如无深厚的内力相辅,碰上修为­精­深的绝顶高手,一切徒然,连攻近身畔亦感无能为力。断金切玉的神刃固可将对方的内力震散,但相差太远仍是无能为力。

邙山婆婆的内力修为,比神剑书生深厚多多,按理她该抢尽先机,主宰全局。可是神剑书生的剑是千古奇珍,剑术也神奥绝伦,每一招皆令人难测,十分凶猛狂野,在对方浑雄的内家剑气逼攻下,依然勇悍无比。

双方各有长处,拉成平手。二十次冲错各换三十招之后,老太婆真力渐虚,她不敢近身出招,只能用全力想击破对方的重重剑幕,制敌死命。可是对方剑术通神,轻易地步步进迫,那如山潜劲皆被宝刃一一震散,更挥剑勇进。

邙山婆婆处境愈来愈险恶,她不敢用剑去招架对方的神刃,吃亏太大啦!渐渐地,她忍无可忍,无名孽火直冲脑门,决心和小伙子拼骨。

两人本在急剧地左盘右旋,寻暇蹈隙展开快攻,强劲的剑气迸发,将地下的雪花激得四面飞­射­,两条人影依稀难辨,倏进倏退,电芒飞舞,招式难分。

猛地人影骤分,接着传出一声锐厉的剑啸。

邙山婆婆的剑尖,断掉三寸,她持剑的手微颤,退出丈外站稳,目中凶光四­射­。

神剑书生神情肃穆,退了八尺,手中宝剑仍在振鸣,但持剑的手凝实如铸。

邙山婆婆剑尖被削掉,怒火更炽,身形一止,蓦地又飞扑而上,一招“织女投梭”展开急攻,人剑如一疯狂前扑。

神剑书生屹立如岳峙渊渟,­阴­森森地静待机缘,直等到剑将及身,一声沉喝,奇招“神龙舞爪”倏出,五道电芒一张一合,人影立杳。

“叮……”只有一声内劲触及剑尖的轻响,接着飞起一声惨叫,鲜血激­射­。

神剑书生身形暴退,猛地发出一声长啸,旋身挥剑,电芒向后飞­射­。

“铮”一声铿锵金铁交鸣声骤起,神剑书生被震得反而向后飞退,落回原地,几乎跌倒。

原来是天盲叟扑到,他那黄玉杖也是宝刃,宝剑难伤,力猛杖沉,刚好将神剑书生接住,换了一招。

这一瞬间,邙山婆婆摇摇晃晃,想竭力站稳。她左右肩下垂,一双臂只有腋下一片皮­肉­牵连,左颊从颧骨直至下额,裂了一条大缝。

“噗”一声闷响,她终于向前一仆,恰好倒在神剑书生身后,双脚略一抽搐,便寂然不动。

两声暴叱乍起,黄玉杖像狂风暴雨,挟隐隐风雷,攻向神剑书生。

神剑书生手中寒芒飞­射­,八面狂旋,迎着黄影反击。

剑气锐啸,杖发风雷,两人展开抢攻,三丈内雪花飞舞,逼得人无法立足。

这才是凶狠绝伦的罕见拼斗,飞腾扑击人影难分。

玉琦目力奇佳,先天的秉赋和后天的奇异培育,令他具有超人的悟力,已将神剑书生和邙山婆婆的诡异招术看了个清清楚楚,神剑书生的剑路,他已有八分了然于胸。

他正在凝神注视神剑书生和天盲叟酣斗,蓦地心生警兆。他在双绝穷儒奇特的薰陶下,无时无刻都在提防可危及生命的征候,耳目之灵,已臻化境。

他清晰地瞥见身后侧白影略动,警兆立生。他本已运功护体,赶忙举掌一拨,身形倏然转过,并横跨两步。

“嗤嗤”两声破空轻啸,从他右胁下贴衣擦过。那是一种体积甚小,目力难及的暗器,稍慢半分,势必被人暗地里计算了。

身后侧,不知何时现出一个白衣人,正用绿芒闪闪的鬼眼,奇异地注视着他。

“不要脸的狗东西!是你暗算太爷么?”玉琦冷笑着发话。

白影见暗器一发不中,心中一惊,手按腰中剑柄,缓缓举步走近,一面发话道:“还用得着暗算你这无名的小辈?笑话。”

“卑鄙无耻!你还有脸说这种话……”语声未落,他已凌空纵起三丈,斜飞丈外,向下一沉,即又横掠三丈以外。

原来在他分心向白衣人发话时,身后神剑书生和天盲叟闪电似地向他扑到,不知是无心呢,抑或是有意,一剑一杖悄然袭到肩上和腿下。

他警觉心极高,身后罡风未曾压体,他已腾空而起。下面,神剑书生和天盲叟又缠在一团。

他向侧方急降,奇快无比。同一瞬间,逍遥道人已晃身扑来,伸手便抓。

可是玉琦落势奇急,先落下地,在间不容发的危境中,闪电似横掠三丈外去了。

他用上了幻形步,不然绝逃不出逍遥道人手下。

逍遥道人骇然一懔,他明明计算得十分准确,这一爪下去十拿九稳,小伙子绝难在爪下逃生。岂知他分明感到爪已光临对方肩井,不知怎地爪下处却虚缈不实,他一怔之下,人影突然不见。等他惊觉时,玉琦已到三丈外,追之不及了。

这奇异的幻象,把老道惊得毛骨悚然,几疑小伙子是鬼魅化身,呆住了。

玉琦首次用上幻形步,在千钧一发中脱出重围,他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

五丈外的玄­阴­叟郭宗茂突然闪出,厉声道:“小辈,你这‘脱影换形’奇功确是高明,你是何人门下?说与老夫听听。”

玉琦心中暗笑,知道自己的奇学,已令这老家伙吃惊了。一面运功戒备,一面答道:“用不着盘根究底,你还不配问。”

“你能不说?哼!等会儿你的腹中隐情全得吐出,任何宇内高人,也难逃老夫的‘九­阴­迷魂术’之下,一切隐情皆会自行吐出。哼!先擒住你再说。”

“让本坛主擒他!”逍遥道人大叫,撤剑冲上。

同一瞬间,东面废墟中,传出一声闷哼,随又寂然。除了玄­阴­叟和玉琦,无人听到。

玉琦晃身闪开,叫道:“杂毛,你要不要脸?你以一个武林前辈和无为帮第一坛主的身份,竟会用剑斗我这赤手空拳的人,你难道不懂江湖规矩么?呸!”

逍遥道人冷笑道:“那得怨你自己,为何不带兵刃前来应约?”说完,又急扑而上。

玉琦真不敢招架,看老道剑中的慑人剑气和剑中发出的啸吟,可看出老道的功力,将届登峰造极之境,他不能冒险,也不需冒险。

不等老道扑近,他已先行闪让,幻形步奇妙无比,东歪西倒像有几个人同时晃动,只一闪之间,便已到了老道身后。

老道纵近前的瞬间,向身前的虚影连攻三剑,每一剑皆点中一个虚影,可是也每一剑都落空。

他正在惊疑,身后己响起玉琦的吼声:“打!老道。”

随着吼声,一道诡异的暗劲潜流已一涌而至。

他已运功护身,暗劲袭到,大部分潜劲被他的护身真气反震回去,少部份仍将他震得向前一冲。

老道只觉真气一窒,不由骇然,火速回身,顺手一剑猛挥。

身后没有人,而一道潜劲又在背心攻到。

他向前一冲,急急地横掠八尺,变­色­地转身。

身后没有人,身左三丈外,小伙子正将双掌提至胸前,上身微俯,作势扑到。

一旁的玄­阴­叟厉叫道:“坛主,抱元守一,以静制动,用掌佐剑。”

老道真听话,果然不再前扑。

玉琦也静立不动,呵呵笑道:“杂毛,咱们­干­耗吧,呵呵!你不上也就拉倒。”

逍遥道人有自知之明,这小辈的身法,确是不可思议,要和他捉迷藏,未免太不值得。这种避实就轻的打法,加以在黑夜之间,玉琦又从小在冰天雪地中打下轻功根基,使出幻形步威力倍增,自然得手应心。

老道正在想出其不意扑出,玉琦的话,比打他一记耳光还难受,他忍不住了。

突然,玄­阴­叟一闪即至。

逍遥道人也不失时机,闪电似扑出。

两人几乎同时扑到,老道剑截左方,玄­阴­叟双手五指箕张,像一头巨鹰,凶猛地凌空扑到。

玉琦直待他们近身,向右后方一晃,人却像幽灵一般,只一旋之下,人已反欺到两人身后,双掌分向两人后心拍出四掌。

“哈哈……”玄­阴­叟狂笑起来,人并未转身,仅将双手向后猛抡,人一沾地,身形已经转过。

逍遥道人也同时撤剑,由左方旋身。

玉琦心思灵巧,聪慧过人,连拍四掌,只不过是刹那间事。在玄­阴­叟五缕指风和一记其寒彻骨的掌风袭到之前,他已经远出丈外去了。

他虽退得够快,仍然感到寒风从身畔一惊而过,他在酷寒的­阴­山练功,本已不畏寒暑,但仍感到刚才那阵寒风,令他打一冷战。

“好厉害!这老鬼。”他心中懔然暗叫。

三人全部站住了。玄­阴­叟只觉心中一震,暗忖道:“这小辈的脱影换形轻功,委实已臻化境,乃是一大祸害,如不诛去,后果堪虞。”

他面泛杀机,目中凶光暴­射­。

玉琦后方那眼放绿芒的白衣人,这时已用极为轻灵的身法掩近,左手一扬,人即奇快地扑上,一剑振出,急袭玉琦后心,斗大剑花,已将玉琦整个背部罩住了。

“不要脸!”玉琦大吼,身形前俯,只一闪,人已从左侧急退,蓦地旋身,毕生功力聚于掌心,电光石火似的连劈三掌。

数丝淡淡黑影,无声无息地在左肩上贴肩飞过,危极险极,他再次在歹毒的奇异暗器下逃去。

白衣人的功力,比玉琦至少也强上一倍,他没料到玉琦的身法会如此迅捷,神奇莫测。更由于他自信太过,认为这次计算准确,万无一失的偷袭,对方绝无幸全的机会,所以他在狂喜之下,未免大意了些,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玉琦的怒骂声灌入耳中,他懔然一惊想收招应变,可是已晚了一步,那令人难觉的凶猛潜劲,几乎在同一瞬间袭到后心和腰胁。

他嗯了一声,人向前一栽,长剑堕地,“哇”一声喷出两口鲜血,将雪地溅了无数桃花,倒地不起。

玉琦接着飞起一腿,将白衣人的尸身踢飞,伸手抄起他的长剑,飘飞丈外,向神剑书生激斗处掠去。

灰影一闪,玄­阴­叟已闪电似掠到,迎面一拦,厉声大喝道:“小辈,纳命!”

逍遥道人也随后赶到,在外围冷然地发话:“丢剑跪倒……”

突然,从东北南三方,残砖碎石和枯林下,冉冉现出了五个银灰­色­身影,鬼魅似的电掠而来。

在场的人,全都心中一震。

逍遥道人一看来的不是自己人,他并未发出讯号令埋伏的人现身嘛,便仰天发出一声尖厉的长啸。

废墟寂寂,并无其他人影出现。

银灰­色­的身影一晃即至,将逍遥道人和玄­阴­叟围在中间。正东那纤小的身影,突以清脆的甜嗓子说道:“不必劳驾鬼叫啦,本姑娘已替你把他们一一超登鬼篆,免得他们造孽太多,折了你的冥福,升不了天。”

逍遥道人一听语音厮熟,只觉一道寒流从尻尾骨下升起,透过脊梁直冲昆仑顶进入泥丸宫,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两腿发软。

玄­阴­叟一向穷凶恶极,目中无人,这时也感到心中一懔。原来早先那轻弱的声响,就是帮众被杀的声息,他怎能不心惊?

逍遥道人极目四望,半点儿不假,东面发话之人,正是大闹秘窟的小姑娘,她们去而复来了。

正南,是同在地道现身的小丫头和一个身材雄伟的中年大汉,并肩而立。

西首,也是两位姑娘。一是曾经被他褫衣凌逼的谭姑娘,另一个是身材略矮小些,美如天仙的俏人儿。

五个人并未撤剑,冷然屹立。

另一面,神剑书生和天盲叟,亦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惊,倏然脱出圈子。天盲叟向逍遥道人身畔跃去,神剑书生则到了玉琦身侧。

天盲叟已看清那高大的身影,怒叫道:“哼!又是你!”

高大黑影哈哈一笑道:“正是区区在下。这世界不大,咱们又碰头了。”

“你是存心架梁,与本帮万千门人作对?”

“正是此意。千万个上­鸡­瓦狗,何足惧哉?”这人正是姜志中。

菁华姑娘又发话了:“是你们扔剑跪倒呢?抑或是要我们动手割下你们的脑袋?”

“贱婢!你怎能在我老人家面前无礼?”玄­阴­叟怒叫。

姑娘徐徐举步欺近道:“倚老卖老,你比起这座荒城的石头差远了,老又何用?本姑娘绝不倚多为胜,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拔剑!”

飞虹姑娘也向逍遥道人走去,一面说道:“坛主,别来无恙,本姑娘今晚可不饶你。”

姜志中则走向天盲叟,手按在腰间的蚊筋鞭把手上,不住微笑道:“咱们是老相好,半斤八两,没说话,拼上一百招,阁下不会变成丧家之狗溜走吧?”

神剑书生向玉琦低声问道:“贤弟,这些人可是你的好友?”

玉琦点头答道:“虽是初识,但交清尚算深厚。昨晚在清字坛秘窟,幸得他们Сhā手相助。”

神剑书生打量四周,突然说道:“贤弟,咱们到左近去搜他们的党羽。”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拉玉琦的右腕。

一条银灰­色­的娇小身影,突然电闪而至,正好切入两人的中间,娇­嫩­的嗓音十分悦耳:“两位不用费心,附近一百十六名党羽,全部被点了晕|­茓­,或者死在重手法之下。外围还有我们的人埋伏,千万不可乱闯。”

神剑书生半途缩手,只觉眼前一亮,在微弱的雪光映照下,出现了一个容光照人的小姑娘,她的一只莹洁如玉的左手,已经伸到玉琦的右小臂侧方。

玉琦对小姑娘甚为陌生,一旁又到了茜茵姑娘,她说道:“这位是逸电姐姐,华姐姐的小妹。”

玉琦颔首为礼道:“赵姑娘,您好。”

逸电嫣然一笑道:“杨大哥,请退在一旁观战。”

她不理神剑书生,向侧略转娇躯,伸纤掌请玉琦离开,挡住神剑书生的去路。

神剑书生讪讪地一笑,也向后退走。

斗场中,三双对手剑拔弩张,准备出手。

玉琦有自知之明,他绝难接下三个高手中的任何一名,但他也绝不能袖手旁观,便大踏步走向飞虹姑娘身侧,朗声道:“赵姑娘,请让在下领教坛主的绝学。”

飞虹摇手道:“不成!我要与这牛鼻子老道一算地洞中的旧愤。”

玉琦却Сhā入两人之中,面对牛鼻子道:“老牛鼻子,上啊!”他侧身欺近,长剑在身侧垂下。有剑在手,他胆气更壮,硬拼不行,他要和老道游斗。

飞虹知道不能勉强拦阻,免得伤了他的自尊心,一面闪在一旁,以传音入密之术叮咛道:“小心啊!我替你压阵。切记不可硬拼,以先前的奇妙身法周旋,稳立不败之地。”

玉琦一怔,心想:刚才她们定然隐身在左近,已看到一切了。便应道:“谢谢你,赵姑娘。”

逍遥道人嘿了一声,踏进三步,长剑斜指,剑气咝咝发啸,眼中凶光暴­射­。

玉琦毫不怯场,侧身又欺近两步。双方的距离,已拉近至一丈之内了。

快接近最佳出剑位置了,玉琦的长剑仍垂在右腿侧。

不远处,玄­阴­叟的长剑在胸前斜立,剑诀外引,缓缓降下剑尖。

菁华的宝剑光华闪烁,平置胸前,她左手的剑诀大异常规,中食两指扣在拇指之下。

两人一步步接近,四周空气似是凝结了。

接近至一丈,姑娘突向这面叫道:“虹妹,换下他!”

他,自然是指玉琦。

玄­阴­叟怒火如焚,切齿而恨。眼看双方将行生死一搏,小丫头竟敢分心招呼同伴,明明是没将人放在眼下|奇*.*书^网|,太瞧不起人嘛。

他猛地向前一冲,乘姑娘还未将螓首转正的刹那间,剑出如电闪,但见一团光幕涌起,向姑娘迎头罩落。

他这里刚发动,姑娘已一声冷哼,长剑疾飞,无数道电芒飞­射­,锲入剑幕之中。

人影急闪,分而又合一,没有金铁交鸣之声,但听强烈的剑气相击时的迸爆,发出慑人心魄的锐啸。

第一招,两人一沾即分,并未将招式用老,双方都因对方的浑厚功力与神奥的剑法悚然而惊。

不等身躯站稳,菁华便又再次猛扑,电芒仍然形成无数虚影,直­射­而出。

玄­阴­叟第一招偷袭未能得手,早已十分不悦,对方竟然再发动急攻,他更心中大恨。

他将十成真力凝于剑身,沉喝一声,歹毒的­阴­寒奇功骤发,一招“花雨缤纷”出手。这一招是以攻还攻,同样吐出千朵白莲,迎面洒落,根本就不顾虑对方的进击。

“嗤嗤嗤嗤……”一阵剑气交错撕裂的奇异响声乍响。

“铮……”接着是一声令人心血下沉的剑啸振鸣。

第二招,强弱已分。剑气乍敛,人影突然飞退。

菁华姑娘缓缓后撤两步,剑尖微颤,说道:“老鬼,你的­阴­寒邪门奇功太歹毒了些,今晚你得死!”

“死”字一落,她重新向前迈出一步,身形乍闪,奇快地向前疾扑。

玄­阴­叟被震退丈余,他的右手大袖和右肩附近,留下了十余个剑孔,尤以肩后侧两道两寸余长剑痕十分明显,鲜血汩汩而流。

凡是以剑相拼的人,右肩极不易被对方击中,尤其不易被“点”字诀击中这儿。但玄­阴­叟竟然挨了几剑尖,虽则伤势不重,可把他吓了个心惊胆跳。普通刀剑对他毫无作用,显然姑娘的剑准是数一数二的神物;而且能在凶狠无匹的一招“花雨缤纷”中,袭中他肩上四五剑之多,他焉能不惊?又焉能不冷汗直流?

他总算了得,乃在撤出圈外,身形暴退之际,萌生逃走之念,他被姑娘的神奇功力和奥妙剑法吓得不敢再留,斗志全消,不等姑娘踏出第二步,他已向侧一闪,由逸电和茜茵两姑娘所留空隙中,狂风似的逸走,隐入茫茫夜­色­之中。

菁姑娘拼了两招,真气确也有点浮动,老鬼由侧方突然逃走,她已追之不及。

她收剑入鞘,自语道:“这老怪物的功力,似乎比毒无常要高明,可惜他逃得太快了些。”

她的注意力始终未离开玉琦这一面,便向玉琦那儿走去。刚刚举步,敌影已飞逸而没。

玉琦一剑在手,抱定游斗的宗旨,向逍遥道人逼近。在强敌当前,惟一自全之法,就是胆大心细,沉着机智。玉琦对这八个字,可说是已得其中三昧,甚至还深具自信,雄心万丈。

这次他不再挨打,突然采取主动,沉喝一声,长剑斜飞而出。

他的大胆进击,大出老道意料。这一剑不仅凶猛凌厉,而且大逾常规,从右下向左上方急挑,毫无章法,也看不出有内力潜藏于中。

“小子该死!”老道近乎咆哮地叫,一招“斗转星移”倏然飞出,旋转着的长剑,带起劲烈的气流,呼啸着盘舞着,向玉琦罩去。

他这一招攻出,已将玉琦罩在剑幕中。按常情而论,不仅可将玉琦的长剑震出偏门,更可自中宫袭入,玉琦身上如果不断头折臂,也将留下十余个剑孔,因为他这招中,共包含了崩绞错拂点五诀,不仅攻势凶猛,防守力也无懈可击。

可是怪事出现了,玉琦的长剑在他的剑脊上轻轻一触,“叮”一声轻鸣未落,人已蓦尔失踪。

“接着!”左后方突然响起玉琦的轻叱,剑锋已突如其来到了左胁下。

老道懔然变­色­,已没有令他转身出剑的机会了,猛地左手大袖向后猛抡,并乘机旋身。

“啪”一声暴响,大袖拍中玉琦的长剑,两人都被震得斜飘五步,老道也乘机霍然转过身来。

劲烈的气流旋舞,带起阵阵雪花。玉琦只觉掌心发热,长剑几乎脱手。

“你还能躲?”老道怒叫,身剑合一飞纵而至。

“也还给你一剑。”玉琦也叫,只一晃,人已在剑影中霍地消失,“嗤”一声裂帛响,老道的后襟道袍下摆,掉下了一幅半尺布帛。

--------------------------旧雨楼·云中岳《风云五剑》——第十三章临危不惧 云中岳《风云五剑》 第十三章临危不惧

老道心中一寒,他委实无法和这个鬼魅般的小伙子久缠下去,而且四周还有更强的高手虎视眈眈,环伺待机。如果在白天,他或许可以发挥全力,制住这轻功已臻化境的人,这时死缠实非所宜。

令他顿生退意的,乃是埋伏在附近的帮众,至今未有半个人影出现,可能小丫头的话并非虚语了。

这一瞬间,他正面向玄­阴­叟这一面,也正是玄­阴­叟飞遁,菁华姑娘向这儿踏出第一步之时。

他厉叫一声,猛地旋身,向后面刚站稳脚步,眼觑地下破袍角讶然相对的玉琦,闪电似­射­到。

玉琦一晃,急向右方一抄,剑发如风,就是一剑。

岂知老道已料定他不敢在前面硬截,定然仍用那神鬼莫测的奇异身法,在左右或后方反击,正与他以进为退的计谋相合。

他向前飞抢,剑贯穿前面的虚影,小伙子果然不见了,同时背心后潜劲已然压体。

他见时机已到,怒叫一声,人向前急冲,像是避招,远出三丈余。

前面,是激斗中的天盲叟和姜志中,两人打得罡风四­射­,雪花激­射­溅散。一条长鞭和一根黄玉杖,正在作生死一搏,全力以赴。天盲叟的杖影,圈子已愈缩愈小,最多只能再拖三二十招,蛟筋鞭已抢尽上风。

“扯活!”老道大叫,一剑挥出。

“铮”一声暴响,蛟筋鞭击中长剑,两人的身形同时一踉跄,人影疾分。

这些突变,不过是瞬间之事,说来话长。

菁华姑娘一声清叱,急掠而至。

飞虹逸雷两位侍女,也急­射­而来。

可是晚了半步,两个老狐狸已经远出五丈外,没入废墟暗影之中,一闪不见。

所有的人,全往下穷追不舍。论轻功,玉琦和三位姑娘可以并驾齐驱,他距两个老­奸­滑甚近,所以追了个首尾相连。

菁华和飞虹、逸电相距在五七丈外,起步也晚了些,所以一进入废墟,只三两起落,便失去了三人的踪迹。

这荒城废墟占地极广,一入败瓦颓垣之间,视野极为有限,人在其中实不易发现。

菁华心中大急,发出一声清啸,召唤暗中潜伏的柏永年和周岚,凌空飞掠,向前急搜。

可是废墟中已没有他们的踪迹,在墙角石堆中,不时可以发现已死去或已晕死的贼人,就是没有玉琦的踪迹。

她们像没头的苍蝇,四面狂奔叫唤,除了凄厉的寒风呼啸应和以外,便是从倒塌的古殿堂中,传来的袅袅回音,哪有人声回答?

在至白马寺的官道上,玄­阴­叟在前,腋下挟着已晕厥了的玉琦,去势如流星破空,他后面,天盲叟和逍遥道人连袂飞腾,紧蹑在玄­阴­叟之后。

北面山后,火光冲天而起。

后面的逍遥道人恨声叫道:“咱们中计了!小狗们已分途将我的秘坛毁了。”

玄­阴­叟冷冷地说道:“他们决逃不出咱们的手心,且让他们得意些时。咱们且到前面稍等,将这小狗好好拷问,弄清他们的身份,再定日后行上。”

前面已可看到白马寺的灯光。寒风呼啸,一阵阵狂卷而至,雪花飞舞,愈来愈大了。

金墉废城中,九个男女冒着大雪,仍在凄凄惶惶地搜索,还想在绝望中觅取希望。

五更已尽,她们算是绝望了。

惟一能沉住气的是神剑书生,他冷静地说道:“赵姑娘,也许玉琦兄弟己将贼入追到河南府去了,我们何不回客店等他?”

菁华也许是被先入为主的意念所影响,对神剑书生印象特坏。她用手绢拭掉泪痕,没好气地说道:“杨大侠,要走请自便,没人留你。找不到他,哼!无为帮将大祸临头。”

神剑书生一听口气不对劲,他竟然默默地走开。他感到在这绝­色­俏佳人之前,老有点心虚。由种种迹象看来,似乎除了玉琦之外,全对他怀有敌意,这由敌意而产生的隔阂,把他拒于千里之外。

他退后数步,突然抱拳当胸,说道:“杨某告退,诸位珍重。”说完,转身飞纵而去。

谭茜茵已有点支持不住,哽咽着说道:“华姐姐,我……我恐怕……怕杨大哥已……”

菁华以无比坚定的语音说道:“不会的,杨大哥绝不是自顾自走掉的无义小人……”

茜茵急忙抢着接口道:“姐姐,我是指杨人哥恐怕已被贼人暗算……”

姜志中赶忙Сhā口道:“小姐,谭姑娘所料不差,我们快赶往清字坛秘窟一走,或许可以赶上……”

“走!”菁华叫。

在她们刚离开不久,在雪花飞舞中,奔来一大一小的银灰­色­身影,在荒城中转了一圈,然后隐入一幢破屋中。不久,传出以下的对话:“小兄弟,他们已将这些帮众荡光了,可能已经大胜而去,无法找到他们了。”这嗓音甚熟。

另一个­嫩­嗓子说:“可惜我无法跟随他们。”

“我也不能离开,就在此分手。请记住,有机会速回报令师,那逍遥道人确是无情剑的首徒,已无怀疑。”

“有凭据么?”

“当然有,我已发现他在危急之时,用无情剑法拼招。”

“还有么?”

“就是他与天盲叟的交情。还有,内坛已接到总帮的密令,说如虚人魔之子欧阳志高,已经秘密首途西来,要各地分坛不可招惹。这密令只有坛主知道,甚为机密。”

“欧阳志高,是不是那无恶不作的千面公子?”

“正是他,这家伙心狠手辣,城府甚深,时至今日,真正见到他的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

“哦!前些天,听说金蛇剑李芳亦曾在开封府露面,这家伙的来历可曾查出?可与无为帮有往来么?”

“那人出没无常,来去如风,时至今日,还未发现他与帮中往来。”

“那么,我们小心留意。梁叔叔那儿,已和家师取得联系。詹老前辈已经进行召集友好,恐怕在近日便要发动了。”

“请致意詹老前辈,时机未至,万勿妄动。”

“太清妖道真的毫无音讯么?”

“是的。据上次毒无常前来强索金银时所透露的消息说,他曾敲诈了总帮一大批珠宝,总帮主并亲自盛筵招待他,那天总帮主身穿紫袍,身材矮小。据毒无常尖刻地挖苦说:“那家伙望之不像英雄,倒像沐猴而冠。’可知太清妖道并不是无为帮的帮主。”

“这就怪了。”

“有何可怪?”

“上次在汉中,我曾与哭老怪甘棠照面,据他说,他也曾闻名前往找过帮主,说那家伙是个高大而胖肥如猪的人,而不是老道,功力十分了得。”

“他可曾道出帮主的名号?”

“没有。”

“可能不是太清妖道,我们还得尽力踩探。”

“总帮所在地,可有确实的消息?哭老怪­奸­滑得紧,就是不肯说。”

“任谁也是一样,紧守武林道义三缄其口。据我揣测,以在黄山附近的可能­性­最大,你可禀知詹老前辈一声,请他派人前往潜伏打听。”

“好,我走了,请多小心,珍重。”

“珍重!请替我向令师问好。”

两人飞掠而出,分向南北隐去。

墙角中,一名银灰­色­的贼人,已醒来多时,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字字入耳。

等两人走后不久,他挣扎着站起,踉跄着半爬半伏,投入茫茫风雪之中。

他刚转出另一所破屋的墙角,猛一抬头,惊得“啊”了一声,坐倒在地。

他伸手去拔背上的革刀,可是已感到力道全失,只拔出五寸余,便颓然倚在石墙旁,战抖着问:“你……你……是人是……是鬼?”

大雪飞舞,夜­色­沉沉,在雪光微映下,一个高大的灰影,站在他身前丈余。一袭灰袍直拖至地面,颌下长髯如银,直垂至腰际,右手中,持着一根盘龙拐,正站在飞舞的雪花中,僵尸般的脸孔上,双目神光炯炯,正向贼人咧嘴而笑。在这荒城废墟中出现,确是令人望之心胆俱寒。

灰袍怪人像具僵尸,凝立不动。

贼人无力拔刀,但向后倒爬的力量仍在,他手足并用,想退回破屋角。

灰袍怪人随着他缓缓移动,突然开口了。

“阁下,你听到了些什么?”

贼人冷汗直冒,战栗着答道:“没……没听到……小人刚醒来,他……他们便……便走了。”

“他们?你指谁?”

“那是……本……本帮……的……的……护……”

“哦!你连人也看清了,怎还说没听到什么?”

“小人确是……是……毫无所……所知。”

怪老人发出一声­阴­森森的微笑声,说道:“你犯了江湖大忌,虽则你并非有意,但也不必怨我。”

“你……你……想怎……”

“我老人家会告诉你。本来,老夫浪迹天涯,一向多管闲事,这次也管定了这段公案。老夫并无帮助那些少年们之意,而是贵帮行事太过份了些儿,所以老夫得管,只管这一遭。”

“你……你是谁?”

“谁?哈哈!谁就是我,我就是谁。”

“你无名无姓?”

“你真要知道?想到阎王爷前告我么?也罢!告诉你亦无不可,老夫叫恨天翁伊朋,你不陌生吧?”

贼人当然不陌生,“恨天怨地,哭笑无常。”这怪老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恨天翁,武林朋友要是未听说过他老人家的名号,不用在江湖混啦!

“老前……前辈,请……问……你老人家……真要向小人下……下手么?我……我……”

“我不杀你的话,要牵连多少人啊!老夫一向就心肠够硬,即使是像你这种小脚­色­,我同样会下手。朋友,你认命吧!你不该身为无为帮的帮众。”

说完,老人家伸大袖一抖,大手在袖中伸出,食指虚伸,一缕罡风击中贼人天灵盖,贼人仰面躺倒。

恨天翁点死了贼人,转身便走,并喃喃自语道:“怪事!明明听到荒城中有许多人声,怎么仅有两个呢?这些尸体又是何人所杀?我得踩探内情。”

一面说,一面隐没在茫茫风雪之中

在这段时间内,玉琦却又有另一番际遇。

当他追逐逍遥道人和天盲叟时,由于轻功了得,不到二三十丈,便追了个首尾相连。

老鬼们何等­奸­滑?而且事先又有万全准备,这一带的地势环境,他们早已了如指掌。他们对小伙子的轻功造诣,心中有数,一窜入废墟之中,立即分散隐入破屋圮楼之内,藉残墙断垣掩身,转折盘旋如鼠之窜。

玉琦知道身后姑娘们已经追来,放心急追,钉紧了逍遥道人,穷追不舍。

岂知废墟中视界有限,三五转折,便已和后面的人隔断,无法互相呼应了。

天盲叟亦已不见,只有他们这一对儿追逐不舍。

逍遥道人见只有他一个人追来,心中大恨,便贴壁飞窜,左弯右折,将他引向废墟深处。

轻功再高明,在这种废墟中追逐一个高手,再高明也是枉然,谈何容易?玉琦一时灵智蒙蔽,忘了“穷寇莫追”的古训,遽然深入,终于失手被擒,险些儿含恨九泉,太不值得了。

逍遥道人窜过一栋破屋,向对面一个半塌的窗口一窜,窗对面,是一所巨大的破宅院,如果他能避入破宅中,便可以脱身了。

玉琦心中大急,猛一提气,足下加了两成劲,向窗口老道的背影急­射­,长剑前指,直向老道背心伸去。

老道已上了窗沿,向下一沉便已不见。

玉琦身形快极,已衔尾穿窗而到。

他左足刚踏上窗沿,突感到一道奇寒彻骨,潜力奇猛而无可抗拒的力道,奇准地击中了他右胁后的章门|­茓­。

他自练了玄通心法后,已可运功闭|­茓­绝经,一遇外力,便可发挥效能。可是他功候尚浅,而且暗中下手的人,功力太高,一击之下,沉重的打击便将他击昏。如果换了旁人,这道凶猛的指风,足以洞穿胸胁,横尸窗下了。

他立即晕厥,手一松,长剑落地,身躯仍向前冲。

后面扑到一条灰影,那是玄­阴­叟,他伸手一抄,将行将扑倒的玉琦挟在腋下,向对面破败的巨型宅第中一窜,瞬即不见。

不久,他们由城西南荒地中,一个破洞中出现,玄­阴­叟挟着玉琦伟岸的身躯,逍遥道人和天盲叟在后紧跟,窜下官道,向河南府如飞而逝。

“坛主,为何眼看宋婆婆让杨高那小狗宰掉?”

逍遥道人冷哼一声,毫无感情地说道:“这叫做借刀杀人。”

“为什么?”

“为了她有内­奸­之嫌。”

“也不须假手杨高杀她。哼!你这种手段大毒了。”

“无毒不丈夫,崔兄想亦有同感吧?”

“哼!你如此胡为,行将失去人心,不可收拾。”

“放心,崔兄。一切万全,不露形迹。”

“至少咱们全清楚。”

“咱们都是帮中的首要人物,当然清楚。”

三人宛如星飞电­射­,向西急走。本来他们原想返回秘坛,后来发现秘坛方面火光灼天,便知大事不好,秘坛定然被人毁了,便改变主意改赴河南府城,并先觅地拷问玉琦再说。

当他们越过白马寺之时,在寺后红墙之内,突然飞起一条灰影,像电光一闪,便在三人后面十余丈处,藉路旁岗阜土堆掩身,时快时慢钉紧不舍。

这灰影不像是人,轻飘飘不像是有形质的实体,一晃就是三五丈,好高明的身法!

五六里之后,路右一座材舍后面,有一个小土岗,远远地便可看到岗上怪木丛生,在大雪中,仍可看到苍劲的粗大树­干­,间或有三五株古松,耸天而起,向天空张牙舞爪煞是壮观。

“郭兄,土岗上目下鬼影惧无,咱们何不就在那儿将事办妥?”逍遥道人指着土岗发话。

玄­阴­叟没做声,纵出路面直奔土岗。

到了岗下,三人倏然止步,三面一分。

“晦气!你在这儿­干­啥?”玄­阴­叟­阴­森森地问。

迎面一株高大一树­干­下,站着一个高大的白影,高顶帽,无常脸,白袍前有一条粗大的蓝­色­蜈蚣形图案,腰带下Сhā着一条无常­棒­,正是宇内凶魔之一,大名鼎鼎神憎鬼厌的毒无常班廷和。

他手中晃动着一条蓝­色­的长带,咧着嘴龇着牙,不怀好意地向三人瞧,鬼眼中厉光闪烁,发话说:“呵呵晦气要来的话,泰山也挡不住,看见了我这无常鬼,也不一定晦气星照命,是不?老­阴­鬼,别来无恙,咱们好久不见了,快十年了吧?”

“无常鬼,你记­性­不坏,整整十年。”

毒无常用手向天盲叟一指,呵呵一笑道:“假瞎子,听说你已有高就,原来和坛主攀上了交情,可得照顾无常鬼些儿啊!”

天盲叟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不错,谁不知瞎子我是无为帮的上宾?”

“恭喜恭喜,祝阁下前程万里,眼前光明。”

天盲叟还未听出毒无常讽刺的语气,抢着说道:“好说好说!彼此彼此,班老近来手气可好?想来定然财­色­双收,万事如意了。”

“无常鬼如果好说,还配称无常?喂!老­阴­鬼,你挟着的玩意可肯让无常鬼瞧瞧?”

玄­阴­叟嘿嘿笑,冷冷地说道:“光棍不挡财路,阁下免谈。”

“免谈?哈哈!你忘了见者有份的江湖规矩了,老兄。”

“你也忘了,这是老夫带来之物,江湖规矩是谁也不许过问,对吧?”

“废话少说,咱们说正经的,你的红货可是姓杨?”

“你像是知道?”玄­阴­叟诧异地问。

“大概是知道。”

“你这鬼怪曾钉咱们的梢?”

“胡说!刚才无常鬼正要在村中大户做案,看见你们这几位高手越野而来,还只道你们要找我无常鬼的晦气,急得想到这颗树下上吊哩。”他扬了扬手中的蓝­色­带,桀桀厉笑,将带儿系在袍内。

“那你怎知这小狗姓杨?”

“这小家伙曾与老吊死鬼有一面之缘,他那穿章打扮和结实奇壮的身材,极为抢眼,你们曾在我身侧掠过,岂有不知之理?”

“你是想找他清算过节么?”

“正相反,我无常鬼上次曾与他拆了两手儿,虽则他曾撞砸了我的好事,可是事后我却转了念。”

“转念?你想怎样?”

“这小子能接下我两掌,确是可造之材,无常鬼年岁不小了,行将到森罗殿报到,可是却不想将这身零碎带入­阴­曹地府。一句话,无常鬼要收他做传人。”

“这小子捣毁了本帮清字坛,伤人无数,而且其中还有一段可疑公案,正要在他身上了结。老班,你死了这条心也罢。”

毒无常脸­色­一沉,他的无常面孔本就难看已极,这一沉下脸,更是唬人,他用不像人类的声音说道:“我无常鬼为了这小娃娃,在河南府郊区等得好苦,白天又不能进城打听,我这长相会吓死凡夫俗子,晚间又不能搜遍府城,那不可能,今晚,总算让我等着了,哼!管你有什么鬼过节,什么屁公案,毒无常要定了。”

玄­阴­叟将玉琦递给逍遥道人,狞笑道:“姓班的,你在对谁说这种话?”

“就算是你。”

“你未免将郭某看扁了,哼!”

“你这老­阴­贼本来就是扁的,有啥稀罕?哼!别说是你,贵帮总帮主也不敢下听我班某人的活。”

“哈哈哈……”玄­阴­叟狂笑起来。

“你笑啥,有何好笑?”毒无常厉声问。

“笑你这患有癫狂症之人,大言不惭,太不自量了,你该爬上称钩上,自己称称斤两才是。”

“是啊!我这就自己称称斤两。”毒无常狞笑着说,一面抽出无常­棒­,一面将蓝­色­腰带抽出,一步步欺近。

玄­阴­叟伸手拔剑,缓缓出鞘。

“有话好说,大家商量,何必伤了和气?请听贫道一言。”逍遥道人大叫。

毒无常桀桀怪笑道:“无话可说,没有商量,除非你将我那未来门人放下交与老夫,不然一切免谈。”

“在我玄­阴­叟之前,你休得妄想。”

“在我毒无常之前,木石也得听话。”

两人逐渐接近,剑杖齐举。

两丈,丈五,一丈了。

蓦地两人同声厉喝,人影急合,罡风狂啸,剑气锐鸣,­棒­化千重山岳下压,剑幻万道银蛇飞舞。

一连串的罡风内力所发的迸爆声和兵刃偶或轻微撞击之声大起,两人骤进急旋,身形倏忽,一照面间连拆五六招,每一招都危机一发,险象丛生。

正在双方拼死抢攻中,突然一丛雪花从树上飘下,在强烈的内家真气迸­射­中,别说是雪花,任何除空气以外的物件,亦无法进入斗圈三丈之内。

异象出现了,雪花飘然而落,穿过罡风迸­射­的外围,向下直堕。

毒无常正一­棒­斜劈,左手的蓝­色­带挤成一团握在掌心,并未发出,他单手运杖,力道足可摧山搅海,这一杖如将对方劈中,即使是铁人也会被打得稀烂。

玄­阴­叟不敢硬架,论功力,事实上他仍是稍差半分,不敢用剑去碰沉重的无常­棒­,便急退两步,脚一沾地,即准备­棒­招使老,重新反扑。

这闪电似的刹那间,雪花不偏不倚,正打在向前递­棒­的毒无常后脑壳上。

在雪花将临顶门的瞬间,他分明已感到头顶上有警,所以头向前一俯,欲避开一击。

可惜并未避开,“笃笃”两声脆响,两团拇指大雪块击中高顶帽,也击中后脑壳。

高顶帽破了两个洞,雪块重重地击落,毒无常不怕普通兵刃锤打戳砍,可是却被这两块小小的雪花,打得向前一栽,似被雷击,全身发软,眼中看到满天星斗,站立不牢,向前疾冲四五步。

“哎……”玄­阴­叟也惊叫一声,向右疾­射­。原来他正等待对方那招“沉香劈山”用老,岂知毒无常竟连人带­棒­迅疾地冲到,变生不测,大出意料。

毒无常的冲势奇猛,来得又突然,玄­阴­叟只感到­棒­从左耳轮外侧半分擦过,赶忙惊叫着向右急避,半分之差,他­性­命难保,如被无常­棒­擦中耳轮,他如想不死,就只有立即挥剑将耳朵自行割掉,不然就会中毒而毙。

毒无常挨了两记重击,岂肯甘休?在狂怒中左手一扬,蓝­色­腰带电­射­而出,向玄­阴­叟卷去。

他本已神智有点不清,这时含忿出手,准头便失,不可能得手应心了。

“啪”一声暴响,带头击中旁边一颗海碗大树木。树应带立断,向这一面倒下了,树上沉重的积雪,“噗簌簌”先行跌落,声势惊人。

玄­阴­叟已飞掠三丈外,皮毛未损。

毒无常是惊弓之鸟,雪花急堕中,他还以为又有人在暗中偷袭,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啸,奔入风雪之中,三两起落,人已消失不见。

远远地,仍清晰地传来他的凄厉语音:“你们等着,咱们前途见。”

毒无常挨揍之事,不但玄­阴­叟莫名其妙,不知其故,连一旁的天盲叟和逍遥道人,也不知毒无常因何发狂,又因何自行撤走的。

强敌已去,玄­阴­叟三人喘过一口长气,就事论事,论功力,毒无常并不可怕,三人都敢于和他一拼,可怕的是他那一身零碎,任何物件也不能沾身,委实可怕,普天之下,用毒之奇歹残忍,无出其右,江湖中有一个百毒如来昙宏,也算得其中翘楚,这两个以毒闻名于世的凶人,武林中谁也得对他俩客气客气,敬鬼神而远之。

三人拣一株可蔽风雪的大树下,就雪地里分三方坐下,将玉琦放在地下,仰天躺平。

玄­阴­叟双手齐施,一手解了玉琦被制住的|­茓­道,左手在他气门|­茓­上,一按一揉,再向下一带。

玉琦渐渐苏醒,挺身坐起,张目四顾,心中骇然。

“我落在他们手中了!”他心中在暗叫。

他不甘束手就缚,任人宰割,猛地向前一仆,手一沾地,伸足横扫前面的玄­阴­叟。

蓦地,他发觉自己已经成了平凡的人,内家真力全行消失,真气无法提起,也不能凝聚。

平时他这一脚扫出,至少也有四五百斤真力,可是这时全力攻出,已不足百斤了。

玄­阴­叟冷哼一声,伸手一把扣住他的足胫骨,信手一扔。“噗”一声响,玉琦被掼倒在地,在雪地上转了一圈,方四仰八叉躺倒,手足像是断掉了一般。

他只感到全身筋骨松散,天旋地转,耳听玄­阴­叟不住冷笑,并­阴­森森地发话道:“小狗,你如果不安静些,苦头大着哩。”

逍遥道人也在一旁Сhā口道:“你即使是铁打的金刚,也熬不住咱们的魔火,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将会领略其中滋味了。”

玉琦忍住下身传来的痛楚,略一运气,便发觉气门|­茓­已被封死,整条足阳明胃经胸上一段经脉,被闭住一大半,仅有一丝气血流通,怪不得会感到天旋地转。

­性­命交关,已不容许他多想,反正落在他们手中,便算是已经走完了生命的旅程啦!死,他不怕,死就死得轰轰烈烈,绝无怯懦苟生的杨家子孙,他紧咬钢牙,缓缓坐起,突然奋身前扑,奔向逍遥道人。

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拼命的机会已经没有了,老道仍盘坐在地,伸左手闪电似扣住玉琦的右肩,向下一揿,玉琦便半伏在地。

“啪啪啪啪”!老道右掌疾如电闪,正反­阴­阳掌左右拍掴,四记耳光的暴响,像是大年夜的连珠花炮。

四记耳光打完,老道左掌一推,将玉琦推翻在地,跌了个手脚朝天。

老道­阴­­阴­狞笑道:“先磨炼你一下,让你见识见识。”

玉琦既不能运功相抗,这四掌挨得结结实实,感到眼前发黑,金星乱舞,嘴角溢出了鲜血,险些大牙也被打掉,真够他受的。

“老杂毛,总有一天……”他挣扎着骂。

可是话没有机会说完,天盲叟一俯身,便抓住他的左肩和左腿,高举过顶。

“砰”一声暴响,玉琦被掼倒在地,他感到筋骨松散,五脏六腑似被人掏出一般难受,耳中又听到天盲叟桀桀狂笑和刺耳的语音:“小狗,你一而再逃得­性­命,这次你可逃不了啦!你的英风豪气如今安在?”

玉琦挣扎着坐起,暗暗抓起两把雪团,在假瞎子语声刚落的刹那间,倾全力猛地扔出。

天盲叟手一拂,雪团飞散。这一次,玉琦苦头可大了,一阵子摔、掼、扔、抛,直至浑身松弛,终于晕厥,天盲叟方行罢手。

一旁的逍遥道人说道:“这太费劲,何不用逆经断脉法治他?”

天盲叟笑道:“这样过瘾些,而且目前还不可让他死掉,有事问他哩,郭老哥还得问他。”

玄­阴­叟一把将玉琦拖到身边,横搁在膝前,说道:“该轮到我治他了。”

他一捏玉琦的人中,不住狞笑。

玉琦缓缓醒来,紧咬钢牙,忍受着浑身的彻骨奇痛,坚强地坐起。

玄­阴­叟桀桀大笑,说道:“小畜生,你的忍耐狠劲着实令人佩服,可惜!在老夫面前,你再狠也属徒然。”

“太爷等着,你这老鬼又岂能令太爷心惧?”

“强硬对你没有好处,老夫不信你会是铁打的人。”

“虽非铁打,却相去不远。”

“那咱们走着瞧就是,是否铁打自有分晓。”

玉琦知道大难将至,不再和他废话,猛想起碧玉祖婆所传的玄通心法可以助自己度过难关,酷寒盛热亦可夷然安度,体外的打击自也可以禁受。

他心中一静,便运起玄通心法。不久,他像是老僧入定一般,气息渐弱。

他全身|­茓­道全部自行闭住,十二经脉一一截断,气血仅有一丝一缕在内腑循环,躯体渐冷。

他闭上双眸,不可理会外界的一切。

玄­阴­叟还在往下问:“小狗,老夫有三件事问你,你得一一从实供出,不然老夫将教你饱受人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玉琦已进入忘我忘他之境,仅有一丝灵智留意外界的所加反应,对玄­阴­叟的警告,不于置理。

天盲叟继续往下说:“你最好乖乖地回答,从实坦供;不然在酷刑之后,老夫用九­阴­迷魂术治你,你仍会在毫无知觉中,把心里的秘密一一尽情吐露无遗,枉自多受苦楚。”

老鬼已发觉小伙子将他的话置若罔闻,竟然闭上眼睛睡觉了呢!他心中有气,“叭”一声就掴了他一记耳光。

玉琦挨了一记重击,摇摇晃晃依然安坐如故。

玄­阴­史冷哼一声,仍往下说:“第一件事,你与龙门杨家有何渊源?”

玉琦没做声,老鬼语声更厉,问:“你与龙门杨家有何渊源?”

没人回答,玄­阴­叟气极,伸手拔下玉琦十来根长发,大吼道:”小狗,你说是不说?”

玉琦浑如未觉,安坐如故。

玄­阴­叟大怒,左手一伸,将玉琦按倒在膝前,五指控制住他胸前各大|­茓­。右手伸向玉琦胁下,手中十余根长发,挺直得恨根成了钢锥,搭在肋骨近脊处说:“你真是铁人,老夫也将你化掉。哼!老夫数三下,你要不说的话,有你受的。玄­阴­真气搜经之惨,举世皆知,只消片刻,你便将痛苦终生。”

玉琦仍一意行功,置之不理。

“一!”

玉琦心中略一波动,但没做声。

“二!”

玉琦毕究还没有多大信心,不由自主浑身一震。

“三!”

玉琦一咬牙,他在想:“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心一横,反而安静下来。

玄­阴­叟这一气,几乎要一蹦而起,手中的头发缓缓没入玉琦胁下,逐分贯入脊骨。

玄­阴­真气徐发,由头发注入玉琦体内,万年寒冰般的潜流,先流经全身经脉,然后侵入骨中。

如在旁人,全身立起变化,每一颗细胞都似要凝死,躯体内似有万千蛇虫蚁豸,在内撕咬爬窜,那残酷的疼痛,不问可知。

玉琦练玄通心法为时极短,火候尚差,要说完全不痛,那是欺人之谈。

他浑身战抖,但由于他有坚强的意志和超人的忍耐力,彻骨奇痛他仍能抵受,咬紧牙关,一面行功,一面强忍痛楚,一声不吭。

玄通心法为他免去十分之七八的奇痛,经脉也获得保全。这是对他的一次最严重的考验,他及格了。

玄­阴­叟一见小伙子竟能忍受他的独门手法,最残忍的玄­阴­真气搜经术的折磨,不由心中大奇,还以为他痛晕过去了呢!

他伸手向上一按,小伙子心脉跳动极弱,但十分匀称,人并未晕厥嘛!

老鬼心中一凛,拔出头发,恶狠狠地咆哮道:“好家伙,你果然秉赋大异常人,天下间能禁受得起玄­阴­真气搜经术折磨的人,以你为第一人,可称得上英雄二字。哼!小狗,你别慌,老夫要将你慢慢地消遣,我不相信你是钢筋铁骨的铁汉。”

他将玉琦的手脚关节一一拉开,将他拖到大树下,伸手折下数段树枝,再将玉琦贴在树上,用短树枝Сhā在两胁之下和腿股叉下。这一来,玉琦便贴在树上了。

玄­阴­叟又折下一把小树枝,狞笑道:“你既然要称英雄,老夫成全你。”

逍遥道人急叫道:“郭兄请息怒,他身上有极端重要的秘密,可不能将他弄死。”

玄­阴­叟回头冷笑道:“老夫这脸没处放,非碎裂了他不可。”

天盲叟也许有点佩服玉琦的不屈气概,也发话道:“郭兄,要就点了他的死|­茓­算啦!”

玄­阴­叟说:“你是起了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之心么?”

天盲叟说:“正是此意。崔某一生从未服人,这是第一次赏识这位年轻小伙子。难怪!连毒无常这个宇内杀人如踏蚁的凶魔,也对这小伙子动了怜才之念,看来绝非偶然。”

玄­阴­叟­阴­­阴­一笑,沉声道:“崔老弟,你是否也动了怜才之念?”

“可能。”

“你没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吧?”

“姓崔的记得。”

“那就好。”

天盲叟没做声,举步向玉琦走去。

“站住!你想怎样?”玄­阴­叟厉声叱喝。

天盲叟徐徐转身,语音平静地说:”我天盲叟双目并未盲,我要看他临死前的容颜。”

玄­阴­叟嘿嘿笑,没做声。

天盲叟随即转身,走近玉琦,眼皮向上一翻,眼珠露出,寒芒四­射­,不稍瞬地盯视着玉琦的脸面。

玉琦也知死朔将至,他手足关节已被卸开,动弹不得;但他不能失去英雄气概,一双神目神光炯炯,豪无惧­色­,注视着天盲叟。

“孩子,你值得骄傲,可惜你晚生五十年,咱们无缘。你可有未了的后事待办,需老瞎子代劳么?请信任我,我将尽全力替你办到。”

玉琦淡淡一笑说:“谢谢你,人死如灯灭,生死两茫茫;身后事哪管得这许多?但阁下的盛情,在下仍然心感。”

天盲叟将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感情地说:“孩子,别了!愿你在天之灵平安,我……我将为你祝祷,你我曾多次交手,也曾生死相拼,你的英风豪气和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将永铭在我的心坎……”

玉琦突然“嗯”了一声,浑身一震。

一段三寸长树枝,从天盲叟胁下无声地越过,­射­入玉琦的右胁下第一根浮肋骨之上。浮肋骨,即肋骨最下的两对,极为脆弱。

“嗤”一声,左胁下又钻入一根树枝。

玉琦一咬牙,闭上了双目。

天盲叟长叹一声,突然身形一晃,投身入茫茫风雪之中,瞬即隐去。

逍遥道人缓缓转身,抬头仰视苍穹。他并非不忍卒睹,而是玄­阴­叟任意胡为,将大有用处的疑犯处死,他有点不悦。他身为坛主,玄­阴­叟却是总帮护法,坛主的权力虽大,却管不着护法的事。玉琦是玄­阴­叟擒来的,他有处置的大权,坛主无可奈何。

而且玉琦的身份未明,坛主更不能一口咬定这人是帮中必得的要犯,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玄­阴­叟处死玉琦。他心中不悦,­干­脆眼不见为净,不看了。

玄­阴­叟一人在演独脚戏,“嗤”一声轻响,第三很树枝贯入玉琦左肩,老家伙摊开掌心,掌上还有十余根小树枝,用十分刺耳的语音说:“小狗!瞧这儿,从第十根树枝起,我要用一百支小枝儿,贯穿你肩以下的一百个大|­茓­,让你慢慢地死。”

“嗤”一声轻响,第四根树枝贯入玉琦右肩。

玄­阴­叟哈哈一笑说:“在你出声讨饶时,老夫便放你下来。这一节小枝儿,要贯入你的顶上头皮。

“嗤”一声,果然由发结下­射­入,贯穿顶皮,打入树中。鲜血从玉琦的头顶缓缓流下,将面部染得全是血块儿,天气奇寒,血止得快,也凝结得快。

玉琦仍在勉力行功,保住心脉,看去似乎奄奄一息,事实他在凝神行功。

玄­阴­叟刺耳的嗓音又响:“这一节小枝儿,将要­射­入你的右耳轮,将耳轮带走,你永远不会长出新的耳朵来了。”

树枝一闪即至,直­射­右耳。

蓦地灰影一闪,玉琦身前神奇地被一个高大的灰影挡住了,那一节小枝儿,也正好飘落灰影脚前。

玄­阴­叟几疑眼花,可是灰影已发话了:

“够了,施主未免太狠了些。先是玄­阴­真气搜经,再又慢慢凌迟,不是太残忍了么?”

玄­阴­叟上前四步,方看清灰影的面目,光秃秃的脑袋上,戒疤明晃晃,脸型上方下圆,神目如电,鼻直口方,看去在威猛中,泛出秀逸之气。由雪白的剑眉上看去,这人年岁当超过百龄,虽则脸上皱纹并不太多。

看了他光头上的戒疤,就不问可知他是个和尚,穿着一袭便袍,青­色­的丝绦甚是触目。身材高大,与后面的玉琦同样高大健壮。

老和尚双臂背在身后,昂然屹立,一双炯炯生光的虎目,注视着玄­阴­叟。

逍遥道人也闻声转身,心中暗惊。

玄­阴­叟自恃功力了得,一步步欺近,厉声问:“你是谁?是管闲事架梁子呢,抑或是小狗的同党?”

“阿弥陀佛!施主休问是谁,老衲只是过意不去,故而打扰施主。”

“哦!是管闲事的,哼!管闲事管到老夫玄­阴­叟的头上来了,你的胆子值得喝彩。呔!快通名号,让老夫也用同一方法治你。”

老和尚仍不动气,平和地说:“施主不必问了,老衲游踪四海,行脚天下名山古刹挂单,名不见经传,即使有名号,施主亦不会听说过。”

“秃驴,你真想找死?”玄­阴­叟已欺近至六尺之内。

“施主何必自损口德……”

“啪”一声响,老和尚挨了一记耳光,接着是玄­阴­叟的咆哮:“贼和尚,你教训起老夫来了?”

老和尚仍未发作,语气仍是平静地说:“施主可以消去嗔念了。苦海茫茫,回头是岸……”

玄­阴­叟不等他说完、伸手急点老和尚左|­乳­下期门大|­茓­,距离不足五尺,这一手绝无落空之理。

可是他点是点中了,而且认|­茓­奇准,所触处象是触到了­精­钢,手指几乎被震折。

他正想变掌登出,岂知手向外一荡,腕骨便被一道钢箍扣住了,浑身力道全失。

老和尚再用一分劲,向下一沉腕。玄­阴­叟真乖,“噗噗”两声跪倒在地。

逍遥道人连看也未看清,同伴已被制住了,惊得大雪天也会在额上冒汗,悚然后退。

老和尚语音略沉说:“施主,你确是太过份了,如在三十年前,你将死无葬身之地。老衲已是世外之人,不管红尘纷扰,但也不能见死不救,有失我佛慈悲之旨。”

奄奄一息的玉琦,突然虚弱地说:“大师所言差矣!”

老和尚讶然回头说:“小檀樾,怎说老衲所言有差?有说乎?”

玉琦睁开双目,强提一口气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经说有一众生不成佛者,我誓不成佛。大师既自认出世,为何不在入世处着手?”

“小檀樾是说,老衲该管世事,也就是说该Сhā手管这段尘俗纷扰么?”

“大师已经管了。”

老和尚颔首微笑,放了玄­阴­叟说:“去吧!记住老衲之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玄­阴­叟踉跄退后五六步,仍凶焰未消,恶狠狠地说:“和尚,郭某甘拜下风。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晚。”

老和尚笑道:“暮鼓晨钟,唤不醒迷梦之人。你要找老衲,机会不多,即使找到了,又待如何?”

“秃驴,你将会被挫骨扬灰。”

老和尚脸­色­一沉,他所说自己是世外之人,大概并不全对。只听他冷冷地说:“施主,这又是你的不是了,你再三口损老衲,未免太过无礼。”

“咱们走着瞧。天下虽大,看你这秃……”

老和尚目中神光怒­射­,沉声道:“施主,老衲仍未能成道,就因还有些小嗔念未消之故。你再出口伤人老衲立破你的气血二门。”

玄­阴­叟心中一惊,但并未死心,猛地踏前两步,连拍三掌。­阴­寒歹毒的掌力,如怒涛狂涌,潜劲足以洞壁穿铜,向老和尚袭去。

老和尚仍屹立不动,掌力一到,宛若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连衣袂也未飘动。

玄­阴­叟心中大骇,反手拔剑,他还想拼命。

老和尚沉声发话了:“孽障!你已无可救药,去吧!下次可没有如许便宜了。”说着,大袖一挥。

玄­阴­叟剑还未脱鞘,身躯像被狂风所刮,飞抛三丈外,跌下雪地仍向前连滚数滚。

他后面的逍遥道人也遭波及,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劲道涌到,想抗拒恨本不可能,真气立散,身躯便被抛起,掼出丈外。他跌得不重,爬起就跑。

玄­阴­叟这才死心塌地,甘心服输,只觉心胆俱寒,踉跄爬起说:“无为帮恭候着你们,后会有期。”说完,狼狈而遁。

老和尚摇头叹道:“自作孽不可活;报应不爽,天理循环。”

他回身在怀中取出两颗朱­色­丹丸,一颗放入玉琦口中,一颗捏成细末,伸手拔出玉琦身上所中的小树枝,每拔出一根,即将一些药末敷在创口上。

玉琦已用玄通心法行功,创口流血不多。老和尚细心地一一将创口治理完竣,将手足关节合上,拔掉架身树枝,将玉琦身躯平放于地,他自己盘坐在一旁说:“用你所练的奇异心法继续行功,创伤不久自会好转。”

玉琦只觉丹丸入腹,气血即徐徐不运自行,他凝神一志,心无旁骛,调养全身经脉所受的创伤。

老和尚的手,像两股暖流,在他身上不住运行抚摸,被制的|­茓­道着手立解,创口一一神奇地开始愈合。

许久许久,玉琦已感到浑身舒泰,只是身上仍感到虚弱,总算在死神手中逃出来了。

老和尚扶他坐起说:“施主尚须调养三两日方可复原,老衲既然管了施主这档子闲事,断无中途撒手之理。据老衲自始至终在旁听知的结果,并未发现施主与那两个凶徒有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为何他们竟会如此残忍地对待施主?望施主不必隐讳,将其中经纬让老衲参详,可好?”

玉琦伏首一拜,先谢老和尚援手之恩,苦笑道:“小可实在不明其中原委,也许为了小可姓杨之故……”他将从安乐窝出手救小童惩贼人事起,直说至被擒至今止,毫不隐瞒地一一详说了。

老和尚静静地听完,然后问道:“施主所说的龙门杨家,可是指昔年的白道英豪玉狮杨世群?”

“是的!”玉琦泰然地答。

“施主是与杨家有渊源了。”

“请大师见谅,小可无可奉告。”

老和尚点点头,笑道:“连老衲也外行了,施主幸勿见笑。其实论辈份,玉狮仍小老衲一辈,用不着老衲多问的。”

“大师千万原恕,小可有难言之隐。”玉琦惶恐地说。

老和尚微笑道:“小施主请勿介意,老衲并无见怪之意。无为帮高手如云,党羽遍布天下,施主既与他们为敌,请问今后施主有何打算?”

玉琦苦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小可没有任何打算。”

老和尚不再往下问,转变话题道:“施主这种超人的忍耐力,委实令老衲佩服。但不知施主所练的邪门心法,受之何人?令师是谁,不知能否见告?”

“小可受艺家义祖叔,并未投师。心法受自祖婆,初学乍练,故难禁受玄­阴­老贼一击。”

“施主的心法,虽不是武林正宗,但确有大用。可是美中不足之处仍多,如不运功,即易受不意之突袭所伤。相见亦是有缘,同时为赎老衲先前袖手旁观,存心一试施主心地之愆,愿赠施主两种绝学。”

--------------------------旧雨楼·云中岳《风云五剑》——第十四章风云五剑 云中岳《风云五剑》 第十四章风云五剑

玉琦在这短短数天中,发觉自己经过二十年辛勤苦练,仍然不登大雅之堂,无法与武林高手一争短长,老和尚既说要传他两种绝学,自然心喜,忙挣扎站起说:“晚辈愿执弟子礼,不知大师可肯将小可收列门墙?”

老和尚笑道:“老衲闲云野鹤,遨游宇内穷荒绝域,极少涉足莽莽红尘,大可不必介意虚名俗套,不必了。”

玉琦略一沉吟道:“大师是拒绝晚辈了?”

“老衲不问世俗,只想赠你防身技艺。”

“晚辈却不敢有违古训,也可说晚辈没有师事大师的福缘。授艺之事,晚辈领谢,但请受晚辈一拜。”他略一整衣,再拜而起。

老和尚端坐受礼,召他坐下说:“首先,老衲传你防身之术,先求自全,方能进击。一般内家气功,若要练至外力不侵之境,须有一甲子以上修为,方可臻此;在你来说,缓不济急。火候不够,仍难禁受高手一击,所以老衲不能传你,何况你已有了良好的根基,不需老衲费心。我传你的绝学,名叫‘移|­茓­变经术’,功成之后,浑身经脉变易,一受外力,自行封闭。先记清心诀……”

他将心诀用传音入密之术,念了三遍。随即将玉琦按倒,十指运转如飞,在他身上一阵扑打按揉扣挤,更用内力迫吸齐施,直搬弄了半个时辰,方行住手。

老和尚额上见汗,将他扶起笑道:“你的造诣比我想象的要高,确是天生奇材。今后,你若能不断苦练,不久定可臻于外力不侵之境。”

“谢谢大师成全。”玉琦虔诚地说。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今后你必须将自己的经脉记清啊!不然万一受伤,找不到经脉可就麻烦哩!”

他含笑起立,顺手折下两根树枝,将一根交到玉琦手中,神­色­一正道:“老衲授你三招夺天地造化的剑术,但你得紧记老衲的话,免得增加老衲的罪孽,有失慈悲之旨。”

玉琦屈膝下跪,朗声说:“晚辈敬领大师金谕,永铭于心。”

老和尚伸手虚抬,将他扶起说:“这三招剑法,老衲亦不知何名。三十年前,老衲偶游杭州飞来峰,在石壁缝中发现一具石匣,里面一卷羊皮图籍中,就载了这三招奇学。图籍后落款,写的是师子尊者。”

玉琦在老和尚停顿时,轻声道:“那是禅门二十四祖。”

“是的,嵩山少林的菩提达摩尊者,是二十八祖。”

“这石匣竟出现在飞来峰,晚辈揣测,可能不是师子祖师的手泽……”

“老衲也疑心是后人所假借,但剑招确是天下无双。老衲自参研此三招奇学后,二十年前远游长白,在天池与长白派祖师长白之龙金弘轩相遇。他知老衲来自中原,便苦苦相逼要求印证。老衲被迫无奈,两招之下,他弃剑负创。恼羞成怒之下,他竟然倾派报复,可是无人能胜得了老衲两剑以上。今日,老衲将这三招剑法传你。今后行道江湖,如非穷凶极恶之徒,或者对方确是剑术通玄之人,不许用这三招剑法应敌。你能答允么?”

“晚辈决不敢有负大师所嘱。”

“你留意了。这威力奇大的招法,甚为简易,可是也极为困难,且注意老衲的手眼心法步。”

他手中树枝置于胁下,右足徐徐前伸,在左足续出的同时,树枝亦斜向上掠,手腕一翻,身形突向右纵起;在沉落的刹那间,树枝振出一圈圈虚影,歪歪斜斜像是乱堆彩云,由上至下再向上升,身躯一落地,树枝却在左足前垂下,左手立掌,置于胸前。

他的举动极为缓慢,手眼心法步变化万端,难办到的是那力向左上移,而形却又向右冲起,更在冲起的片刻间却折向左冲降,千难万难。

老和尚说:“这是第一招,老衲用缓慢身法让你看清。当对敌之时,迅疾出招则无往而不利,对方准会将左半身空门任汝宰割。今晚你记住要诀,并比拟招式。你受伤极重,须调养三天。这三天调养期间,你可以好好体会并练心法。大后天晚上三更正,老衲在这儿等你,再将应敌时的万千变化与你印证。”

五更已尽,风雪更大。老和尚又给他服下一颗丹丸,慈祥地说:“你该回去了,好好静养。你的悟力确是惊人,我感到万分欣慰。记住:不懈不怠,万事可成。天下间没有速成的神奇绝学,惟一可倚的,是恒心二字。大后天三更见。”

“大师,可否赐告法讳?也可让晚辈心香供奉。”

老和尚淡淡一笑道:“自老衲看破红尘,皈依我佛后,法名已寂,无人知闻。但老衲出世前的名号,也许你还听说过。”

“晚辈进入中原,乃是最近十来日之事,孤陋寡闻,恐令大师失望。”

“老衲以往姓乐,名天。”

玉琦大惊,骇然道:“大师可是以一柄玉扇称雄宇内,人称落魄狂生的乐老前辈么?”

“正是老衲,也就是‘隐箫逸琴,乐天知命’的乐天。可是老衲已经脱身世外,玉扇早埋;今晚,只能教你三招剑法。记住:大后天晚上三更正。”

“正”字一落,大袖一展,灰影冉冉而逝。

玉琦目送灰影消失,喃喃地说:“在短短几天里,武林九大奇人中,我已亲与两位打交道,这天下委实不算大哩。”

他所指的两位,一是老和尚落魄狂生乐天,一指毒无常班廷和。

他却不知,恨天翁伊明,这晚上也在金塘城出现呢!

他慢慢踱出小村外官道,冒着大风雪走向河南府。身上创伤皆已愈合,痛苦全失,只是还不能运劲,展开轻功赶路,浑身仍感到酸软无力。

东方已泛出鱼肚白,天已破晓,官道上狂风劲烈,大雪纷飞,没有赶早市的村民,没有在外落荒的野犬;只有他一个浑身染血的孤零身影,在官道中彳亍而行,显得那么苍凉、孤寂、无助。

但他的心中是温暖的,豪气英风在他心中蕴酿,他对自己有自信,他要凭所学在江湖一展雄才。

距东关约有五六里,蓦地前后皆现出飞掠而至的人影。河南府方向,来了十二人,相距约有半里之遥。后面两里左右,也有十一条人影,向河南府飞赶。

看看和前面的十二个人相遇了。玉琦眼尖,已看清那是穿着一身银灰­色­劲装,背剑挎刀的大汉。看装束和神态,分明是无为帮的人。

他心中暗叫一声“糟”!这时要退开已来不及了。其实他也无意闪避;他是个顶天立地奇男子,要他爬沟伏地避开几个小贼,那是不可能之事。

十几名灰衣人果是无为帮的帮众,内中就有东关眼线负责人盛如虎。他们走得极为匆忙,冒着大雪急赶。

玉琦没戴头巾,头面全堆满了雪花。大路中各赶各的路,按理谁也不会注意路人。可是盛如虎既然是眼线的首领,就与旁人不同,一双鬼眼­精­灵古怪,极为犀利。稍远时,他便发觉对面的孤单客人脚下不稳;再近些,却发现在大风雪中,这人竟然不带风帽不裹头巾,心中大疑。

双方接近至两丈内,盛如虎便已看清是谁啦!

他先是一惊,但由玉琦那不稳走的步伐看来,显然已经受伤,已至强弩之末的境地,随即由惊转喜。

双方愈来愈近,行将碰头。盛如虎认得玉琦,玉琦却不认识盛如虎。但玉琦料到对方是无为帮的人,早怀戒心,表面上声­色­不动,实际上他已暗中准备应变。

盛如虎­奸­滑过人,他也声­色­不动,泰然经过玉琦身侧,错肩后突然发难,手向后挥的瞬间,身形倏转,一掌向玉琦脊心拍去。

玉琦机警绝伦,早怀戒心,虽然他不敢妄运内家真力,但拳脚上的功夫仍在。

掌到,劲风压体;盛如虎转身时所带起的风声和足音,怎逃得过他的神耳?

他向左一闪,并同时挫腰后退。盛如虎未料到玉琦有备,一掌落空,身躯向前略冲,掌由玉琦肩上擦过。他正想变拍为抡,袭击玉琦耳门。

可是晚了,他没有玉琦快。玉琦已伸手扣住他的脉门,将他凌空摔出,“叭哒”一声,掼了个头青面肿。也算玉琦手下留情,脱手而摔,要是不放手,盛如虎这条胳膊算完啦!

贼人全部吃了一惊,变生不测,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傻了眼,等他们发现盛如虎被人摔得半死,挣扎不起时,齐声呐喊,向前一围。

玉琦沉住气,展开幻形步法,在人丛中左旋右闪,来去自如,并不时攻出一两掌,并向河南府方向移动。

十一名贼人乱抓乱打,乱成一圈。有人叫:“咱们散开些,撤兵刃制他死命。”

大家散开,纷纷抽刀拔剑。有人又叫:“这家伙是南雒老店的杨玉琦小狗,逮住他!”

这小子叫的声音相当大,从东面来的十一人相距不足半里,自然清晰可闻。

“杨大哥在前面,快!”人丛中响起了菁华姑娘兴奋的叫声,十一个人电­射­而来。

她们正是菁华姑娘一群人,正从后山清字坛秘窟中返回河南府。

她们离开金墉急赶后山,半途遇上大胜而回的赵元真、施威兄弟和兆详。

四人一听玉琦失踪,全皆失惊。十一个人重又回到金墉废墟搜遍每一角落,方凄然返回河南府。

说巧真巧,她们到得正是时候。当“杨玉琦”三字传到菁华耳中时,她喜得快要发疯啦!叫唤声一出,她已像电光乍闪,飞掠而到。

相距还有五六丈,她已看到玉琦踉踉跄跄在刀光剑影中举步维艰,还手乏力。看贼人们的身手,不值一谈,为何他会如许狼狈?

她大惊失­色­,一声清叱,奇快地撤下长剑,飞入人丛之中,电芒八方飞舞,惨号乍起。

恰好玉琦为了闪开两把钢刀,脚下虚浮,被滑雪一闪,仆地便倒。

姑娘狂怒地扑到,剑发风雷,两贼刀飞腰折,鲜血四­射­。她手急眼快,左手已将玉琦挽入怀中。

后面的十条疯虎也到了。贼人们狂喊一声,有两名滚入路旁水沟逃命,其余的全躺下了。

玉琦被姑娘挽入怀中,由于贼人挺刀剑上围时,他不得已用了真力,这时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浑身脱力,只好任由她挽住。

志中叔收鞭掠近说:“小姐,我照顾他。”他伸手来接。

姑娘粉面一热,将玉琦送入志中手中,突然惊叫道:“天!血!他……他受伤了。”

怎么不是?这时她方看清玉琦头脸的血污和她自己手上的血迹,她这手曾经挽过玉琦的腰胁。

志中将似要晕厥的玉琦抱起,略一检视,沉声道:“他不但脱力,而且浑身是伤。快!我们赶两步。”

一旁的谭茜茵颤声问:“姜叔叔,他……他要紧么?”

志中叔道:“目前很难说……”

话未完,菁姑娘已将一颗丹九的腊衣捏破,将清香扑鼻的丸药塞入玉琦口中,一托后头,丹丸下喉。说:“快走!”

施威兄弟俩留在后面,他俩收拾十具尸骸,将他们提至偏僻的沟渠中,撒上一些粉末。直待尸体化成了一滩血水,他俩方急急离开。

当天午后,火烧街一家高尚的客店中,内院清幽的整间楼房,全被一位阔绰的大爷包下了,随之住进了十名男女老少。

他们正是菁姑娘一群伙伴,其中没有施威施全兄弟。

在前院,神剑书生杨高,也住进了这间客店,偶或进入内院拜望志中,并探看玉琦的伤势。

他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连赵元真这个小孩子也对他不假以词­色­。但志中叔碍于玉琦的情面,仍对他客气。

谭家兄妹也受了菁华姑娘的影响,不大和他敷衍。其实神剑书生不但人才一表,谈吐也不俗,是不应受到这般冷遇的。众人对他印象不佳,他也毫不在意,每天两次,他如期到玉琦房中聊聊天。

玉琦住在楼上一间雅房中,静静地养伤。服侍他的人,是飞虹、逸电两个俏侍女。而菁华和茜茵,更是嘘寒问暖,不避嫌隙地陪伴着他,倒令他感到不自在。

这是第二天的午后,他刚行功完毕,坐在靠椅上拿起一根小树枝,准备揣摸那神秘的三招剑法。

他已经完全复原,­精­神充沛,闲下来他反而感到乏味,整日里沉浸在新习得的武学中。

门外起了轻微的弓鞋细碎声,接着叩门声三响。

他赶忙拉开房门,只觉眼前一亮。

门外,站着含笑俏立的一双美娇娥。右是茜茵,左是菁华;茜茵略矮一寸,脸蛋儿一般的娇,一般的艳,不同的是,菁华在妩媚中,略带三分英气,她的眼神不如茜茵柔婉。

两人一般装束,长袖子绿底团花夹衫,同质锁口长裤,同­色­的丝质腰巾,下穿鹿皮镶钢尖小蛮靴,腰巾旁的香帕儿,也是全同。

两人并肩俏立,像极了一双姐妹花。身材也同样的成熟,凹凸分明,乍看去,几疑是画中仙子。

玉琦赶忙躬身行礼,笑道:“噫!如果两位小姐改着坎肩长裙,谁敢相信你们会是叱吒风云的巾帼英雌?”

菁姑娘嫣然一笑说:“杨大哥我们没有闺阁气么?”

玉琦笑道:“岂敢岂敢,我是由衷的赞美哪。”

茜茵挽着菁华的纤手,也粲然一笑道:“杨大哥要不请我们入室,知趣些,我们走。”

玉琦闪在一旁,笑道:“谭姑娘言重了,请进。”

这是外间客室,两位姑娘携手进入。室中并未生火,空间甚大,有点冷飕飕的感觉。两人落座毕,菁姑娘关心地问:“杨大哥,今日可仍感到疲乏么?昨日你浑身有伤,可吓坏我们了。”

“多谢小姐关心……”

菁姑娘小嘴一噘说:“我叫你大哥,你这小姐二字能否免去?”

茜茵也接口道:“杨大哥怕我们高攀了他哩。”

玉琦面红耳赤说:“两位如不嫌冒渎,玉琦岂敢自高身价?我虚长数龄……”

“我们早就称你大哥。”菁姑娘抢着接口。

“杨大哥,你不应再称我们小姐和姑娘了吧?元真弟最小,比我小半龄。”

玉琦坦然笑道:“如不见弃,愚兄有僭,称两位为华妹茵妹,只是太过有僭了。”

菁华说:“这才像话。”

茜茵道:“可不许那神剑书生也叫我们为妹。”

玉琦道:“茵妹,你们对神剑书生似乎怀有芥蒂……”

“不!是戒心。”菁华抢着接口。

“据我看来,他这人不时会流露虎视耽耽的神­色­,至少也有点­阴­险。大哥,你得多加小心。”茜茵也表示意见。

“其实愚兄对他并说不上信赖,只是我看他倒不是坏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他是好人抑或坏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总不是坏事哩。”菁华朗朗而言。

“谢谢华妹关心,我会小心留意的。”

菁华又问:“大哥,内伤真好了么?”

玉琦笑道:“确已好了,真气已可直上重楼。”

菁华正­色­道:“大哥,小妹对你的武学甚感困惑。想日前在龙门官道中,你斗毒无常之时,所用身法仅一快字,别无可取。而在金墉废墟中,你的身法却神奥绝伦,绝不能以一个快字来形容。大哥,能告诉我们内情么?”

玉琦笑道:“其实我也是初学乍练,妙在步法的变化,这步法乃家祖……祖母所传授,名叫幻形步。”

茜茵突然抓紧话题问道:“大哥,小妹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

“茵妹有话请说,愚兄不会怪你。”

“大哥真与龙门杨家没有渊源么?”

玉琦一怔说:“奇怪!在我到中原这半月来,犹其是从八节滩相遇祥弟始,直至前晚玄­阴­叟以死威胁我为止,皆以我是否与杨家有渊源为话题,岂不可怪?”

茜茵神­色­凄然说:“此间大有原故。”

“茵妹能详说么?”

茜茵一双星眸,凝注着他,往下说:“二十年前回龙谷惨案发生之后,玉狮壮烈地为保全武林实力而殉身。龙门杨家一门老小,即于事后全部失踪。白道朋友江湖英雄们,得天涯跛乞老前辈传示,嘱于二十年后起而大举,届时自有玉狮的后人出面。目下二十年届满,天涯跛乞老前辈已经暗中出面召集侠义道门人。玉狮的好友夺魂旗詹明老前辈,亦已重出江湖呼应,可是至今未见玉狮的后人出面。天下英雄们正在翘首相望,已有众多豪杰分赴各地,搜寻无情剑太清妖道的匿伏处所。这事目下已是风雨满江湖,正邪两道皆有风闻,全都纷纷参与行动。大哥,根据江湖朋友传闻,你的相貌极似传闻中的玉狮,不同的是你的肤­色­有异而已,岂能怪我们疑心?”

玉琦倏然站起,神­色­凛然地说:“茵妹,愚兄亦有事请教。”

“大哥有话请说。”她也凛然站起来了。

玉琦神­色­肃穆,一字一吐地说:“请教茵妹,在风雨飘摇中,你站在何人一方?”

茜茵也一字一吐地答:“小妹乃是玉狮之生死至交、武陵狂生谭公的孙女儿。”

玉琦浑身一震,抢前两步,颤声道:“你……你是谭家世妹?”

姑娘闭上双眸,也颤声叫:“你……你果真是杨家哥哥?”

“茵妹,是的。”

茜茵腾身一扑,抢入玉琦怀中,凄然叫道:“天可怜见,我终于找到你了。”她哭倒在他怀中。

玉琦也泪如泉涌,将她送回椅中说:“茵妹,愚兄的身份,请不必先往外扬,我将先找无情剑先行一决,但不知我祖母和爹妈目下隐身何处,也得先定省他们。”

“琦哥,双绝穷儒他老人家呢?”茜茵抬起泪眼问。

“他老人家已专程远赴东海毒龙岛践约,能否返回中原,仍是未知之数。”

菁华倏然站起,正­色­说:“大哥,你是否对毒龙岛怀有恨念?”

玉琦一怔,说:“不!毒龙岛与我风牛马不相及,我为何要恨?”

“毒龙岛曾羁留谷老爷子二十年。”

“那是岛规所限,与人无涉。而且谷义祖叔安居海岛,也得其所哉。我没有恨的理由,反而感谢岛主善待义祖叔的盛情。”

“谢谢你。大哥。”青华含笑敛衽。

“你……”玉崎大惑。

“小妹是毒龙岛岛主的孙女儿。”

“啊!我该打,你对谷义祖叔知之甚详,而且姓赵。谷祖叔在中原失踪前后四十年,知道他老人家的人太少了,除了毒龙岛的人,有谁知道呢?我该早猜到你的身份的。”

“大哥,你从何猜起。”

“我不是说得够明白了么?还有,在塞外荒原,我和谷祖叔就遇上了两位姓施的兄弟,他们是毒龙岛的人……”

“是施威施全两位叔叔,他们已前往开封替小妹准备起居处所。”

“施叔叔曾经说过,伴小姐和少公子遨游中原。前后相参,我该猜到的。”

“在地洞中时,我曾叫你一声世兄呢!”

“哦!那时你已知道我的身份了?”

“不!仅知你是谷老爷子的子侄。大哥既然是龙门杨家的子弟,我总算也有交代了。”

“此话怎讲?”玉琦讶然问。

“小妹在至中原观光之时,爷爷曾经面嘱,着小妹往龙门一看府上景况,其中含义,小妹亦是不解。”

玉琦心中一懔,说:“难道说,令祖与舍下也有恩怨牵缠么?”

“大哥请放心,据小妹猜测,家祖与府上定然有恩无怨,不然不会待谷老爷子如同家人。据家姐与姐夫说,小时候她们都叫谷老爷子为伯伯。”

“但愿如此,华妹,万一其中有怨未消,我真不敢往下想。”玉琦黯然地说。

菁华用深如海洋的目光,含笑注视着他。

三人将身份一一说出,倍加亲热,茜茵喜悦地奔出房外,不久将赵元真和兆详找来了。

五人中玉琦年岁最大,成了他们的大哥。依次是兆祥、菁华、茜茵,元真居末。

元真最活泼,他站在室中,笑嘻嘻地说:“室外风雪漫天,室内风云际会,小弟之意,咱们同盟兄妹,号称‘风云五剑’。谁有异议?提出一论。”

兆祥笑道:“我第一个同意。”

菁华也笑道:“我毫无异议。”

元真向茜茵笑道:“茵姐,你呢?”

茜茵笑骂道:“就是你这小弟弟麻烦,多此一问。小捣蛋!”

元真一伸舌头说:“唷!你大了半岁,神气起来啦!”

姑娘笑道:“怎样?不服气是么?”

元真拱手笑说:“小弟不敢,谁教你是姐姐嘛。”

一直未开口的玉琦,突然含笑开口道:“既名风云五剑,大哥我且献丑一次,请弟妹们看看这招剑法威力如何。”

他捡起桌上树枝,向兆祥道:“祥弟,请到院中折三段枯枝来。”

兆祥奔出室外,折来三段枯枝。玉琦接到,交给菁华、茜茵和元真每人一根,说:“室中极宽,可展手脚,愚兄请三位弟妹轮流下场,以一招为限,看谁可避开愚兄这招诡异奇学。愚兄先行说明,这招剑术乃愚兄新学乍练,是否有用,毫无信心,尚请诸位加以指正。”

他站在东首,树枝向下垂至左足尖,含笑相待。

第一个上场的人是菁华,她还有点不相信,但她看了玉琦那古怪的持剑式,可不敢大意。

她在玉琦身前丈外,徐徐举起树枝。

“华妹,我进招了。”玉琦叫。

“请!”姑娘肃容答。

两人的树枝,都注入了内家真力,在手中微微颤动,像是发出剑吟。

旁立的三人,分散三方凝神注视,留意两人的剑势,目不稍瞬。

姑娘的剑平升而起,左手奇异的剑诀倏伸。

突然她眼前人影一闪,无数枝影已经由右下方攻到,她蓦地一枝振出,从左反欺而上。

她不上倒好,身形一动,前面树枝虚影仍在,但“得”一声响,不知怎地左肩挨了一点。

她吃了一惊,莫名其妙地飞退。玉琦的身形刚向上升,还未开始由左侧盘旋下击呢。

“咦!”她退出丈外,诧异地轻呼,眼看玉琦收招向下飘落,接着说:“我这招‘万丈波涛’封得风雨不透,你从哪儿攻入来的?”

玉琦笑道:“我确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在参研之中呢!”

“大哥,你简直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她摇头笑说,惑然地退下。

茜茵并未看清,她见菁华认输退下,大惑不解,她比菁华差远了,当然不上为佳。她说:“不敢献丑,元真弟上吧。”

元真也不太了然,挥枝急上道:“看我的!”他挥枝急扑,抢制机先,千百道枝影飞舞,劲风虎虎发啸。

岂知他向前扑进,也是攻向对方的左半身,而对方的枝影,在引逗着他急进。

“得”一声响,他左肩也被点中,退后站稳说:“咦!确是怪事,大哥,你会邪术?”

“不!五弟,这确是一招诡异的剑术。”

“邪门剑术。唔,大哥,我得好好用功。”他摇头退下了。

菁华仍未看清玉琦的剑势,困惑地说:“奇哉!你这招剑术不仅神奇,而且十分霸道,事实上我还未接下半招。”

玉琦笑道:“即使有夺天地造化的剑术,如无内力相辅,一切皆属徒然,所以愚兄感到惶恐。”

门外叩门声又起,响起飞虹姑娘的语音:“神剑书生杨大侠到访。”

菁华站起说:“我们不理他,走。”

元真却一拉茜茵的衣袖说:“茵姐,我们练剑去。”

所有的人全走了,室中只有玉琦接待神剑书生。

第三天的三更初,玉琦已在冈上古树下恭候老和尚光临,并先自行功,十分勤勉。

三更正,老和尚飘然而至,玉琦叩见毕,老和尚说:“这三天中,你该参悟剑法的大要了吧?”

“晚辈略知大要,但仍未纯熟,恐教大师失望。”

“先演练给我瞧瞧。”

“晚辈遵命。”

玉琦仍折枝代剑,诚意正心将三招一一演练。

“好!不在老衲一番心血。”老和尚喝彩而起,折下一段树枝说:“你已得三招剑术的神髓,极为难得。现在我将这三招的­精­微变化和在对敌时应变的机契传你,老衲明日即离开白马寺挂单的处所,西入流沙,也许,这一生你我已无再见之缘,没有机缘再看你仗剑行道了。尽今夕良夜,你得将这三招融会贯通。”

他以枝代剑,在八方轮番出剑,并一面讲授,每一变化先作两次缓慢解说,第三次则剑发如电。

玉琦悟力超人,不仅一一了然,更能举一反三,不时提出疑难的见解请示教益。

许久,老和尚收枝问:“三招变化尽在于此,你可了然?”

“晚辈已略有所得,尚请大师指正。”

“下场!你先攻我三招。”

“晚辈遵命。”

只一瞬间,人影倏杳,但听见树枝所发的破空锐啸,只看到雪花飞舞中,淡淡的灰影飘摇。

蓦地里响起老和尚的喜悦喝声:“该我还手了,小心!”

人影更急,每一瞬间方位皆异,每一刹那人影皆幻化无穷,罡风更厉,啸声慑人心魄。

半盏茶时分,仅有的三招,竟用各种角度,各种身势和各种不同的方位,共攻百次之多。

幸而玉琦体质特异,秉赋超人,不但毫无疲态,而且攻则凶猛凌厉,防则无懈可击,风雨不透,似有无穷­精­力源源而生,永不枯竭。

“够了!”老和尚叫,含笑屹立,丢下树枝说:“孩子,你是我一生中,所看到的天下第一奇材,假使你能勤奋不懈,你将成为武林第一高手。”

玉琦弃枝拜倒说:“谢谢大师成全,晚辈定当夙夜匪懈,力争上游,俾不负大师所望。”

老和尚笑容一敛,神­色­庄严地说:“你虽已得剑法神髓,但内力还未登堂入室,剑招的威力,仅能发挥四成。所以如与高手相搏,切记不可硬拼。最重要的是,绝不可滥用,以免被人窃得,武林是非多矣。此生此世,除了你的子孙,不许传与旁人,以免武林生劫。如果有违老衲之言,必遭天谴。”

玉琦叩首再三,朗声道:“晚辈谨守大师法谕,如有私相传授之事,定受天报。”

老和尚面­色­稍霁,说:“天­色­尚早,你将所学的心法练与老衲参详。以你目下的内力造诣来说,有这般成就已不是易事,或许,老衲会对你有所帮助。”

玉琦道:“晚辈遵命。”

他在雪地上坐下,首先运起“死寂潜能气功”。

老和尚在他身侧对向而坐,用一只大手按在他的气门|­茓­上。不久,他摇头道:“此种气功,如欲登峰造极,还得苦练二十年。

玉琦停止行功说:“晚辈还练有一种保命全身功夫,还请大师指点。”

“让我瞧瞧。”

玉琦依言运起“玄通心法”,呼吸似已停止,脉息极细而似有若无,生机若绝,四肢如冰。

老和尚惊道:“你这邪门心法有点像‘神宫堡’的绝学,可有大用。”

玉琦散去功力,奇道:“大师似知道这种邪门奇学。”

老和尚道:“我确有些少耳闻,却又不敢断定,即使与传闻中的相似,却也有些少不同。”

“神宫堡指谁而言?”

“神宫堡据说是祈连山的一座大堡,极为神秘,百年前在江湖中甚有名望,但却不知实际上是否有这座奇堡存在于世间。堡主据说是昆仑派的旁支,昆仑派却不承认有这门远亲。听人说堡主姓蓝,百余年来,神宫堡的人从未在江湖露面。其实这些传闻是否属实,谁也不知道真假。”

玉琦总算知道了地洞中蓝碧玉祖婆的来龙去脉,一丝喜容爬上了他古铜­色­的脸面。

老和尚未注意他的神­色­,正低首沉思,突然一拍玉琦的肩膊,喜叫道:“你身具两种­阴­柔奇学,竟然不知另创旷世神功,该打!”

玉琦惊问:“大师所指,晚辈愚鲁,请为明示。”

老和尚哈哈一笑,往下说:“你第一种气功,乃是­阴­柔潜劲,第二种心法,更属纯­阴­之术。二­阴­相合,­阴­极则阳生,­阴­阳衍化,孕育万机。假使你能二法同参,即可臻于大成。如果能得至纯的阳刚外力相引,立可通玄。可惜!我练的先天真气并非纯阳,不然倒可助你一臂之力。”

玉琦不住地低声喃喃自语:“二­阴­相合,­阴­极阳生,­阴­阳衍化,孕育万机……”

老和尚身躯平空而起,落在他身后,沉声说:“老衲助你一臂之力,二法同参,先替你竟合运之功,再求大成。行功。”

他双掌分落在玉琦的灵台和命门上,先天真气缓缓导入玉琦体内。

玉琦立即行功,在身后注入体内的先天真气引导下,直贯重楼。他先运死寂潜能气功,逐渐静止,换上玄通心法,进入人我两忘之境。

起初,他交错行功,倒不太吃力,等到两功合运,他便感到经脉似乎容纳不下澎湃如潮,威力一发不可遏止,而且愈来愈炽热,终于变成阵阵火流的气血。

他感到身躯似要爿爿爆裂,也像处身在熔炉之中,浑身发出炽热的气流,痛苦万端。

但他以无穷的信心和超人的坚韧力,与彻骨奇痛相抗衡,绝不松懈半分。

四周的冰雪逐渐溶化,泛流至三尺外又行凝结成冰。

雪风仍然狂舞呼号,曙光已临大地。

不但玉琦浑身雾气蒸腾,老和尚也浑身炙热如火。

在天­色­行将大明前,他们的身上热流方行渐散。

终于,他们停止行动。老和尚疲惫地站起,抖掉衣衫上的薄冰,喜气洋洋地说:“孩子,你已更上一层楼,今后的成就,全在你自己了。能否达到通玄之境,也得看你的机缘。”

玉琦只觉­精­神充沛,气机大异往昔,再三叩谢道:“大师成全之德,晚辈没齿不忘。”

老和尚将他搀起,黯然道:“老衲行将远出玉门,深入大漠,今日即拾掇首途,你自珍重。”

语声一落,人影去如电闪。

玉琦怔怔地目送老和尚身影消失,茫然举步。

客店之内,四更末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功力奇高的三位小姑娘住处,更加上姜志中三位老江湖的照应下,竟然发生了不可思义的突变。

他们的住处是一所独院,通往前进院子的一面,是一条走廊,左右后是亭园,花尽树枯,积雪极厚。相距五七丈,是高耸的围墙。

四更将尽,正是沉睡之时,江湖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三更一过,夜行人的活动即告减少,一般高手便不屑行事。

北面围墙外,在风雪正狂之际,突然升起了一缕淡淡的灰­色­烟雾,被狂风一刮,飘向整间客舍。

风太大,烟雾愈来愈浓,但大部份的烟,只能下降而不能上升,所以向楼上飘去的烟为数极为淡薄。

五更的更柝声,从遥远的街口隐隐传来,在狂风暴雪中,显得极为苍凉凄切。

淡灰­色­的浓烟渐告稀薄,终至完全消失。但空气中,仍充溢着淡淡的香味。

围墙外,“飕飕飕”窜入三个全身裹在白衣中,只露一双眼睛的蒙面人,一入墙内便向下一伏。人是白­色­,与雪相同,伏在墙下简直难分是人是雪。

不久,又进入三名同­色­装束的人。

六个人伏地蛇行,徐徐向房屋接近。分为三批,一走正门,一走后院,另一批则欺近东厢,他们对地势屋位极为熟悉,像是早有万全准备。

他们一一接近,消失在屋角暗影中。

楼上是菁华和茜茵住左内间,玉琦在前厢客房,飞虹、逸电则在外间。

楼下,内厢住了兆祥和元真。两厢一住志中,一住柏永年和周岚。

由后院侵入的两人,身手极为高明,在阶下腾升三丈高的阳台,窜入廊下贴壁隐身。

正当他们推门进入秘道的瞬间,内房中已响起了甜甜的嗓音:“茵妹!你可曾醒了?”

“嗯!好……好睡。”是另一个睡意仍浓的­嫩­嗓子。

“真怪啊!茵妹,怎么我会感到有些儿倦意呢?”

“我也是啊!华姐。”

“唔……真怪!竟会有倦意……”

声息寂然,像是又睡了。

两个白衣人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直待声息寂然,方悄悄退出廊下。其中之一用极低的语音说:“糟!药力不够,她们仍有知觉。”

“咱们快走,不然女煞星一出,谁也别想活,谁也不是她们的敌手。”

内房声音又响:“茵妹,早些起来算啦!”

“好姐姐,让我好好睡个够。”

两个蒙面白衣人一哆嗦,屏息着向后退。“唰”一声飞纵下地,扑向围墙。

“茵妹起来,来了夜行人。”

接着起了着衣的轻微音响,并有摘剑的声息。

两个白影已越墙飞遁。

由东厢侵入的人,各背了一个人,也慌忙窜走。

从大门进入的人,刚把大门弄开,在门左右拔剑伺伏,准备截击抢出的人,这时也突然慌慌张张,掠向前院,三两起落,便消失在房舍暗影中。

四条青影四面飞­射­,手中宝剑寒芒闪缩,出现在房屋四周,可是先前的白影早已不见。

--------------------------旧雨楼·云中岳《风云五剑》——第十五章倏生巨变 云中岳《风云五剑》 第十五章倏生巨变

玉琦踏着晨曦归来,客店中已乱得一团糟。

他由后院进入,第一个截住他的是飞虹,她急叫:“是杨公子吗?啊!你未被贼人掳走?”

玉琦吃了一惊,倏然止步,急问:“谁被掳走了?”

“少公子和兆祥哥。”

“其他的人呢?”

“姜、周、柏三位叔叔受毒昏迷。小姐和逸电姐追贼去了。”

玉琦飞奔内厅,茜茵正在把守着内房。神剑书生和五七名店伙,正急得团团转。

“啊!大哥幸而无恙。”茜茵叫唤。

玉琦无暇回答,他扑奔内房。房中榻上,躺着姜志中三条好汉,皆已昏迷不省人事。他一探三人脉息,就灯光翻开三人的眼皮检验。说:“这是子午迷魂魂香,并非中毒,须昏睡六个时辰方能苏醒,用酒醋洗面可解。”

他出房招呼店伙,并向姑娘说:“华妹向何处追贼?”

“正北。”姑娘说。

玉琦急急出室,向北越墙而去。正北是一排房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飞纵急追。

半里外是郊区,靠右是通往翠云峰的小道。他身形放快,宛若星飞电­射­。身后,神剑书生在大叫:“贤弟,等我一等。”

玉琦回头一看,神剑书生正如飞赶到。他只好将身形放缓,两人齐向远处的山峰急­射­。

将近山脚,已听到前面有叱喝之声。这时天­色­已经大明,风雪不止,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视界甚广。

玉琦眼尖,倏地向前疾­射­,将神剑书生扔在后面,气纳丹田大叫道:“华妹,手下留情。”

山脚下一处雪坪中,菁华狂野地挥剑,把毒无常迫得几乎连招架之功也没有了。

逸电姑娘手按剑把,正监视着对面一个银须皓首,身着灰袍,手支盘龙拐的人。

菁华正拟遽下杀手,听玉琦一叫,心中大喜,赶忙收剑后撤。她还以为玉琦也被掳走了呢。

玉琦电­射­而来,姑娘急问:“大哥,可知道元真弟和兆祥哥的下落么?这个恶鬼用毒烟暗算我们,饶他不得。”

玉琦道:“华妹错怪了他,暗算我们的人,用的是子午迷香,并非毒剂。毒无常一生以毒扬名江湖,不会用那种下三滥的迷香,自失身份。”

毒无常已调息复原,拭掉额上行将结冰的冷汗说:“小伙子的话才是中肯之言,老夫岂会用那种下三滥之物?”

这时神剑书生也赶到了,厉声道:“毒无常,你的话可骗小孩。只有你在客店左近,不是你还有谁?司马昭之心,你不用巧辩了。”

毒无常厉叫道:“呸!你是啥玩意?老夫虽以­淫­毒凶名横行江湖,为人所不齿,但敢作敢为,光明磊落,你岂能血口污蔑老夫?你来,老夫要教训你。”

菁姑娘叱道:“本姑娘发现有人,即行追出,只看到你在客店附近,不是你还有谁?”

毒无常沉声道:“正好相反,老夫为了踩查小伙子的踪迹,正在四处踩查,突发现有人越墙而出,窜入一家民房,老夫还在盘算是否跟踪,便被你一阵子不问情由乱砍追杀,岂有此理!”

“你的话骗不了人。”神剑书生又Сhā口。

毒无常怒叫道:“谁要不信,可问那老不死的恨天翁。”

众人一听“恨天翁”三字,各有表情。神剑书生和玉琦是惊,两位姑娘是茫然。

恨天翁淡淡一笑说道:“谁要不信任老夫的话,先表明。”他的神目盯紧神剑书生,电芒外­射­。

没有人说话,恨天翁平静地说道:“老夫在武林的名望,绝不许发违心之论。从昨晚初更起,老夫便跟踪这个恶鬼,见他不住四处乱跑,正感奇怪。那由客店越出之人,老夫亦看到了,至于那位姑娘因何追杀这恶鬼,老夫亦感诧异。”

玉琦向姑娘说道:“华妹,恨天翁老前辈名列武林第一高位,一言九鼎,绝不会为这恶鬼而发违心之论。”

神剑杨高却冷哼一声,­阴­­阴­一笑道:“凡是在附近出现的人,难脱瓜田李下之嫌。哼!说不定他两人串通,也说不定就是他两人所为。”

恨天翁面­色­一沉道:“小娃娃,你太不知自量了,你是连老夫也咬上一口了?和你这种狂妄之徒说话,未免浪费­精­力,老夫懒得说了,你是否想留下老夫?”

“在是非未明前,只好委屈你随咱们走一趟客店。”神剑书生傲然地答。

玉琦急说道:“杨大哥,咱们不能在此耽搁,追查主凶要紧。”便向恨天翁抱拳行礼道:“老前辈幸勿见责,晚辈这儿陪礼。”

恨天翁没做声,毒无常哼了一声,回头就走。

神剑书生大喝一声,飞扑而出,迅捷无比,人一近毒无常,宝剑已经撤出,身剑合一攻向毒无常。

玉琦大惊,已无法阻止他的鲁莽行动,大叫道:“杨大哥,不可……”

已经迟了,两人已拼上了。

毒无常岂甘示弱?猛地旋身,一­棒­劈出。两人都快,也都用了全力,“呛啷”一声剑­棒­相交,各自向侧飞退。神剑书生剑术通神,可是内力修为相去甚远,无常­棒­又是重兵刃,乃是缅铁­精­英掺以合金的宝刃,不怕神剑。

兵刃相触,火花四溅,神剑书生被震退丈余,毒无常也横飘五尺。

菁华见神剑书生不听玉琦的话,本来大为不满,但毕竟念在他与玉琦有些少交情,可不能袖手旁观,便娇叱一声,闪身掠出。

毒无常大概对这位功力奇高的俏美人有点畏惧,不敢和她接斗,霍然转身,向后飞­射­。在他转身的刹那间,一股蓝­色­轻雾从他袖底飞洒而出。

“华妹快退!”玉琦大叫,只一闪便到了姑娘身侧,右掌急向蓝­色­烟雾拍去,左手一带姑娘右臂,倒飞而回。

他这三天来,功力突飞猛进,昨晚更得落魄狂生乐天全力相助,二功合参,功力一进千里。他这一掌击出,那无声无息的如山潜劲,以排山倒海的劲道向前猛涌。蓝­色­烟雾散飞的范围只有八尺左右,还未完全散布开,便被强烈的掌风一荡,中间两尺的烟雾向后急退,四面的余烟也由中间急卷,向后飞荡。

菁华本已闻声倏止,玉琦的一言一动,对她都有一种神奇的影响力。这奇妙的情综,连她自己也弄不清其原因何在。

她刚止步,距蓝­色­烟雾不过咫尺,突觉一股无可抗拒的潜力,将她带得向后急­射­。

玉琦不知自己的功力增进得如此神速,这一带之力,将姑娘带得飞退三丈之遥,两人几乎跌倒。

这也难怪,他这一掌搭在姑娘的右臂上,他自己并没感到有何异处,姑娘可感到浑身发软,从右臂那只虎掌传来的神秘力道,比实际的劲力强了何止百倍?她感到浑身发热,直撞入玉琦怀中。

毒无常在这一瞬间,已远出十丈外去了,这老魔头在菁华手中二次受挫,知道凭功力相斗,他定然吃蹩,只好仗他的毒物脱身。

恨天翁哈哈一笑,跟踪便追。

神剑书生被震退丈外,大为不服,毒无常袖底洒出蓝­色­烟雾逃命,他知道厉害,又急退丈余。

恨天翁起步追赶毒无常,恰好由神剑书生身右掠过。

“你不能走!”神剑书生叱喝,顺手飞出一剑,急截恨天翁的去路。

恨天翁大怒,叱道:“滚!”

他左手大袖猛扔,“呼”一声气流狂鸣,神剑书生连人带剑飞起,连翻三个空心筋斗,在两丈外沉重地落下地面。

逸电姑娘娇叱一声,也追上一剑飞点。

“你也不成,滚!”老头子大喝,大袖再挥,人已远出十丈外去了。

逸电也招架不住,蹬蹬蹬连退五六步,方将身形稳住,惊得花容失­色­。

四人眼睁睁注视着毒无常和恨夭翁的身影,消失在翠云峰的古木小丘中。

四人回到客店,姜志中、柏永年、周岚皆已醒来。丢掉了兆祥和元真,他们急得上天无路。

所有的人全聚在大厅,商讨如何寻找贼人的踪迹。神剑书生事不关己,但十分热心,他说:“在下认为,这事九成是无为帮的人所为,找他们要人,准没错。”

姜志中也说:“就事论事,除了无为帮,委实找不出其他可疑之人,不然为何只掳去咱们的两位年轻人?”

玉琦接口道:“志中叔,小侄并不作此想,既可能是无为帮的毒谋,也可能是他人所为。”

“怎见得?”志中问。

“在河南府,我们的仇家只有无为帮,欲得我们而甘心的人,以他们嫌疑最大。”

“也可能是毒无常,可惜让他逃掉了。”神剑书生冷然说。

玉琦道:“毒无常绝不会用迷香,他横行江湖独来独往,无所不为,不会与人结伙,暗中计算我们的人,不会是三两个人的事。而且以施放迷香的方位与贼人入室的足迹看来,定然是极为熟悉客店情形的人。他们的本意是一网打尽,可惜大风雪阻碍了他们的毒计,无法全功。我想,无为帮没有如此斗胆。”

神剑书生道:“贤弟,亡命之徒,没有不敢之事。目下他们人质在手,根本不怕任何人报复。”

正说间,门外一名店伙手捧一个大红拜帖,急急奔入大厅。

“消息来了。”志中说,起身迎着店伙。

店伙计躬身道:“适才有一个客官将此拜帖交柜,嘱交与诸位爷台。”

“人呢?”志中急问。

“已急急走了。”店伙计惶惑地答。

志中接过拜帖,挥手送走店伙,拜帖套封上并无一字,帖后写着:“河南府胆敢肆虐,欺我中州无人;聊施薄惩,警汝狂徒。笑阎罗下谕。”

“笑阎罗?这宇内凶人怎会突然与我们为难?”茜茵骇然地惊呼,粉面泛白。

姜志中将帖置于几上,剑眉紧锁道:“这人素有凶名,在江湖神出鬼没,萍踪无定,咱们到哪儿去找他?”

神剑书生突然接口道:“要真是这老魔,在下倒知他匿伏之处。只怕是旁人盗用他的名号,骗咱们上当,借刀杀人,后果堪……”

玉琦道:“大哥且说老魔的匿伏巢|­茓­现在何处。只此一条线索,我们绝不放弃。”

神剑书生道:“这事还待慎重考虑。”

姜志中道:“已无他途可循,杨兄不必多虑。”

神剑书生朗声道:“这老魔匿伏之处,名叫虎爪山,位于嵩山之东,荥阳之南,密县之北,甚不好找。因那儿群峰竞立,路险泽深,如要进入那儿,端的困险重重。”

菁华接口道:“除了上天入地,任谁也阻不了我们。”

神剑书生道:“在下只到过荥阳,并未见识过虎爪山的一景一物,至于能否找得到虎爪山,未敢遽下定论。”

玉琦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前往。”

神剑书生道:“愚兄意欲且在这儿呆上一天……”

玉琦急道:“救人如救火,大哥何必耽误?”

神剑书生不慌不忙地说:“道路不熟,欲速则不达。愚兄要在这半天中,找到一两位熟悉道路的朋友引路,比在崇山竣岭中摸索要好些。笑阎罗乃是九大高人中之一,绝不会不讲江湖道义,他会等我们前往索人,也许有一场凶险的拼斗呢。”

志中颔首道:“杨兄所说甚有见地,咱们可多等半日。至于引请朋友之事,还请杨兄多多费心。”

神剑书生告退道:“兄弟立即进行,入暮时分定有回报,告辞。”

神剑书生走后不久,姜志中向柏永年道:“永年弟,假如你是笑阎罗,请教,你是否也会下这么一封无头无尾的拜帖?”

柏永年沉声道:“以笑阎罗在武林地位之尊,当然不会,即使会,也不会用拜帖。”

姜志中冷笑道:“这就是可疑之处。可能有人利用笑阎罗的名头吓唬我们,其中定有毒谋。”

闹海夜叉柏永年拍拍胁下的双股叉道:“他们占不了便宜,咱们岂是省油之灯?”

菁华姑娘突然低声说道:“你们可曾留意到,神剑书生接斗毒无常的景况?在金墉城他剑诛邙山婆婆,并未用全力;而毒无常一­棒­竟将他震飞丈余。这人的实际功力其实并未让我们摸清,有他在我们身边,确是可虞。”

玉琦道:“他一个人,起不了多大作用。”

姑娘说:“但愿如此,我们得多加小心。”

志中道:“今日早些憩息,明日准备应付奇变。晚间咱们和衣而睡,轮流警戒。”

这一天在他们来说,算得上是漫漫长日。尤其是姜志平,他重责在身,丢失了小主人,其焦急的程度可以想见。

午后,他邀了玉琦至金墉走了一圈。金墉的百十具尸体已经失踪,连血迹也被大雪掩没,看不出丝毫痕迹。

在城郊,他们转了一圈,毫无所得。他们对河南府人地生疏,想找一个当地的武林名宿也无从着手。

入暮时分,神剑书生,带了两个人前来造访。

三个人一踏入大厅,脸上挂着欣喜的神­色­。姜志中、柏永年加上玉琦三人,迎近客人也强行欢笑。

两位客人都一表非俗,甚有英雄气概。一个七尺以上的身材,鼻直口方,红光满面,约有四旬以上年纪;在他腰带旁悬着一把用黄绫套盛着的文昌笔。

另一位五短身材,但甚为­精­壮,秃头尖颌,­唇­旁有两撇鼠须,一双泛着黄|­色­光芒的鹰目,不时流转。他穿着紧身夹衣,外罩天蓝­色­大氅,下面露出半截刀鞘。

神剑书生含笑步入大厅,向姜志中抱拳一礼道:“姜兄久等了,兄弟总算幸不辱命,已请到两位知己朋友,他们知道进入虎爪山的路径。”

姜志中回了一礼,笑谢道:“杨兄辛苦了,在下这儿先行谢过。”

接着双方引见,客套一番。大个儿姓邹,名信龙,绰号叫绝笔生花,矮个儿叫金眼虎霍奇。

神剑书生续往下引介说:“信龙兄乃是孟津第一高手,在江湖,他的文昌笔算得武林一绝。”

“杨兄别捧小弟太高,跌得太重可受不了。”绝笔生花得意地一笑,语气虽谦,其实心中高兴。

神剑书生继续往下为矮个儿吹嘘:“霍兄的单刀,火候之佳,招法之凶猛辛辣,江湖英雄无出其右。有他两位相助,胜似千军万马。”

“好说好说,杨兄抬举在下了。”金眼虎也得意地答。

杨志中看两人的神态,知道他们的功力确也不坏,至少由他们充满自信的傲岸神­色­中,可看出他们自命不凡定有所恃,便含笑道:“在下初莅贵地,遇此棘手之事,委实束手无策,有二位出面鼎力相助,相信难题当可迎刃而解。只是有劳二位大驾,于心难安;日后如有机缘,定当图报。”

金眼虎哈哈一笑道:“姜兄何必见外?为朋友两肋Сhā刀,乃理所应当之事;只恐力所不逮,有负姜兄期望哩。”

绝笔生花容­色­一正,言归正传道:“那虎爪山确是笑阎罗隐居之地,据说这凶魔从不许外人踏入山路一步。兄弟虽曾到过虎爪山左近,但并未敢擅入禁地。论功力,在下有自知之明,所以只能引导诸位入山。与老魔动手,在下则所助无多,姜兄尚请见谅。”

姜志中道:“劳两位大驾指引入山,在下已多感盛情……”

金眼虎抢着说道:“从进入整座五虎岭山区起,便步步生险,除了西面的嵩山周围五十里内,无一不危机四伏。那老魔不少徒子徒孙,在山区中出没无常,一个个心狠手辣,极难应付。而虎爪山正是五虎岭东面的腹地,老魔更不许陌生人走近,防范更严。”

玉琦突然发话道:“请问两位前辈,我们可否利用黑夜入山?”

金眼虎摇头道:“不成,困难更多,五虎岭山区极为辽阔,虎爪山更位于山区极为隐秘之处。即使在昼间,也不易弄清方向,夜间更不好找,也更易受到暗算。”

绝笔生花笑道:“小兄弟何必­操­之过急?由这儿到虎爪山,全程不过两百里左右,真要赶路,午间便可赶到。如果晚间前往冒险,遭敌暗袭姑且不论,万一迷失在内,会应了欲速则不达俗语。”

神剑杨高也说道:“贤弟,急不在一夜,咱们明日五更即赶早启程,以咱们的脚程来说,不须午间便可抵达了。”

绝笔生花道:“进入虎爪山,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由登封西南入山,路倒是好走些,但须受到少林派弟子的注意,而且也远了些。另一条则由偃师入山,路险,可是不易受到­骚­扰,笑阎罗的门下在这儿分布也甚稀少。”

神剑书生道:“咱们何不由荥阳或者密县入山?那儿岂不近些?”

绝笔生花摇头道:“那儿根本无路可入。谁也没听说过有人从那儿进入过虎爪山。”

“那么咱们预定从哪儿入山?”神剑书生问。

“为不欲让笑阎罗发觉我们的的行踪,以从偃师进入为佳。”绝笔生花不假思索地说。

“由偃师进入也近得多,不必绕道登封。”金眼虎也说。

神剑书生转问姜志中:“姜兄意下如何?”

“在下人地生疏,惟诸位马首是瞻。”姜志中笑答。

“那么明晨见。”神剑书生告辞。

姜志中起身留客道:“诸位玉趾光临,何必匆匆而去?在下已吩咐店伙备好薄酒,尚请赏面。”

绝笔生花起身道:“不是兄弟见外,明日启程,家中尚有事料理,待虎爪山事了,定然叨扰姜兄三杯。”

三人起身坚持,告别出厅。姜志中与众人只好送出门外,殷殷道别。

临行,绝笔生花突对玉琦道:“杨老弟,咱们似乎有点儿面善。江湖中有一位武林侠义道奇人,不知老弟是否认得?”

“晚辈初履江湖,一切陌生;不知前辈所指是谁?”

“一代侠丐天涯跛乞宋浩然。”

“晚辈曾有耳闻,无缘结识。”

一旁的金眼虎目光始终未离玉琦的面目神­色­,这时突然发话道:“那天涯破乞乃一代奇人,侠名四播。想当年回龙谷正邪决斗之时,他已经慷慨殉身,岂知仍被他从尸堆中逃得­性­命,可见他的艺业是如何深厚。目下听说他已经重出江湖,不知是否真实?”

“晚辈倒想见识这位怪乞,日后尚请诸位加以引见。”玉琦从容地笑答。

神剑书生道:“天涯跛乞算不了什么,倒是玉狮的至友夺魂旗詹明,方算得侠义奇男子。他目下已经出山,要替至交好友玉狮报仇雪恨,这人确是值得咱们结识。贤弟,你是否愿与詹老英雄结交?”

玉琦仍是那微笑的神态说:“小弟自然愿意结交天下英雄,此乃人生一大荣事。但如要好勇斗狠,小弟可不愿卷入正邪拼死的漩涡。”

说着,已到了前院,互相行礼告别。

当夜,风雪更猛。三更初,正是姜志中担任警戒。三更,正是夜行人活动的时光。

风狂,雪花飞舞,天空云层极厚,大地漆黑,微弱的雪光,丝毫不起作用。

正东,围墙外突然飘入一条灰影,幽灵似的贴着墙头一掠而过,即隐入墙根之下。

接着灰影连闪,接二连三进来了四个人。

正北那面,也出现了五个人影。

十个人全藉木石隐身,寂然不动。正东首先进入的人,突然一长身,大踏步向屋角闯,胆子不小,公然明目张胆­干­啦。

他身材高不过六尺,一身灰­色­夜行衣,外披同­色­风氅,背肩上,现出一支金­色­的剑柄。

阳台暗影之内,神鞭姜志中向门内扔了一颗石子,手中扣了三枝他的独门暗器“飞鱼刺”,准备痛下杀手。

室内的人全醒了,但未得志中招呼,皆隐身在门后窗内,随时准备扑出。

可是只有一个人公然踏雪而来,姜志中不由大惑。

东侧原有一个小池塘,已经被冰雪积满,约有一亩大小。那人在中间一站,突然用低沉的嗓音喝道:“有人么?出来答话。”

志中冷笑一声,收了飞鱼刺,像一头大鸟飞掠而下,以“平沙落雁”身法落在那人身前两丈。

在极为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出那人脸上戴着铁灰­色­的面罩,只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露在外面,不问可知定是一位武林高手。

志中双手叉腰,滑前五尺,冷然发话:“阁下可是无为帮的人?”

“笑话!无为帮是啥玩意?”

“既然不是,为何用面具掩去本来面目?通名!阁下因何午夜前来相扰?”

“相扰?哈哈!特来领教阁下有何惊人绝学,敢到咱们河南府撒野。”

“尊驾是与无为帮出头的了。”

“笑话!我金蛇剑李芳何等身份,阁下岂能将李某与那些跳梁小丑混为一谈?哼!”

“金蛇剑李芳,名不见经传,我姜志中对阁下陌生得紧,真是孤陋寡闻。”

“你确是孤陋寡闻,但宇内三灵你该有过耳闻。”

“这倒听人说过,可是指天灵婆耿又春、地灵老怪丁远、百灵丐呼延浩么?尊驾提三灵有何用意?”

“正是,你还算记得。阁下听清楚了,李某奉三灵三位老前辈所差遣,前来谕知汝等。其一,金墉城一百十六具尸体,你们得偿命,不论死者是哪一路人物,本府的事,用不着你们外路入越俎代庖。其二,你们之中,有一个姓杨的年轻人,是以往白道英雄玉狮杨世群的后人,着他随在下返报。三位老前辈要造就他,免失杨大侠生前英名侠气。”

“要是咱们不睬你呢?宇内三灵的名号,也唬不倒姜某。”

“不睬?哈哈!阁下未免笑话了。”

“并非笑话,千真万确。”

“你想怎样?”

“怎样?哼!那你就准备束手就缚。”金蛇剑语音变厉。

“尊驾说话轻松之至,未免太不自量了。”

楼上的玉琦闻声飞掠而下,泰然加入说:“杨某来了,尊驾可是找我?”

金蛇剑语音立变平和地说:“你可是玉狮的后人?”

“谁告诉你我是的?”

“在下奉命前来,只问你是与不是。”

“是与不是,用不着阁下动问。”

“你别忘了,三位老前辈乃是一番好意。”

“任何好意皆与杨某无关,你白跑一趟了。”

金蛇剑踏前三步,厉声道:“这么说来,你要辜负三位老前辈的好意了?”

“笑话,你未免太岂有此理。”玉琦的语音也不太好听。

“你下否认是玉狮的后人吧?”

“在下并未承认过,尊驾乃是自作多情,张冠李戴。”

“住口!你敢讥讽太爷?”

“太爷还要教训你呢。”玉琦也踏前三步。

“且慢!”姜志中叫道:“姓李的,且教你们的狐群狗党出来,今晚你们的黔驴技穷,少作那如意大梦了。”

金蛇金冷笑道:“目下还用不着他们,在下先结果你们。如果你们记得江湖上有关三位老前辈的声威,只有一条路可走。”

玉琦哼了一声说:“是什么‘告要幸生,莫逢三灵’么?呸!你敢仗三灵的声名唬人?杨某先让你开开眼界。”

说完,猛地闪身扑上,双掌一错,猱身疾攻两掌。

楼上黑影一闪,菁华已飞掠而下,人未到香风先至。她本想拦住玉琦,自己动手;岂知玉琦近日来功力日进千里,比她还快,已经扑上出招了。

金蛇剑没想到对方有如许迅疾的身怯,声刚落人已到了,似是迅雷乍响,恍若惊电突闪,他大为骇然。

掌到,声息俱无,金蛇剑似知已来不及出招化解,急向左疾闪、双掌护身,向外猛吐。

“噗”一声闷响,玉琦的真力七中金蛇剑的双掌,把他击飞八尺外,又滑出丈余方拿稳桩。

玉琦身躯略向后挫,并未能跟踪追击。

金蛇剑只觉掌心火热,无法抗拒那袭来的如山暗劲,大为震骇,身形被震飞的瞬间,发出一声讶然的惊叫:“咦!”似是对这两掌大出意料。

他身形一定,霍地转身,一声怒啸,凶狠地反扑,双掌连击五掌,五掌如一,攻向玉琦胸腹要害,罡风锐啸,劈空掌劲声势骇人,挨上任何一掌,大石头也得碎裂,何况是人?

“哎……”一旁的菁华姑娘大惊,晃身扑出。她一听金蛇剑掌风发出的厉啸,便知玉琦绝难抵挡,禁受不起这雷霆似的凶狠一击,所以惊叫着扑出。

岂知玉琦已猱身欺近,左手“推山填海”,右掌“鬼王掮扇”。左手是硬接,右手是反抡对方肩颈,在接招中更向对方反击,疾逾电闪。

在对方怒啸反扑时,他心中暗叫:“咦!这人口音似乎有点耳熟。”

耳熟是一会事,生死一发之间,不由他多加思索,立即展开反击。

“小姐不可!”姜志中也抢出拦阻菁华。

这乃是瞬息间事,紧接着就是“波滋波滋”像是泄气的声音响起,“嗤”一声人影飞退,有人发出惊叫。

玉琦手中有一张只露双眼的人皮面具,身形晃了两晃。

金蛇剑则暴退丈余,踉跄站稳。

菁华与姜志中在一旁怔住了,志中轻声说:“小姐,我所料不差。”

“料什么?”菁华惑然问。

“他这几天在练一种极为奇异的神功,进境极速。”

“怎见得?”

“你不看他脸上的古铜­色­肌肤,颜­色­已在日渐褪落,眼中神光已可逐渐内蕴了么?”

“哦!是的,怪不得他老不愿和我们多处。”

“他是个用功的好孩子。”姜志中颔首赞叹。

这时,玉琦已将面具扔掉了。原来他硬接对方的五掌,并用右掌猛袭对方肩颈。掌劲一接实,对方浑雄的力道全被化去,并将余力突然反震回去。在一发千钧间,金蛇剑拼余力向上一托,想拨开对方袭到肩颈的一掌。

岂知玉琦在力道被消的片刻,由掌变爪,以极为迅捷的手法一抓。

金蛇剑躲得快,不然脸上准得开花。但躲得虽快,面具却落入玉琦手中,可见他所遇的危险,已到了何种程度。

“铮”一声龙吟,剑啸慑人心魄,金蛇剑倏然撤出一把金芒闪闪的寒剑,一步步欺近,目中凶光暴­射­。

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的脸容狰恶可怖已极。满脸疮疤,左颊肌­肉­扭曲成团,右颊从颧骨开始,一道刀疤直向下挂到右耳根,歪嘴龇牙,简直像煞了一个厉鬼,丑恶狰狞,令人见之毛骨悚然。

他手中的宝剑却是上上佳品,寒芒闪烁,剑身有一道指大金虹,盘绕在剑身上,发出跳动着的金芒,像是活的,不住扭曲跳跃。

双方愈来愈近,玉琦夷然无惧,横掌当胸,上身微俯,左足尖徐向前移。

“琦哥接剑!”菁华娇呼,一道寒芒闪电而至。

玉琦伸手一抄,宝剑入手。

这一瞬间,金虹飞腾,剑气锐啸,金蛇剑已在这刹那间扑到,一招“长虹贯日”飞­射­而至。

玉琦刚抄住宝剑,稍慢便势必挨上一剑,他只好用上了刚学到的神奇三剑,临危拼命。

“着!”他信手挥剑,身形半旋。

“哎……”金蛇剑身躯突然向右一仆,人不等倒下地面,便向右贴地疾­射­。地下,点点滴滴的鲜血,十分触目。

玉琦匆忙中出剑,没想到仍能将对方击伤,怔了一怔,金蛇剑已逃出两丈外去了。

“好朋友别走!”他急起猛追。

“打!”围墙下的四个人同声大喝,百十件暗器电­射­而至,破空之声慑人心魄。

志中和菁华也身形刚动,暗器一到,便向左一绕,闪电似的前扑。

可是晚了半步,五名贼人已越墙而出,三人追到围墙上,只好罢休,外面不远是一连串的民宅,贼人隐入宅中便已不见,屋多院深,找人是不可能之事。

在同一时间内,正北的五个人没等楼上有人追出,却已悄悄地撤走了。

墙上的玉琦喟然一叹道:“这个自号金蛇剑的功力,确是不俗,他那掌劲委实够霸道,如果在三天前,我接不下他一掌。”

突然,他感到一只温暖的小手,落在他的手背上,鼻端幽香阵阵。

他略一转首,身畔立站着菁华,她那深潭也似的目光,正凝注着他,见他转首,便轻柔地说:“琦哥,今后我……我会稍为放心了。你的功力进境之速,令人难以置信,但我仍然相信,而且十分欣慰。”

玉琦已发觉姜志中早已走了,只感到脸上一热,手背上那只小手发散出来的热力,令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宣时窘迫,也有说不出的神秘感受。

他将剑替她归鞘,说:“华妹,我们回去吧,风雪愈来愈大了。”

两人的手几乎同时握住了,飞退下地,并肩向楼上掠去。整座楼房重归寂静,只有风雪之声。

不久,围墙上又现出了人影。

玉琦刚行功完毕,悄悄起身。突然耳中传来柏永年用传音入密之术,向他传到。

“不必起来,贼人想用­骚­扰竟夜之法,消耗我们的­精­力,我们可不能令他们如意。”

他知道柏永年正藏身在飞檐下,便也用传音入密之木说:“待小侄到外面埋伏,捉一个来审问一番。”

“不必了,民房太多,易于匿伏,恐遭暗算,用不着冒险。今晚他们确是出动了不少高手,看来我们已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物包围了,他们的来意仍然讳莫如深。”

“小侄倒知道原因,那就是为了小侄。”他话刚完,人已从另一窗口一闪而出,鬼魅似的落下地面,从东面越出了围墙。好快!

他快,别人也不慢,也刚退入民房的暗影中。

在他扑近的刹那间,三点寒星电闪而至,分上中下三路袭到。

他一掌拍飞中上两颗寒星,抢近墙角,飞起一脚,将下面那颗寒星踢得向屋的另一角落疾飞。

“哎……”一声尖叫响起,寒星大概已击中一人,而扑近的墙角中,鬼影俱无。

他回身向尖叫声响起处扑去。那儿除了血迹,一无所有,显然伤者已被人救走了。

如此闹了一夜,贼人四面­骚­扰,利用民房神出鬼没,甚至出声谩骂。幸而姜志中有先见之明,始终以静制动,不令众人外出。

玉琦也被菁华半劝半拖将他找回,不让他再出外冒险。

在东郊周公庙附近一座巨大府第中,整座宅第没有一丝灯火外泄。四周,有三三两两隐于各处暗影中的暗桩,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内间花厅中黑黝黝地,但隐有人声。每一个字音都沉凝低弱,仅厅中人可以清晰地听到。

里面,正有人秘密聚会,传出以下的对话:“据在下猜测,那小狗定然是夺魂旗詹老匹夫所说的杨家后人。”

“你怎知道?”

“詹老匹夫那儿,在下已布了暗桩,他们的举动,尽在我掌握之中。可是这些天来,并未发现杨家有人出现。而这小狗的相貌,除面­色­如古铜外,无一不像当年的玉狮,已可断定他即是杨家余孽。”

“这次咱们全力以赴,捉住他就可分晓。”

“那家伙功力出奇诡异,似乎日有不同,深不可测,不知其真才实学究竟如何,如要擒他,相当棘手。”

“必要时毁了他。”

“这不劳老哥担心,此次已有万全准备,如果沿途未能得手,准教他化为飞灰。”

“你想得不错,哼!假使他不够朋友,你仍然无奈他何,何况他身旁还有那几个功力高不可测的狗男女。”

“如果他不上当,我敢和老哥你赌个东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以英雄豪杰自命,义之所在,不顾生死,不信请拭目以待。”

“废话少说,虎口崖火禅洞的事,可曾准备停当?”

“绝不误事,已争取了一天时间,在他们到达之前,定可先期完成。”

“但愿一切如意。笑阎罗可曾在那儿出现过?”

“还未见到。”

“记住:每一个人必须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吞下一颗百毒绝命丹,以免被擒时熬不住酷刑,泄漏机密。”

“早已准备停当。”

“那两个小狗真准备放掉?”

“不,是交换,最后他们仍难免一死。那四个丫头,决定送上许州,少公子要她们,切记不可伤了她们。”

“主人是否同意了?”

“有少公子做主,主人根本不管这种事。”

“斩草不除根,来春又复发;少公子不怕日后?”

“笑话,你老兄老悖啦!落入少公子手中的女人,有几个是活着的?”

“喂,和尚,那老花子的消息如何?”

“仍未得到确实消息,在开封不会有错。”

“无为帮的事如何处理?”

“咱们别管,各行其是,休得缠夹,咱们可不管无为帮的鸟事,置身事外,大家脱出牵连。”

“好了,别说得太多。一切在明日了结,结果了杨小狗,咱们得全力对付詹老匹夫了。虽则主人要咱们暂缓下手,直待他们全牵上线,一一查出他们匿伏之处,再一网打尽或逐一扑诛,时间不短,但咱们的事多着哩。各位可以分头行事,天­色­不早了。”

接着人声渐杳,有一个走在最后,还在嘀咕:“怪事!主人为何如此急于诛去杨家后人?按理,无为帮该着急才对,逍遥道人才是正主人哩。”

“别废话了,老兄,有许多事是不用深究的,知道内情反而­性­命难保,走吧!”

--------------------------旧雨楼·云中岳《风云五剑》——第十六章直冲重伏 云中岳《风云五剑》 第十六章直冲重伏

天刚破晓,神剑书生和绝笔生花、金眼虎,三人一马当先,十一匹健马出了东关,奔向偃师。

大雪已止,天宇仍然黑沉沉,寒风刺骨,酷寒难当。大雪覆盖住一切,沿途没有黄尘,没有枯草,行入极稀,十来里人迹罕见。

出偃师便抄小道直奔西南,向群山深处奔去。

在入山处一座农舍里,将马匹寄在那儿,十一个男女一身劲装,外罩披风,奔向崇山峻岭。

大雪封山,樵径小道全部不见。绝笔生花似乎极熟悉,领着众人往上爬,往上爬。

山势向东南蜿蜒而上,越上越高,连绵不绝,一片银­色­世界。除了一些松桧以外,全都是堆满冰雪的秃树,一些悬崖绝壁上,倒还可以看到去年留下的枯草。

玉琦心怀警惕,他祖父在回龙谷遭伏,死于火攻的群雄有六十余人,最后落得身死绝谷,所以他小心翼翼,处处留神。

有满山的冰雪,贼人要想火攻是不可能的,至于绝谷,他更小心谨慎。

姜志中的江湖经验更为老到,他居中策应,四女在他身后各相距三丈跟进。柏永年和玉琦紧蹑神剑书生之后,互相保持警觉,分水兽周岚断后,兢兢业业赶路。

入山约有三十里地,已绕过十余座山峰。分辨方位全凭风向和天空云层的移动。

雪地里爬山,不是愉快的事,要不是他们都身怀绝学,早该­精­疲力尽了。

这时,他们正攀上一座堆银砌玉的古林。进入不到一里地,玉琦突然沉声道:“且稍等。”

前面的绝笔生花和金眼虎同时回身,金眼虎道:“小兄弟,有事么?”

“前面可能有人,也许咱们已钻入贼人的陷阱中了。”

“怎见得?”

“请看右侧树枝,垂冰折断的形状。”

那儿,果然有一株大树,齐人高的垂下冰柱,断落了五根,断痕极为明显。

玉琦走到树下,用脚轻拨地下的浮雪,深入半尺,果然拨出三根断冰柱。

神剑书生惑然道:“贤弟,你怎知有人在前面,或者在这左近已布了陷阱?”

“这事十分简单,雪柱断处高与人齐,且不止一根,定然有人在这儿滑倒撞折的。大雪封山,别无兽类,兽类亦无如许的高度。既然有人,绝不是普通人,看浮雪堆积深度计算,这人定然在三更后在这儿经过。三更后直至破晓,那时雪最大,破晓后即已停止,故有半尺深度。

菁华亦已走近,她讶然问:“琦哥,你像是十分熟悉雪地的景况呢。”

“是的,我是在经年风雪中长大的。”

神剑书生似乎脸­色­一变,但没做声。

“那……那咱们进是不进?”金眼虎问。

“咱们分开一齐搜进。”姜志中说。

十一个人左右俱张,相隔两三丈,穿林直上,向山脊上爬去。

就在他们分开搜进处后面个余丈,两株合抱巨木后,雪堆突然崩散,露三个全身裹在白­色­罩衫内,只现出一双眼睛的人。其中之一低声问:“是不是他?”

另一个决然地说:“没错儿,是他。那天我在大雪荒原中逃命,就是他和双绝穷儒救我一命的。”

“没错么?邱兄?”

“请相信邱某的神目。道长可要邱某前往招呼他一声?”突然,他发觉对方眼中泛出了­阴­险之光,尔由倒抽一口凉气,又道:“道长不会对邱某……”

“诸放心,贫道绝不会亏待你,等会儿尚须借重邱兄,招引他们入伏。”

“怎么?你……道长要对他们不利?”

“正是此意。”

“不成!他是邱某的恩人,邱某岂能做此不仁不义之事?恕难应命。”他缓缓移动脚步。

“不成也得成,你别无抉择。”老道凶狠地说。

“这断然不可,邱某绝不出卖朋友。头可断血可流,邱应昌绝不辜负江湖客这光荣的绰号。”

“哼!你可曾想到后果了?”

“邱某也是道长的朋友,假使要想出卖你,请问道长有何感想?”

“这又当别论。”

“世间仁义二字,放之四海皆准,并无别论可言。道长,请珍重,邱某告辞。”他略一抱拳,人已向侧飞­射­。

岂知他快,旁边一直沉默的人更快,飞出一块雪团,击中邱应昌的左胸,他“嗯”了一声,仰面摔倒。

老道飞掠而出,一把将邱应昌提起,残酷地狞笑说:“你要不依言行事,势将死活都难。”

“邱某岂是贪生怕死之徒?牛鼻子你少打歪主意。”

“贫道不信你能抵受分筋错骨的惨刑。”

“你小看邱某了,哈哈……”他突然发出两声狂笑。

可是第三声还未笑出,老道已伸手点了他的哑|­茓­。

突然刮来一阵狂风,老道只觉手中一轻,提着的人已经不见。对面三丈外,屹立着一个手持盘龙拐,银髯皓首的老头儿,正挟着邱应昌,咧着嘴向他微笑。

老道突然打一冷战,不住后退,颤抖着说:“你……你……你是恨天……”

“不错,恨天翁伊朋正是老夫,老道你眼力不差。”老头子微笑着答。

老道猛一摆手,和另一个贼人没命似的向林中一窜,兔子似的窜走了。

恨天翁提着人,又不敢丢下他,树密雪多,也不好放胆追赶,只好挟着人走了。

不久,老道和那人重又出现。老道说:“快去通知他们,那杨小狗果是杨家余孽,务必迅速下手,死活不论。”

两人各分东西,隐身林中不见。

玉琦和众人搜了五六里,不见人踪。金眼虎淡笑道:“小兄弟多心了。咱们快攀上山脊啦!快点儿。”

语音刚落,下面林中已传来邱应昌的两声狂笑。

“咦!果然有人。”姜志中变­色­地说。

“往回搜!”玉琦说。

“不!抢山脊。”姜志中拦住他说:“咱们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反而身陷重围。”

“小侄先上。”玉琦又想先闯。

“快!”金眼虎叫,首先在前领路。

众人登上山脊,透过一口长气,由这儿往西南眺望,山连山一座比一座高,入云的山峰比比皆是;树影甚少,全成了银妆世界。

绝笔生花指着远处一座Сhā云奇峰说:“瞧那儿,就是虎爪山。最高那座奇峰,乃是中趾,两侧各有两座小峰,向北伸出,像一只虎爪;山麓百丈,露出极为稀少的青­色­石崖,寸草不生。秋深之际,红土上野草枯黄,树影如斑,下面青石嶙峋,像煞爪甲,所以人称虎爪山。”

“还远着哩!”玉琦沉声说。

“由这儿绕山谷前往,约有六十里;如果爬山脊,则有九十余里,还得时升时降。诸位是走山脊呢,抑或走山谷?”绝笔生花问。

“走山脊。”玉琦坚决地说。

“这就走!”绝笔生花似乎断定小伙子必定要走山脊,所以向右便走。

走山脊,不但可以将四周景况尽收眼底,要想在山脊上埋伏截击,也不是易事。

十一个人鱼贯而行,前后相距丈余;只是位置稍有变更,玉琦已进至绝笔生花之后。

半个时辰后,前面山脊下降,向下是一座密林,参天巨松上,覆住了沉重的白雪。巨松林面积极大,直延至对面山脊中部。丙青虎爪山,已是不远。

绝笔生花身形加快,向下急掠入林。玉琦略一打量,即跟踪掠下。

下降百十丈,玉琦突然说:“血腥!下面有人畜死去不久。小心了!”

果然不错,松林底部,凌乱地搁了八具尸体,散处在十六丈方圆之内,死状极惨。尸体身穿白­色­劲装,戴白­色­头罩,脑袋全被砸碎,身上的兵刃全未及撤出。紫­色­的血液已结成冰块,人已僵硬。

“这些人死去在三个时辰以上了。”玉琦说。

姜志中细察半晌说:“下手之人,功力之高骇人听闻,每一掌皆用的是隔山打牛神功。难道说,有少林派的高年长老在这儿出现么?这些尸体定然是准备对付我们的人,被人突然现身,用极高的内家真力发掌击毙的。”

神剑书生脸上表情木然地说:“有人在暗助我们。”

突然,玉琦和菁华同声叫:“各占方位,拔剑!”

玉琦并飞快地拔下一具尸体的一支长剑,奔向正南。

十一个人刚布成圆阵,四面八方已响起踏雪之声。

“桀桀桀……”正南响起极为刺耳的凄厉长笑。

“哈哈哈……”北面的狂笑亦划空而来。

“呵呵!送死的来了。”正东也有了人声。

“阎王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正西也发出洪钟也似的朗吟。

一阵沙沙的踏雪声,从四周古松­干­后传来,终于现出了与尸体同样打扮,看不见真面目的白衣人。

姜志中站在正北,他傲然环顾四面合围的人,缓缓撤下他那根八尺长的蛟筋鞭。

“哈哈哈……”他也发出一声长笑。

“哈哈哈……”玉琦同样豪壮地大笑。两人用丹田发出的笑声,宛若九天龙吟,震得松枝上的冰雪,扑簌簌跌落,像一阵冰雨。

“好朋友,意欲何为?”神剑书生大喝,声如炸雷,冰雪受声波一震,落下更多。

在这冰雪飞坠的当口,玉琦猛地向左一闪,手中接了两根冰枝,突然反手上扔,同时沉喝道:“下来!”

在他左闪的刹那间,三枚雪亮的三棱镖­射­入他先前立身之处,没入深雪之中。

喝声刚落,头顶枝叉上响起两声惨叫,接着冰雪急落,两个白影砰然坠地。

三枚三角形的闪亮银光,像三只白蝴蝶,从另一株古松上飘下,飞向姜志中的后心。

在中间策应的是菁华和茜茵,菁华突然侧身掠出,宝剑一伸,点向三枚奇异的暗器。

三枚白­色­的三角形暗器,在剑尖前挣扎、回旋、升沉、翻滚,可是始终脱不出剑上所发的吸力范围。

“雕虫小技,还给你们!”她长剑向外猛挥。

三枚暗器真听话,突以更疾的劲道,在半空划一半弧,从斜方向­射­入飞来之处。

“哎……”林木深处凄切的叫声又起,“砰砰”两声闷响,跌下两个同样打扮的人。

这四人毙坠之时,恰在神剑书生朗喝之后。贼人们似乎全皆一惊,没人回答。

玉琦略一估计,对方最少也有三十人以上,这数字虽够庞大,可是在实力上并未占得上风。

他舌绽春雷,霍地叱道:“再不说明来意,必定格杀无赦。”

对面一个短小­精­壮的蒙面人,咯咯大笑道:“笑阎罗的门下,要引你们进入­阴­曹地府。”

玉琦大踏步走出,厉声问:“你们将本太爷的同伴置于何地?说!”

“也在­阴­曹地府。”

“主人笑阎罗何在?”

“­阴­曹地府。”

”太爷请他出来答话。”

“你可到­阴­曹地府请。”

“这是你们迎客之礼么?”

“正是­阴­曹地府之礼。”

“引路。”

“­阴­曹地府要你自己去找。”

“你要试太爷的剑?”

“阁下贵姓?”这家伙拖够了,方言入正题。

“姓杨。”

“可叫玉琦?”

“正是太爷的大名。”

“你就是正主儿,­阴­曹地府阎罗殿的贵宾。”

“哦!原来你们是冲杨某而来。”

“你猜对了,纳命或投降,任君选一。”

“太爷选你的脑袋。”玉琦踏进三步。

“你小子休慌,自有人要摘下你的瓢儿当溺器。”蒙面人也举起手中子母双环,侧身欺近。

“哈哈!你们怎不倚多为胜,一拥而上?”玉琦大笑着迫近八尺,剑尖垂至左足尖之前。

“收拾你这几个小辈,还用得着一拥而上?”蒙面人傲然地答。

事实上林中空隙不大,绝不宜于群殴,一拥而上反而碍手碍脚,枉送­性­命。

这时,四面八方都有人挺刃向圈子欺近。但目光全落在玉琦这一面,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菁华突用传音入密之术向玉琦道:“琦哥速战速决,事不宜迟,迟则有变,恐误大事。”

玉琦恍然大悟,这时岂能耽误?剑尖突然从左足尖向右略移,他要用师子尊者的神奇三剑。

蒙面人双环突然在身前一合,“叮”一声朗鸣,突然迅疾地化为无数光环,急抢而至。

罡风呼啸,环影幻化一圈圈光影,如虚似幻一涌而至,漫天彻地攻到。

玉琦屹立如天神当关,不为双环的撞击声所惑,更不为万千环影所惊,觑个真切,倏然一剑疾飞。

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招的,只见银光一闪,从右旋转而升,身剑不分;只一瞬间,惨变已生。

“叮叮……”数声双环自行相撞声乍起,两道光环破空飞­射­“噗噗”两声锲入巨树之中,环入木大半,只露出半尺多的环柄在外。

玉琦的身形,落在蒙面人身后,面向外面贼人,仍是未动手前的姿态,似乎并未发生任何事故一般。

而蒙面人上身一阵轻晃,以手按胸。在他肩胸腹之间,共有八九个剑孔。终于,他眼珠似乎要暴出眶外,喘出最后一口气,双手一松,“砰”一声向后躺倒,脑袋瓜正在玉琦足跟后不到三寸。

惨变发生于瞬息之间,在场的人谁也没看清玉琦是如何运剑的,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大多数的人都怔住了。

“好小子,你这剑法值得骄傲,老夫且领教你的绝学。”另一名蒙面人挺剑而出。

“呔!那小伙子也别闲着。”有一名高大的蒙面人,纵出用剑向神剑书生一指,向他叫阵。

神剑书生施施然倒垂着剑上前,若无其事似的说:“和你们这些无名小卒,藏头露尾的下三滥人物交手,大大地有辱太爷的名头。可是你既然叫阵,太爷又不得不应付应付,成全你,朋友。”

这两人还未接触,另一面战斗已经结束了。

玉琦横定了心,一不做二不休,万万拖延不得,惟一的办法就是杀一个算一个,这儿用不着理喻,除了你死我活一拼之外,别无解决之途。

不等对方扑到,他立采主动,抢制机先,一声沉喝,人如狂狮舞爪,剑似怒龙矢矫,猛扑而上。

蒙面人功力惊人,剑气直荡三尺,剑啸之声刺耳,大吼一声,剑发风雷,万千寒芒飞­射­,身剑合一旋舞而进,攻出一招“骇浪惊涛”,寒气直迫三丈外。

一连串令人心魄下沉的剑啸迸发,但见玉琦的淡淡身影一升一沉,紧逼着下面的蒙面人贴地盘舞,奇奇怪怪扭曲腾跃的剑影,急剧地纠缠成一团。

蒙面人的雄劲剑气,将袭到的剑影一一震开,可是剑影像是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终于,他盘旋着的身躯一缓,连抖颤数次,身形倏止。

玉琦已在丈外飘然落地,垂剑侧身注视。

蒙面人以剑支地,左手按肩。他双肩和后脑,鲜血已染透了白衫,踉跄后退。

“噗”一声,他的剑失手坠地,抬头向天,闭着眼吸入一口气,虚弱地说:“我……我内力比他强,可是他……他的剑法委……委实……”他话未完,已经断气,人向后跌倒。

同一瞬间,神剑书生已和另一蒙面人拼上了。蒙面人的功力,也将登堂入室,剑术火候亦十分老到。人一接触,剑出千朵白莲,狂飚倏发。

神剑书生不轻松了,他的剑势虽十分凶猛,绝招似若长江大河滚滚而出,着着争取机先。可是蒙面人的功力不下于他,一招连一招,一剑赶一剑,八方飞旋,化招攻招记记不离要害,十分狂野泼辣。

两人各攻三十余招,换了三五十次方位,依然紧缠不舍,双方俱未露败象。

所有的人皆已看出,神剑书生似乎要稍高半筹,迟早他会抢得优势的。在这生花一发的紧要关头,他的神态未露丝毫感情,脸部肌­肉­每一颗细胞都凝结了,每一根岁月刻划下的线条,没有丝毫抽动。

更可异的是,他的左手置于身后,并未引剑诀助身躯的平衡和以诀辅剑制敌,即是说,他实际上只用一只手,无形中功力大打折扣。

玉琦心中暗自忖道:“杨大哥未免太大意了,双方功力相当,势均力敌,他为何不用剑诀相辅?哦!也许,他为了保全神剑的令誉,而不得不如此冒险吧!”

而姜志中神目如电,他已看出蹊跷,在几次险招中,神剑书生的左手分明已经挪出,但却又无力地收回,似乎左手有点不便。他也在想:“这人左手似乎受伤,却不曾听他说起哩。”

菁姑娘关心乃弟安全,可不愿眼看他们拖延,她一挥长剑,娇喝道:“闯!毙了他们。”

“赵姑娘,别忘了江湖规矩。”金眼虎亮声儿叫。

“咱们不是拖时间来的。江湖规矩他们该一对一比拼。让他们上来十一名,杀!”姑娘叫,首先挥剑向外闯。

霎时人影纵横,刀光霍霍,剑影飞腾,十一头疯虎向四面急冲,立时血­肉­横飞。

菁华向外一冲,迎面两支长剑袭到,一攻她的肩颈,一攻她的腹下,招式极为下流。

这一下可把她激怒得像头母大虫,一声冷叱,宝剑上下飞­射­,攻出一招“天地交泰”。

寒芒一合,两贼头飞腹裂,姑娘飞越双尸,攻向前面两名蒙面贼。在越过一株大树下的瞬间,一把鬼头刀从树根下扫到她的后腿部。而树上也­射­下三支袖箭,来势奇疾奇猛,眨眼即至。

她总算是技臻化境的一代英雌,左足一屈一提,将后面袭来的鬼头刀踢飞,长剑一拂,三支油箭被震飞两支,左手抄住最后一支,信手上扔。

两把剑也在这一瞬间攻到,仍是一上一下。

“杀!”她怒叱。

“哎唷!”树上有人叫唤,冰雪下坠,也有人往下跌。

“咔嚓!”前面两个蒙面人剑断头落,尸身扑倒。

玉琦那一面也相当轻松,他不慌不忙,向茜茵姑娘身畔移,她功力最弱,对方全是百中选一的高手;一比一,她略占上风,一比二,她勉强支持;所以他要保护她的安全,不离她的左右。

两株大树后,三个高大的蒙面人,凶狠地扑到,两把剑一张混元牌,来势汹汹。

“茵妹,紧随着我。”玉琦叫,一带她的左臂向旁一闪,从容一剑挥出。

三个人本是同一瞬间从树后扑出,玉琦的向右一闪,便将另两人撇开,那一剑已将一个使剑大汉右臂卸了。

姑娘会捡死鱼,她已抢出加上一剑,贯穿那人的后心。

也在这一瞬间,混元牌已迎头砸到。姑娘拔剑后退,混元牌跟踪而上,一招“肩担日月”向上一个挑,左手的单刀已从下方递出。

“铮”一声暴响,姑娘的剑击中混元牌,被崩得向上一扬。姑娘只觉手腕酸麻,向后退了两步,单刀已到了她的腹前,眼看便得贯腹而入。

玉琦急了,长剑已被另一人缠住,他人急智生,猛地向后一仰,“金鲨穿波”向后翻倒窜,“叮”一声反掌击中单刀,免了姑娘一厄。

贼人大怒,混元牌一记“泰山击卵”向下猛压,击向玉琦仰身未正的腹部。

可是他忘了玉琦的长剑。“噗”一声闷响,混元牌击中玉琦的小腹,玉琦的长剑,也将贼人挥成两段。

“哎……琦……”姑娘大叫,向前一扑。

“小心背后!”玉琦身躯被混元牌击落地面,他并未受伤,内力修为火候已够,铁牌沉重的一击他挨得起。可是姑娘心胆俱裂向他扑来,只道他已被击扁了哩!却忘了身后贼人的长剑,已闪电似递到她的后心。

玉琦百忙中无法起身援救,猛地脱手将剑扔出。

姑娘扑势未止,仆倒在玉琦身上。玉琦的长剑,已贯穿了贼人的心窝。

“茵妹,退!”玉琦抱住她向左飞掠,另一名刚扑到的贼人,三枚瓦面镖正打在玉琦刚才躺下之处,好险!

姑娘一听玉琦仍能说话,而且抱着她跃起,心中一宽,­精­神大振。

玉琦放下她,伸手在地下拾起另一把长剑,一声怒叱,猛扑发镖贼人。

十一条疯虎只片刻间,共宰了二十名以上的贼人,另十命名仍拼死狂攻,不敢逃命;也许他们未奉撤走的号令,只有死在这儿了。

“抓一个活的。”玉琦叫,长剑一绞一崩,左手抢进,一把扣住那人的右肩。

贼人剑被崩飞,迎面就是一劈掌,击向玉琦左耳门,左手一招“小鬼拍门”,攻向玉琦胸胁。

玉琦没理他,左手用了五成劲,掌劈在耳门上不到三斤力,胸前那一掌像是替他赶苍蝇,不起丝毫作用。

他拇食指一扣,将肩井|­茓­制住,这是三十六大|­茓­之一,用多半分劲,就擒不到活人了。

远处响起一声长啸,声如殷殷雷鸣。余下不死的贼人,这才纷纷隐身入林逃命。

贼人一走,众人不敢追袭。菁华姑娘、姜志中、逸电姑娘、神剑书生、玉琦,共擒了五名蒙面贼人。

可是当他们将贼人带到一块空地上时,除了神剑书生所擒的贼人以外,其余四名全都死了,他们的口角,沁出一条黑­色­的血丝。

玉琦惊道:“笑阎罗果然残忍得目毫无人­性­了,早已给他们服下了逆经奇毒。”

“怎见得?”菁华惊讶地问。

“这种毒药绝不能点|­茓­,三十六大|­茓­任何一|­茓­被制,血脉立即回流聚于心脉,毒药一多,心脉即迸裂而死。杨大哥所擒贼人,定然没制住他的三十六大|­茓­。”

神剑书生笑道:“我用擒拿术制住他的。”他仍一手扭转贼人的右臂肘。

“啊!我点了这贼人的七坎|­茓­。”菁华摇头说。

“我点的是期门。”逸电也说。

“我更糟,点了这死鬼的灵台。”姜志中苦笑。

“有一个就行啦!”神剑书生说,将贼人面罩拉下,现出一张惊恐万状,­色­如死灰的中年人面孔。

“笑阎罗可在山中?朋友,你最好实说。”神剑书主冷冰冰地问。

贼人浑身战栗,惶然地答:“在……在……山中。”

“在哪儿?”

“虎爪山,就是前面那五座峰头。”

“前晚被擒来的两位少年人,目下何在?”

“在虎爪山。”

“呸!谁不知在虎爪山?我问你他们在虎爪山的那一处地方,他们目下可好?”

“在中峰后面虎口崖,目下他们仍受到优待,就等你们前来一起处治。”

“阁下如果不想死,带我们前往。”

“小人愿意。”贼人的神­色­已经稳定下来了。

“在前领路。”神剑书生放了手。

贼人揉动者右胳膊说道:“这儿有一条山谷,可直绕到中峰之下。”

“在哪儿?”

“由这儿进入谷地,约五里外便可找到。”贼人一面说,一面向东面下坡处走去。

姜志中突然说:“杨老弟,让在下问他一问。”说完,飞步抢出。

可惜晚了,由树上面突然­射­下三道电芒,齐贯入贼人的天灵盖,贼人仰面便倒。

菁华第一个腾身凌空直­射­,上了树梢。

“哪儿走?”她向一个飞逃的白影追去。

“追!”神剑书主大叫,首先跃上树梢。

不由众人不追,先后跃登林梢。只见三条白影,流星似的向谷底泻落,在林梢飞跃,连雪花也未震落一颗,他们的轻功确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玉琦将剑塞在腰带中,挽起茜茵的纤手说道:“茵妹,用飘字诀。”

他带着姑娘,身法仍比神剑书生快。他却没留意神剑书生在他超越的刹那间,眼中那­阴­险的寒芒冷电,正­射­向他的背影,而且还挫了一次牙。

降下山谷,前面的三个白影,在他们行将追及的瞬间,突然落下密林中不见。

密林的前面,有一处空旷荒地,荒地后,双峰夹峙,只有百十丈宽的谷口,怪石林立,上面有飞崖三两,但大多数仍是并不峻峭的山坡,阻不住人向上攀登,虽则雪滑不易留足,在高手眼中,却算不了一回事。

谷向东南延伸,可以看到有一半山峰隐在云中的虎爪山。前面并没有高山,疥以挡不住视线,看去已是切近。

他们全部停步不前,你看我我看你。

原来谷口左右两座巨石上,各安了一个高有三丈的恶鬼,看去定是石造的。恶鬼手执双股叉,狞恶已极,十分神似。反正谁也没见过鬼,只消像那么回事就够骇人的。

而后面一处悬崖上,有一块光滑的石照壁,上面刻了四个三尺见方的擘窠大字:“极乐之门”。

大家心中都在想:“走这儿呢,还是另觅他途?”

第一个打退堂鼓的人是神剑书生,他说:“这儿凶险,咱们救人要紧,犯不着冒险,谁知那里面安有什么歹毒玩意?”

第一个上当的又是玉琦,他说:“既然这儿是到虎口崖的秘道,咱们非走不可。”

蓦地里,山谷内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像是人声,却又凄厉抖颤毫无人气,但字语尚可分辨:

“极乐之门,盍兴乎来!”

“极乐之门,盍兴乎来!”

“极乐之门,盍兴乎来!”

接着,又响起了午夜枭啼般的厉笑:

“桀桀桀……”

“格格格……”

“极乐……之门……盍兴……乎来……”

语音愈拖悠长,在长空摇曳不定,似乎左飘右荡,像是幽灵飘逸。

“那是人声。”金眼虎沉声叫。

“当然是人,谁真见过极乐世界的鬼魂?”神剑书生冷冷地发话,接着哼了一声。

绝笔生花耸耸肩说道:“那谷中­阴­森森鬼气冲天,不是极乐世界而是地狱,咱们还是避开为妙。”

姜志中突然说道:“那家伙的话靠不住,如果虎口崖在中峰后山,距这儿至少还有百十里,爬上虎爪山也得两个时辰。笑阎罗如在这儿向咱们拦截,断无是理。”

“姜兄之意是……”神剑书生说。

“虎口崖定然在虎爪之前,绝非山后,也许就在这极乐之门山谷的底部。”

“极……乐……之……门……盍……兴……乎……来……”鬼声又起,逐渐去远。

远处,突又传来隐隐的长笑声:“哈哈哈哈……”声源极远,似在中峰与右侧第二峰之山脊中破空传到。

“呵呵呵呵……”笑声虽异,但毫无疑问乃是同一人所发,同一方向传到。

怪!笑声一起,万籁俱寂,凄厉的叫唤声和先前枭啼一般的怪笑声,顿告消失。

玉琦只觉热血沸腾,豪气骏发,豪迈地说道:“不入虎|­茓­,焉得虎子?咱们既然来了,已没有退缩的可能。兆祥元真两弟,可能命在须臾,即使是虎|­茓­龙潭,咱们也得一闯。”

姜志中向神剑书生三人抱拳一礼.正­色­道:“承诸位盛情,义薄云天,甘冒锋镝之险,伴送我等前来,此情此义,姜某永铭五衷。目下已抵地头,危机四伏,在下将与家小姐入谷救人,请三位兄台留步……”

神剑书生抢着说:“姜兄未免见外了。玉琦弟乃是杨某的知交,相处虽暂,却情义深厚,不下一辈子的交情。在下必须伴同玉琦弟一走,刀山剑海,何足惧哉?”

他又转身对绝笔生花和金眼虎说:“两位贤弟请返回河南府,传信五台杨家堡,代我向家父禀明,如果在三月内未返,则已丧身虎爪山笑阎罗之手。是否前来收取愚兄尸骨,两位贤弟可自行斟酌。”

“大哥要咱们做无义小人么?”绝笔生花高声问。

“非也,要是全陷在这儿,何人通风报信?”

“那小弟可伴同大哥前往,邹二哥一人回去也就够了。”金眼虎说道。

“不成,一人闯出不是易事。请听愚兄所托,走吧!”神剑书生断然地说。

两人略一沉吟,最后绝笔生花道:“小弟遵命,大哥多保重,小弟在河南府恭候佳音。”两人向众人告别,道声珍重,分道扬镳。

姜志中直待两人去远,方对神剑书生道:“杨兄云天高义,在下千言万语不足言谢。”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乃是侠义门人应为之事,何况在下与玉琦弟忝在知交?自己人,言谢未免见外了。”

玉琦Сhā口道:“大哥,小弟将永记大哥今日之言。”他虎目中充满感激的光华,几乎现出泪光。

神剑书生微笑不言,伸右手拍拍他的肩膀。

姜志中突然说道:“杨兄的左手,是否有点不便?”

神剑书生笑道:“是的,昨夜在下曾与邹兄弟到翠云峰一走,想找河南府剑术名家翠云观主探问消息,又巧逢毒无常厮拼百招,不慎被震伤腕脉,留在翠云观将养。昨晚客店贼人­骚­扰一夜,在下未克参与捉贼,深感抱歉。”

“大哥运剑不是有妨碍么?我看……”玉琦关怀地问。

“不打紧,贤弟放心。天­色­不早,咱们该往里闯了。”

“是啊!大哥,咱们俩领先。”玉琦拔剑说。

“不!由我领先。”姜志中拦住他说。

“志中叔,你是中心人物,全队主宰,该让小侄领先。大哥,我们走!”

“走”字一落,即飞纵而下。

神剑书生一声长笑,也飞掠下林。

姜志中突向菁华低声说道:“小姐,唤玉琦上来。”

菁华莫名所以,但仍然亮声儿叫:“琦哥,且等会儿,小妹有话说。”她向他招手。

玉琦已落下地面,随即向上疾升,到了她身侧,正想说话,耳中已传来志中以传音入密之术传来的语音:“贤侄,注意不可让任何人接近你的身边五尺之内,即使是我或者是小姐,皆在任何人之列,记住,随地随处,皆须严防出其不意的暗袭。”

“小侄知道。”他也用传音入密之术答。

菁华却说:“琦哥,小心谨慎,不可贸然乱闯。”

“愚兄小心就是,请注意照顾茵妹。”他又向茜茵道:“茵妹,切记不可远离华妹身畔。”

“琦哥放心,请注意你自己。”茜茵感情地轻答。

玉琦颔首作为答复,重新跃下、与神剑书生并肩一站。他为人率直,并未留意神剑书生脸上的神情。

两人展开轻功,直扑谷中。后面十余丈,姜志中和菁华茜茵三人居中,飞虹、逸电与柏、周两人断后,分三批向谷口走去。

看看到了谷口,左右两具巨大的恶鬼像,栩栩如生,似乎作势扑来,跃然若动。

神剑书生脸­色­似乎略显苍白,脚步略缓。玉琦信口道:“这里面可能设有许多机关埋伏,幸而大雪纣山,雪厚不下五尺,一切巧妙玩意定已失效。大哥,咱们放小心些,相信绝无风险,除了有人在暗中弄鬼。”

“是啊!可怕的是人。笑阎罗乃是宇内凶名昭著、令人闻名丧胆的人物,也只有他最为可怕。”

“真正可怕的不是像笑阎罗这种凶人,而是那些令人看不见而­阴­险刻毒的小人物。”玉琦信口说。

神剑书生扭头注视着他,锐利的目光,在搜寻捕捉他脸上的表情。但玉琦脸向谷口,沉着地注视着恶鬼石像,脚下渐缓,轻得像棉絮滚过石面,雪地上没留下丝毫痕迹,他的轻功已到了凝气蹑空之境了。他脸上的表情,也像天空中的云层,瞬息万变,可是外表仍­阴­沉沉地。

两人小心翼翼经过两具恶鬼像下,神剑书生突然指着前面二三十丈外疏林中,腾起的淡淡的雾气说道:“贤弟,那是毒雾。”

玉琦笑道:“不是的,在如此酷寒之下,使用毒物花费太大,绝不可能大量使用。那是地底热流蒸发寒气而成的水气,这一带山林之下,定然藏有地火­精­英。”

两人经过“极乐之门”的石崖下,急急移向疏林。林木稀疏,每一株巨树皆大有两人合抱,矗天而起,每一株相距皆有三丈以上,将山谷遮盖住了。如果不是严冬,这山谷定然叶茂草深,鬼怪食人。

距疏林还有三五丈,突然林缘前一座小雪丘似在向上升,冰雪崩裂,碎雪飞­射­。

两人倏然止步,运功护身戒备。

小丘高约丈余,冰雪散飞激­射­后,现出三个令人心惊胆跳的怪物来,乍一看,胆小朋友准被吓死。

中间,是一个身高丈二的庞大无常鬼,是黑无常。他一身黑丧袍,腰束粗大的铁链,没戴高帽,披散着盖肩长发,脸如锅底,八字铜铃眼,鼻尖儿不见,只见两个大洞孔。下颔被拉下半尺,吊着一根猩红的绸缎假舌头。

按理黑无常是不说话的,只负责捉拿鬼魂,所以他手上举起一块沉重的勾魂牌,上面用红漆写了四个大字:“你来了吗?”

黑无常的左右,是两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身高近丈,粗大雄壮,像两头大熊,浑身寸长的白毛,仍沾有许零碎雪花。它们的头却不像熊,倒有八成儿像独角蛟首,额生独角,双睛奇大,巨大的血盆口中,利齿森森,口角旁有触须,无耳。整个头部足有巴斗大,遍生青绿­色­的浓密刚毛,只能看到毛下隐约现出的棕黑­色­皮肤。

独角怪物的上肢,粗如木柱,爪­色­赤红如火,长度在半尺以上。

三个鬼怪一现身,大踏步向前跨进四步,龇牙咧嘴,冲玉琦和神剑书生挥舞着手足。

“噫!这是啥玩意?”十余丈后的姜志中骇然大叫。

--------------------------旧雨楼·云中岳《风云五剑》——第十七章义无反顾 云中岳《风云五剑》 第十七章义无反顾

玉琦和神剑书生并未胆怯,屹立不动。

姜志中惊叫后,骤然止步,菁华关心玉琦,便待奔向前面。

志中伸手拦住她道:“不可乱了章法,且稍待。”

黑无常和两头怪兽,见他们全部止步,却没有转身逃命之意,似乎一呆。随之,两头怪兽发出两声号角似的狂吼,摇摇晃晃分左右抄出;黑无常也发出嘿嘿狞笑,长长的假舌不住摇晃,向前欺近。

神剑书生似乎有点心怯,他退后两步,即向玉琦靠拢,手中剑徐徐举起。

玉琦突然向前一跃,截住黑无常,厉声道:“阁下装神弄鬼,吓不倒敢于深入虎爪山的人。让开!”

黑无常“呸”一声将假舌吐掉,“唰唰”两声,两只假脚突然向玉琦飞砸,来势奇猛。

玉琦不闪不避,长剑左右轻拨,将两只假脚带得向侧急飞,反向两头怪兽­射­去。

这一瞬间,黑无常长袍下摆自落,丈二的身材只剩了八尺,身躯还未落地,手中勾魂牌向前一伸,随着两段假脚之后,向前疾扑。

玉琦后面的神剑书生,也突用极为迅疾的身法,剑尖前指,向玉琦身后冲上。

“哎……”菁华惊叫一声,挺剑疾­射­神剑书生后心。

两侧两头怪兽,也在同一瞬间,由左右扑向玉琦,四爪前伸猛扑而至。

也在同一瞬间,姜志中手一扬,两把飞鱼刺电­射­而出,向两怪兽飞去。

黑无常在玉琦长剑一拨之际,勾魂牌已经劈面递到,而他那黑­色­大袖中,飞出一丛淡淡的透明飞针。在这种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任谁也不会注意袖底飞出的针雨,只会将注意力放在勾魂牌上。

可是玉琦的天赋大异常人,机智超人一等,他不但已看出勾魂牌有异,也发觉牌下的细微电芒来势汹汹,更感到身后剑气压体。

事实上已没有他多作考虑的时间,求生的本能令他断然应变,他再次使用叠骨法,向侧急倒趋避。

在三方险恶无比的急袭下,他身躯突然变成高不足三尺的侏儒,而且像鬼魅似的向侧倒地,但见褐影一闪,他已侧­射­丈外去了。

真巧!左方那头怪兽正双爪按腹,仍以迅疾的速度冲到,人兽相接。

姜志中飞鱼刺出手,人向前急掠。两道电芒急­射­,左面那头怪兽似乎没将­射­来的电芒看在服下,右爪一拂,想打落电芒,身躯仍向玉琦猛扑。

飞鱼刺被巨爪一拂,突向下一沉,“嗤”一声斜钻怪兽腹下,那两张本是收折着的薄翅,在锲入怪兽无比坚韧的腹革时,“咔”一声突然一张,整个飞鱼刺没入怪兽腹中去了。

怪兽突发出数声奇怪的嗯哼,汲爪掩着裂开了腹部,却无法止住冲势,仍向玉琦撞去。

玉琦还不知怪兽已经受伤,临危拼命,仓卒间一剑猛挥,并一掌登出。

这一剑一掌,他已用了全力,不仅人兽难以禁受,大石头也挨不了这雷霆一击。

“啪噗”两声,剑掌一击而中。由响声中可以听出,似乎击在败革上,剑并未砍入怪兽肌肤。

怪兽一声未吭,被震得倒退丈余,“砰”一声响,掼倒在雪地里,中剑掌之处,白毛飞荡。

姜志中也恰好赶到,伸手去拔已没入兽体内的飞鱼刺,突然冷笑道:“是人装的!”

在玉琦突然以叠骨法脱身的瞬间,神剑书生骇然大惊,不仅玉琦已在他剑尖前消失,迎面的无数飞针已一闪即至,勾魂牌也随后疾推而来。

幸而他是由玉琦后方稍左之处扑上的,而且后距五尺,在绝顶高手说来,足以有闪让的时间。

他也向左一晃肩,一声虎吼,右手宝剑一振,腾升起千朵白莲,将右半身全部护住了。

后到的姑娘也到了,另一半飞针找上了她。只见她纤掌一挥,飞针如被磁铁所吸,大部倏然坠地。而剑尖前的十余枚,却回头反飞,倒袭黑无常鬼。

她的剑尖,原是指向神剑书生,但眼前景况却令她一偏剑锋,转向黑无常。

原来神剑书生用剑气震飞飞针,身形又进,攻向黑无常的右胁,一招“花中吐蕊”连攻五剑,却五剑如一,从对方腰肋攻入。

“要活的!”姑娘娇叱。她宝剑一振,勾魂牌立被震飞,扣指一弹,一缕锐风急袭无常的胸膛璇玑大|­茓­。

无常鬼向右一闪,伸手去拉腰中铁链,“哗啦”一声,向外抖出,飞砸姑娘的电芒。

神剑书生的剑,本来从无常鬼的腹部擦过,一招落空。可是听姑娘一叫“要活的”,他眼中杀机立现,向左一旋,招变“苏秦背剑”,错在铁链下,再向内一挥。

这刹那间,铁链无声而断,已被姑娘削断挑飞。

神剑书生那一剑,将黑无常的肚腹横剖了一条大缝,肚肠外涌。

黑无常向后一踉跄,右手链把坠地,左手在掩向腹部之际,“得”一声掉下一个灰黑­色­的五寸长针筒。他用左手掩腹,用凄厉的语音颤声叫道:“少……公……你……”

“砰”一声巨响,他倒下了。

菁华收剑旋身,凤目中突然­射­出直可透人肺腑的寒芒冷电,横剑当胸,盯视着神剑书生。

神剑书生打一冷战,收剑拱手道:“抱歉,赵姑娘,在下失手了。”

姑娘冷冰冰地说道:“杨大侠,这恶鬼刚才可是叫你?”

神剑书生脸­色­苍白,强笑道:“在下并没……没……”语声未落,“当”一声他隐于肘后的宝剑坠地,以手按在右股上,屈下一膝,向前仆倒。

恰好玉琦奔到,他赶忙伸手抄起神剑书生,变­色­大叫道:“大哥,怎样了?你……你……”

神剑书生虚弱地叫道:“我……中了毒针……股……下……”

原来在黑无常临死前掉下的针筒,­射­出一支­肉­眼难辨的飞针。要不是神剑书生恰好旋身,定然­射­入腹中了。

玉琦大惊,抱着他奔向一侧数株古木后,褫下他的长裤,替他检验伤势。

神剑书生则拼余力挣扎,探手囊中取出一颗丹丸,吞下腹中静待变化。

玉琦惶急地惊叫道:“哎呀!是凝血之毒。大哥……糟……”

神剑书生软弱地说道:“贤弟,不打紧,让我憩息片刻,我可行功疗伤,将毒迫出体外。”

这时姜志中也到了,他凄然摇头,将拾来的针筒在掌心摊开,说道:“恐怕麻烦大了,这针筒发时无声,中藏三支飞针,可远­射­五丈外,能击破高手的护身气功,无坚不摧。看形态,极像传说中的‘夺魄神筒’,乃是勾漏山的贼和尚,百毒如来昙宏之物,中藏歹毒绝伦的凝血针;中者不论人畜,浑身血液逐渐凝结而死。”

“姜叔叔,怎办?这……这……”

“除了百毒如来的独门解药,只有千年玄参可解此毒。目下别说无此神物,即使有少林派的武林至宝八宝紫金夺命丹,亦无济­干­事。惟一可行之法……”

“怎样?姜叔叔。”

“放血,或可延长他的­性­命。”

神剑书生张开眼,软弱地说道:“不成了!我无法行功,天……绝……我也!”

玉琦猛地掳起衣袖,伸指甲在小臂上一划,鲜血如泉地涌出,塞入神剑书生口中,说道:“喝下我的血。”

姜志中和赶到的柏、周两人,同声大叫道:“贤侄,使不得!无济于事。”

玉琦将手臂创口,已塞住神剑书生之口,说道:“我的血或可解毒,聊尽人事。”

远处的华、茵两姑娘,她们因神剑书生已褫掉下裳,不敢走近,却同声大叫道:“琦哥,你……你怎么这般愚蠢?天哪!”

怪事出现了,神剑书生只喝了两口血,脸­色­由苍白变回红润,而股下紫黑­色­的肌肤,也渐渐恢复原状。

姜志中骇然,他想不到玉琦竟然有此能耐,以自身血液可替人化解奇毒,普天之下得未曾有。

但事实上玉琦办到了,不由他不信。他一看神剑书生肌­色­一变,忙道:“贤侄,可以了。”伸掌在创口处一按,运内力向外一吸,掌中,多了一根长仅一寸,已化掉一半的绣花针。针看去似乎透明,但略泛绿­色­。

玉琦止住血,脸­色­略苍。柏永年推他走开道:“贤侄,小姐那儿有舟药,去。”

菁华在远处向他招手,接到人先塞两粒丹丸入他口中,用只有他们方可听到的语声埋怨地道:“琦哥,你为何救他?”

“咦!华妹,为情为理为道义,救他乃是本份中事啊!华妹,你……”

“哼!要不是你的身法诡异迅疾,他那一剑恰好要贯穿你的后心。”

“他是为了救应我才出手的。华妹,别冤枉了他。”

“琦哥,我知道你的心地光明磊落,以己度人;但旁观者清,我相信我的观察力可洞穿他的心地。”

“华妹有何所指?”

“他对你没安好心。”

“他没有理由。”

“我敢断言,他们已知道你的身份,已由活擒改为立下毒手。虽则我们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至少他不时显露不利于你的作为,已说明他无时不在打主意计算你。”

“我想不会的。无为帮的清字坛主逍遥道人,可能是太清妖道门下,如果是的,无为帮定然是太清妖道在主持帮务;要取我­性­命的人,该是无为帮。但他曾多次诛杀无为帮之人,已可证明他不是无为帮的人。”

“时机未到,他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用几个帮中三流人物做枉死鬼,并无不可。就像这个假扮无常鬼的人一般,死在自己人手中,确是冤枉。”

“反正这假鬼势在必死,绝逃不出我们之手,他何必多此一举?”

“原因也就在此,他要灭口。”

“华妹,你这论调太武断了些。”

“绝不武断,他可以在叱喝留活口之后,毫不感困难地撤身,但他竟然挥剑斜旋,恶鬼临死前打了他一针,所说的三个字我没听清字义,但脸上怨毒惊讶的神­色­我全皆了然,显然他死得不甘心。”

玉琦仍固执地摇头,苦笑道:“事实上他没有计算我的理由。”

姑娘也摇头苦笑道:“我无法说服你,你太固执了。今后,我希望你不再和他走在一块儿。”

“华妹,谢谢你的关心,我会保重我自己的。”

这时,飞虹、逸电两侍女已将两个假扮怪兽的人,剥掉披在外面的兽皮,发现那是两个高大雄壮的中年人。

周岚则检查无常鬼,向这儿高声叫道:“这家伙也是假扮的,脸上全是零碎。”

姜志中问道:“可是个和尚?”

“倒不是和尚,是年登古稀的老家伙。”

姜志中将夺魄神筒塞入怀中,不解他说道:“怪!百毒如来之物,何以到了这家伙手中的?”

久不发话的茜茵姑娘说道:“夺魄神筒百毒如来造有三具之多,还是这十年间传出的事,以前无人得知他有这种歹毒玩意。武林中人对自己的独门奇技,珍逾­性­命,百毒如来竟然将此物交与这人,他们之间定有极为罕有的交情。”

菁华恨恨地说道:“可惜他死了。”

玉琦脸­色­一变,愤然地说道:“这么说来,百毒如来也在这些人中与我们为难了。”

茜茵神­色­凛然说道:“百毒如来乃是太清的至交好友,在回龙谷曾出过死力。这些人定然是太清妖道的手下……”

菁华姑娘赶忙伸手掩住她的樱口,不令她往下说,目光向大树方面瞧,低声道:“不可说,注意他。”

“他”,是指神剑书生,柏永年在那儿照顾,这时伸手向这儿急摇,制止茜茵往下说。

玉琦说道:“快闯!时候不早了。”

远处柏永年也说道:“杨老弟已无大碍,走啊!”

众人全重行上路,神剑书生不但­精­力尽复,似乎更有­精­神,向玉琦不住道谢,仍和玉琦走在前面,他脸上神­色­千变万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奇怪的是,沿途似乎未再发现敌踪,在山崖石壁之上,不时可以发现枯骨。按情形揣测,如果没有大雪覆盖,这一带可能随处皆有朽骨,可算得是人间地狱。

众人心中愈来愈紧张,树林愈来愈密,似乎四面八方皆有憧憧鬼影,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伺伏。

终于,他们小心翼翼地降下谷底,松林已尽。前面,是一处谷中平原,漫山遍野的白雪,一望甚觉辽阔。而对面山坡,却是怪石嶙峋,其­色­青黑的岩石。再往上,就是虎爪山的中峰。

由这面往对面看,仅可看到三只爪尖伸向谷中,另两爪被左右的山脚挡住了视线,无法看到。

中峰前伸,在山与爪甲之间,有一段略低的峰峦,可是无法看清。在那一带,参天的不凋松桧绵亘不绝,看不到冰雪,而且雾气蒸腾,足有七八里宽广的范围,真象是另一个世界。

山谷平原中,间或有一丛丛凋落了的树林,并有不少假山一般的奇形怪石矗立其间,显得­阴­森可怖。

整个山谷没有任何声息,沉寂如死,寒风不烈,徐徐掠过覆满冰雪的树梢,并没发出啸风之声。

对面山脊的雾气,袅袅上升三五十丈,即随风而逝,化为雪屑落至山谷之下。

玉琦用剑一指远处雾气蒸腾处说道:“那儿有地火|­茓­口,走然是虎口崖,可能即是笑阎罗的巢|­茓­,因何不见人影出现?”

姜志中相度良久,沉声道:“他们定然设有毒谋,不容置疑。既然他们让我们平安到达,在这儿将有极为凶险的埋伏。”

神剑书生撤下宝剑道:“既来之则安之;龙潭虎|­茓­,咱们也得闯上一闯,在下在前开道。”

志中目光仍不离开对面雾气蒸腾处,说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我们只有向前闯的一条路可走。请大家注意,万一失散,就在这儿聚会。”

玉琦举剑叫道:“咱们闯!”

神剑书生也扬剑叫道:“走啊!”

刚下到谷中平原边缘,突然对面响起一声震天长啸,破空传到。

“呜……”整个山谷,充满了颤抖凄切的胡笳声,山谷为之应和,令人心弦为之狂震。

爪根雾气蒸腾处,山石的边缘,一排高杆突然耸起,在胡笳凄切中,徐徐升起一面面白­色­的招魂幡,在高空迎风招展,令人触目惊心。

“哈哈哈……”后面来路也突然升起中气十足的长笑。

众人转首一看,从他们降下山谷之处,一字儿排列着三五十面火红­色­的长幡,已将回程要道堵住了。

菁华姑娘冷哼一声,脱掉风氅往肩胁下一挂,将胁下一个绣有一头飞凤的革囊移到顺手处,神情冷冰冰地说道:“要是他们一拥而上,今天只好再开一次大杀戒了。”

众人纷纷重行结束停当,飞虹一面笑道:“如果面软心慈,今天谁也出不了这阎罗之谷。”

前面的玉琦,用剑向远处巨石堆一指道:“是啊!阎罗之谷,瞧那儿。”

在百十丈外,雪堆中耸起五十块巨石,有一块四五丈大的巨石上,刻了八个大字,虽则有点模糊,但只消略一定神,仍可分辨。

八个字是:“极乐世界,阎罗之谷。”

志中大笑道:“哈哈,这是天堂,也是地狱;咱们的机缘倒是不坏。”

玉琦也大笑道:“天堂地狱,任我遨游。咱们三生有幸,得见识何为天堂,孰为地狱。”

神剑书生也笑道:“幸生不生,必死不死;咱们对生死两途,各有一半机会,该闯了。”

菁华突然向他说道:“杨大侠言不由衷,死之一字,似不应出诸杨大侠之口。”

神剑书生扭头向她注视半晌,神情十分复杂,瞬息万变,最后淡淡一笑道:“赵姑娘认为在下带有语病么?”

“正是此意。”

“有说乎?姑娘何以教我?”

姑娘也淡淡一笑道:“杨大侠剑术通玄,号称神剑;阎王谷么魔小丑,何足道哉?故而与死字无缘,生机旺盛。”

“姑娘取笑了,在下末流之技,岂敢自傲?江湖中像在下这种材料,简直是车载斗量,哪敢奢言神剑?”

“这是小女子肺腑之言。”姑娘语气甚谦,但凤目中的冷电却似万载寒冰,逼视着对方。

神剑书生心中一虚,转首漠然一笑道:“在下所说生死机会各半之语,也是肺腑之言;姑娘若是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

玉琦怕他们说僵,忙出声打岔道:“反正生生死死,都无法打动我们。该走了。”说完,便领先向前走去。

到了巨石之前,他仰夭发出一声长啸,并大喝道:“正主儿已前来拜山,可有人出来接待么?”

没人回答,空山寂寂。他又喝道:“主人既是大名鼎鼎的笑阎罗,为何如此小家子气?快滚几个人出来答话。”

蓦地,在最有面山谷末端,隐隐传来厉笑之声。

众人皆未加重视,但神剑书生却面­色­一变,由于他走在前面,没人注意到他的神­色­。

玉琦见没人回答,仗剑而进。

茜茵在后面叫道:“琦哥,里面是否没有阵势?”

玉琦答道:“目前难下定论,但似乎没有。”

神剑书生问道:“贤弟,你会奇门生克之学?”

“略识皮毛,大哥可别见笑。”

“贤弟,你确是人间奇材,愚兄羡慕得紧。”神剑书生一面说,一面有意无意间向玉琦靠去。

玉琦在青华一再提醒下,已生戒心,一面运功戒备,一面留神注意神剑书生的举动。

可是神剑书生并未有异动,突然说道:“小心了,前面有人。”

两人向右一闪,以奇快的身法绕过一座大石,便看清了刻字巨石之后约十余丈,雪地里坐着两个白袍老人,一个手执盘龙拐,正是恨天翁;一个年纪约小三十余,也有一甲子多年岁,生得鼻直口方,红光满面,慈眉善目,端的人才一表,他的腰下,系扣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

在两人后面,分立着一身穿天青一紫红的两个劲装中年人。穿天青­色­劲装的人,正是江湖客邱应昌。

“咦!是邱前辈。”玉琦首先便认出邱应昌,出声呼叫,并向前急掠。

邱应昌脸露喜­色­,向巨石下一指,说道:“杨贤侄,看那儿。”

玉琦闻声止步,扭头一看,巨石下,并排躺着八具尸体,白衣白面罩,正是笑阎罗的党羽,看去全僵了,但看不出伤痕。

后面姜志中一行人都转出石后,并未近前,挺兵刃向四面戒备,虎视眈眈。

玉琦奔近老人,说道:“邱前辈别来无恙,一向可好?”他举剑行礼。

江湖客邱应昌抱拳回了一礼,说道:“托福,贤侄,来见过恨天翁伊老前辈和……”

他还未说完,那花甲老人突然接口道:“邱老弟,请勿将老朽的名号说出。”

又对玉琦道:“小哥休怪,老朽萍踪四海,少管闲事,不愿留名,为了便于称呼,可叫我孤老儿。”

恨天翁大笑而起道:“咱们这些老不死,全是孤老儿。”

玉琦心中一动,心说:“怎么这般巧?又遇上了恨天翁,难道说,他真与毒无常在计算我不成?”但他仍然向两人行礼。

恨天翁向神剑书生一指,呵呵大笑道:“少年人,你心中仍在不服,没忘了翠云峰下之耻,是与不是?”

神剑书生冷冰冰地说道:“在下确有此想。”

“别挂在心上,老朽今日阻你们前往冒险,算是将恩抵怨。”

玉琦变­色­地间道:“你要阻我们?”

“正是。”

“为什么?”

“前途多舛,不去也罢。”

“笑阎罗吓不倒晚辈,何况晚辈还有朋友落在他们手中,此次前来虎爪山,有如破斧沉舟,断无后退之理。老前辈明鉴。”

恨天翁面­色­一正,说道:“虎爪山安下毒计,诱你们前来之人,不是笑阎罗,那老阎王也是受愚者之一。”

玉琦讶然叫道:“不是笑阎罗?”

神剑书生悻悻地说道:“哼!这老鬼又胡说八道。”

恨天翁瞪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说道:“这虎爪山前阎罗之谷,三十年前确是笑阎罗的屠人场,但后来他洗手改邪归正,隐居在太室峰之南,据说与少林方丈当今掌门密伽尊者瞿谛交上了朋友,岂会引你前来计算之理?何况他根本没有这许多党羽。”

“那么,老前辈可知是谁人所为?”

“老朽也问不出所以然,这些人行事异常残忍,无法擒到活口。”

“不管是与不是,晚辈必须前往一走。”

“目下四面伏兵齐出,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由原路突围,日后设法再来。”

“晚辈无法再等,机会不再。”

恨天翁叹口气道:“事实上老朽和孤老儿确是真心相助,尤其是孤老儿,他恨不得立即动手,可是我们都爱莫能助。”

“晚辈心感盛情。”

“惭愧,老不死的第一次碰上这种棘手的事,那些狗杀才们在虎口崖上布了许多高手,高手并不在我们眼下,难在你们已有人质在他们手中,除了你们之外,任何人若想闯上,他们便声言要毁人质,可把我们难住了啦!”

孤老儿也叹口气道:“也难在老朽与你有恩怨牵缠,利害攸关,无法置其他于不顾,一意孤行助你反而误了你的大事。”

玉琦一怔,困惑地说道:“老前辈与晚辈有何恩怨牵……”

“目下不必说,不可说。在这谷底平原中,老朽与伊前辈却可助你一臂之力。”

玉琦又是一怔,且有点心惊,孤者儿竟叫恨天翁为前辈,难怪恨天翁的功力有如许深厚。自己真要和他动手,恐难接下他三招两式。幸而他仗义相助而非为敌,不然可得讨厌哩。

恨天翁一摆盘龙拐,呵呵大笑道:“走啊!老不死的送你们一程。”

两个老家伙身形一动,便已远出六七丈,江湖客和另一位中年人,功力却差远了,他们落在后面。

玉琦和神剑书生晃身便追,向前急­射­。

走了里余,众人倏然止步。

在前面怪石古林前缘,一字排开一群白衣人,只露双目,足有三十人之多。

恨天翁仰天长笑,笑完说道:“谁挡老不死,他得先死。小哥儿,杀啊!哈哈!”

他在长笑声中,扑向中间为首的三个人影。

三个白衣人两面一分,中间那人身材稍矮,手中倒提着一条紫龙拐,踏前三步,拐一动风雷俱起,攻出一招“沉香劈山”,立时罡风四­射­。

“当”一声暴响,双拐相交,白衣人身躯斜飞八尺,猛地急冲而回,拐变“毒龙出洞”,兜心便点。

恨天翁突然向右一闪,让招不再进击,飘飘然八方游走,倒拖着拐哈哈狂笑,一面说道:“哈哈!老不死的明白了,呵呵!大名鼎鼎的九疑山红衣阎婆,竟然在这儿脱掉红衣,做起白衣走狗来了。哈哈!滚!”

“当”一声暴响,恨天翁一拐崩开红衣阎婆的紫龙拐,身形健进,斗大一朵拐花直­射­对方头胸。

红衣阎婆被震得气血翻腾,无法招架,急向后飞退,再向左一折。

她身形捷逾电闪,可是仍慢了半分,盘龙拐如影附形逼到,擦过她的右肩外侧。她厉叫一声,闪电似的逃入林中去了。

两侧两个白衣人,见红衣阎婆竟然接不下对方三五招,惊得腿也软了。可是红阎婆遇险,他们不得不出手,大喝一声,跟踪挺剑飞扑。

恨天翁本想再取红衣阎婆,身后双剑左右齐到。

“哈哈!”他大笑着转身,一拐顺手便扫。

“铮铮”两响,两把剑碎成百十段,被浑雄凶猛的内家真力,震得向一侧激­射­。

两个白衣人惊叫一声,虎口鲜血飞溅,身躯被潜劲抛飞三丈外,晕头转向下掉。

玉琦刚宰了一名白衣悍贼,两个家伙刚往下掉,向玉琦身后飞撞而来。

玉琦耳目极灵,已听出身后风声有异,奇大的潜劲压到。他猛地虎吼转身,攻出一招星罗剑法的“彗星横空”,剑划一道半弧,顺势猛挥,并暗含“点”字诀,相机点出。

两个家伙虽然晕头转向,但功力超人,死中求活,四只大掌拼命一登。

剑虹划到,掌力亦吐。“克嚓嚓……蓬蓬”,两个贼人一断腰一被剑尖贯入心窠,玉琦也结结实实挨了两记劈空掌。

他只觉胸前一震,身躯向后急挫,虽已运功护体,仍感气血翻腾。

身后又扑到一名贼人,正好捡死老虎,长有五尺以上的斩马刀一闪,迎着玉琦背影就是一记“力劈华山”。

贼人正心花怒放,这件大功捡定啦!岂知玉琦不上当,­干­脆仰面躺倒,奇快地一掌急推刀柄,长剑疾­射­贼人肚腹。

贼人双手握刀,被玉琦一托,人向上一抬上身,下面空门大开,长剑已闪电似的贯腹而入。

玉琦火速拔剑,人向侧方急­射­,半途跃起,大喝一声攻向另一名蒙面人。

那贼人手中有两件兵刃,右手是把银芒闪烁的长剑,左手是九合金丝绞成握柄、白­色­马尾毛长有两尺的拂尘,这家伙在众人开始交手之前,躲在后面不言不动,这时方突然跃出,猛地向玉琦冲来。

玉琦也正好找上了他,两人冲势皆够凶猛,只一刹那间便接上了。

玉琦抢制机先,抢进三步,攻出一招“银河飞星”,银星急­射­,剑气破空锐啸。

贼人冷哼一声,左手拂尘轻描淡写地一拂,看似平平无奇慢腾腾地,其实快极。右手剑平举,封住正面,并未递出攻招,凶光四­射­的鹰目,死盯着玉琦。

玉琦看对方拂尘上似无内力注入,正在奇怪,“铮”一声剑竟被拂尘卷住了。

“祸胎该死!”贼人沉声叫,长剑倏吐。

玉琦剑被对方吸住,无法挣扎,在同一瞬间,剑已到了胸前。他想丢剑躲闪,可是那从剑上传来的奇大吸力,反而将他向前一拉。

他心中大骇,暗叫“完了!”但他不能眼睁睁挨剑等死,拼全力向右一闪。

贼人喝声未落,一道电芒已由下向上掠到,快得令人­肉­眼难辨,突然出现,出人意料。

“铮”一声龙吟虎啸之声响起,贼人向后飞退。

玉琦仍紧握自己的长剑并未脱手,左肩前被崩起的银剑划了一道血槽,鲜血外渗。他定神一看,原来是孤老儿到了,救了他一命。

孤老儿见一剑仍未能全功,也未将贼人银剑崩飞,脸上神­色­一变,厉声道:“阁下可是流云子妙贤?”

“是又怎样?可惜贫道不是。”贼人声音极冷。

孤老儿哼了一声说道:“阁下是的。能接下老夫一剑而剑未脱手的老道,屈指可数,在令师四位门人中,只有你妙贤和令师兄­阴­风散人有此能耐,你不是妙贤便是……”

“老狗住口!贫道岂和你斗口探底?纳命!”他沉步欺近,目中凶光四­射­。

孤老人也沉声欺近道:“你的剑法瞒不过老夫,等会儿你便现出狐狸尾巴了。”

两人在丈外停步,贼人又问道:“你是谁?说!”

“我就是我老人家。”

“该死!”贼人叫,左手右剑猛扑而上。

刹那间罡风激­射­,剑气飞腾,风雷之声慑人心魄,强劲的气流直迫三丈外,不但雪花狂舞,三丈内人亦站立不牢,人影飞闪腾扑,难分难辨,好一场罕见的激斗。

这时,贼人死伤枕籍,战斗已近尾声,仅有十余人在勉力支持,大概覆灭之期不远了。

玉琦在一旁不住思索两人的对话,猛想起被疑为太清妖道门下的清字坛坛主逍遥道人,他的道号就叫妙如。难道说,这家伙真是太清妖道的第四弟子妙贤么?

他正在想,忽听“铮”一声龙吟似的是剑芒乍起,孤老儿又和贼人硬拼了一剑,人影一分。

贼人垂下剑,厉声道:“老狗!你的剑法似是出诸九指老秃驴,你也像是开封府的古老贼。”

孤老儿突然笑道:“哈哈!老朽叫做孤老儿,不信可问这位杨小哥。接着!”说完,挺剑猛扑。

贼人厉啸一声,闪身从左后方隐身入林逃命去了,接着传来他咬牙切齿的语音:“老不死,咱们后会有期,你的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不怕你飞上天去。”

“孤老儿在等着,哈哈!短期间老头子还不会作古,请放心,哈哈!”孤老儿向林中豪放地大笑。

斗场中横七竖八躺了二十三具尸体,其余的逃命去了。

恨天翁叫道:“第一关我们已顺利通过,往后将有功力更高的高手在等着我们,诸位今后得小心谨慎,不可各自为战了。闯!”

他倒拖着盘龙拐,在前急掠入林,衣袂飘飘,身怯轻灵迅疾,像一阵轻风一掠而逝。

不久林尽,前面是一座小丘,小丘左右后三方,怪石如林。小丘后端,并肩站着三名身披紫袍,内芽紫­色­劲装,紫­色­头罩,只露双目的人。左右两名五短身材,一背长剑,一个在袍下腰带上,盘着一根九合金丝绞成的软鞭。中间那人个儿高大,袍袂下摆微露剑鞘。

三个人屹立不动,面上有罩,看不出他们的表情,反正目中的冷电确是令人望之心悸。

恨天翁、孤老儿率玉琦和神剑书生跃登土丘,其余的人在后面散开,严阵戒备。

恨天翁往土丘中间一站,哈哈大笑道:“孤老儿,你可看到今日的武林怪现象么?哈哈!”

孤老儿恭谨地答道:“前辈所指为何,晚辈愚昧,不明所以,尚请明示。”

恨天翁旁若无人地大笑,将拐拂了拂,说道:“武林中人,最为人所垢病的是好勇斗狠,攘利者极少,而争名却似乎是必然之事,这也就是好勇斗狠的原故。”

玉琦Сhā嘴道:“老前辈明鉴,这是必然之事。古圣先贤也曾说过,三代之下,惟恐不好名;武林中人争名,并无不是。”

恨天翁神目一翻,呵呵一笑道:“怪也怪在这儿。今日咱们所见的人,无一不是惟恐人知,藏头露尾之辈,岂不可怪?刚才那红衣阎婆乃是黑道中一代英雌,想当年也曾叱咤风云,不可一世,谁会想到她会在这儿雌伏,甘心做三流使唤拼命人物?”

孤老儿也淡淡一笑道:“与晚辈动手的那位老道,论功力足可跻身一方之霸高位而无愧­色­,可是他仍然隐去面目,受人驱策。想起来,确是可怪。”

神剑书生突然开口道:“笑阎罗乃是宇内凶魔,功力之高,介乎仙凡之间,跺下脚天动地摇,他手下的人物,自然也是绝顶高手。红衣阎婆算不了什么,能在笑阎罗手下执役已是侥天之幸哩。”

恨天翁瞪了他一眼,说道:“青年人,我已经告诉过你,笑阎罗根本不在这儿,他已经不是宇内凶魔了。这些人被另一名隐身幕后的凶狠人物,用歹毒的­阴­谋控制住身心,以供他的驱策。可怜,这些武林高手们。”

他们目中无人地高谈阔论,三名紫衣人不言不动,只用刻毒凌厉的眼神,下住向四人打量。

玉琦用剑向他们一指,向恨天翁问道:“老前辈,他们也算得高手么?”

恨天翁道:“怎么不是?可惜他们已身不由主,已无法出人头地,永远含恨,赍志以终了。”

三个紫衣人被这句话激怒了,中间那高个子­阴­沉沉地踏前三步,发话道:“老不死,你吠什么?”

恨天翁故意眯着眼,做着鬼脸问道:“咦!你这藏头露尾狗,说的可是人话?”

“呸!”紫衣人大吼一声,猛地一闪身使冲前数步,快逾电光石火,大袖一挥,一耳光向恨天翁掴去。

恨天翁乃是武林九大高人中,名列第一的一代雄才,虽则行事有点乖张,但不失侠风,武林名望之高,不下于晚一辈的白道群雄之首玉狮。他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狂妄到向他动手掴耳光,这简直反啦!

他老人家这些年来,有点后悔往日之非,尽可能地收敛自己,已不似昔日那么乖张。紫衣人这一狂妄的举动,可把他激怒得像一头踩着尾巴的野猫,怒啸一声,一掌反抡而出。

“蓬啪”两响,先是如山内劲接触,次是双掌接实,两人都快,拼上啦!

罡风迸­射­中,旁立的孤老儿、玉琦、神剑书生三人,全被强烈的内劲所迸气流,逼得急退三五步,立脚不牢。

恨天翁上身一阵乱晃,双足陷入雪中近尺,脸上神­色­凛然,神目寒芒倏现。

紫衣人疾退三步,身形向右一倾,右足陷入雪中齐膝而尽,右手缓缓下垂,紫袍袖裂成数片,两片碎衣袍随罡风激­射­三丈外,飘然下坠。

恨天翁哼了一声,冷笑道:“是你!难怪你敢如此狂妄,你的罡气已练有八成火候了,再深厚一成,你就可以要我的老命了。”

--------------------------旧雨楼·云中岳《风云五剑》——第十八章虎|­茓­雄风 云中岳《风云五剑》 第十八章虎|­茓­雄风

在右面山谷远处,突然传来时隐时扬的怪笑声和凄厉如鬼哭的声浪。可惜这些哭笑声因为相距太远,令这儿的人无法听清,也无法分辨。

后面两个紫衣人,火速褪下紫袍。土丘后,突然跳上三个白衣人,接取他们的罩袍,有一名到了高个儿身后,亲自替他卸袍。

两个矮个儿两下一分,再向前大步而进,“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唰”一声六尺软鞭倏抖。

孤老儿呵呵一笑,撤剑迎上道:“要来的终须要来,轮到我孤老儿应劫了。”他迎向右面那使鞭人。

神剑书生也闪身迎出,哈哈一笑道:“阎王之谷盛会,本书生也应劫一番。”他长剑斜举,一步步向左面扬剑走近的矮个儿迎去。

土丘后紫影一闪,上来一个瘦长个儿,同一式打扮,手上提着一柄长家伙,五尺的沉重双刃斧,他­阴­森森地说道:“太爷来凑个数,这土丘儿够宽。”

玉琦垂剑迈步,迎上道:“太爷来了,拼百十招玩玩。”

高个子桀桀笑,单手一挥大斧,说道:“太爷利斧刚磨,正好一试你的脖子硬呢,抑或太爷的斧利。桀桀……”

在枭啼也似的笑声中,他挥斧直上。

这刹那间,土丘旁和怪石古木间,纷纷出现了三五十名白衣蒙面人。

姜志中哈哈一笑,举手一挥,菁华四女在土丘之左,姜志中、柏永年、周岚在右,江湖客和另一位同伴居中,撤兵刃分开列阵,准备一拼。

白衣人并未欺近,只将他们围住,形同监视,也像是替丘上的四名紫衣人押阵。

高个儿紫衣人脱掉罩袍,缓缓撤下腰中长剑,说道:“老不死,你的护身神功火候也­精­进了许多。”

恨天翁哈哈一笑道:“杂毛,扔掉你那面罩,让我老人家看你变成啥玩意了?藏头缩颈,你算哪门子九大高人之一?”

“老鬼,不用了,反正你知道我知命子今天要取你老命,足矣够矣!”

“哈哈!老杂毛,今天咱们不期而遇,也算得武林佳话,看看这些年来,谁在打瞌睡把功力搁下了。”

知命子徐徐举剑道:“咱们并没有深仇大恨,意气之争也不是咱们这种行将入土的人所应为了。今天,你岔出架梁,犯了武林大忌,死到临头。但为了珍惜你过去的武林名位,贫道愿担承千斤重责,放你一条生路,请汝撤手回头。”

“免了吧!老道,你的盛情老不死的心领,难道你不知我恨天翁的­性­情?喂!你这家伙怎么不珍惜羽毛,怎么竟会听人驱策,做了人家的走狗?你的主子是谁?能役使你这宇内恶道之人,老不死的倒愿见见,看他是啥玩意?我不信他会有三头六臂。”

知命子正是“乐天知命”的知命子玄丹,一个宇内凶名远播的恶道,功臻化境,玄门罡气称雄武林,而且天不怕地不怕,无恶不作,无所不为,而今竟然甘心掩去面目受人驱策,确也是令人大感骇异之事。

他已进至一丈之内了,厉声道:“道爷不再和你噜嗦,你走是不走?”

恨天翁大笑道:“走?哈哈!你当老不死的是何等样人?不过,要走也是极为容易的事。”

“怎样容易?”

“你乖乖的滚上山去,让老不死的把他们送上虎口崖,老不死的再走不迟。”

“老匹夫!你该死,敢戏弄贫道。”

“哈哈!你算哈玩意!想当年三次印证,哪一次不是你输招?你神气什么?哦!原来你已找到了主子,所以用主子来压人了,是么?”

知命子恼羞成怒,厉喝一声,长剑一动,罡风倏发,剑气锐啸刺耳,不徐不疾地点出一剑。

“好啊!你的剑术也了不起,已有长足进步哩,杂毛。”恨天翁向左徐闪,讽刺老道。

“老狗接招!”老道怒火千丈,大吼着挥剑一振,这次剑化万道银蛇,罩向恨天翁,捷如迅雷。

恨天翁已无法再躲,也沉喝一声,盘龙拐疾挥,切入剑影之中。

两人都用上了全力,但听一阵殷雷之声绵绵不绝,拐影剑尖在对方全身要害急剧地闪烁、跳动、腾跃,每一招皆是生死一发的凶狠绝着。

只一照面间,两人出招拆招各攻十招以上,没有兵刃撞击之声,只有拐风剑气的爆裂声发出,地面的雪花,向外激­射­,三丈内皆有裂肤碎­肉­的罡风雪雨,令人无法存身,可见激斗之烈。

这时,行将交手的另三对,也为这场武林罕见的激斗所惊,全部退在一旁凝神观战。

但玉琦心急元真、兆祥之危,只略一停顿便无心再看,虽则他极想观摩两人的绝学。

他突然向提双刃斧的瘦长个儿大喝道:“呔!你也别闲着。”他剑垂左足尖前,斜身急进。

“小狗找死!”紫衣人大吼,“呼呼呼”就是三斧,“吴刚伐桂”、“猛虎踞门”再变“狂风舞雪”,上中下三路全被斧影盖住,三招如一,一气呵成,不仅攻势凌厉,防守之密可说泼水不入,平常人绝不易避开他这三招,别说还手反击了。这么沉重的巨大双刃斧,在他手中似乎轻如鸿毛,罡风内劲却又发如山洪,确是了得。

玉琦也被他那凶猛的攻袭招势所惊,长剑徐徐轻拂,无法进击,退了一步又一步,找不到机会抢攻。

退到第五步,他突然沉喝一声,左一闪诱斧前冲,右一晃剑芒倏现,等对方挥斧抢攻,他已像鬼魅一般,用幻形步反由左面猱身欺入,一招杀着“银河飞星”出手。

紫衣瘦个儿刚一斧将玉琦右边的影子砍倒,突觉左肩一凉,剑气闪电似的迫到,他大吃一惊,向右一挫,急抬斧刃猛托。

“嗤”一声,剑从斧刃上骤然一吐一吞,接着贼人狂叫一声,贴地急退,在三丈外止住退势。他左肩骨裂了一道大缝,左耳轮也掉了一半,鲜血激­射­,痛得他龇牙咧嘴。

贼人的功力,比玉琦高得多,一时大意轻敌,也被诡异绝伦的幻形步所惑,砍倒了虚影,反而挨了一剑,可把他吓了个胆裂魂飞。

玉琦也被双刃斧向上一崩,震得手臂酸麻,剑向上竟将贼人耳轮带走了一半。他也连退四步方行止住,无法乘胜追击。

贼人眼也红了,怎肯甘心?厉叫一声,挥舞着双刃斧狂奔而上。

玉琦对贼人狂风暴雨似的挥斧攻上,毫无所惧,直待贼人奔到切近,方身形倏动。

这次他已抢到主动,贼人形似疯狂,理智全失,挥舞着大斧凶狠地扑来,已不顾自身的空门大开,给予玉琦最佳的进招机会。

他闪身出剑,突然攻出一招“乱洒星罗”,从容、凝实、飘逸、狠准。这一招本应振出无数银星,可是这次他看破好机,仅点出三剑,即飞退急撤。

贼人左胁和颈上连中三剑,双刃斧的飞旋冲势并未歇止,斧将人带得连转三圈,方“叭哒”一声摔倒在丈外。

玉琦在一旁垂剑屹立,冷然注视着贼人跌倒断气。

土丘下的菁华,突对茜茵道:“茵妹,瞧琦哥那一招剑术多好!”

茜茵含笑答道:“是啊!像煞了一代名家气概,妙到颠毫,手眼心法步五要凝一,风度之佳,值得喝彩。”

菁华举剑娇喝道:“事不宜迟,我们动手,闯!”

姜志中大喝道:“动手!”

菁华探手入革囊,掌心多了十余支略带弧形,­色­泽淡绿的细小暗器,扣在手中。这玩意叫鱼腹针,也叫鱼腹刺,细小如绣花针,以内力打出,可走弧形,令人防不胜防,循经脉直冲心室,所经处经脉尽裂,十分霸道。

“茵妹跟我来,闯!”她向前急冲。

杀声乍起,厉吼震耳,在白雪覆盖的洁净山谷内,血­肉­立将白雪染污。

恨天翁与知命子这两个宇内高人,在作生死相拼,在他们争斗三丈圆径之内,谁也无法立足,Сhā不上手。看情形,两人功力相当,三五十招内难分胜负,也许要在三五百招内,方有一人躺下。

孤老儿一支长剑和使软鞭的矮个儿,也到了拼内力的险境,双方功力亦相伯仲,一时轩轾难分。

神剑书生则剑发如万道银虹飞­射­,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威风八面气吞河岳,将紫衣人逼得只能紧守门户,极少还击,逐渐向丘下退去,往一座怪石堆中移。

附近没有人,最近的一对乃是分水兽周岚,相距仍在五六丈外,正与一个使齐眉棍的白衣人狠斗。

神剑书生一面出招紧逼,一面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速返报昙宏大师,计划不可更改。”

贼人也用传音入密之术问道:“那些人呢?”

“她们已对我怀疑,已无再留的必要。”

“万一杨小狗不上当,逃出­性­命,少公子岂不前功尽弃,枉劳心力了么?”

“我会用另一面目接近他。”

“少公子不是已用第二人了么?”

“还有第三呢。二丫头呢?”

“小姐已看清了杨小狗的面容,可能等会儿现身。”

“叫她小心些,小狗的功力令人莫测高深。”

“少公子放心,小姐不会弱于任何人。”

“那四个丫头,如有伤损,我惟你是问。”

“遵命。”

“滚!”神剑书生突然大喝一声,连攻三剑。

飞虹姑娘正挺剑飞掠而来,快极。

贼人大叫一声,飞退丈外,以手掩肩咬牙切齿叫道:“小狗,后会有期。”说完,在飞虹扑到前片刻,窜入怪石丛中,一闪不见。

飞虹知道追之不及,岩石之下定然有藏匿的秘密处所,遵守穷寇莫追的规矩,急退而回,向神剑书生漠然一笑饱含深意地说道:“杨大侠刚才这一剑,如能右撇半寸,贼人便难逃一死了,一撇之劳,杨大侠可以办到的,是么?”

神剑书生讪讪一笑道:“在下聆教了,可惜力不从心。”

飞虹瞥了他一眼,向菁华那儿跃去。

这时,贼人已纷纷撤走,上丘上,恨天翁和知命子正在各展绝学,由快攻改为慢打,每一招皆生死须臾,动魄惊心。静则如岳峙渊渟,动则几若迅雷惊电,在雷霆一击之际,声势骇人听闻。

孤老儿那一对,形势同样凶狠险恶,盘旋搏击之中,惊险万状。

蓦地里传出恨天翁的沉喝道:“小哥儿,事不宜迟,快进,别管我们。”

“老狗才,你自身难保,鬼叫什么?”知命子一面骂,一面急攻五剑。

菁华凤目神光一闪,说道:“这人剑术通玄,玄门罡气将臻不朽之境,如无宝刃断难伤他,我要助老前辈一臂之力。”

姜志中赶忙拦住她,急急地说道:“小姐,不可!即使你上,也无济于事,反而碍手碍脚。你的无极太虚神功仅有五成火候,想与九成罡气相搏占不了便宜,你不能冒险。而且他两人皆是宇内成名前辈,你如贸然加入,反而让恨天翁前辈难堪。”

“但我们可不能让他们拖下去。”

“前辈也知不是易事,所以叫我们先走。”

江湖客也接口道:“诸位请便,这儿有在下和葛兄照料。”

姜志中向江湖客和姓葛的中年人行礼,说道:“我们先走一步,邱兄与葛兄多费心了。”

“请便,在下理会得。”

姜志中长鞭一挥,领先向前便闯。

玉琦和神剑书生同时起步,只三两起落,就超越土丘,走在最先,向内急闯。

看看到了山下,景物一变,峰峦四起,山谷形成六条走廊,左岔右旋,密林参天,人在谷中觅路而进,三五盘旋便有迷失之虞。

好在中峰高Сhā入云,极易辨识,众人不管其他岔谷,直向中峰驰去。

在下山处山腹,向虎爪山下看去,谷下景物一一入目,但身临谷中,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视野受阻,人在山嘴密林中行走,景物似乎全非,几乎不辨东南西北。

神剑书生一面走,一面指东说西,对去向时发高论,经常要往岔谷内钻。

但玉琦他已心中有数,似乎对这一带地势十分熟悉,不时否决掉神剑书生的意见,不顾一切紧走,最后他有点不耐,断然地说道:“大哥,小弟心中有数,这一带的景物,我在未下山谷之前已一一牢记在心,错不了的,走啊!咱们快两步。”

他俩身形疾转,直向一座山嘴前密林飞掠。

怪的是在这一带并没发现敌踪,这儿确是大好的设伏之地,却无人出面拦截。

他们却不知,经过了多次的堵截,贼人死伤累累,玉琦等人却皮毛无伤,可倚的知命子又被恨天翁缠住,再出动人员拦劫,只是枉送­性­命的蠢事而已。而且他们也争取到富有余裕的时间,一切准备就绪,用不着再用人命争取,所以已将埋伏撤下了。

正走间,密林边缘白影一闪,突然闪出一个高大的怪人,长袍前襟一条蓝­色­蜈蚣光亮触目,原来是毒无常。

神剑书生大吼一声,飞扑而上。

毒无常不住狞笑,剑到,突然一捧抡出,劲道如山,硬向剑身砸去,他的功力比神剑书生高,下手也急如迅雷,没有神剑书生变招的余地,非硬拼这招不可。

“铮”一声暴响,毒无常被震退一步,神剑书生却左飘八尺,落地还退了两步。

玉琦在这刹那间扑到,他怕毒无常乘势再向神剑书生进击,便向左一晃,一剑截出。

毒无常不接招,向右一闪,叫道:“且慢动手,无常鬼有话说。”

菁华已知玉琦不是毒无常的对手,娇叱一声电­射­而至。

玉琦恨恨地说道:“你果然是他们一伙。”

毒无常怒叫道:“呸!你小子狗咬吕洞宾。”

“你明明在拦截我们。”

“笑话!老夫正想救你。”

神剑书生恶意地大叫道:“这家伙要奢言救人,哈哈!太阳从西方升起了。”

毒无常用­棒­向他一指,厉声道:“你小子别慌,你的身份无常鬼已问出九成九,你是否要我立即点破?呸!无常鬼凶­淫­恶名臭遍江湖,但行事光明磊落,绝不偷偷摸摸不敢见人,你是啥玩意?你怎够格和老夫说话?滚开些!别惹我老人家生气。”

神剑书生脸­色­一变,大喝道:“你这武林败类无耻已极,该死!敢在这儿胡说八道,你算是找错了人。纳命!”他便待扬剑奔上。

菁华突然一伸剑,踏前两步拦在中间道:“杨大侠且慢,听这恶鬼说完不迟。”

姑娘的剑突发嗡嗡剑啸,寒芒闪烁,显然她已将内力注于剑身,不怀好意。

神剑书生心中一寒,却冷哼一声退后两步说道:“­淫­魔你说,本书生等会儿再取你狗命。”

毒无常冷哼一声道:“你,哼!早着哩,还得苦练二十年。目下老夫已擒住一个你的党羽,问出内情……”

神剑书生恨声骂道:“哼!放你的狗屁。”

“呵呵!你认为百毒如来那几手玩意,能逃过老夫的鬼眼?告诉你,老夫已擒了个活口,一一问明了,老夫为人,一向不做血口喷人之事,在未获得真凭实据之前,绝不胡说八道,所以你大可不必着慌,目前还不揭你的疮疤。哼!不久你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菁华突然说道:“老前辈,你说百毒如来在这儿?”

毒无常冲她一咧嘴,说道:“妞儿,这才像话。”

“你想怎……”姑娘脸上泛霜,踏前一步。

毒无常退后一步,笑道:“妞儿,稍安毋躁,无常鬼有自知之明,绝难接下你那神奇的功力全力一击,你是小哥儿的朋友,无常鬼对你,甚至那几位妞妞,全无半丝邪念,而且尊敬你们。我年纪老得可以做你的祖父,你叫我一声老前辈绝不有亏。”

“胡说八道。”姑娘也骂,可是怒意全消。

毒无常又向玉琦道:“我已找到了假瞎子,他将那晚白马寺树林中折磨你的事一一说了。哥儿,毒无常一生未服过任何人,假瞎子也是未服过人,但对你可说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能在玄­阴­叟手中忍受玄­阴­真气搜经的非人折磨,更能逃出生命,真是匪夷所思之事,无常鬼不够资格收你为徒,但咱们可交个朋友。喏!给你。”

他在大革囊中取出一个小革囊,里面鼓鼓地盛了不少瓶罐,伸手递给他说:“这里面有些解毒奇药,我已在里面留下了说明之书,送给你作为行道江湖之用,百毒如来的天下奇毒凝血针也无法肆虐。”

玉琦泰然伸手接过。

姑娘急拦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是玉琦已接在手中,说道:“谢谢老前辈,恭敬不如从命,晚辈多谢厚赐。”

毒无常又冲姑娘咧嘴笑道:“妞儿,你俗。你如果想和他并肩行道江湖,得多学他那过人的豪杰襟怀。不过你的心细如发,倒是他一大臂助,他太大意,你有知人之明,他就不会上当了。”

“鬼话!”姑娘笑罢,其实她心中甜甜地,情不自禁向玉琦瞥了一眼。

毒无常乐啦,可是脸容显得更令人害怕,往下说道:“小哥儿,千万别由虎爪之正面上山,那儿布下了迷魂毒烟阵,麻烦得紧。可由右侧上去,直捣贼巢。唉!你们的处境委实险恶。无常鬼一向不说好话,但我有些话不得不说,小哥儿可愿听。”

“老前辈但请明示。”

“其实倒是好话,千万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无必要不可枉送­性­命,那不值得。”

“老前辈何所指?”

“那些狗东西挟人质逼你就范,如此而已。我和恨天翁伊老鬼皆无法助你,只要我们一登山,他们便声称要毁人质,我们便成了你的死仇大敌,更误了你的大事,所以我们只能在山下空着急。至于他们是如何安排,主谋人又是谁,无常鬼还如在雾中。你们可以走了,祝福你。”

他摇头一叹,迳自走了。临入林前,一指神剑书生,狞笑道:“年轻人,咱们还有再见的一天,你的如意算盘少打两遭,我会再查明你的身份,公诸于世。”

神剑书生冷笑着答道:“姓杨的等着。”

“哈哈!你姓杨?天下间竟有改名换姓的武林高手,罕见,罕见!”说完,晃身走了。

神剑书生大吼一声,腾身飞扑。

玉琦急叫:“杨大哥……”

菁华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说:“不可再理这­阴­险小人。”

姜志中从后面跃来,恨声说道:“他走了,这狗东西!”

玉琦问道:“谁走了?”

姜志中沉声答道:“神剑书生。”

众人向林中望去,林木深处,远处还可看到毒无常的隐约白袍身影,可是神剑书主早已不见了。

玉琦将革囊收入怀中道:“奇怪!萍水相逢,他为何要计算于我?”

菁华说道:“不久便可真相大白,他不会放过你的。”

玉琦恨声答道:“哼!下次可不会便宜他了。”

“但愿不再有下次。”姜志中收起蛟筋鞭道:“我们该走了。”

玉琦问道:“是依毒无常所说,从右侧上去么?”

“虽万恶之徒,亦有其人­性­真善的一面,他既然对你赏识,我想不会有假。”姜志中语气甚为肯定。

菁华领先便走道:“琦哥,我和你在前开路。”

“我也伴琦哥先发。”茜茵也抢前而行。

“走!”玉琦举步抢出。

众人分两批向里趟入,志中、周岚、柏水年和飞虹、逸电二女断后,相距五丈紧跟。

他们入林不久,林缘转出三个白­色­人影,聚在一块儿,其中一个身材纤巧的人,用脆­嫩­的语音说道:“小芳,你去通知大和尚,我要活的人。”

左面更纤巧的人说道:“来不及了,小姐。所有的人全在虎口崖专等他们光临,已无法改变他的命运,那是不可能的。”

“小菊,你去。”小姐的语音带有怒意。

右面那小身影摇摇头道:“小姐,确是晚了。即使小婢能将话传到,大和尚也不会临时改变计划的,老主人的话,他有时也不怎么听呢,恐怕他会用更毒辣的手段哩。”

“那我自己去。”说完,返身入林。

当她们到了虎爪之下,确是晚了,山上已响起胡笳的长鸣,玉琦众人已经到了半山。

玉琦和两位姑娘穿林而过,向右一折。这一带气温突升,渐渐地看不到积雪了,空间里弥漫着温暖的雾气,恍若春天已临。地下的雪花化为流水流向谷下,在林外又凝成冰流,造化之奇,令人激赏。

不远处是虎爪山伸向谷底的爪尖,怪石峥嵘,一直向上堆砌,石缝中,不时可以发现青青的草藤,整个右山嘴十分­干­燥,没有雪花堆积。

玉琦果然发现有一条小径,从爪尖顺山脊蜿蜒而上,山根十余丈的石缝中,腾起了淡淡的薄雾,向左飘荡袅袅上升,与地面的薄雾颜­色­相同,不易分辨是否即为迷魂毒烟,但他仍相信毒无常绝不会骗他。

他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向右方急­射­。

这时,山道附近,突然现出三五十名身穿青衣,青­色­头罩的人影,对玉琦不走小径,舍近求远绕向右侧登山之举动,全露出失望和迷惑的神­色­。

有一个洪亮的嗓音大叫道:“由这儿上山。”

可是玉琦狂笑一声道:“阁下,免劳大驾,那迷魂毒烟留给你们自己受用吧!”

八人一阵急赶,像八只飞鸟冉冉上腾,终于登上了山颠,到了雾气蒸腾的林下。

胡笳声乍起,招魂幡下突然再升起一条红幡,红白相错,十分刺眼。

林内一群白衣人,纷纷向后急退。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玉琦大吼,挺剑冲入林中。

所有的人影皆于瞬间消失,八人心中一懔,以极快的身法穿林而过。

林不大,不过一亩之宽。出了林,他们全怔住了。

这是土山与石山中,交界处的一处凹地,无数高耸的黑­色­怪石,形成十分雄伟壮观的石林,最高的石壁,竟有三二十丈高低,整个地区宽广约有三里余。由于地势低,所以在对峰和谷下,根本看不到这儿的景况。

在整个怪石谷之内,十丈低空之下,热流荡漾,视线明朗,但以上则大为不同,热流和冷空气一接触,便成了白雾向上腾升。

林外地势高,将怪石谷下的情景,看得十分真切,可令他们看得心中暗暗叫苦。

怪石谷中间最低处,有一处凹地,四面,是耸起三十余丈的八座石崖,正南那座最高,向北一面刻了三个大字,用白漆实痕,看去十分清晰,三个字是:“虎口崖”。

崖顶,排列着一行虎皮交椅,计有十张之多,坐了十个一身紫衣的人,紫衣紫裤紫头罩,短统快靴也是一­色­紫,大刺刺地高踞在上。

他们之后,排列着十六名全身黑的蒙面人,像是护卫,叉手屹立。崖上稍低处,用人工垒成一道护墙,列站着八名身躯雄壮,浑身肌­肉­坟起的大汉,下穿黑­色­灯笼裤,赤着上身,披头散发,手抱光芒闪闪,厚实沉重的脱鞘鬼头刀,屹立如山,如同石像。任何人一看就知,像煞了行将出决人犯的刽子手们。

右面一座石崖上,矗起一座三丈余高的木架,上面是一根巨大的木柱,安了一个滑轮,两根粗绳约有五十丈长短,悬挂至北面一座石崖之上。

滑轮下面丈余,绳索两端,用滑轮扣住,索端吊着两具沉重的十字架,架上绑住两个只有短裤蔽体的人,不住轻轻晃动,却无法动弹。

木架下面,排列着赤着上身的十名大汉,同样­精­壮,同样手执沉重的鬼头刀,只消在支架上的巨索砍上一刀,整座支架便可垮掉。

北崖之上,一根大柱固住两根铁链,链上有一个尺径大的木造滑轮,将对崖牵下的两根巨索扣住。

两根巨索中,一根是固系在滑轮根部的铁链上,有两个握环,绕滑轮一周,让滑轮的柱扣扣实,再勾在大柱上根部的挂钩上,如果拉开握环,握环便会掉下中间凹地,上面的两个人便会顺绳滑下这一面石崖,作用在此。

木柱之前,也屹立着八名赤着上身,手抱鬼头刀的狰狞大汉,卫护着两个紫衣人。

从玉琦等人立足之处,可以看清全部形势,但由于距离过远,无法看清吊在上面的两个赤身人是谁,也无法看到两崖之下低凹部份,下面是啥玩意。

他们正在相度形势,“当当当”三声金锣狂鸣中,下面一座石崖上,出现一个紫衣人,亮声高叫道:“请贵宾到迎宾崖上一观胜景。”说着,并向西面一座甚为平坦的巨崖上伸手指引。

众人一怔,还在犹豫,那人又说道:“诸位贵宾请勿犹豫不决,敝长上已专诚相候。”

玉琦向姜志中道:“姜叔叔,小侄先往一试。”

“不可!你不能涉险,让永年弟一试。”志中拦止他。

“小侄不怕毒,还是小侄先探为佳。”说完,他向下飞掠,直向那人立身之处掠去。

紫衣蒙面人身形亦动,几乎同时到达。

紫衣人见他来势汹汹,忙闪在一旁摇手道:“尊驾少安,请听在下表明。”

玉琦垂下剑,逼近至丈内道:“有话快讲。”

紫衣指着那两个吊着的人,冷冰冰地说道:“请看那儿,正是阁下的两位好友。”

玉琦心血一沉,随即愤火中烧。两人所立处,与南北两崖恰是三角形,中间相距只有五十余丈,这时已可看清人影,乍看去,高空上吊看的人,确是元真和兆祥。

下面,深有五六十丈,全是乱石,热流阵阵上升,四周崖壁峭立,上狭下宽,原是个五十丈左右的宽洞,要跌下去只有变成­肉­泥的份。

他勃然大怒,怒叫一声踏出一步。

紫衣蒙面人双手急摇道:“阁下即使能杀我,不但无济于事,而且还误了贵友的­性­命。瞧木架两崖的人,任何人刀头一动,便可令贵友粉身碎骨,阁下是聪明人,定不会做这种愚蠢之事吧?”

玉琦果然被镇住了,厉声道:“卑鄙!狗东西你们想怎样?”

紫衣人道:“怎样?小事一件。”

“说!”

“等会儿敝长上要和尊驾一谈。在下先行声明,木架两崖,千万不可走近……”

这时,姜志中等人已电­射­而来,在巨崖附近散开,严加戒备。姜志中突然跃上崖来,抢着说道:“走近又怎样?”

紫衣人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道:“除非不想贵同伴活命,请便。”

菁华已听清他们的对话,心疼如割,忍不住惊叫一声,向北崖疾­射­。接着是茜茵,手足连心,她也奔去。

北崖相距还远,双方的举动皆难逃眼下,八名大汉同时举刀,有两名接近木柱,扬刀凝视着那两个紫衣人。

两个紫衣人高举右手,作势下挥,盯紧飞掠而来的菁华,有恃无恐。

菁华到了崖下,打一冷战倏然止步,紫衣人开口了:“丫头,任何人踏上一步,吊着的两个小伙子,必将掉下虎口,粉身碎骨,不信请试试看。”

语气冷如寒冰,十分坚决,不容怀疑,对方如果走近,他定会发令砍断巨索的。

姑娘凤目珠泪盈眶,粉面铁青。茜茵更摇摇欲倒,腿已软了。

远处姜志中大叫道:“小姐,回来从长计议。”

两位姑娘不得不退,她们怎敢硬闯?浑身气得发抖,咬牙切齿缓缓后退。

紫衣人的手徐徐下降,两个赤身大汉的鬼头刀也缓缓收回,但并未离开柱旁,紫衣人敞声狞笑道:“这才像话,乖乖退回去吧。丫头,别气苦了,生气的脸蛋,确是不够可爱哩。”

姑娘忍无可忍,猛地一伸左手,三丝淡影一闪而出,急­射­紫衣人。

可惜相距太远,自下至崖顶足有近十丈之遥,鱼腹针到了六七丈外,力道便失,准头略偏。

紫衣人冷哼一声,一掌虚按,将鱼腹针荡开,说道:“丫头,你在冒险,将贵同伴的­性­命作赌注。”

两位姑娘回头飞奔,伤心已极。

对面南崖上,蓦地飞起绵绵不绝的狂笑,声如鬼哭,十分刺耳。

笑声一落,引导玉琦前来的紫衣人抱拳一礼道:“敝长上将和阁下一谈,在下告退。”

玉琦沉声说道:“哼!你别想走,你也是在下的人质。”

紫衣人仰天狂笑,笑完说道:“在下乃是仅供驱使的三流走卒。即使死掉千百,亦无法赎取贵友的­性­命。要动手请便,在下如果皱眉,就不是英雄好汉。”他昂然转身,大踏步走了。

玉琦与志中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这一瞬间,四面八方红旗飘飘,白幡四扬,在外围高处山脊,人影憧憧,看数量不下三百余人。正南,是白衣人,正东,是黑衣人,正西,是紫衣人,而虎爪山上一道山脊的人,却是金光闪闪的一群小走狗。

众人脸上神­色­一变,玉琦却说:“在这荒山野岭,林深石密之处,人再多也是枉然,阻不住我们纵横,他们用人多来吓唬我们,未免可笑。”

对崖狂笑之声又起,中间一个紫袍人缓缓站起了。

菁姑娘突然说道:“我要乘机抢近木桩,你们稳住这些狗贼。”

姜志中沉声轻说道:“小姐,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即使能抢得木柱,也无法抢得对崖支架,任何一方挥上一刀,少公子和谭贤侄也会跌下虎口碎骨粉身。”

姑娘切齿叫道:“难道说,我们任由他们宰割么?”

姜志中安详他说道:“事已至此,惟有冷静从容,以不变应万变,或可找到一线生机,如果贸然而动,今天我们可能全毁在这儿,更谈不上救人了。”

柏永年跌脚道:“可惜!如果我们早些到来,或许不会落得如许狼狈,这些木架滑绳,刚刚完成的呢。”

周岚恨声道:“这都是神剑书生那小狗杀才做的好事,要撞在我手中,我非活剥了他。”

玉琦脸上一变,后悔无及。神剑书生是他的朋友,所有的人都讨厌那­阴­险小人,只有他一个人认为神剑书生是好朋友。周岚这些话,像一支毒箭,直­射­入他的心坎,令他痛苦已极。

他面向对崖,无人注意他的神­色­。他左手紧握,指甲几乎锲入掌心­肉­中。

对崖传来声如老公鸭叫的语声,声音直钻耳膜,如在耳畔,显然那人正用千里传音绝学向这儿发话:“哈哈!你们到齐了么?”

其实用不着卖弄绝学,|­茓­宽五十丈,两崖之间,相距最多不超出八十丈,即使大声说话,同样可以听清,这家伙似在示威。

姜志中却亮声答道:“在下姜志中,前来贵地登山索人,阁下是谁,为何冒充笑阎罗掳我同伴?”

对方爆发出一阵狂笑,突然扯掉面罩,脱掉紫袍,一面狂笑,现出一身黑袍和披发齐肩的身影,说道:“小辈们看清了,看我笑阎罗阮士英可是假冒的?”说完,重新披上紫袍,戴上面罩。

相距太远,面目难辨,笑阎罗的面目,玉琦等八人谁也没见过,谁知道他是真是假?除了看清一袭黑袍,腰中似剑非剑的阎王令和披着齐肩的银灰­色­乱发以外,一无所知。

但对方太过大方,语气又甚为自负,所以全都相信他真是武林中一代凶魔笑阎罗阮士英,并无怀疑。恨天翁的话,他们虽深信不疑,但这种凶人行事神鬼莫测,说不定笑阎罗根本就没有改邪归正呢。

笑阎罗穿着完毕,又说:“姓姜的,你是何人门下?”

姜志中轻声向众人道:“少公子没吐露身份,可能用其他假话诓骗老魔,我们可不能胡乱搪塞,切记不可透露口风。”说完,向对崖说道:“笑阎罗,休问来历,把你的诡计说出,咱们拼个死活可也,何必拖宕?”

笑阎罗桀桀大笑道:“你不说老夫亦不勉强,要那姓杨的小伙子答话。”

玉琦切齿怒骂道:“卑鄙的老狗,太爷在这儿,你有话就讲,有屁快放。”

“哈哈!骂得好!果然不愧是玉狮的后人,小伙子,玉狮可是你的祖父?可不能不认宗祖,反而认贼作父祖啊,哈哈!”

玉琦沉吟未答,对方又说道:“玉狮英雄盖世,豪气­干­云,他的子孙绝不是缩头乌龟,是不?”

玉琦仰天长笑,笑完道:“老猪狗,你说对了。”

“你真是玉狮的孙儿?”

“正是区区在下。”

“大名可肯见告?”

“在下名珀,草字玉琦,半点不假。”

“小伙子,你果然大有祖风。”

“废话少说,老猪狗你意欲何为?”

“小事一件。”

“说!”

“用贵友两条­性­命,换你一件小事。”

玉琦厉声喝道:“往下说。”

“玉狮英雄一世,以侠义两字在武林领袖群伦,不但神功盖世,胆识尤称举世无双。”

“你这些话太爷为先祖感到骄傲。”

“他的子孙也定然义薄云天,更该神功超人,胆识高人一等,龙生龙凤生凤,他必然克绍箕裘不容置疑。”

“你说对了,老猪狗!”

“我笑阎罗知道对了,所以当天下英雄之面,要一试你义气何在,胆识是否超人。”

玉琦哈哈狂笑,用剑一指四周的人说:“你说他们都是天下英雄?哈哈!一群见不得人的无名小贼而已,谁是英雄出来和杨某一拼!”

四周响起嗡嗡低语,虎皮交椅中有两人正欲推椅而起,却被笑阎罗止住了。

“谁是英雄?出来见个真章!”玉琦发出一声震天巨吼,持剑傲立,威风八面。

一个紫衣人影突以奇速的身法扑向崖下,柏永年正想截住他。玉琦大叫:“柏叔叔让他上。”柏永年闪开,崖上的姜志中和菁华、茜茵亦让出巨崖。

紫衣人一跃上崖,奇快地撤下长剑,徐徐上扬剑尖往南面一站,厉声道:“小狗你藐视天下英雄,莫某人要教训教训你。”

--------------------------旧雨楼·云中岳《风云五剑》——第十九章视死如归 云中岳《风云五剑》 第十九章视死如归

紫衣人自称姓莫,恶狠狠地说完,立下门户。

玉琦剑尖垂下左足尖,他横定了心,不顾一切后果,他要在今天继承乃祖的英风豪气,重振龙门杨氏的家声。他斜身踏进两步,叱道:“你自命英雄?呸!脱掉你的头罩。”

紫衣人本想伸手去拉头罩,却又忍住了,说道:“胜得了太爷手中剑,再让你见识。”

玉琦大喝道:“进招!”

“请!你是后生晚辈。”

玉琦不再和他客气,脸­色­突然平静下来,神情庄严肃穆,虎目神光炯炯。

他沉声叱道:“接招!”身形疾进。

紫衣人长剑突发锐啸,剑气咝咝,猛地一招“织女投梭”攻出,抢攻三剑,因为他发现玉琦的持剑式特异,垂在足下,上盘空门大开,这不啻是自杀的剑法嘛!所以抢攻上盘,一招三剑电闪而出,三道银影飞­射­。

玉琦冷哼一声,长剑向上倏发,由下面攻到对方的腹下和手肘,人亦挫身切入。

紫衣人大骇,他没想到对方一动,人影即失,寒芒已在下面疾­射­而至,快!快得不容他分辨真假,沉肘垂剑,急退三步。

玉琦大喝道:“下去!”身形从对方左侧­射­到,一剑点出。

紫衣人连人影也未看清,明明看见玉琦在右,怎么喝声反而在左?他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和鬼魅似的玉琦硬拼,剑到心凉,剑尖已由胁下直贯心房。

“哎……”他狂叫一声,松手扔剑。

玉琦长剑一推一挑,紫衣人尸身向崖下飞坠,“噗”一声掼在嶙峋怪石上,正应了一句话:“粉身碎骨”。

尸身飞堕之时,四面八方的人全发出惊叫声,两招之下收拾一名紫衣高手,怎不令他们吃惊?

远处另一名紫影,飞跃而来。

笑阎罗在对崖厉叫:“退回去!”

可是紫衣人似乎鬼迷了心,并未退回,反而来势更急,半途已撤下一把弧形长剑。

飞虹小姑娘迎面截出,娇叱道:“退回去!别横生枝节前来打岔。”

紫衣人双足疾点,电­射­而至,向姑娘疾冲,身剑合一来势奇猛。

飞虹黛眉一轩,身动剑动,神奇的剑术,加上她的无极太虚神功,一发风云变­色­,人影剑光飞腾。

两人接触奇快,令人目眩神移,谁也没看清他们是如何交手的,但见血花飞溅,尸身仆倒。

飞虹飞退而回,“唰”一声宝剑入鞘,仍然屹立在她该站的地方。

对崖笑阎罗的凄厉语音又起:“小伙子,你果然身手不凡。”

“老猪狗,你过来和太爷一决。”

“你已没有机会了,小伙子。”

“老猪狗,你为何要与杨某作对?说!”

笑阎罗指着支架上的人道:“目前还用不着告诉你,咱们言归正传,瞧那儿。”

元真和兆祥,被绑在十字架上,四肢动弹不得,随风微晃,令人望之心惊。元真功力比兆祥深厚得多,他仍能说话,这时突然大叫道:“琦哥,别管我们,杀他们个血流满谷。”

笑阎罗继续往下说道:“下面是虎爪山天险虎口|­茓­,人跌下去恐怕活的机会万不得一,如果跌不死,地火­精­英也会将人烤熟。哈哈!本阎罗要你解开北崖扣环,向前一纵,上面的两人便会滑下。而你,却被吊上上面支架,由那儿下来,这期间,就看你的勇气和能耐,能否抓紧扣环而不坠,或者不被掼在下面的巨齿般怪石上,你便可从死中逃生。”

玉琦和众人看得倒抽一口凉气,巨索长有五十丈以上,与下面|­茓­底高度相等,如果抓着扣环向前一纵,向下沉落之际,恰好与|­茓­中的耸起怪石相撞。除非能在升起十丈以上落下,方不会撞在石上。

而升起之际,也恰好掼在南崖的巉壁上,这一撞,重力加速度,力道何止千斤?铜筋铁骨也得被撞碎哩。

对崖的笑阎罗又说话了:“你生与死的机会,是一与九之比,其实求生的机会确也不少,由你自己去想。不过我得警告你,只准握住扣环,不许触动导引上面人滑下的巨索,不然你将后悔无及,三人全得送命,言之在先,不谓不谕。”

玉琦冷笑道:“你事实上是要定了杨某一命了。要是太爷不睬你,又待如何?”

“那太简单啦!三岁黄口小儿,也会给你最简明而无可置疑的答复。”

“你这老猪狗卑鄙无耻已极。”

“呸!老夫已给你最大的恩典了,还敢出口伤人?其实要取你的­性­命,势如反掌之易,你飞也飞不出虎爪山。但为了珍惜令祖生前声誉,让你在九死一生中冒此一险,你还不甘心?老夫不和你废话,­干­脆放他们下|­茓­算了。”

他高举右手,“桀桀”狂笑。

南崖木架的紫衣人同时高举右手,赤膊大汉则大喝一声,鬼头刀也举起了,作势欲砍支索。

北崖的紫衣人和赤膊大汉,也同时行动。

玉琦骇然一震,大叫道:“且慢!”

空中的元真焦急地大叫道:“琦哥,别理我们,放手­干­,杀尽他们。”

笑阎罗刺耳的嗓音又响:“为武林义气,你该一试;为你杨门家风,更该一试。老夫今天可以说是成全你,要是你不死,即将扬名天下。你如果死了,两位好友得全,身后英名,亦足以震古铄今,让你三思片刻。”

菁华一跃上崖,尖叫道:“老猪狗,本姑娘愿意一试。”

笑阎罗厉叫道:“呸!你不是正主儿,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玉琦正­色­轻声道:“华妹,请下去,他们要致我于死,已无他途可走。”

“琦哥,你不能涉险。不能,不……”她泪下如雨,尖声叫号,一把紧扣住他的手臂,五指似要扣入骨中。

玉琦扶住她,沉声道:“我必须一试,生死在所不计。人生一世,如驹过隙;为了情义,为了我杨家门风,我只有如此做了。华妹,记住:我死之后,请替我通知夺魂旗詹老前辈和天涯跛乞老前辈,不必指望我了。世间恩怨牵缠,杀人或被人杀,皆是最残忍之事,能避免还是免了的好。”

姑娘叫道:“琦哥,你犯不着。即使你能幸生,也难免一场凶狠搏杀,生死仍是个谜。不!你不能涉此无谓之险。”

对岸笑阎罗狂笑道:“为免你们疑心老夫弄鬼,可着一人检查两面的设置,不管你们生死如何,老夫绝不再进行拦截。你们检查完竣,杨玉琦一解下扣环,两面的监场人和刀斧手立即后撤,免得说老夫言而无信,另隐毒谋。”

玉琦不睬他,探手入怀取出项下那串如意珠链和绿珠,塞入姑娘手中,神情安祥地说道:“华妹,我有一事重托,希望你能替我办到,就是日后如遇见家祖母,请将这两件饰物交给她老人家。如果无缘相遇,就把这些东西丢入海中去吧。”

姑娘接过饰物,哭倒在他怀中。

飞虹、逸电在下面也热泪盈眶,但仍得强打­精­神,搀扶看摇摇欲倒的茜茵姑娘。

姜志中三人,怒目睁圆,钢牙挫得格支格支直响。他们也知道,不但无法阻止玉琦,更无法避免尔后的一场生死狠拼,他们确是束手无策了。

对崖的厉笑声划空而来,笑阎罗又说道:“哪一位愿意上前检查?可以走了。”

玉琦放开菁华,向志中道:“姜叔叔可否请劳驾一趟?”

姜志中惨然点头,这像是一把利刃刺入他的心内一般,不啻是请他去察看玉琦的坟墓。

玉琦突然省悟,急忙摇首道:“小侄错了,我忘了尔后之事,不必检查了,当人救出时,如何突围,方是当务之急。姜叔叔是打算从原路闯出呢,抑或另觅他途?”

志中苦笑道:“由原路闯出,也许恨天翁和毒无常可以给我们一臂之助。唉!我惭愧死了,这事本该由我担当的……”

玉琦哈哈朗笑道:“笑阎罗其志在我,该说小侄带累了你们。”

他注视了众人一眼,朗声说道:“诸位请多珍重,我该走了。”说完,向北崖闪电似掠去。

到了崖下,他蓦地大喝:“走开!”

八名赤膊大汉和两个紫衣人,木然地离开。玉琦跃上木柱旁,略一打量,向对崖喝道:“老猪狗,这面崖该我们控制,不然人在上面滑下,无人接应岂不撞死?”

笑阎罗大笑道:“本来就是你们的。小伙子,你真敢一试?”

“太爷岂会畏缩?”

“九死一生,你可曾想到了?”

“太爷只想到有一天取你颈上人头。”

“那是尔后的事,但愿你有那么一天。”

“这一天不久定可光临,你可拭颈以待。老猪狗,你如果在支架上弄鬼,自会有天下武林侠义道找你理论。”

“哈哈!笑阎罗岂是那种小人……”

语声未落,西面脊顶突然升起一阵洪亮高亢的狂笑。

“哈哈哈……呵呵呵……”

四面八方的人,全发出一声惊呼,虎皮交椅上十个紫袍人,全都倏然站起了。

笑声绵绵不绝,像一阵阵汹涌的狂涛,滔天而至,愈来愈洪亮猛烈,只震得气流也像在波动,令人耳膜欲裂心血下沉。尤其是那些白衣贼人,有些竟然掩耳狂叫,倒地不起。

姜志中大喝一声,率众人直­射­玉琦立身之处。

玉琦正想乘乱放开扣环,让上面的元真、兆祥滑下,可惜晚了半步,对崖的紫衣人已抢碍先机,银芒闪烁的长剑,已扬起作势砍下支架巨索,他只好缩手。

笑阎罗这次不笑了,突然发出一阵巨雷般的怒吼,绵绵不绝,制压那令人窒息的笑声。

姜志中突然说道:“这家伙用的是佛门狮子吼,他不是笑阎罗。”

不久笑吼之声俱止,西面山脊之上,露出一个高大的黑衣人影,黑­色­的大袖袍袂迎风飘飘,腰下悬着一把似剑非剑的阎王令,与先前笑阎罗脱掉紫袍前一般打扮,那披肩银发极为触目。

玉琦说道:“出了两个笑阎罗啦!山脊上那人恐怕才是真的。”

姜志中点头道:“对崖上那家伙是冒充的,他会佛门狮子吼,定然是个和尚。”

菁华也说道:“恐怕是百毒如来那秃驴。”

茜茵坚决地说道:“定然是他。”

山脊上的笑阎罗,突用乍雷也似的嗓音大喝道:“哪一路的孤魂野鬼,敢假借本阎罗的名号,在这儿兴风作浪?”

崖上的笑阎罗也朗声大喝道:“哈哈!你是啥玩意?也敢冒充本阎罗前来讨野火,真是活得不耐烦啦!”他倏然脱掉紫袍,拉掉头罩,现出了同样装扮。

“哈哈哈……呵呵呵……”山脊上的笑阎罗又狂笑起来,但这次没用上夺魄魔音,笑完道:“这次本阎罗颇不寂寞了,有了伴儿啦!哈……”

笑声刚起,他身后出现了人影。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黑面罩,手执银芒四­射­的宝剑,身材高大的人飞扑而上。

相距百丈,下面的人看不清是谁,但仍可听到两人的对话和两人交手情景。

笑阎罗猛地旋身,阎王令已在瞬息间出鞘猛挥。

“铮”一声龙吟,兵刃相交,吸住了。笑阎罗沉声说道:“杂毛,你苦苦相缠,原来这儿有人弄鬼,借本阎罗的老巢为非作歹。这幕后主使之人,定然是你。”

黑衣人用变了调的嗓子笑道:“不错,你这阎王之谷,早年尸堆成山,多死几个又待何妨?”

笑阎罗嘿了一声,将对方的剑压偏一寸,说道:“你不该命人假借本阎罗的名号,该死!”

黑衣人也猛一用劲,将剑推回原位,冷笑道:“谁不知你早年血案如山,双手血腥积之成池?反正你也快进坟墓去朝见真阎王,又有何不可?”

笑阎罗嘿嘿笑,­阴­森森地说道:“狗杂毛,本阎罗一再珍惜你一世英名,故而未下杀手,而今你太不知耻,怪我不得。”

“你没有什么了不起,浪得虚名,有啥玩意抖出来瞧瞧,看你奈何得了贫道么?”

“哼!你以为你的罡气可以横行霸道么?”

“正是此意。”

“你准备了。”

“贫道等着。”

笑阎罗哈哈一声长笑,左掌一登,右手阎王令一振,立时雷声乍响。

黑衣人也同时大吼一声,出掌振剑。

在殷殷雷声中,山脊上雪花激荡,如被狂风所卷,将两人的身影掩没了。

姜志中心中一懔,喃喃地说道:“中原武学,确该刮目相看,这两人的功力,如无岛主的无极大虚神功克制,恐怕任谁也禁受不起他们的全力一击。今日要想全身而退,实为困难。”

这时,对崖的人神情紧张地向山脊上凝望,四面贼人的目光,也全往那儿集中。

三条灰影以神奇的速度,利用树影山石掩身,迅捷地接近木架。可是在木架五丈以内,不但甚为开阔,而且警卫森严,灰影无法接近。有两个紫衣人的长剑,正举在支索之上,随时皆可劈断巨索,谁敢冒然抢近?

假笑阎罗突然转身,发出巨吼:“小伙子,你可准备好了?”

玉琦仰天狂笑,大喝道:“老猪狗,太爷准备好了。”

“好!踏上柱边,听命行事。”

玉琦不敢不听,纵至柱边。

菁华、茜茵失声尖叫,掩面而泣。

姜志中目眦欲裂,但仍平静地说道:“小姐,大难将至,定下心神,全力应付危难。”

对崖假笑阎罗又喝:“丢剑!”

玉琦举剑向天,狂笑道:“杨某人顶天立地,岂能听命于人弃剑?”

“听与不听,悉从尊便,事实上你无法以一手持环,扣住那上拉的千斤潜力。”

玉琦果然一怔,略一相度,朗声说道:“杨某举剑起誓:如果太爷幸而不死,必仗剑江湖,追汝狗命。你敢答应与杨某日后公平一决么?”

“那是日后之事,本阎罗答应了。”

玉琦一声狂笑,脱手将剑飞掷,“嗤”一声响,剑没入丈外石岩两尺。

他伸手去拉扣环,悬空的巨索一震,双环到手。

四周的人,心全提到了口腔,鸦鹊无声,呼吸也像要静止了。

山脊上的一双绝顶高手,也突然停止拼搏,分两面向这儿注视。

“叫他们撤!”玉琦大喝。他双手拉紧扣环,已踏到悬崖边沿,他这时想后退也绝不可能了。

假笑阎罗大喝道:“撤!”

木架上的紫衣人和赤膊大汉,极为整齐地起步后退,在相距三十丈外的一座巨崖上,一个个叉手排列,眼瞪得像灯笼,注视着对崖的玉琦。

假笑阎罗又说道:“虎口向你张开了,小伙子,你怕么?”

玉琦豪迈地朗声大笑答道:“哈哈!生死两茫茫,活一百年与活一天有何不同?太爷有何惧哉!”

“论理你不该冒险一试,为何你竟然敢试?”

“你这老猪狗不是已经说了么?为武林道义,为龙门杨氏家风,太爷为何不敢?”

人在面对死亡之际,勇气是逐渐消失的,这是人­性­的弱点,自古的英雄豪杰,能够在饱受折磨之余,仍能从容就义,所以流芳千古。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人,对突然来临的死亡并不畏怯,稍一稽延,求生之念油然而生,怕死之念和对生命留恋的欲望,就会令他恐惧万端,苟且偷生并不足怪了。

假笑阎罗没安好心,他在拖延,在考验玉琦,他对小伙子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神情大为嫉恨,所以想要玉琦在临死之前,暴露出人­性­中与生俱来的求生弱点。

可是他失望了,玉琦确是心甘情愿,以自己一命,换回元真、兆祥两人,所以不但毫无恐惧,反而豪情千丈,神态从容。

他愈想愈不是味,说道:“小伙子,那两个娃娃是你何人?”

“口盟兄弟,义胜同胞。”

“你们相交为时极暂哩。”

“情义岂在相交之久暂?你这老猪狗老昏啦!”

“你甘心为他们而死了么?”

“呔!老猪狗,杨某人乃是为情义二字而视死如归。”

“你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哈哈!”

“笑阎罗,只有你这卑鄙猪狗才有这种念头。”

蓦地里,山脊响起了震天巨吼:“呔!那卑鄙的狗杀才,你竟敢以本阎罗的名号,作此下作无情的事?罪该万死!”

在吼声中,一条黑影以快得令人­肉­眼难辨的奇速,向下闪电似扑到。

后面,另一个黑影急起直追,但身法差远了,双方距离愈拉愈远。

假笑阎罗突然大吼:“跳!”

玉琦发出一阵狂笑,向上一跃。

菁华四女尖叫一声,膝关节一软,跪倒在地,同时掩面而泣。

姜志中、柏永年火速到了崖边。

四周贼人齐声惊呼,声震云霄。

山脊上电闪而下的笑阎罗,身形突然折向北崖。所经之处,贼人全无法发觉。

三条灰影在木架之南面十丈处,突以奇快的神速,扑向木架。

支架上共有两根攀绳,绷紧在三座石崖上的大铁环中,上端捆在架上大木柱顶端。假使这两根绳一断,木柱必从架上倒下,巨索也就跌落,上面挂着的元真和兆祥,也必定连同沉重的十字架随绳掉下虎口|­茓­,粉身碎骨而后己。

这时,铁环突然向外退出,像是石中有物对环向上顶,眼看要脱飞而出。

同一瞬间,十名赤膊大汉和四名紫衣人,也扑向木架,迎着灰影怒吼急冲。

也在同一瞬间,上面的元真拼力大叫道:“琦哥不可,不可!不……”

一切都太晚了,惨变已生。

在数百人惊叫声中,玉琦上腾的身躯被巨索一带,向下面热流如火,怪石峥嵘的虎口|­茓­跌去。他神智清明,拼命提气让落势减低,并顺巨索向上急攀。

这面巨索一松,沉重的十字架带着元真和兆祥,骨碌碌向下顺绳急滑,向南崖俯冲而下。

真笑阎罗也到了虎口|­茓­边,凌空向玉琦荡出处飞­射­,像一头下搏的大鹫。

分水兽周岚大吼道:“小姐,准备厮杀。”

胡哨声长鸣,在假笑阎罗长啸声应和下,黑、白、金、紫四­色­恶贼,纷向下冲。红白招魂幡挥舞,潮水般向下冲来。

玉琦手攀巨索,向下急坠,眼看要掼落利齿般的怪石上,死定了。

蓦地沉喝声传到:“跃向北崖下深坑。”

随着喝声,上端巨索被一个庞大的黑影握住,向上一崩,再向北一送。

黑影的功力骇人听闻,巨索向上一崩丈余,恰将玉琦的身躯向上一抖,落势骤减,黑影也利用那一抖之力,身形反向南飞起,悠然落在西南崖壁顶端。

玉琦向上疾升一丈,由下面升上的火热气流,令他肌肤欲裂,气血似欲沸腾爆裂。

幸而他知大难当头,早已在纵身的瞬间,运起玄通心法护体,火热气流的迫烤,他尚能忍受。他已听清头顶上黑影的话,临危不乱,拼上了老命,乘巨索向北一摆的刹那间,身躯向前急­射­,直向北崖根下向内凹的深|­茓­冲去。

这生死一发之间,变故可多啦!

元真、兆祥向下冲到,相距尚有三丈,对崖木架突然崩塌,“轰隆”一声,巨索向下飞堕,两人也向下一沉。

姜志中、柏永年两人吓了个胆落魂飞,不约而同抓巨索这一端,大吼一声“起!”

巨索向上一弹,竟将重有千斤的两个十字架重新绷起,冲向崖壁。

姜、柏两人真可说拼上了老命,倾全力伸手便抓。

菁华一看情势殆危,万一两人抓不牢,十字架上的人势必完蛋大吉,不撞成稀烂也得掉下虎口|­茓­。

她丢下行将冲到的贼人,斜掠而出,闪电似的腾空而起,半空中收剑出手,分抓两架的横枝,喝声“起”!

十字架向上一扬,姜、柏两人亦恰好抓实,向后一带,十字架上了崖,两人亦同时力尽倒地。

这时贼人已经涌到,菁华用燕子穿帘身法亦上了崖顶,娇叱一声,剑闪万道寒芒,左手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洒出一把鱼腹针。

姜、柏两人顾不得筋疲力尽,猛地翻身爬起,拉断捆住两小伙子的牛筋。

元真叫道:“我们已被金针闭|­茓­木制住手足重|­茓­,­阴­阳二维亦被闭死,短期间无人可解。”

姜志中断然地叫道:“先背着他们。”

两人利用捆绑十字架和手足的牛筋,并解腰带分别将两人背上。

黑影一闪,真笑阎罗已到,他大叫道:“离开这儿,跟老夫闯。”

说完,爆发出阵阵长笑,右手阎王令飞扬处,挡路的贼人骨­肉­横飞,左手大袖挥扫之间,两丈内波开浪裂,贼人像被狂风所摧,飞掷丈外倒地不起。

一个阎罗王,四头雌老虎,加上三个疯狮子,杀开一条血路,向南面山坡密林冲去。

当玉琦跃出,真笑阎罗扑下抢救的刹那间,木架支索铁环向外缓松,三条灰影到了。

紫衣人和赤膊大汉晚到一步,由远处赶来的人更晚些,来不及赶上。

三个灰影一是恨天翁,一是孤老儿,一是毒无常。三个都是武林中顶尖儿人物,功臻化境的高手。

三人中毒无常功力最差劲,但也最狠辣,他从大袖中抖出一阵蓝­色­薄雾,桀桀大笑道:“上啊!不要命的快上,愈多愈妙,无任欢迎。”

最先扑近的四个紫衣人,有两个大叫一声,扔剑仆倒,另两名一怔神间,无常­棒­已挟风雷而至。

“拿命来!相好的。”毒无常厉叫。“啪啪”两声,两个紫衣人连人带剑被打成八段,肝脑涂地。

恨天翁到得最快,他一把抓住一根支索,“嗤”一声盘龙拐Сhā入坚硬的岩石尺余,巨索已被圈实了。

孤老儿剑荡袖挥,将从后面­射­来的百十件暗器,全行扫落震飞,堵住后面的贼人。

在这许多高手全力援救之下,不可谓不快,可是仍晚了一步,并未将玉琦从虎口中救出,实堪惋惜。

恨天翁顾得了下面,顾不了上面,北崖上虎皮交椅上的十名紫袍人,已如狂风般掠到。

假笑阎罗一抢到,大叫道:“小心这无常鬼!屏住呼吸,这是腐尸毒瘴。”叫声中,他­射­出九颗金­色­丹丸,又喝道:“接着吞下!”

另九人接丸丢入口中,飞扑而上,有三人凌空升起三丈余,上了架台。

恨天翁把住巨索,无法抽出手来,他突然“咯”一声吐出一口清痰,急­射­最先登台的人。

“哎呀……”那家伙狂叫一声,痰从他尻尾­射­入,直贯内腑,身形无法止住,狂叫着,冲落虎口|­茓­下去了。

另两人却安全登上,一剑一拐急挥,“轰隆”一声木柱和巨索立断,两人也向后飞落台下。

在轰隆声中,架台垮塌了。这也就是元真、兆祥急剧下降,冲近南崖的瞬间之事。

架台巨索俱断,显然已经绝望,用不着费心了,恨天翁怒啸一声,奋身拔拐疯狂地冲上。

假笑阎罗一扑近,毒无常桀桀大笑道:“和尚,咱们终于碰上了,你毒我也毒,看谁最毒。妙啊!看我的宝贝儿。”

他一扬革囊盖,突然飞出一条尺长的扁小化骨螣蛇,两翅一张,急­射­假笑阎罗。

化骨螣蛇,毒无常本养有一对,上次在龙门官道中,被菁华姑娘用发夹­射­死一条,这剩下的一条孤单了这许久,特别暴躁,这时一出囊,凶­性­大发,速度更快逾电闪,去势奇急。

假笑阎罗大吃一惊,没命地急退五六丈,大叫道:“快退!用暗青子招呼。”

他叫得太迟,最先扑上的十名赤膊大汉,刚好撞上化骨螣蛇。小孽畜一发威,见人便咬,只消一沾身,便有一个大汉狂叫着倒地死去。

恨天翁一见事已不可为,蓦地叫道:“该走了!咱们尔后再算这笔帐。”

毒无常也接着吹了一声口哨,叫道:“走啊!宝贝儿。”化骨螣蛇真听话,立即转首飞回。

三人说走便走,长啸一声,冲出人丛隐入林中不见。

他们走的是虎爪山左面第二峰,远离杀声震天的斗场,到了一座古松林下,孤老儿突然靠在一株古松上,软弱地仰天长叹,他的慈目中,滚下了一串泪珠,说道:“今后,师父的苦心孤诣全付流水,杨玉琦一死,师父的冤屈已永无洗雪之时,师叔他老人家当年的­精­义,也将永远带进坟墓,唉!只怪我功力不如人,力不从心,无法替师父分忧。”

恨天翁默默地拍拍他的肩膊,良久方说:“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我们只好认命了,小老弟,看开些吧。老朽也自此告别,请代向令师问好。”

毒无常盯着孤老儿问道:“咦!这位老弟咱们似乎陌生得紧哩,可是论功力,你似乎比我无常鬼要高上三分,怎么江湖中并未见你这号人物?请问老弟高名上姓,令师何人?”

孤老儿摇头道:“班老哥请恕在下隐瞒之罪,此中牵涉甚广,日后有缘,定当奉告。”

毒无常微笑道:“江湖忌讳甚多,无常鬼不会怪你。目下咱们还不能离开,得助那几个女娃儿脱险,还有杨小哥一代英才,义薄云天的奇男子,他虽死了,至少咱们得设法取上骸骨,为他建一座可供后人凭吊、永垂武林的坟茔,聊尽此心啊!唉!换了我无常鬼,八辈子我也不­干­这种傻事。”

恨天翁苦笑道:“唯有傻,才会做人所不能之事。你该知道他祖父当年在回龙谷,是怎样为友舍生,轰轰烈烈的事迹,是如何可贵啊!至于那几个女娃儿,有笑阎罗那老凶魔照顾,料亦无妨。想找杨小哥尸骨,别想。”

毒无常讶然问道:“为什么?”

“那虎口|­茓­乃是地火­精­英的出口,灼热如焚,尸体在内不消一个时辰,必成焦炭,一昼夜可化飞灰。当年这儿是笑阎罗毁尸灭迹的所在,人一落|­茓­,万无生理。你以为有人敢下|­茓­收尸么?”

“如此厉害?”

“你敢是不敢?”

毒无常摇头道:“无常鬼从不做这种傻事。”

恨天翁面­色­一正,说道:“老无常,你一生大概只有今天做了一次能见人的事,虽然你我事无始终,也不能不说已尽了全力。今后,希望你能放下屠刀,自去凶­淫­之念。不然,日后相见,咱们今天这段联手情义,即将付与东流。”

毒无常也面­色­一正,说道:“今后,老不死你大可放心。人家杨玉琦也是人生一世,俯仰之间,可质天地鬼神。我班廷和也将从此收心,做些俯仰无怍之事,信不信由你。”

恨天翁伸出一只大手,想拍他的肩膀。毒无常一咧嘴,错开笑道:“老不死,你还没有以气隔物的能耐,可不能沾我这身极乐衣,青山永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他举手抱拳一拱,独个儿走了。

恨天翁也Сhā好盘龙拐,说道:“古老弟,我们也该招呼邱、葛两位小友啦!”

且说笑阎罗一行人的事。他在前开路,分水兽周岚护卫着,姜、柏两人后跟,菁华和飞虹断后,逸电则搀扶着茜茵,紧蹑着周岚之后。

他们的身法迅捷绝伦,贼人虽说功力都够高明,但比起他们来,差得太远太远了。

只瞬息之间,便到了东北山脊密林之外。后面死尸堆中,先前以罡气和笑阎罗硬拼的黑衣人,正以绝顶轻功蹑尾急追。后面,更有知命子和红衣阎婆,星飞电­射­似的穷追不舍。

笑阎罗早年曾是虎爪山的主人,地形够熟,一入林便向右折,进入林密雪深、怪石猿蹲虎踞的低地。

后面黑衣人已衔尾追入,相距不过十来丈。

前面怪石连绵而起,四面八方全是洞|­茓­古窟,无数小山般的岩石,东一堆西一堆处处矗立,中间已无草木。这儿已到了中峰之右侧,指爪相接之地。超越这儿,便是伸向谷下的虎爪,全是青石崖了。

蓦地里,前面飞起数声“桀桀”枭啼,人影倏现。

笑阎罗倾转身躯倏然止步,向后用传音入密之术叫道:“由左侧最小的石洞躲入,逢右则折,遇下即降,在里面等我。快!”

喝声一落,他向左侧靠近小洞的老叫化子扑去。

原来前面一排巨石下,相距不到十丈,分列着三个相貌狰狞可怖,鬼怪般的三个男女老怪物。

中间灰衣人是个老太婆,身穿两截绿花滚绯­色­襟边衫裤,一头银发梳了一个盘龙髻,鬓旁Сhā了一朵绯­色­绸花儿。身材适中,十分朗健。可惜脸上太唬人,红一块紫一块,斗­鸡­眼儿朝天鼻,兔嘴­唇­外露两颗大板牙,双耳招风,下颚向外翘,­鸡­爪般的右手上,持着一条外门兵刃纯钢钩镰拐。

右首相距三丈,是一个瘦高老头子,外穿水湖­色­团花长袍,下着黑地镂金花边薄底靴。头顶前光后白,后脑勺一丛白发向后翘起,像白母­鸡­尾巴。八字眉,三角眼,塌鼻梁,瘪嘴­唇­,脸­色­青灰,颧骨高耸。在右肩上,挂着一条乌光闪闪的百节蛇尾鞭,柄前尾后,不住晃动,他背手而立,­阴­森森的目光令人不敢和他对视。

左首靠近一个小石洞边,是一个瘦小的老叫化,身穿一袭花花绿绿,但品质属于绫罗的破百衲。一颗白发虬结成一个喜鹊窝,细脖子,小眼睛,大蒜鼻子歪嘴巴,左耳前倾右耳斜,黑脸盘皱纹密布,他手上斜搁着一条青­色­打狗­棒­,胁下是讨米袋,咧着歪嘴不怀好意地­阴­笑。

不等笑阎罗扑近,瘦个儿大叫道:“若要幸生。”

老叫化立即接口:“莫逢三灵。”

老太婆接着也鬼叫:“三灵在此,人鬼回避。”

笑阎罗哈哈一声狂笑,飞扑老叫化,左手立掌前推,右手阎王令出鞘横拂,身形健进,一气呵成。

老叫化嘿了一声,打狗­棒­一立,迎着笑阎罗,“泰山压卵”兜头便劈。

笑阎罗大出意料,没想到老叫化竟敢狂妄地走中宫硬攻强砸,也就不再收招,向上一抬肘。

“铮”一声暴响,罡风迸­射­,火花四溅,兵刃惊雷似的接触后倏然分开。

笑阎罗身形后挫,眼中杀机大盛。

老叫化退了两步,扭身撤­棒­,小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厉声叫道:“姓阮的,你果然名不虚传。”

老太婆和瘦个儿立即抢到,叫道:“咱们三灵也有真才实学,斗他!”

三人向上一围,立时风吼雷鸣,木石纷飞,狂野地狠斗起来。

另一面,也突变倏生。

当笑阎罗抢攻老叫化,以便将石|­茓­让出之际,姜志中和柏永年急掠入洞。

后继的是周岚,逸电和茜茵。

断后的菁华和飞虹,距洞口还有丈余,黑衣人已经赶到,长剑电­射­而至。

菁华岂甘示弱?事实上也不容许她不接招。她曾见黑衣人和笑阎罗激斗,知道他的罡气已将届炉火纯青之境,确是她自到中原以来,第一个遇上的登峰造极高人。

她运功护身,猛地回身出剑叱道:“着!”剑出“回头望月”,错开对方的银剑,急袭黑衣人的六阳魁首。

同一瞬间,一丛鱼腹针已脱手飞出,无声无息,将对方罩在针影中。

飞虹也同声娇叱,一招“神龙摆尾”旋身急攻对方左胁。

黑衣人看前面的人已逃入洞中,大为焦急,怒叫一声猛地沉剑,大袖倏挥。

“嘭嗤”两声,两剑上所发的盖世奇学罡气和无极太虚神功,全力一击,内家真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四面八方凶猛地激­射­。

菁华的功候只有六成,与无坚不摧的玄门罡气一触,立感气血翻腾,眼中金星乱舞,浑身脱力,宝剑飞­射­五丈外,“嗤”一声尽偃没入石中。

所有的鱼腹针,一抵黑衣人身前一尺,便如被电殛,飘然下堕。

飞虹也被大袖扫来的罡气,震得向后飞退,人未近身,任何神招亦是枉然。

“躺下!”黑衣人怒叫,剑尖连点,无穷潜劲连同剑气化成数道气流,从剑尖发出。

菁华向后急退,灵智已有点模糊,剑气袭到她毫无所觉,不偏不倚,正击中胸中巨阙|­茓­。这|­茓­位于鸠尾|­茓­下一寸,也叫返魂|­茓­,只消略一用劲,人便昏迷不省人事,属心之幕,算是重|­茓­之一。

幸而她的护身神功并未被罡气完全击散,抗力仍在,相距也在丈外,剑气力道大部消失。但力道仍是不弱,姑娘立即晕倒。

飞虹的功力,比小姐差得太远,剑气一到,她虽有神功护身,也吃不消这雷霆一击,也被击中巨阙|­茓­,扔剑向后掼倒。

黑衣人似已脱力,也似乎胸部受伤,上身不住晃动,以手抚胸,略一定神,便抢入洞中追赶入洞之人去了。

知命子和红衣阎婆刚转出一座巨石后,相距还有十余丈遥。

洞中左侧一丛乱石中,突然窜出一个全身蒙在白衣巾内的人,右手挟起菁华左手挟了飞虹,急退入乱石丛中,略一闪动便已失踪。

知命子在后大吼道:“什么人?放下俘虏。”他已看清那人的装束,与自己人的穿着略有不同,所以出声喝止。

红衣阎婆也叫道:“快追!不然咱们无法交代。”

--------------------------旧雨楼·云中岳《风云五剑》——第二十章祸福须臾 云中岳《风云五剑》 第二十章祸福须臾

俘虏被人顺手牵羊带走,这还得了?这四个小妞儿,乃是必欲得之的人物,连伤了也是麻烦?两个老怪物心中大急,急起便追。

可是这儿怪石如林,起伏无定,而且到处皆有大小不同、深不可测的洞|­茓­,要想找人,简直像是在大海捞针,太难了。万一进入洞中,被人实行暗袭,未免太不值得,也太过危险。

两人冒险乱窜,空无所得,最后决定冒险,入洞中细搜一番。

他俩运功护体,斜身进入一座高与人齐的洞|­茓­,一前一后严加戒备,逐步搜入。

洞中伸手不见五指,但气流却极为暖和,两人搜进百尺,却发现是个死洞。

知命子不死心,擦亮火折子细搜,最后一无所得,方退出洞来,再搜另一洞|­茓­。

且说拦截笑阎罗的三灵,这三个怪物,正是天灵婆耿又春、地灵老怪丁远、百灵丐呼延浩。江湖中所说的“若要幸生,莫逢三灵。”就指他们三人,这三个老怪物,皆有上百年纪,功力高不可测,亦正亦邪,亦侠亦盗,­性­情十分古怪,而且十分暴戾,些须小事,也必伸手杀人,任­性­而为,行事不问是非,在江湖中,他们出没无常,出必三人与共,极少落单,由于他们不受任何人管束,朋友极少,所以武林声望毁多于誉,极不受人欢迎。不论黑白道朋友,皆对他们是敬鬼神而远之,最好是一辈子见不到这三个人,即使远远地见到了,也乖乖地悄悄溜走,绝不敢和他们打交道,实在无法回避,也只好恭敬如也,尽量不冲撞他们。

他们一向不和武林人物交往,今天竟会在虎爪山突然现身,拦截笑阎罗,确是异数。

笑阎罗盛怒之下,也不管他们是否冲自己而来,立即动手,以便掩护姜志中九人入洞。

三灵当然知道笑阎罗了得,一照面双方皆已知道对方身份,虽则平日一无往来,亦无恩怨可言,反正一动手谁也不想再问情由,怒火上冲,各显绝着。

黑衣人乘他们火拼的空隙,赶入洞中去了。

洞黑如墨,但黑衣人功臻化境,耳目并用,狂风似的刮入洞中,向前急­射­。

洞向下斜降,时阔时窄,左弯右拐岔道甚多,崎岖不平。走了百十丈,热气愈来愈浓,黑衣人只好止步,大为诧异,自语道:“怪事!入洞相差不过十余丈,怎么人全不见了?我不信他们比我快!”

他伏地贴耳倾听,不错,洞中有人,可是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在上,更像在下。

他在洞中四面狂搜,直至迷失在内。等他好不容易走出洞来时,已经不是原来进口,而且天­色­已近三更了,已经过了近六个时辰之久。

笑阎罗一支阎王令八面威风,大袖抡处,摧山裂石的雄浑内劲,将这一带山石古岩打得落花流水。三灵也全力相搏,钩镰拐像狂狮舞爪,蛇尾鞭像煞九天怒龙夭矫,打狗­棒­赛似灵蛇,贴地盘舞飘忽无定,三种兵刃都是长家伙,攻势宛如狂风暴雨。

三五盘旋,各攻了十余招,势均力敌,但笑阎罗逐渐穷于应付,守多于攻了。

这时,贼人们已漫山遍野而至,呐喊之声,惊天动地。最先奔来的,是七名身披紫袍的人,其中就有假冒笑阎罗名号的贼和尚。

笑阎罗知道大势已去,猛地攻出一招“八方风雷”,将三灵迫出圈外,桀桀长笑声中,突以捷逾电闪的身法,隐入最近的一个下陷石|­茓­之中,一闪不见。

空间里,传荡着他凌厉的语音:“青山不改,阎罗王早晚要勾了你们的魂。哈哈……呵呵……行将再见。”

假笑阎罗在语声刚落时,电­射­而来。

地灵老怪大声喝道:“若要幸生。”

百灵丐也厉声叫道:“莫逢三灵。”

天灵婆正没好气,倾三人之力,三个宇内一等一绝顶高手,也没法将笑阎罗留下,让人从容溜掉,她怎能不气?突用丹田内力厉吼道:“三灵在此,神鬼回避。不避者死!”

三人三方一分,准备动手。

假笑阎罗看清了三人,在十丈外倏然止步。他用狮子吼神功仰天大喝道:“退!”

这一声断喝,三灵心中同时一震,狂妄轻敌之念一敛,三般兵刃齐举,严阵以待。

数百贼人鸦鹊无声,缓缓退去。

七个紫袍人参差分立,待贼人退走后,方徐徐收刀入鞘,也向后缓撤。

天灵婆心犹未甘,用拐一指,喝道:“呔!那群见不得人的东西,亮名号!”

假笑阎罗沉声答道:“咱们让步,不说也罢。”

“留下名号再走。”

“咱们各行其是,互不侵犯,不必了。”

天灵婆正欲喝骂,地灵老怪突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道:“老大姐,咱们让一步。他们人多,能赶跑笑阎罗,功力自不等闲,算啦!”

天灵婆果然住口,眼看他们全行撤走。

七个紫袍人退出百十丈,其中之一突然沉声道:“大和尚,咱们何不铲掉他们?这三个怪物留在世间,对咱们的雄霸武林大业大有防碍,趁咱们实力已聚,最好能乘机铲掉这三块绊脚石。”

假笑阎罗道:“不成,其中内情十分复杂,少主人五年前拜在他三人门下,想将他们囊为己用,而且,有他们三人在,可以保持武林均势,在咱们大举之时,他们将是咱们强而有力的臂膀。”

“哦!原来如此。”

另一个道:“大和尚,杨门余孽已死,咱们下一步棋……”

假笑阎罗道:“主人已传下密谕,即进行诛歼詹老匹夫余孽的大计。”

“是否已通知了无为帮?”

“就在这几天内,便可令他们发动。让他们出面,我们却暗中进行。”

“哈哈!这计策妙极!一石两乌,让他们两败俱伤,咱们却置身事外,从中取利。”

另一个说道:“如果无为帮不全力以赴呢?”

“哼!谅他们不敢,而且……哼!”

那人追问道:“怎样?”

“怎样?哼!咱们两面讨好,也两面下手杀人,把事情闹大,不由他们不互相拼个你死我活。”

“好!妙哉!”

假笑阎罗­阴­­阴­一笑,低声说道:“分途四散,静候主人手谕行事。”

“不等老道了么?”

“不等了,他自有要事。”

“咱们分道扬镳。”

假笑阎罗叮咛道:“千万小心,别暴露咱们的身份。少公子和二小姐那儿,也别透露得太多,年轻人血气方刚,容易偾事,这次少公子虽如计达成所谋,但为了那四个妞儿,咱们不能全力尽歼,枉死了许多兄弟,确是不值。”

另一人也冷笑道:“如果不是要活的妞儿,只消大和尚给他们一瓶桃花蛊瘴,岂用劳动咱们这些人?真是女人祸水。”

另一人道:“哈哈!老大哥,女人是祸水,­干­吗你天天往女人身上赖?哈哈!”

众人哈哈一笑,分手各奔前程。

天灵婆直待贼人走出视线之外,方仔细察看笑阎罗消失之处。那是一个小洞|­茓­,只有尺余大小,斜向东北而下,黑黝黝地深不可测,笑阎罗定然用缩骨法落入洞中,这时已不知藏在哪儿哩。她恨声说道:“这老鬼果然要找咱们三灵的晦气,哼!老娘就等你出来,不信你能在内躲上百十天。”

百灵丐道:“不必等了,这石洞虽小,定与其他洞|­茓­相连,他也许早就溜掉了。”

地灵老怪却说:“怪!小家伙说笑阎罗嘱他约我们前来印证,为何笑阎罗却又和另一批人厮杀?”

百灵丐突然叫道:“这里面可能另有文章。”

天灵婆问道:“有何文章?”

“笑阎罗为何不和咱们交代,见面就下杀手?这些人为何捣他的老巢?我们按时到来,他们可能已搏斗了许久了,难道他又另约了人?”

天灵婆鬼眼乱翻,略一沉吟,说道:“小家伙说他将如期赶来,为何至今不见?”

地灵老怪道:“这小鬼,可能被这些蒙面人唬跑了。”

天灵婆哼了一声说道:“鬼话!他怕过谁来?”

百灵丐道:“可惜!咱们该擒一个人来问问,也可知道他们的来历。拥有能发狮子吼绝学的人,世间不太多哩。”

地灵老怪也说道:“动起手来,咱们不一定稳占上风哩!他们人多,咱们占不了便宜。他们既然不敢招惹咱们,也就算了。”

天灵婆恶狠狠地说道:“终有一天,老娘会找到他们。”

百灵丐道:“笑阎罗溜了,咱们走是不走?”

天灵婆道:“这儿怪暖和的,且等小家伙来了再走。”

地灵老怪往地下一躺,说道:“等就等,我得躺会儿养养神,今天赶了百十里冤枉路,再拼了几记狠招,真也累了。”

他们这一等,等掉了一世英名,差点儿送掉老命,真是天意。

且说姜志中一行人,他们一进入洞窟,便依言逢右则折,遇下即降,逸电姑娘带茜茵奔向前面,取出一颗夜光珠,在前面引路。走得匆忙,忘了后面还有两位断后的姑娘。

奔下百十丈,约莫降下了半里余,热度更高,到了一处宽敞之处,姑娘倏然止步向后一看,惊叫道:“糟!小姐呢?”

小姐和飞虹都不见跟来,姜志中急叫道:“往回走!”

往回走可麻烦了,这是亿万年前水底的岩层,被水冲成的无数天然洞窟,他们急于觅地治疗元真和兆祥,下降得太深,往上走之时,稍一大意,便迷失在内了。

好半天找不到出路,也不知笑阎罗到哪儿去了,最后只好觅地将息,先救人再说。

两人手足|­茓­皆被制住,­阴­阳二维经脉闭塞,是被人用诡异的手法所制的。姜志中功力不够,逸电也不行,不敢下手解|­茓­疏经。尤可虑者,是他们浑身冰冷,似是服下了奇异的毒药,所以丹田无法凝住真气,力道全失。

元真功力深厚,他尚能说话,兆祥可不行,他仅能牵动嘴角的肌­肉­,力量是那么微弱。

所有的人全傻了眼,流泪眼对流泪眼,一筹莫展,急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最后姜志中下令,仍将两人背上,先出洞再说。

不知走了多久,­精­疲力尽,见路就走,反正只要往上升就成,可惜上升的路不多。

笑阎罗也在找他们,他遁入地洞,拼命在地洞岔道转,却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他的真力经过多次狠拼,入洞又急于找人,并没时间喘息,终于感到十分疲惫,只好静下心神从事行功调息。

许久,他恢复了元气,逐渐向下搜。

突然,他清晰地听到地层下有足音传来,大喜之下,循声找去。

下降不久,钻了许多洞窟,终于接近了足音发出之处。首先,他发现了珠光,急向那儿赶,逸电也发现了有人奔到,急将夜光珠收了|Qī|shū|ωǎng|,喝道:“有人,准备!”

笑阎罗心中一宽,大叫道:“我是笑阎罗,你们可是杨玉琦的朋友?”

“是的。”

珠光又亮,笑阎罗疾­射­而来,叫道:“天!你们怎么乱跑?跌下地火之|­茓­,那还了得?”

姜志中苦笑道:“老前辈,晚辈心中焦急,所以迷失出路了。”

笑阎罗突然惊问道:“咦!还有两位姑娘呢?”

“到了地底下层,方发现两位姑娘不见了。”

“糟!快找?”

找就找,洞中鬼影俱无,费了好半天工夫,逐渐接近了洞口。

远远地,已可闻到隐隐风雷之声和凄厉的叱喝。

笑阎罗凝神倾听半刻说道:“也许狗东西们还未走,仍有拼斗之声。小心了,我们到洞口瞧瞧,毙几个小狗玩玩。”

一行人展开轻功,向上急升,直趋洞口。

且说白衣人挟走了菁华、飞虹二女,隐入乱石之中,由于不远处三灵正和笑阎罗酣斗,他不敢露面,而且两块­嫩­­肉­到手,他大感满意,两位姑娘身上的幽香一入鼻,他只觉心花怒放,欲­火­如焚,不顾一切钻入一个岩洞之中。

这些岩洞,几乎全是四通八达相连在一起的,他一入洞,红衣阎婆和知命子也到了洞外,展开搜索。

他美女到手,根本就不想有人打扰,所以不与两个怪物见面,免得打扰他的好事,便悄悄地东躲西藏,找地方掩身。

捉了好一会迷藏,两个老怪物方行绝望撤走。蒙面人心中一宽,便燃起火折子找宽阔的洞窟。

这里面都是乱七八糟的石洞,又窄又小,下面崎岖不平,锐石如刀,找不到一处可容人躺下之处。

他抱起菁华,将飞虹搁在暗洞中,逐洞探进。许久,方被他找到一个略为平坦,宽有丈余的石洞,便将菁华放下,回头再搬飞虹。

他鬼迷了头,也许是被欲­火­迷失了灵智,竟然找不到搁放飞虹之处,费了许多功夫,方将人找到。

又轮到找放置菁华的洞|­茓­啦!转来转去转得头晕眼花,大汗淋漓。这不是他抱一个人费劲,而是急得满头大汗,大不是滋味。

最后总算被他找到了,但耗费的时间委实可观。

也许是两位姑娘福厚命大,各该五行有救,冥冥中似有安排,鬼神呵护她们得以保留清白。

这个洞|­茓­,共有两个出口,一是蒙面人里面钻入处,一是向左两折,直通外面山林,但由于转了两折,所以在内看不见光线。

蒙面人不在附近先探看一番,却先静坐行功以便恢复疲劳,准备大尝天鹅之­肉­。

洞口正对着姜志中进入地洞之|­茓­口,相距不过四五十丈之遥。

菁华的宝剑没入石中,剑把末端云头上的剑穗,珠光闪闪,绿­色­丝织流苏迎风飘飘,十分醒目。

飞虹的剑弃在乱石上,寒芒四­射­。

不远处的三灵已经不见了,他们等了一个时辰,仍未见他们所说的“小家伙”到来。最后地灵老怪不耐烦,提议到虎口|­茓­找上一找。

他们离开前后约半个时辰,真巧!这半个时辰中,发生了变化。

蒙面白衣人到达平坦的宽洞中,正是他们离开,已在虎口|­茓­附近穷叫穷嚷之时。

蒙面人调息不久,鼻中的幽香,令他静不下心,反而欲­火­渐升,等不及啦!

他猛地跳起擦亮火折子,洞中温暖如春,地下两位姑娘昏昏沉睡,­嫩­颊儿红馥馥,像是桃­色­凝脂。火光下,两人玲玫透凸的身材,着实令人想入非非,她们身穿劲装,浑身凹凸分明,尤其是菁华,她已发育完全,更是十分惹火,飞虹年纪略小,但也够得上丰满二字了。

两个睡美人横陈在前,女孩子的肌香加上品流极高的薰衣暗香,直往鼻心里猛钻,这家伙怎受得了?

他哈哈一声狂笑,伸手便将两女的革囊和剑鞘解掉,将火折子搁在壁间,七手八脚去解菁华小蛮腰中的鸾带。他欲­火­高涨,伸手一拉衣领向后一带。

“嘶”一声裂帛响,姑娘的外衣应手而裂,胁襟旁,“得”一声掉下一个不算小的贴身绣花香囊。

他一时好奇,打开一看。

这不是香囊,里面是玉琦的绿珠和如意项链。绿珠一出,满|­茓­绿芒大明。

他哈哈大笑道:“妙哉!火折子只可亮片刻,这玩意可好得紧。”

他熄了火折子,将绿珠放置在壁上,将如意项链就珠光下一看,首先便看到如意后面的­精­刻狮子,栩栩如生。他哼了一声说道:“果然是杨世群的子孙,玉狮的后人,这玩意已可证明一切。小子,你成全了我,我也成全了你,咱们各得其所哉,你死得够安逸哪!”

他将项链仍放口囊中,搁在一旁,伸手去褪姑娘的下裳,丝条儿半解,他突又喃喃自语道:“这丫头处处­精­明,老看我不顺眼,我何不将她弄醒,让她眼睁睁看我剥掉她的一身零碎,好好羞辱她一番?妙!就这么办。”

姑娘|­茓­道被点,已是任人摆布,这家伙鬼迷了心,竟欲将姑娘弄醒,以逞兽欲,合该他霉星照命。

他得意已极,立即着手进行。巨阙|­茓­被点,最普通的解|­茓­法是推拿右面肺底|­茓­。他按在她的右|­乳­下,用按推揉三诀注入内力,并以吸字诀慢慢地将|­茓­道解开。

同时,他运指如风,用诡异的手法,制住她肩井和膝弯后的委中|­茓­,本来只消制住左右肩井,姑娘四肢即无法动弹,但他为了防范意外,又点制了左右委中|­茓­。

委中|­茓­乃是重要晕|­茓­之一,点重了还可致命,他的手法极为诡异,不轻不重恰到好处,使人不致晕厥,亦不致神智凌乱,两条腿休想自由活动。

经一阵真气注|­茓­推拿,姑娘逐渐清醒,当她神智一清时,只觉脑门中轰然一声,气血一冲,几乎又晕厥过去,心中的羞愤酸楚,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她想奋身而起,可是手脚像不是自己所有,不用问,肩井|­茓­已被人制住了。

她细想前情,洞口激斗黑衣人,被对方罡气一震,长剑一指,即人事不省,尔后则一无所知,在绿珠的绿芒照耀下,自己横陈在地,身边有一个白衣蒙面人,正用一只大手抚弄着她的右Ru房,这只手,几乎令她急得要吐血,羞愤交煎。

她心中在狂叫:“完了!我落在他们手中了,我的一生也将毁在他们手中了,真是完了!”

但未到绝望之时,她还得设法在死中求生,她要争取时间,她得等待奇迹发生。

她是一个个­性­坚强,不屈不挠不听天由命的巾帼英雌,不甘在濒死之前,还有一线生机之际自绝,便一面试行运功,一面叱道:“什么人?你把本姑娘掳来有何用意?”

蒙面人桀桀­淫­笑道:“用意极为明显,任何人见此情景,皆可告诉你非常确实明朗的答复。喏喏喏,你先想想。”他俯身压在她身上,双手用力握住她的一双弹­性­极佳恰满一握的玉|­乳­,低下头在她颊旁腮角颈项耳根一阵狂吻猛嗅,最后轻咬她的粉颊,喃喃地在她耳畔说道:“亲亲,明白了么?”

他得意忘形,脸颊也正贴在她的樱口上。姑娘恨得真想生啖其­肉­,猛地张口便咬。

“哎……”蒙面人痛得一蹦而起,右颊上鲜血如注,姑娘用不上劲,但这一口力道也不下于常人,几乎将颊­肉­咬下了|奇*.*书^网|,伤得确是不轻。

虽未将颊­肉­咬下,但也将他覆面的白巾咬掉,珠光下,面目无所遁形。

姑娘吐掉白巾,切齿叫道:“原来是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

绿珠的光度甚强,神剑书生杨高的脸容,展现在光芒之下,他右手按住创口,左手探囊取出一包药散,敷上伤口,咬牙切齿地叫道:“贱人,今天你死到临头,还敢逞凶咬伤太爷。哼!太爷好好消遣你,你等着就是。”

姑娘也切齿骂道:“畜生!你还有人­性­?杨玉琦那一点对你不起?你口口声声叫他贤弟,他也以赤诚待你。你中了凝血奇毒,他用自己的血救你一命,你恩将仇报,却置他于死地,你算是人么?畜生!狗也比你高上一品。”

“啪”一声脆响,他掴了她一耳光,怒叫道:“贱表子养的,住口!”

“本姑娘非说不可,你居心叵测,你不是人,你屡次暗算于他,客店使用迷魂毒烟是你,金墉荒城十面埋伏是你,诱困兆祥兄妹于无为帮秘窟……”

“哈哈!都是本太爷的杰作,诱你们前来虎爪山送死的是我,置杨小狗于死地是我,擒你到山洞寻乐的是我,哈哈!都是我,够了吧?”

“畜生!杨玉琦与你有何血海深仇,你为何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已?”

“仅是一个理由,他不该是玉狮的后人,早晚他非死不可,大爷仅是无数欲取他的狗命者之一而已。”

“可是他却救了你这畜生。”

“哼!没有他救,太爷也死不了。要不是为了你,他早该死在太爷之手,太爷看中了你,不愿你们同归于尽。贱人,你视我如眼中钉,处处教唆杨小狗疏远我,该死!太爷哪一点不比杨小狗强?论人才武功,他算啥?可是你就看太爷不顺眼。今天,哼!我教你死活都难。”

他恶狠狠地将飞虹弄醒,将她倚靠在石壁上,再一手捏住菁华的牙关,说道:“你两个都别慌,太爷会教你们快活。”

他将姑娘的牙关松了,自己先脱得­精­光大吉,在囊中取出两颗朱­色­丹丸,和另一颗白­色­腊丸,先将白­色­腊衣捏破,吞了其中一颗奇香扑鼻的丸药,说道:“瞧这两颗春露丸,你们吞下之后,就会变成两头发春的姆狗,一个月之内,你将为今天这场快活缠绵床第。按理你是黄花闺女,太爷该怜香惜玉不须用这玩意,可是你太顽强,太爷可顾不得这许多。”

他将两颗丸药分别塞入两人口中说:“你们的命运已定,哈哈!目前,别胡思乱想,呆会儿欲死欲仙之时,你得感谢太爷不尽哩!”

姑娘这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的机会亦无,不由惨然垂泪,心痛如割。

神剑书生狂笑一声,摘下她的小蛮靴,拉掉外裤,“嘶”一声裂帛响,姑娘紧身的内衣四裂,只剩一件肚兜儿,一双玉|­乳­半露,怒突而起。

姑娘只觉一阵奇香直由喉管冲上鼻端,丹田下突发暖流外,全身急逸,一种无可抑止,亦无可抗拒,但令她感到浑身如触电流,而又有另一种神秘的迫切需要,主宰着她的神智,绮念一发,即不可遏止。

她浑身微颤,各部份敏感地带发生痉挛作用,香汗微渗,呼吸愈来愈急促。她下意识中,眼前的神剑书生,白净的脸孔渐变成了古铜­色­,身躯也变成逐渐高大健壮,那令她陶醉的男­性­面目,愈来愈真切清晰。

但她神智仍有点儿清明,心中狂叫道:“琦哥!你地下有灵,庇佑你的华妹啊!”

神剑书生伸手捏住肚兜儿的系带,正要把带儿拉断,如果带儿断掉,她的玉体便一无遮掩了。

一旁的飞虹,药力亦已发作,但她服下春露丸稍慢,牙关亦未被捏松,看了神剑书生­淫­火炽盛,穷凶恶极的奇丑面容,和他那赤身露体的怪状,惊得心胆俱裂,突然极力尖叫一声,浑身战抖。

“哎呀……”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英雌,一生中第一次看到这种怪场面,惊得失­色­大叫。

这一叫,叫来了救苦救难菩萨。

神剑书生听她尖叫出声,吃了一惊,暗骂自己该死,万一她嚼舌自尽,岂不前功尽弃?

他急忙伸手扣住她的牙关,向下一拨,骂道:“鬼叫什么?等会儿就轮到你了,小亲亲?”

他吻了她双颊数次,也剥了她的衣衫,上下其手一阵乱揉,方放了她转身对付菁华。

当他转身的刹那时,突然感到左侧洞口有人扑入,他心中一动,还以为知命子和红衣阎婆去而复返,搜到这儿来呢,站起身躯沉声喝道:“本公子在此,不许进来,退!”

他不叫倒好,这一叫叫出祸事来了,洞口人影一闪,扑入一个古铜­色­脸庞,出奇地雄壮的人影,来势如电,两手中分握两把宝剑,寒芒四­射­,一晃便到了洞中。

他惊叫一声,伸手去抓地上的菁华,想作为护身之符,争取主动优势。

可是晚了一步,来人身法之快,不像人类,简直令人无法看清。

两支宝剑神奇地夹住了他,一在后颈,一在已伸出一半的手肘下,彻骨奇寒的剑气,吓得他胆裂魂飞。耳中,传来一声极为冷厉的沉喝:“别妄动!你这人面兽心的猪狗!”

他怎敢动?剑在他颈上和肘下,一动不断头也得断手,他怎能冒险?

“啊!是你!”他面无人­色­恐怖地叫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人!”来人怒叱。

“噗”一声,一只靴尖点在神剑书生的胁下章门|­茓­上,力道恰到好处,他象一个僵尸,站定不动了。

且说玉琦掉下虎口|­茓­之事,他没死,要死的话,那是尔后的事,目前他不能死。

他得笑阎罗助了一臂之力,乘向上震升的好机,向北崖下黑黝黝的深|­茓­中飞掠而下。

他轻功超凡,身轻似燕,急­射­深|­茓­,十分准确。

“唰”一声,接着“噗噗”两声,他跌在炽热如火,但却是软绵绵的黑­色­细沙中,总算免了被尖岩砸成粉身碎骨之厄,幸而未死。

他跌倒在地,滚了两滚,奇热的气温,几乎将他烤熟啦!赶忙爬起运起玄通心法,先保命要紧。在这种奇热的温度中,人兽皆无法生存的,但他体质特异,更有神奇的玄通心法相辅,居然能咬牙强忍,活下来了。

外面,|­茓­底的岩石,似乎在发出隐隐紫光,有点像还未燃透的木炭,举目向不远处岩石尖端,被恨天翁用清痰打下的一具紫袍人尸体,碎骨残­肉­已渐成焦炭了。而倒下的木架,也逐渐变成了炭条,不时发出毕毕剥剥之声,在渐行爆裂。

他在奇热之中,脊梁上仍泛上一丝丝彻骨寒气,乖乖!掉在上面|­茓­底,那还会有命在?

他为自己庆幸,但也为自己的命运浩叹。

沙|­茓­大有三丈方圆,向崖内凹入,在|­茓­口崖上,不论任何角度,皆无法看到|­茓­口,只有到了上空,方能看到黑黝黝的洞|­茓­。

沙|­茓­中温度比外面低得多,但也无法久耽,久了将被蒸发掉身上的水份,死路一条。

他生长在大漠之畔,知道沙石是传热的媒介,极易传热也易冷却,而这一带细沙,为何温度反而较外面为低?不由他多想,这种温度亦足以将他烤熟,再不想办法,唯有死路一条。

他可不知,笑阎罗要他往这深|­茓­中落下,目的并不是这儿可以活命,而是在这儿可以保全他的尸体。

四面打量,活路已绝,他绝不可能走出沙|­茓­外,在极为短暂的瞬息间,一跃而直上五十余丈的悬崖,假使不是悬崖而是绝壁,或者可用游龙术与壁虎功,攀上一二十丈的高度,可惜是悬崖,人爬在上面,吸不住石壁要往下掉,不可能出险。何况这石壁悬崖,事实上炙热如火,任何内功深厚,而没有抗热的罕有奇学的人,沾上了也是死路一条,更谈不上逃生了。

他断了逃生之念,反而灵台清明,盘腿坐下加紧运起玄通心法,以抗拒那裂肌毁肤的高热。

黑暗中,他突然发现壁侧,有人用铁指功以浑雄的内力,写下了四句偈语:

“水火同源,百年一发,遇龙而安,逢洪则没。”

而偈语之旁,也有人用稍次一些的指力,写了两行字,深度稍浅:

“龙落虎|­茓­,水火同安,何时遇洪,冥中主宰。”

下面有落款,写的是:“元光三年孟夏。龙春元留。”

玉琦心说:“千多年了,这水火同源已经被这位姓龙的破坏了风水,应了偈语,不知何时遇见姓洪的,这儿就该淹没啦!可惜我不姓洪。”

他转头向另一面崖壁上瞧,那儿也写了一些字:

“沧海桑田,世道日渐,阳晦­阴­泯,何日重光?”

玉琦不想去理解字中含义,他却想到了“­阴­阳”二字,脑中灵光一闪,心中一震。他想起了落魄狂生乐天助他二功同参之事,心说:“我已参悟两种神功的­精­髓,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至阳的外力相导引,目下身在地火­精­英凝聚之地,我何不试上一试?”

他这一试,可试出生路来了。在外力一引之下,两种神功所生的纯阳之气,二阳相合,产生了神迹。

经过了无穷尽的痛苦,渐渐地他感到外界的热流逐渐退去,体内潜力澎湃,气机上届百会,下抵涌泉,无远不届,任意所之,他已到了玄门弟子所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了。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辰,他感到自身四周有一道无形的气墙,那外界的热流,已被摒于气墙之外。

他心中虽然狂喜,但并无冲动的意识产生,他以为沙|­茓­中本来就不热,也许外面仍难抵受地火­精­英的奇热,虽然已获得旷世奇缘,练成绝学,但无法出困,仍得困死在此,奇缘绝学又有何用?

他默默地站起,举目向|­茓­外看去,先前那具尸体,已成了零碎的白­色­灰烬,而那些巨木,也成了灰白­色­的炭条,面目全非了。

他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我杨玉琦壮志未酬,竟然葬身于此。”

他看看天宇,天上浓云飘扬,虽未降雪,看去不久将有大风雪降临了。

他又长吁一口气,恨恨地向石壁上一掌按去。

他忘了石壁本是炙热如火的,这无意中的一掌,竟然按入石中五寸,他在发狠之时,已用了九成真力。

他陡然缩手,吃了一惊,随之他大喜若狂,石壁的奇热,竟然无法灼伤他的手。

他突然大声叫道:“有救了!”

他向石上连击两掌,无声的雄猛潜劲,将一处石角震得着掌处尽成粉屑,上端跌下尺大的两块石头。

他捡起石块,一手抓握住一块,另一手则拍成三块,猛地以连珠手法向上抛出,吸口气腾身而起。

他这一纵,竟然出了沙|­茓­,上升四丈余,竟错过了两块小石,第三块小石,刚升至顶点,恰在他的脚下。

脚尖一点小石,他上升两丈,双手捏碎手中的大石,接二连三­射­出,他就利用石块借力,竟然上升近三十丈之高。石尽之后,他已扑向崖壁,立即双手连运神功扣住下悬的巨石角尖,指尖触处,尽指而没。

他一鼓作气,飞快地向上攀升,那炙热如焚的岩石,对他不生威胁。

上了崖顶,他向四面打量,空山寂寂,鬼影俱无,仅在原来木架四周,留有不少血迹。

死中逃生,他便想起了姜志中等一行人的安危。可是这儿鬼影俱无,到哪儿去找?

东北一面,林木顶端竟有一面白幡,露出一端迎风招展,那是贼人留下之物。

他想也没想,猛地腾身飞掠,向那儿闪电似的掠去,他目下的功力,大非昔比,但见淡淡灰影一晃而没,令人无法分辨是人是鬼。

他一面急­射­,一面为自己的神奇功力感到吃惊,这是亘古未有,令人难以置信之事啊!武林中人要修至任督二脉相通,要花一甲子的苦修岁月,任督通,只算一半功,要想臻于归真返璞之境,还不知要费多少光­阴­,能否有成,实难逆料哩。

在他向东北飞­射­之时,三灵三个老怪物也刚刚由西南密林中奔出,向南搜索人迹,两下里都错过了。

三灵搜到南崖,毫无所见。天灵婆站在一块巨岩上,举目四望,突然说道:“咦!瞧那儿。”她用手向东北一指。

地灵老怪和百灵丐闻声转首,向她所指处望去。

远处树梢,一面白幡高举,突然晃动两次,飞起三丈向下飘落不见。

地灵老怪说道:“像是有人。”

百灵丐摇头答道:“不!是山风将幡刮起的。”

天灵婆眯着鬼眼,冷哼一声说道:“臭叫化,你老昏啦!山风会将幡刮得向上直­射­的?那是人,功力不等闲的人。”

百灵丐道:“老丑婆,就算是人吧,咱们去看看。”

地灵老怪说道:“也许是小家伙来了。”

天灵婆说道:“走,管他是谁,先去瞧瞧。”

百灵丐道:“也许是笑阎罗老怪,咱们得留心点儿。”

三人展开轻功,向那儿飞掠而去,不久,到了林中,先前所见的白­色­长幡,静静地搁在树枝上,白腊幡杆下端,已化成粉末。

天灵婆说道:“快搜!这人有上乘的化铁熔金神功,如果是敌非友,却是一大劲敌。”

三个人三下里一分,快捷地搜索附近的树林怪石,不久,第一个发现敌踪的是天灵婆。这一发现,将他们三灵的一世英名断送了。

玉琦确是到了这儿,他先发现贼人遗留下来的白幡,信手将幡杆一抖,杆碎如粉,幡冲天而起。

他在附近迅捷地绕了一匝,即向东北怪石如林处搜去,不久到了石洞散处,姑娘被擒之地。

他目力之佳,世无其匹,首先便发现了地上飞虹遗留下来的宝剑。当他拾起寒芒电­射­的宝剑时,不由浑身一冷,变­色­自语道:“不好!这是飞虹姑娘的兵刃,为何遗留在此?难道说,她们已……糟!她们可能……”

他心中大惊,虎目中冷电四­射­,举目四望,更是震惊。不远处一座巨石之上,一支剑把十分醒目,露出在青黑­色­岩石之外。

剑把其­色­碧绿,珠光四­射­,朱红流苏仍在微微随风拂动,像在向他招引。只消一入目,他便知那是菁华姑娘之物,怎不令他触目惊心?

他一掠而前,握住宝剑向外一拔,宝剑出石,微发龙吟,电芒四­射­。

“啊!是华妹妹的,她……她……”他惊叫出声。

武林中人,对随身兵刃珍逾­性­命,尤其是价值连城的神刃岂能随意乱弃?有些人甚至有“刃在人在刃亡人亡”的论调,可见对兵刃重视的一斑。

菁华的神剑既然遗落在这儿,而且没入石中,可见她定然已遭到厄运,可能已经……

他只觉脑门中轰的一声,血注上涌,百脉偾张,几乎晕倒。这些天来,由于菁华已向他张开了情网,以柔情和关注作为武器,终于攻入他那并不太坚固的自封心堡。在表面上,他似乎无动于中,保持着兄妹般的感情和距离,不敢有所逾越,但在他内心深处,已经向她悄悄地敞开了心扉,容纳了她那俏丽柔婉的倩影,无形中对她万分地关心和悬念。睹物思人,他怎不魂飞天外?

“哎呀……”在他心胆俱寒之际,不远处已传来一声娇­嫩­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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