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是在告诉人家,我是一个疯子,竟准备向东去踩毒蝎子的老巢!
我心中的矛盾,当然也是因为沙漠毒蝎而产生的。
有了毒蝎,使我向前去的旅程,发生无比的困难。但也因为前面是毒蝎的出没地,可以说,那是自古以来就很少人经过的地方,那么,那个大祭师的墓,直到如今,仍未被人发现,也就可以理解,那也就是说,大祭师的墓,真正存在著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我想了片刻,仍然决定上路,但是我的计划,却多少有一点改变,我不骑骆驼上路,而且要设法去弄一辆汽车来,有了汽车,我的旅程将会安全得多!
我翻身骑上了骆驼,向离开宙得神庙最近的市集赶去,我记得来的时候,曾看到有几个考古队的车子,停在那市集之上。
我当然无法向任何一个考古队买得一辆汽车的,但是我却可以“借”一辆。
等我来到了这个市集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我轻而易举地“借到”了一辆小跑车──是最适合在沙漠中行走的。
为了预防万一起见,我又备了一些消毒药品,和一柄锋利的外科手术刀,那是为了一旦被毒蝎侵犯之后作急救之用的。
我驾著那辆车离开市集的时候,没有人理会,考古队员都在一间酒吧之中欣赏正宗的肚皮舞,哪里还管甚么车子不车子。
当我再度来到宙得神庙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相当黑了,弯月升起,整座神庙,笼罩在一重淡银色的光辉之中,显得十分神秘。
我在神庙之前,停了一停,将指南针放在身边,我在神庙正门九根大理石柱正中的一根为出发点,向正东驶去。因为我的线索,只是“神庙以东十里”,而神庙以东十里的范围十分广阔,我直到这时为止,对于自己能不能发现那个大祭师的墓,还没有把握。而即使发现了那个大祭师的坟,是不是可能解决那奇妙的“盒子”之谜,也是未知之数。而我此去所需的涉险,却是惊人而有点不值得了!
我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奇怪的是我绝未考虑到退却,我驾著车,向东驶去!
我将车子的速度保持得十分快,车轮在沙上滚动,卷起了一阵阵黄沙,车后窗上,顷刻之间,就堆了满满的沙粒,在驶出了四五哩之后,我不由自主地减低了速度,因为这时候,我已经进了毒蝎出没的所在了!
但是,当我仔细地向前看去,和在沙地上搜寻的时候,我却又看不出有甚么异样来,在朦胧的月色下,沙粒看来十分平整而宁静。一道一道起伏的沙岗,给人以十分柔滑舒服的感觉。
在那样平静的沙漠之中,会处处隐伏著死亡的危机?这实是令人难以相信的,我甚至想要下车在沙上走走!
但是我当然不会冲动到这一田地,我小心地看著哩数表和指南针,在车子驶出了九哩之后,我看到两座拔地而起的峭壁,迎面而来。
那两座高大的峭壁,在阴暗的月色中看来,格外高大,格外骇人,而在两道峭壁之间,则是一道十分狭窄的峡谷,当我将车子驶到了峡谷之前的时候,我不禁陡地呆了一呆。
因为那峡谷只有三呎来宽,车子根本驶不进去!
【第十三部:大祭师的墓】
向前看去,那峡谷像是一个长长的巷子一样,大约有一哩左右。
我要找的那个大祭师的坟墓,有可能是在出了那个峡谷的口子上,我有两个办法可以到达我的目的地。
一个办法是,我弃车步行,穿过那峡谷。
第二个办法则是,我驾车绕过两座峭壁中的一座,到达峭壁的另一面。可是,当我试图用第二个办法的时候,我发觉那两个截然分开的山头,岩石嶙峋,向两旁延伸著,不知延伸出多远去!
那也就是说,我如果要绕过那两座山头,得化费很多时间,而且,究竟是不是能够绕得过去,那还是一个疑问,在这样的情形下,当然只有弃车步行这一条路了!
我下了车,将一帆布袋应用的东西,全挂在肩上,向那峡谷之中走去,我才走出十来码,便站住了,当我站住了身子之后,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著抖,同时,我听得一阵奇异的“得得”声。
过了好一会,我才听出那一阵奇异的“得得”声,原来就是我上下两排牙齿相叩时所发出来的声音,那声音本来是相当轻微的,但是在寂静的境界之中,再加上两面峭壁所发出来的回音,听来就变得十分异特了。
我看到了著名的沙漠毒蝎了!
在我的面前,有一摊白骨,不知是甚么野兽留下来的,在那摊白骨上,爬满了毒蝎!那种毒蝎的颜色,和岩石可以说一模一样,这也正是令我发抖的原因。
因为我不知道在我身边,究竟是不是已经布满了这种毒蝎,这种毒蝎,由于它们如此逼真的保护色,使得它们和隐形的魔鬼一样地厉害。
那些爬在白骨上的毒蝎,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在蠕蠕爬行,有的在互相用尾钩打著架,但不论它们是动是静,它们都是同样地丑恶。
我连忙抬起脚来,要向后退去。
可是当我抬起脚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在我的脚下,一些“沙粒”开始动了起来,那也是毒蝎,我已将几只毒蝎踏在脚下了。我的身子两旁的岩石,也布满了这种蝎子,看来我要通过这峡谷是不可能了。
我呆了没有多久,才以极其迅速的动作,退了回来。
我立即跳上了车子,关上了车门,直到我肯定我的身子并没有毒蝎附著,我才松了一口气,我不愿意再踏进那峡谷一步,我立即开动车子,向前疾驶了出去,足足驶出了三十里左右,我才找到了可以转弯的地方,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岗上跳动著,一直到天明。等到天色大明之后,我发现我虽然已经离开了沙漠毒蝎的老巢,但是,我却迷路了!
在我的面前,全是起伏不断的山岗,我的汽车储油量已经不多,快要变成在浅滩上搁浅的小船了!
我停下了车子,残剩的汽油,约莫可以供我行驶十五哩,幸而,我预料到要发现那位大祭师的坟墓,可能不是简单的事,是以我的食粮和食水倒是相当充分的,可以供应六七天之需。
但是,如今那大祭师的坟墓在甚么地方呢?我已经完全迷失路途了。
我出了车子,四面张望著,除了沙和岩石之外,甚么也没有。
我寻求著远处那两座高大的峭壁的影子,若是我看到了这两座峭壁的话,我是可以根据这个认出方向来的,但是我却看不到甚么。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的指南针,也发生不了甚么作用,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在过去的几十里中,我经过了一些甚么地方。
我若是向东去,我不知是不是已经走过了头,当然,我也不能走回头路,我变得完全被困在这里。我决定先休息一下再说,是以我进了车厢,我相当疲乏,是以我进了车厢之后不久,就睡著了。
我是热醒的,在烈日的烤炙之下,车厢中热得像火炉一样,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滚出了车厢,才可以透一口气,而我的身子已完全湿透了!
我站著喘气,喝著水,在这样的高热之下,我真担心汽油缸会爆炸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黑,我不能永远停著不动的,我必须继续向前去。当我再度开动车子的时候,我彷彿觉得已有兀鹰我的头上盘旋。
我又驶出了五六哩,看到前面,似乎有隐约的火光,那令我大为振奋,我立即将车子向著火光,驶了过去。
当我的车子,在一堆火旁停下来之后,火堆旁四个穿著白袍的阿剌伯人,都以充满著敌意的眼睛望著我,我举著手,一面向他们走过去,一面已经用阿剌伯语叫道:“我是迷路的人,我可以过来么?”
那四个人互望了一眼,才道:“可以的。”
我放下了手,向前走了过去,到了那四个人的面前,他们之中的一个才道:“你要到甚么地方去?”
我不知道自己要到甚么地方去,因为那地方的名字我是叫不出来的。而我如果讲出大祭师的坟墓,那四个人一定是不知道的。所以我想了一想:“我要到一个峡谷的出口处去,那个峡谷中,全是毒蝎。”那四个阿剌伯人都吃了一惊:“你是要到那个死亡峡谷的出口处去?这……这……你去干甚么?”我撒了一个谎:“我是国际卫生组织的人员,我奉命来研究沙漠毒蝎的一切,所以我要到那个峡谷的出口处去。”其中一个道:“那得向南去,你可以看到两根大柱,那就是了。”
我有点不怎么明白:两根大石柱?这是甚么意思,可是当我提出来的时候,那阿剌伯人道:“两根大石柱,就是两根大石柱!”
我再问了一句,道:“那峡谷东部的出口,应该是十分荒僻的地方,两条大石柱,甚么意思?”
那阿剌伯人道:“两很大石柱,那是谁都知道的,何以你对此怀疑?”
我有点明白了,在那峡谷的出口处,的确是有两根大石柱,那两根大石柱一定是十分突兀的,它们是不是会是大祭师坟墓的标志呢?
我向他们道了谢,又驶著车,照著他们所说的方向,向前驶了开去。
驶出了不到十里,汽油就用完了。一没有汽油,汽车就完全成了废物,我不得不弃车步行,我一直向前走著,过了不多久,我看到了前面有一团十分高大的黑影,看来像是高山。
我终于又看到那座峭壁了,这使我高兴得几乎直跳了起来。
但是,在高兴的同时,我却也起了一阵莫名的可怖之感,我将到那峡谷的口子了,我又接近了沙漠毒蝎的大巢|茓了!
这时,天色相当黑暗,我按亮了强力的电筒,又向前走出了两里左右,当我举起电筒向前照去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两条大石柱。
直到我看到了那两条大石柱,我才知道那几个阿剌伯人为甚么在我怀疑那两条大石柱之后,他们会那样地惊奇和感到不可了解。
因为那两条大石柱,实在太宏伟了!
如果是在白天,而天气又好的话,我相信,不必用任何望远镜,在五里之外,就可以看到它们!
这两条大石柱,是如何建造起来的,看来和金字塔的建造一样,是一个谜。那两条石柱,足有三十呎高,粗如五个人合抱。
它们是用一块又一块的大石砌成的,而每一块大石的重量,绝不会轻于两吨!
两条石柱,相隔约有二十呎,它们就那样地竖在荒漠中,距离那峡谷的的出口处,约莫有二十码左右,我一面向前走著,一面目不转睛地望著那两条大石柱。
我一直来到了其中一条石柱的下面,才停了下来,我发现那石柱上刻著许多浮雕,仔细看去,那些浮雕所表现出来的,全是牛的图案,那是各种形状的牛,有的牛头人身,有的牛头牛身,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一看到了那些牛形浮雕,我的心中,更是高兴,因为我立即记起了那金属片上被翻译出来的话:大祭师是牛神化身。
大祭师既然是“牛神的化身”,那么,竖在他墓前的大石柱上,有著牛形的浮雕,这不是一件十分合理的事情么?大祭师的墓,肯定是在这里了!
我已经知道大祭师的墓是在地下的,甚么地方是地下坟墓的进口处呢?我用强力的电筒在地上照著,希望能够有所发现。
但是,我费了足足一个小时,在两条石柱之间仔细地寻找著,同时,我还用一根一端十分尖锐的铁棒,在沙中用力地Сhā著。
我希望可以Сhā到沙下有石块或是石板,可是我却仍然一无所获。
我在这一小时内,由于不断地弯著腰在向地面上寻找著,所以感到十分疲倦,我不得不直起身子来,背靠著石柱,休息一下。
这时,天色已经变了,东方开始出现鱼肚白色,过了不一会,太阳升起,我本来是面对著东方而立的,但因为朝阳升起,我便转过身,背对著太阳。
也就在那一刹间,我几乎直跳了起来!
初升的朝阳,使得那石柱长长的影子,投在断崖之上,由于断崖是斜、平不一的,所以,那两条|奇|平行的|书|石柱,在同一的石崖上,竟出现了焦点,两根石柱的影子的尖端,在峭壁上相遇!
我立即又看出,那黑影的所在之处,有一道并不十分宽的石缝,那道石缝虽然不怎么宽,但是却足可以供一个人侧身走进去!
我知道,我发现了那大祭师的墓的入口处了,那完全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不能不为自己的运气而感到高兴,我连忙向前奔了出去。
我奔到了峭壁之下,更使我感到幸运的是,在朝阳之下,毒蝎似乎都隐藏起来了,我没有在岩石上发现任何毒蝎,我开始向上攀去。
我只化了二十分钟的时间,便已到了那个石缝之前,从那两条大石柱来看,这个大祭师的坟,应该是极其宏大的。
一座极宏大的坟墓,它的入口处会如此狭小么?这似乎不怎么可能。所以我在侧身走进之前,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我立即发觉我的顾虑是多余的。
那石缝虽窄,但可以看得出,这是人工堵塞的结果。
那本来是一个相当大的大洞,但是被人工用同样颜色的石块封死了,只留下了一道石缝!
我按亮了电筒,带上了防毒面具,开始向石缝之内走去,我才走进了几步,便看到了有一道曲曲折折,通到下面去的石级。
那些石级,凿造得相当精致,都是一种质地洁白的石块凿成的。我向下慢慢地走去,同时,我取出了空气成份的试纸来,我发现试纸的颜色,仍然保持著浅蓝色。
如果空气的成份起了变化的话,那么试纸的颜色会起变化。有许多人都对埃及一些古墓中留下的“咒语”十分灵验而感到兴趣,其实,死在古墓中的人,大多数都是因为古墓中几千年来的封闭,使空气发生了变化,吸进了毒气的缘故。我走下了四十几级石级,来到了一座铜门面前。
那座铜门十分平整、光滑,简直就如同是一面极大的镜子一样!
我在铜门面前,站了一站,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铜门上反映出了我自己的影子。
影子十分清晰,使我忍不住要走近一步,以看得更清楚,同时,也想知道何以几千年前建造的铜门,竟会如此之光洁。
可是当我向前踏出一步之际,世界上最奇妙,最不可思议,也最令我毛发直竖的事发生了!
那扇铜门,在我踏前了一步之后,竟自动向上,升了起来!
铜门在向上升之际,几乎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的,那样迅速,那样流利,这哪里像是几千年之前的古墓,我像是站在超时代的建筑之前!
在那一刹间,我真正地呆住了!
我呆了不知多久,才记得去细看铜门之内的情形,然而当我向前看去之际,我更加变得失神落魄起来,我记得我好像不断地在冷笑著。
但是,究竟是为甚么冷笑,我绝说不出所以然来,而且,我的本意可能也不是想冷笑──我无法确切他说,因为我的思绪是这样紊乱,甚么也不能肯定。
的确,眼前情形真是可以使人神经错乱:在铜门之内,是一条走廊,走廊的两旁,亮著不少盏电灯!
那或者不只是电灯,但却也绝不是油灯,我可以肯定,那一定是比电灯更先进的一种灯。它发出的光芒极其柔和悦目的,它嵌在走廊墙壁的两边,大约每隔十呎,便有一盏。
在那种灯光的照耀下,这条走廊,明亮得和在露天的完全一样。
我本来是一心以为自己将要在一座阴暗、潮湿的古墓之中探险的,所以我带备了许多预防的物事,和照明的设备,可是如今我却站在一条明亮的走廊之前,这走廊中的空气之清新,绝不在联合国大厦的走廊之下。
我呆立了好一会,使劲地摇著头,如果我是在做恶梦的话,那么我这样子摇头,一定会使得我醒过来,但是我摇头的结果,却仍然站在那走廊的口子上。
我开始向前走去,虽然我来到了一个和我预期中截然不同的地方,但是我总不成就此退了出去的。走廊的两旁,全是一种十分细滑的石块,直到尽头处,才又有一扇门,而我一走到门前,门便再度自动地打开了。
等到这扇门打开,我向门内看去之际,我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一直到发根发痛。
那是一个大厅,也由同样的灯光照明,大厅中那家俬相当多,别以为那是古埃及的笨重黄金椅,我所看到的椅子、桌子以及其他的一切,比线条最浪漫的丹麦家俬更加浪漫,以致乍一看之下,几乎认不出那是椅子或者还是甚么东西。
这是可能的事?怎么会有这个可能呢?
我又不由自主地摇著头,大厅中并没有镜子,要不然,我一定可以看到我自己和傻瓜一样。
我慢慢地向前走去,我的脑中乱成一片,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在何处!
我走到了一张桌子的面前,那张桌子的桌面,平滑而光可鉴人,果然,我看到了自己的表情,是那样地吃惊,那情形就像十六世纪的中国人,忽然看到了二十世纪袒胸露臂的美女一样。
在那墙上,有著两个按钮,一个红色,一个绿色。
而在那大厅之中,也有著两扇门,一扇是红色的,一扇是绿色的,可以使人想到,这两个按钮是用来打开这两扇门之用的。
由于这里实在不像是埃及的古墓,所以,我未曾按下按钮去打开这两扇门之际,我大声问道:“可有人在这里么?”
这实在是十分可笑的一个问题,“这里有人么?”我像是进入了一个现代的住宅,现代的建筑,而不是走进了一个古埃及祭师的坟墓。
这里当真是一个古埃及祭师的墓么?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个埃及祭师又是甚么样人,何以他的墓,竟是这样子的?这里的一切,看来比任何的建筑物,更要先进得多!
我的问题,当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但是我的声音,却激起了一阵“嗡嗡”的回声,那一阵回声,在室内持续了很久。
当室内重又恢复了极度寂静的时候,我才伸手去按那个红色的按钮。
当我的手指,将要触及那红色的按钮之际,它竟剧烈地发起抖来,就像是毒瘾发作时吸毒者的手指一样。因为我绝对难以想像,当我的手指按下去之后,会产生甚么样的结果。
这里的一切,全是超乎我的想像之外的,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去按那个红色的按钮!
我的手指,在碰到了那按钮的时候,抖得更厉害了,我甚至不能肯定究竟是我出力按下去的,还是因为手指的抖动,而触动了那红色的按钮。
果如我所料,当按钮被触动之后,那扇红色的门,自动打了开来。
在那扇红色的门中,是另一间房间,那间房间的正中,放著一个透明的长盒子,我在乍一看到那透明的长盒子之际,心中暗道:这倒像是一具玻璃棺材。
然而,当我再定睛向前看去时,我发觉那的确是一具玻璃棺材!
在那长方形的玻璃盒子中,躺著一个人!
我看到那人的两只脚,因为那人是脚对著我,而躺在那玻璃棺材之中的。
他的身上,盖著一块白色的毯子,(我猜想那是毯子),他的头部十分巨大。
老天,我竟真的来到那个大祭师的坟墓之中,因为这里既然有棺材,那岂不是坟墓么?躺在玻璃棺材之中的,当然便是那位大祭师了。
我呆了半晌,才向前走去,当我来到了那具透明棺材的前面之际,我的手紧紧地提著拳,而手心却在不断地冒著冷汗。
躺在里面的那位大祭师,有著比正常人大两倍的头,而且他的头上宽下狭,他的双眼突出,他的耳又尖又短,在耳前,又有两个铁灰色的凸起物Qī.shū.ωǎng.,那两个凸起物,是呈三角形的。
总之一句话,这不像是一个人头,而像一个牛头!
可是,在露在那白色的毯子之外的手和脚来看,那却又是人的手和脚。
再简单一点地说一句:这是一个牛头人!
我一直只以为牛头、马面,那只是中国传说中阴间的鬼差,实是难以想像,古代埃及有一位大祭师,也会是那样子的!
我呆立了许久,才后退出了两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的脑中,实在混乱得可以,因为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甚么,我的脑中只是翻来覆去出现著一句话:“大祭师是牛神的化身”,一个长著一颗和牛差不多的头的人,不是“牛神的化身”又是甚么?
当我开始渐渐地冷静下来的时候,我有一点明白了,我已经可以作出一个假定来,我的假定是十分之荒诞的,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却也只有这样的假定,才能够符合事实。
我的假定是:这位大祭师,不是地球人。
只好这样想了,这个大祭师当然已经死了,但是他躺在玻璃棺材内的尸身,相信和他生前没有甚么异样,有这样子的地球人么?
这个人不是地球人,他的坟墓是这样子的,他的样子是这样怪相,以及他的坟墓,和那个有著神奇之极的功能的盒子有著关连,这不是都可以理解了么?
我心中渐渐定下来之后,就不显得那样手足无措了,我站了起来。
这时,我看到,在那玻璃棺材之上,有一个十分奇异的装置。那东西是从上面吊下来的,像是一盏吊灯,但是却只有两股电线,而没有其它。
那两股电线的尾端,是两根相当细的金属棒,金属棒是银灰色的。
我一看到了那两根金属棒,心中便动了一动,不由自主,取出了那只“盒子”来。那两根金属棒,恰好可以Сhā入盒子一面较大的小孔之中!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这里和我发现的“盒子”果然是有关系的,如果我将那两根金属棒Сhā了进去之后会有甚么结果呢?
我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Сhā进去,别去碰它们!
可是那没有用,我像是戒烟的人心中不断地叫著:别吸了,别吸了,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取起了打火机点著了香烟一样。
当我心中在想著别碰那两根金属棒的同时,我却已自然而然地将那两根金属棒,Сhā进了那“盒子”的两个小孔之中。
我在Сhā进了那两根细小的金属棒之后,我的心反倒定了下来,我后退了一步,等待著变化的发生。这时候,那只“盒子”就吊在我的前面不到两步处。
开始时,它没有甚么变化,只是那样地挂著,后来,它发出了一种轻微的“吱吱”声来。这种声音十分之低微,不会比一个人的呼吸声更大一些。
我仍然站著不动,过了不多久,我看到自那“盒子”的许多小孔之中,有两个小孔,射出了两股光线来。那些小孔本来只有针尖般大小,自针孔中射出来的光线,细得和线一样。
【第十四部:两千年死人的复活】
但是那两股光线却是笔直的,作橙色,看来有点像激光光束。
我顺著光线的去向看去,不禁大吃了一惊。
那两股光束,直射进了玻璃棺材之内,而且正射在那牛头大祭师的额中心。在他的额中心,映起了小小一圈黄|色的光芒。
那当我心中在惊疑不定之际,事情又起了新的变化,我听到一阵十分尖锐的声音,同时,看到又有几个小孔之中,射出几股不同色彩的线来。
那几股光束。也射进了棺盖之内,在那一刹间,我忽然看到,躺在棺中的那位大祭师,忽然像是动了一下!
我直跳了起来,我跳向前去,将那盒子拉了下来。
我觉得那盒子十分烫手,是以在拉了下之后,立即将之抛开,跌到了地上,那盒子也打了开来。我来不及去拾那盒子,我只是退后,再去看那棺材中的大祭师,他仍然躺著不动,并没有坐起身来的意思。
但是,我刚才的确是看到他在动,我看到他的手,向上扬了一扬。
那是我眼花?
我相信不是的,然则不是我眼花,那又是甚么呢?
我呆呆地站著,心中暗想,难道刚才自小孔中射出来的那几股光束,有著起死回生的功能?这似乎更加荒诞了,我未曾深入研究过埃及历史,也不知伯雷特王朝距离现在究竟有多少年,但是那个大祭师死了至少在两千年以上,那却是绝无问题的了。
然而,刚才我却看到他动了一动,一个死了已有两千年之久的人,会有可能活过来么?
我一想到这里,突然感到有一股极度的寒意,遍布了全身,我连忙退出了这间房间。
虽然那位“大祭师”仍然躺在他的玻璃棺材之内,但是我却不由自主地喘著气!
我退回到外面的房间,又呆了片刻,才定下神来,我考虑了一回,决定先打开那扇绿色的门之后,看一看情形,再作道理。
我按下了桌面上那个绿色的按钮,那扇绿色的门,便迅速地打了开来。
门内是另外一间石室,别无去路。
看来整座石墓,就是这三间石室了。
那另一问石室,是长方形的,靠左首的墙上,是许多仪表和发亮的小圆柱。在那些东西之前,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桌上有小按钮。
在那桌子的正中,有一个小小的凹槽,而在凹槽的两旁,则是两块长条形的金属板,一点也不假,在正对著那凹槽的正面,是一幅电视萤光屏。
这是超时代的东西,不要说超过了甚么伯雷特王朝,而且也远远地超过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而它却又的确是建立在三千年之前的,我相信这一点。
我想辨认按钮下的文字符号,来弄明白那些按钮是甚么用的,但是虽然大多数的按钮、开关下都有文字,我却无法明白那是甚么意思。因为那些文字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文字。
我大著胆子,随意扳下了几个按钮,可是却没有甚么变化。
我又扳下了几个,也是没有变化。我心中感到十分奇怪,我双手按在那桌子上,慢慢地移动著,突然,我发现一个凹槽,那凹槽的大小,和那“盒子”打开来之后,一样大小。
而且,在凹槽的一半,有著许多针状的突起,如果那只“盒子”放上去之后,那么这些针状的突起,一定可以恰好Сhā进盒子一面的许多小孔之中!
我连忙退了出来,奔到了邻室,拾起了那盒子,又退了回来,将盒子中一页一页的活页,一齐拉了出来。
在桌上的金属板,对盒中的薄页,似乎有著一种极强的吸力,薄页一展了开来,立时便紧贴在金属板上,而就在那一刹间,墙上的许多圆点,次第亮了起来,发出十分奇异的光芒。
同时,又有“嘟嘟嘟”的声音传出,从一个狭窄的缝口中,有一张小纸条,慢慢地走了出来,就像是电报纸条一样。
而且,在那小纸条上,也全是黑色的小圆点。我知道那些小圆点一定是代表了甚么,一定是代表了一种语言的,可是我却实在没有法子看得懂。
正当我在努力想弄懂那些小圆点究竟代表著甚么意思之际,那电视萤光屏也突然亮了起来。
我突然后退了一步,向电视萤光屏看去,只见萤光屏上的线条,十分凌乱。
我旋转著几个按钮,试图调整它,可是却没有结果,但是我却听到了声音。
那一定是一个人在讲话,因为那实在是讲话的声音,但是我却听不懂,那声音在讲的,可能是古埃及的语言,我是一个现代的中国人,有甚么办法可以听得懂埃及的古语呢?
不但是我,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古埃及人讲的是一种甚么的语言,因为那时还没有发明可以将声音留下来的机器。
那声音,那纸条上的小圆点,如果我能够懂得他们的意思,那么整件事的经过,我一定可以知道了,但是我却不懂!
我心中越来越是焦急,终于我大叫道:“我不懂,是谁在讲话,我不懂你在讲甚么!”
我一叫,那讲话声突然停了下来。
我吸了一口气,心知不论讲话的人在甚么地方,他一定是可以听到我的声音的。
如果不是讲话的人可以听到我的声音,那为甚么我一开口,他就不出声了呢?
于是我再度重覆:“我听不懂你的声音,如果你有意和我交换意见,请你选用我听得懂的语言,或是我看得懂的文字。”
我又道:“你们听到我的声音了,是不是?”
我接连讲了几遍,可是仍然得不到回答,又过了好久,才又听到了一种极其奇怪的语言,传了出来。那种语言仍是我未曾听到过的,但是我更可以肯定那是一种语言,只是我听不懂。
我叹了一口气,随著我的这一叹息,忽然,我也听到了一下叹息声。
那一下叹息声,听来和我的一样焦急和无可奈何,我突然了解到:在和我讲话的人,一样听不懂我所讲的话,我们双方无法交谈!
我在控制板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托著颚,竭力使我自己紊乱的思绪镇定下来。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必须作出一连串的假定,才能够继续向下想去。
我先假定这个牛头人身的家伙,不是地球人,而来自别的星球。这并不算是十分怪诞的念头,星际人不单在二十世纪降临地球,可能在一千年之前到达,也可能在一万年之前来过,他们到达地球之际,是古埃及的时代,其中一个星际人,由于具有超特的知识和能力,被奉为大祭师,被认为是牛神的化身,这是很自然的事。
那个“大祭师”可能因为某一种原因死了,但是这里的三间石室,却一定是他生前就造成的,如今我所听到的声音,若是来自那“大祭师”原来的星球,那么我听不懂那些语言,很容易理解,因为那声音所讲的,不是地球语言,我当然听不懂。
再假定那个星球上的人,是藉“大祭师”和他们联络的,他们也可能通过大祭师纪录了当时地球上的语言,但那是三千年前的语言,我讲的近代语言,他们当然也是听不懂的了。
我更可以猜想得到,那只“盒子”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一个仪器,却不知怎地流落在外,所以使得得到这盒子的人有一连串奇异的遭遇。
我想了好久,我自己觉得假定相当合理,可是,有甚么办法可以使我听得憧他们的语言,或是使他们听得懂我的话呢?
我呆坐了一会,只听得那种声音又传了出来,声音显得十分焦切,像是在对我责斥,可是我的心中比他更急,我也对著电视机咆哮起来,那情形就像是一个中国宁波人和一个阿比西尼亚人在吵架一样。
过了五分钟,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大祭师”来!
当那只盒子悬在玻璃棺材上空的时候,我曾经看到他的手动了一下。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自“盒子”射出来的光束,会不会使他复活呢?
一个死去了三千年的人,而且可能不是地球上的人之复活,那实在是一种想起也令人寒心的事情,可是,这都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真的那“大祭师”复活了,当然可以由他和他的自己人通话,或者,“大祭师”可以有足够的能力,来使我和他交谈。
我取下了那只盒子,那只盒子显然是一切动力的来源,一取了下来,就听不到任何声音,电视萤光屏,也黑暗了下来。
我拿著盒子向邻室走去,到了那玻璃棺材的旁边,在那时候,我的内心仍然在交战,我是不是应该使那位“大祭师”复活呢?
由于我实在太想揭开这一连串的谜,是以我终于又将那两根悬在半空中的金属棒,Сhā进了“盒子”之中。过了不多久,几股光束,又射出来,我退开了好几步,静候著事情的变化。
过了十分钟,这一次,我更可以肯定那绝不是我的眼花,因为我又看到了的“大祭师”的手,忽然动了一下,那是向上抬了一抬,很快,立即又恢复了原状。
我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发著抖,“大祭师”看来真的是会复活的,他复活之后,将是甚么样子的呢?是一具害人的僵尸?还是像中国古老的传说中的“尸变”一样,只是一个直挺挺地,只会害人,而根本没有甚么思想的一个妖怪?
我只觉得耳际在嗡嗡作响,脑中实在混乱得可以,我的心当然也跳得十分剧烈。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我看到在玻璃棺材之内的大祭师,再度慢慢地扬起手来。这一次,他的动作,比较慢得多了,他的手慢慢地扬起,我这时才发现,他的手指十分修长。尽管他有著一颗和牛一样的头,但是他的手指却是长而文雅的,像是一只钢琴家的手。
然后,他的另一只手也扬了起来。
这时,自那只“盒子”中射出来的光芒,更加强烈,而且又多了几股,那十几股光芒,一齐射在他的身上,又过了十分钟,他的双手,已将棺盖托了起来,而他的身子,也坐起来了。
他的眼睛本来是一点光彩也没有的,但这时候,当他转过头,向我望来之际,他的眼睛之中,却闪耀著变幻不定的五色光彩,使人觉得如同面对两个万花筒一样。我知道,他完全复活了!
当他坐直了身子之后,他扬了扬,手指在那“盒子”上按了一下,从盒子中射出来的光芒便消失了,他的动作是如此之自然和熟悉,就像我们一伸手熄掉了床头灯一样,可想而知,他对那盒子是十分熟悉的。
然后,他一动不动地向我望来,他那和牛头差不多的脸上,绝没有甚么神情变化,可是他双眼之中的光芒,却以极高的速度在转换著,最后,变得了一种极深的深青色,像是两潭深水一样。
也就在这时候,他开口了。他讲了一句十分简单的话,可是我一样听不懂。
我已面对著一个死去三千年而又复活的“人”,而且这个“人”,根本不是地球人!
我心中的惊骇、混乱,实是可想而知的,我也无法反问他,我只是僵立著。
他慢慢地从玻璃棺材中跨了出来,开始向我走来,我想阻止他,不要来得离我太近,可是我却又明知自己的话,他是听不懂的,在逼不得已的情形下,我只得伸出双手,作了一个阻止他前进的手势。
他果然站住了身子,我略略松了一口气,幸而我们的祖先的手势,和我们还没有甚么分别。
我令他站定了之后,他又讲了一句话,我用力地摇著头,摊著手,表示我听不懂他的话。
他眼睛中的色彩,又剧烈地变化了起来,那种色彩的变幻,可能是他脑中正在思索著甚么的反映。他转过身,取下了那只小盒子,不再和我说话,便向那另一间房间走了过去。
我略为迟疑了一下,便跟在他的后面,只见他到了那房间之后,便将那盒子熟练地放在控制板前的凹槽之上,同时,开始迅速地操作起来。
在他熟练地操作之下,所有凸起物,全都闪著光亮,过了不多久,电视萤光屏上杂乱的线条也停止了,而出现了一个十分模糊的形象来。
我那时就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可以看得十分清楚,那模糊的画面,像是一个和“大祭师”一样的人。
但是,画面却十分模糊,使我难以肯定那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接著,便听得“大祭师”和那个我曾经听到过的声音交谈了起来,双方全说得十分快,快得我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在讲些甚么。
他们双方,交谈了足足有三十分钟之久,“大祭师”才转过身来,这时候,只见他的双眼是深青色的,他望了我一会,将两条十分细的金属线连结在他的额正中,然后又按下了几个掣。
我看到那两根金属线和他额头的接触部份,不断地爆出殷蓝色的火花来,我不知道他在做甚么,只是骇然地望著他。过了三分钟,才听得他叫道:“好了!”
他居然叫出了我听得懂的话来,这使我惊喜莫名,我脸上的神情,大概已使他明白了我可以懂得他的话了,他放下了那两股金属线,道:“我讲的话你已懂了,是不是?你听懂我的话了?”
我连忙道:“是,是的。”
他又望了我一会,才道:“那很好,我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不要像伯雷特法老王那样地不忠实。”
他讲的话我是听明白了,但是他的话是甚么意思,我却不明白。甚么叫作“不要像伯雷特法老王一样的不忠实”呢?
我呆了一呆:“请你原谅,我有些不明白。”
大祭师向电视萤光屏指了一指:“我的同伴告诉我,我已和他有许久未曾联络了,在你们的时间来说,大约是三千年左右,可知是他欺骗了我。”
我仍然不明白,而且我是全然地不明白,因之我没有办法问他,只好瞪著他。
大祭师像是有点不耐烦,他眼中的色彩又开始在转变,同时他挥了挥手:“你可能帮我的忙么?我要回去了,我已经耽搁太久了。”
我灵机一动:“当然可以帮你忙的,但是我却要有条件的。”
“大祭师”的双眼突然变成了深红色,他的声音也十分恼怒:“甚么条件?”
我被他的那种样子吓了一大跳,我还是大著胆子摊了摊手:“我要知道一切。”
“大祭师”向我逼近来,我向后退,他逼近来,直到我退到了墙前,退无可退,我才不得已站定了身子:“你……想要怎样?”
“大祭师”冷笑地道:“我要你无条件地帮助我!”
这对别人来说,或者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是我却是一个好奇心特别强烈的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如果不给我知道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对我来说,将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是以,我虽然看出,实际上我是无法和他争衡的,但是我还是大声道:“不!”
他双手一沉,按住了我的肩头:“不?”
我坚决地道:“是的,不。你必须使我知道你是谁,从哪里来,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详详细细地告诉我,我才帮助你。”
“大祭师”的眼中颜色,越来越红,变得简直就像是两炉火一样,十分骇人。
足足有两分钟之久,我们僵持著,然后才听得他道:“我先要问你,你是谁,如今地球上的情形怎样了,你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第十五部:像蚂蚁一样的地球人】
这实在是令人无法回答的问题,他是三千年前来到地球的,我怎样能向他解释如今的地球变得怎样了呢?在这三千年之中,地球上所发生的变化之大,岂是我所能讲得明白的?
所以,对“大祭师”的问题,我只好摇了摇头,大祭师的眼色,又变得较为和缓了,他冷冷地道:“地球人可以说是卑鄙懦怯和无耻的化身,我想,你不会比伯雷特法老王好多少?”
我的心中,实在莫名其妙,为甚么他一再将我和一个几千年之前的埃及法老王相比呢?看样子,他是曾经受过那个法老王的欺骗的。
但是这更使我难以明白,这个“大祭师”具有这等超卓的能力,那个法老王有甚么神通?如何可以令得“大祭师”吃亏,以致他一直念念不忘,而见了我之后,态度仍然如此恶劣?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我只得道:“我不明白,你讲的那个法老王,究竟对你怎样,你该知道,我全然不明白。”
“大祭师”忽然坐了下来,用他的双手,托住了他那颗像牛一样的头。
然后,他又在控制板上,按动了一连串的按钮,他又和他的同伴通起话来,我当然仍听不懂他讲些甚么,但是却可以听得出,他们双方的交谈,都十分之焦急,显然他们所讨论的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
过了不多久,“大祭师”才又向我走来,他有点粗暴地伸手抓住了我的肩头,用一种令我心惊的声音道:“我有著一切科学设备,可以鉴定地球上一切东西的好坏和质量,来测定它们的成份,但是我却没有法子测定一个人是诚实还是狡猾,告诉我,你是一个诚实的人,还是一个狡猾的人?”
我吸了一口气:“看来你并不怎么了解地球人,要了解一个人太难了,但是不论怎么样奸恶的人,你待之以诚,他总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你的,他总会被你感动的。”
“大祭师”斥道:“废话,我不知道么?我是经不起人家再骗我一次的了。”
我望了他半晌,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
因为从大祭师这时候的情形来看,不论他具有多么超绝的能力,他分明需要别人的帮助!
他既然要我的帮助,我又何必怕他?
所以,我也不客气地道:“你既然要人待你诚实,那么,你首先要以诚实待人,将你的一切,全都讲给我听,那或者有商量。”
“大祭师”又发怒了,他的眼睛又变成了红色,他大声道:“我要将你化为乌有!化成甚么也不剩下,你们地球人创造了可笑的物质不灭定律,但是我却有力量将你化到甚么也没有!”
我比他镇定得多:“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你或者有能力可以将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化为乌有,但是你的真正困难,是必须有一个地球人来帮你的忙,我说的可对?”
我们形容一个人发怒,总是说那发怒的人,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这时候,大祭师的眼中,真正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
他望了我好一会,忽然笑了起来:“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我来自另一个天体,那天体离地球极远。”
“这我早已猜到了,而且,你们比地球人进步了不知道多少倍。”
“大祭师”毫不客气地承认了这一点:“当然是,地球人在我们的心目中的地位,犹如蚂蚁和蜜蜂在地球人的心中的地位一样!”
我听得他妈的大祭师这样讲法,心中不免有点生气,他当我们是蚂蚁或蜜蜂?这不是太岂有此理了么?所以我只是“哼”地一声。
我之所以不立即驳斥他的狂妄,是因为他既然已开始讲他本身的事,我便不想打断他的话头。
但是尽管我未曾出声,他却也看出我的不满来了,他冷笑著,指著那只盒子:“旁的不说,像这只盒子,你知道它是一座经过了缩小的电子工厂么?这是一座设备极其完善的工厂,它可以进行种种生产工作,产生许多奇妙的效果,你们地球人梦想不到,或许你们也曾梦想过这样的电子工厂,但是在你们的想像之中,这样的大电脑,大工厂,应该是整座城市那样大,绝想不到有那样功能的组织,居然只有一只盒子那样大,可以带在身边。”
我不出声,我实在无声可出,我已感到自己的确如蚂蚁或蜜蜂差不多了。
大祭师的手指,仍然指著那“盒子”:“如果通过它来发电的话,它所源源供应不绝的电能,可能供给全地球人用几亿年!”
我不能不开口,因为我发现他虽然先进到了极点,但是他却还和地球人一样,有著强烈的自夸狂,我必须阻止他了。我道:“我知道了,请你讲你自己的事情。”
大祭师顿了一顿,才又道:“我来到了地球,我们准备陆续前来,我们选定地球作为我们的移民区,如果不是有了意外,计划已经实行了!”,我耸了耸肩:“甚么意外。”
“大祭师”道:“两颗小行星在空中相撞,发生了爆炸,这两颗小行星都是含有大量氢原子的,爆炸之后,引起了附近星球的连锁反应,形成了极大的辐射环,我们的飞船,无法通过这辐射环而到达地球,我成为唯一到达地球的人。”
我没有说甚么,但是手心却在冒著冷汗。
有很多人否认偶然的因素,其实,人和天体万物比较起来,实在是渺小,太渺小了,一些在太空中所发生的极其微小的小事,便足以影响整个人类的命运!
试想,如果不是在遥远的太空之中,忽然有两颗小行星相撞,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辐射环,阻止了牛头人的移民,那么我们地球人如今是甚么样子呢?我们在三千年之前,就成了奴隶了!我们将是“蚂蚁”和“蜜蜂”,或者,我们早被完全消灭了!
“大祭师”继续道:“我也没有法子回去,但是我们的通讯还持续著,我奉命留在地球上,那时正是伯雷特王朝的时代,由于我超卓的能力,我立即被任命为整个王朝的大祭师。”
“地球人的愚昧,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的,但是我总算使他们做成了这三间石室,我一直保持著和我们自己的居住天体的连系,我们在等待著那辐射环的消失,或设法消灭它,但直到如今为止,我们未曾做到这一点。”
我问道:“等了三千年之久?”
“大祭师”忽然又笑了起来:“时间观念之可笑,又是你们地球人愚不可及的一点。”
我实在忍不住了,他肆意地攻击地球人,他可以有这个权利,可是时间观念有甚么好攻击的,这是天生俱来的一种观念!我抗声道:“有甚么可笑呢?”
“大祭师”道:“当然好笑,你想想,如果你只有三个月寿命了,你会怎样?”
“那……”我不知他为甚么忽然会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来,但不论他是为了甚么,那问题的答案,是只有一个的,所以我道:“当然是十分惶恐不安。”
“如果知道自己只可以活三天呢?”
“更恐惧,更不安了。”
“哈哈!”大祭师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人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的时候,会恐惧、不安,万念俱灰,没有一个地球人可以避免死亡,也就是说,每一个地球人,都知道死是自己唯一的归宿,但就是被时间观念所迷惑著,所以每一个都不可避免要死的地球人,却还在拼命争权夺利,为非作歹,相互倾轧,无所不用其极,这难道还不值得我笑么?”
我大声:“那么你们呢?你们可以不死么?”
“大祭师”一直在怪笑著,他并没有回答我这一个问题。从他这时有点尴尬的笑声中听来,他似乎觉得在恣意地嘲笑了地球人之后,发觉他自己,实际也和地球人差不多少!
好一会,他才停止了笑声,我不愿再和他讨论这种玄之又玄的问题,是以我又提醒他:“你正在说你自己的事情的,请你继续说下去。”
“大祭师”的双手松开了我的肩头,他摇了摇头:“说下去?好的,我一直等待著,我们星球的科学家也尽了一切努力,可是却没有法子消除这个庞大的辐射环,后来,我们的科学家想出了一个办法,可以使我回去的。”
我又吃惊了起来,因为这家伙既然可以回去,那么他的同类,也可以大量地涌来,地球岂不是又要遭到极大的劫数?
我不出声,“大祭师”继续道:“那是一个十分冒险的方法,我要将电脑的若干地方,加以改组,然后使它射出一种光芒来,这种光,有分解身体原始组成成份的力量,我想你不明白,那是说,将一个人的身子,分解为几十万亿的原子。”
我尖声道:“那……那你就等于化为乌有了。”
“是的,我化为乌有了,但这只不过是暂时的现象,我身子所化成的万千亿原子,仍然受分解光的推动而前进,那是光的速度,在到达我们的星球之后,被分解的原子进行还原,仍然组成一个人体,我便可以不怕辐射带的阻碍而回去。”
我仍然不出声,在“大祭师”作那样的叙述之际,我实在想不出有甚么可说的。
“我改进了电脑,并且也作了试验,的确,那种光芒可以令得生物的身子分解为原始组成部份──。”
他讲到这里,我的心中陡地一动:“那种光……那种分解光如果照到了一个人手的时候,会发生甚么样的结果?”
“照到了手,那当然是那个人的手消失了。”
“从此不见了么?”
“当然不是,原子在空间的游离状态存在著,可以令它还原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上,你所指的电脑,所放射出来的那种所谓分解光,至少曾令得三个地球人,成为支离人,他们的情形是肢体可以离开身子,到另一个地方去活动!”
大祭师并没有感到困惑,他立即道:“在电脑得到的电源不够充分的情形下,就会产生这样的情形,分解光达成了分解的任务,但是由于电源不足,并不能将之运送出去,迅速地又恢复了原状,而且,神经系统是一种十分神秘的组成,分解光也不能割离它的力量,所以,一个人的手,在离开了身体之后,便可以在另一个地方活动了,而当人和手指接近到一定的距离时,由于原来原子组合的吸引力,手又会迅速地回到身子上去。”
大祭师所说的情形,正是邓石的情形!
可怜的邓石,他自以为掌握了支离身子的本事,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却不料那种“本事”,原来是电力不足之下的一种反常情形!
我点了点头:“这我明白了,那么,你为甚么仍未回到你自己的天体中去呢?”
大祭师的眼睛又变得深红色,他又在发怒了,看来,他是一个十分暴躁易怒的家伙,他悻然道:“我准备好了一切,我将伯雷特王请来,我和他有甚好的友谊,我想他一定会帮助我的。他从来也未曾到过我的居所,他一到了这里,我便已看出他现出了极度的迷惑,但是我还是相信他会帮助我的。”
这是很容易了解的事,作为现代人,我来到了这里,也感到了极度的困惑,何况是一个三千年之前的古代人见到了这些!
“我自己先将自己麻醉,躺在那里面,事先,我吩咐他应该按下那几个掣,那么,电源一接通之后,分解光便会将我分解,而以光的速度送出去,可是,他竟然没有这样做!
“他可能只按下了一个掣,自电脑中产生出来的功能,恰好对我的全身组织和神经,产生了极度的抑制作用,是以令得我长期地处在冬眠状态之中,而他却取走了那具电脑,使我一直冬眠到你来到为止!”
我开始明白大祭师为甚么那样诅咒人性的可鄙了,为甚么他在一见我的时候,对我如此之不友善了,原来他受了骗。
本来,他可以回去,但结果,他却“冬眠”了近三千年之久!
那个法老王为甚么忽然改变了主意了呢?我实在想不通,我只是想到,那“盒子”从此便落在那法老王的手中,三千年前的人,当然根本无法想像那“盒子”究竟是甚么东西的。
可能他将之当成饰物,传了下去,传到了一个法老王的手中,或者因为雷击,或者因为其它的原因,那“盒子”忽然感应到了电源,于是使那个法老王的身子,成为四分五裂──那个可怜的法老王,当然便是胡明教授发现的怪木乃伊!
然后,这盒子可能被视为“不祥之物”而被抛弃,一直到了近代,才落在一个阿剌伯侏儒的手中,然后又转到了邓石的手上。
这一切,当然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因为和这只“盒子”有关的人,曾经因为这只“盒子”而变成支离人的人,都已经死了。
因之,我的推测是不是正确,根本无法知道。
“大祭师”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直只是望著我,过了好一会,才道:“现在,你可以帮我的忙,我也必须你的帮忙。”
我的脑中实在是混乱之极,我只是道:“当然可以的,我既然令你自冬眠的状态中醒过来,当然也乐意帮你的忙。”
“那只不过是偶然的,是不是?”
大祭师的话狡侩,明明是我令他从冬眠状态中醒过来的,虽然是偶然的,难道他就可以因之而不感谢我了么?
我并不和他争辩,只是道:“那至少说明,我对你是一点恶意也没有的。”
大祭师道:“那很好,你跟我来,我会指给你看,你应该调节哪一些掣钮,你必须连续不断地按下十七个掣钮,如果你只按下一个就不再按下去,那么,我就又要进入冬眠状态了!
“而在我进入冬眠状态之后,如果继续使用这‘盒子’,就可以使我醒过来,就像你曾经做过的一样。如今,你看仔细了!”
他一面说,一面便在控制板上操纵了起来,他教了我两遍,我就已经记住了,但是他还唯恐我弄错,不厌其烦地又多教了我两遍,直到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将那十七个掣施行一遍为止。
然后,我看到他拿了一只金属瓶来,含在口中,那金属瓶发出了“嗤”地一声响,不知喷进了一点甚么东西在他的口中。
他抛开了那金属瓶,又问我道:“你使用这个方法使我回去,证明这个法子可以行得通,我相信不必很久,便可以再临地球,那时,你将成为地球上最具权势的一个人。”
他的话,不但令我心跳,而且还使我的面色剧变。
而我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所突然兴起的那个念头,却又是绝对不能让对方看出来,而露出破绽的。是以我连忙偏过头去:“知道了,你可还是睡在那个玻璃盒子之中?让我来操作!”
“大祭师”点了点头,他跨进了那玻璃盒子躺了下去,我注视著他,看到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敛去,终于,他躺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我知道,他已经昏迷过去了。
我明知他已经昏迷了过去,但是我的心却跳得更是厉害,我十分难以说明我那时是感到欢喜,还是觉得自责,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
但是,在我混乱的思绪之中,有一句话却是十分清晰地在我耳际响著。那是“大祭师”曾说过的一句话,他讲过:“我可以分析一切东西,了解一切东西的成份,但是我无法了解人。”
是的,不论他来自甚么星球,也不管他所掌握的科学技能是多么地超绝,他永远不能了解一个人的心中,究竟真正地在想些甚么。
不要说另一个人不能彻底地了解一个人,就是一个人自己,要了解自己,那也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譬如我自己,在十分钟之前,我还是决定帮助“大祭师”的,但是“大祭师”最后的一番话,却使我改变了我的主意。
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决定,别说事先“大祭师”不知,是连我自己,在改变主意之前的一刹那都想不到的。
我看到“大祭师”躺下来之后,慢慢地向前走去,来到了控制板之前。
我的手指在微微地发著抖,我用力地按下了第一个掣,那挂在半空中的“盒子”发出一阵“吱吱”声来,约有三分钟之久,声音才停止。
我在这时候,应该按下第二个掣了。
但是,我却向后退了开来,我退到了玻璃棺材之前,看看“大祭师”。“大祭师”躺著,像我当初发觉他的时候,完全一样。
我取下了那只“盒子”。
那样做,是会使“大祭师”又处于“冬眠状态”之中的。
不错,我的目的正是那样,这便是我的新决定。
我本来是准备帮助他用“原子分解”的方法,回到他的天体上去的,但是当我听得他说,他回去了不多久,他们使能大批地前来之际,我改变主意了。
虽然他已经答应过我,使我成为地球上最有权势的人,但是这所谓“最有权势的人”,却是在他们这种牛头人的统治之下的傀儡!
【第十六部:绝处逢生】
我宁愿做一个自由自主的平民,而不愿意做一个“最有权势”的傀儡,所以我才有了这样的新决定。
我将那盒子打了开来,将两面所放的薄片拉开,但是我立即发觉,我无法将之撕毁或是拉断。
或许是由于我那时的手在发著抖,因为我怕“大祭师”忽然之间会醒过来。“大祭师”要是知道他又受了一次骗,不但我要遭殃,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我无法毁去那盒子,只得又将之摺好,放在袋中,然后,我举起了一张石凳,用力地砸向控制板,我又冲到邻室,去砸毁那些科学设备,我破坏的结果,是使得“坟”中突然黑了下来。
我记得出路,摸索著,向外退了出去,终于,我又从那山缝中爬出来了。
当我爬出山缝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夕阳的光芒,将一片平漠的黄沙,染得成为一种异样凄厉的红色。但是不管怎样凄厉,这时在我看来,却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暖之感。
因为我又回到人境来了!
刚才,我在“大祭师”的“坟墓”中,我就感到自己不是在人境之中,我攀下了山,在我的行囊中取出了炸药,那些炸药,我本来是准备在进入古墓时遇到障碍之后才用的。
但事实上,我想像中的“古墓”,根本不古,而且还超越了时代许多年,当然我用不到炸药来开路,而这时,炸药又给了我别的用处,我再度攀上山,将炸药塞进石缝中,拉下了药引,点著了它,我自己则以飞快的速度下了山,向前飞奔。
当我奔出了几十步的时候,“轰”地一声巨响,炸药爆炸了!
我伏在地上,只觉得被爆炸的激荡而起的沙粒像是骤雨一样向我身上盖来,将我整个身子都埋住了,我勉力挣扎著,才露出了一个头来。
当我回头看去的时候,我吁了一口气。
那个石缝已然被爆炸下来的石块填塞,绝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道山缝,可以通向三间神秘的石室中去。
当然,也更不会有人知道,在那三间石室之中,还有一个来自其它天体的牛头人在。那牛头人曾经是古埃及一个王朝的大祭师,而且,他现在也未曾死,只不过是在冬眠状态之中而已。
但是,上一次的“冬眠”,使他在石洞中过了三千年,这一次“冬眠”,他需要渡过的时间,只怕更加悠远,极可能再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了!
而且,就算有人发现他,也没有甚么人可以令得他苏醒,因为我将立即设法,将那只“盒子”毁去,虽然那是地球人再过几千年也制不成的东西,但是我还是决定将他毁去。
当爆炸的声浪完全消失,四周围重又回复寂静之后,我从沙中爬了起来。
也就在我爬起身子来之后,我看到大量的毒蝎,从峡谷之中爬了出来,那是成千成万的,它们出了峡谷之后,散了开来,就像有一股洪泉,自峡谷之中涌了出来一样,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忙转身向前奔去。
幸而我双腿的运动要比毒蝎的六只脚快得多,我尽量地向前奔著,开始的时候,我身上还带著不少东西,但是毒蝎爬行的“沙沙”之声,似乎一直在我的身后,我将身上的重负,一点一点地抛去,到后来只剩下了一壶水,幸而我看到了我的车子。
直到我看到了我的车子,我才有勇气回头看去,我的天,别以为我可以快过那些蝎子许多,它们就在我身后不到二十步处。
看到成千成万的毒蝎子,像潮水也似地向前涌来,当真令人毛发直竖,我三步并作两步,跳进了车子之中,不等关上车门,我就去发动车子。
可是,当我踏下油门之际,我呆住了,车子是早已用完油的!
而我实在已没有力道再向前奔去了,我只得紧紧地关上了车门,绞上了车窗。
蝎子涌了过来,它们漫天盖地地涌来,没甚么东西可以阻挡它们的去路,它们爬上了车子,越过了车子,当它们爬过玻璃窗,而又滑跌下来的时候,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丑恶的身子,和那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毒钩,我紧紧地缩住了身子,由于车窗和车门全都紧紧地关著,所以不多久,我便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我不敢打开窗子,即使只是一条缝也不敢,我只是苦苦地忍著。
我并不是没有希望的,因为我看出大群的毒蝎,只是在向前闯著,而不是想在这里停留。但蝎子实在太多了,甚么时候才过完呢?
感谢这时候不是白天,要不然我一定没有法子在一辆密封的车子之中支持得如此之久的。
毒蝎终于过尽了,我才将窗子打开了一道缝,凑在这道缝上,贪婪在吸著气,但是我仍然不敢走出车子,一直到了天亮,肯定周围已没有任何毒蝎了,我才继续向前步行而出。
我来的时候有车子代步,不觉得怎样,但回去的时候只可以靠步行,真是辛苦,我在沙漠之中,一步一步地向前挣扎著。
幸而我虽然甚么都丢掉了,但是还保存著那壶水,我估计那壶水还可以使我在两天之内,不致于死去,可以捱到宙得神庙。这时,我最大的隐忧,便是那一大群毒蝎子。
若是再让我遇到那些毒蝎的话,那么我一定难以活命。
我的运气总算不错,虽然三十多小时在沙漠中的步行,令得我筋疲力尽,但是当我实在支持不住而倒下来的时候,我却并不是倒在沙漠上。
我倒在宙得神庙的石阶上!
许多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谈论著,我不去理会他们,只是躺著,直到一个警察前来,才将我扶了起来,送上了一辆车子,到了医院之中。
精神很快便完全恢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警方的人居然来看我,但是态度却不十分友善,只是劝我快点离开。
由于他们是不友善,我当然未曾将自己的遭遇讲给他们听。
而当我出院之后,我的确也已经打算离开了,但是在离开之前,有一件事却不能不做。
我要去看看胡明。
胡明是在另一所脑病医院之中,我经过了好几次的交涉,才获准见他。但是,还是有几个“医院方面”的人,陪在我的身边。
我实在不明白何以医院方面如此紧张,胡明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牺牲者,他已丧失了一切知觉,只怕再坏心肠的人,也不会再加害他的了,何以医院方面──应该说警方,因为我一看便看出那两个陪我前往的“医院”方面的人,是警方的便衣──还对他这样紧张呢?
我在那两人的陪同之下,走过了一条曲曲折折的走廊,然后,已进入环形的医院建筑的中心部份,那里是一幅空地。
在空地中心,是一幢看来给人以孤零零的感觉的小房子,在小房子外面,有好几个人在巡弋著。
到了这时候,我的疑心更甚了,我问道:“咦,胡明他怎么了?”
“没有怎样,一点进展也没有。”那两人回答。
我向前一指:“那么,你们为甚么这样紧张。”
那两个人显然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他们只是冷冷地道:“我们知道甚么应该做,甚么不应该做。”
对方的态度是如此地冷淡和傲然,我自然也不便再问下去。而这时,我也发现,在这幢房子之外的一些人,虽然都穿著医院员工的制服,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们也绝不是医院员工。
他们全是警方人员!
一直来到那幢房子的门口,正当我想跨进去的时候,那两个人却又阻止我:“不,先生,你不能进那屋子去。”
我气得大叫了起来,道:“为甚么?我是获准去见胡明教授的。”
“对的,你获准来见他,那是不必要进屋子去的,他的房间就在楼下,你可以隔著窗子见他。”──这便是那两个人的回答。
而他们在讲到“见”字的时候,特别加重语气。我实在有怒不可遏的感觉,我大声道:“所谓见他的意思,当然不是隔著窗口看看他,而是拜访他的意思,你们不会不明白的。”
那两人是软皮蛇,他们伸出手来,表示无法可施,同时道:“那不干我们事,我们奉命,只准你隔著窗口看一看胡明。”
我双手紧紧地握著拳,如果我的身边只有那两个家伙的话,我一定已忍不住要动粗的了。
但是这时,其余的几个人,却一齐向我接近,他们总共有近十几个人之多,我当然可以敌得过他们十个人,但是医院的帮手,可能继续涌来,我大闹一场的结果(奇*书*网.整*理*提*供),极可能是根本见不到胡明。
所以,我忍住了气:“好的,那就麻烦你们带我去,去‘见’胡明。”
那两人转向左,我跟在他们的后面,走出了七八步,在一个窗口前面站定,他们才道:“他在里面。”
我连忙踏前一步,向窗内望去,由于玻璃的反光,我要凑得十分近,几乎鼻尖凑到了玻璃,才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形。
而当我看到了里面的情形之后,我大吃一惊,向后连退出了好几步,方始站定,而且,我不由自主地大口地喘起气来。
当我凑到窗口,尽力向内张望的时候,我几乎看不到甚么,因为那房间的光线,实在十分黑暗,但是紧接著,一张浮肿的、惨白的、傻笑著的脸浮现了!
那张脸,突然从黑暗中出现,而且离得我如此之近,我们两人的鼻尖相差,不会超过两个厘米──只隔著一层玻璃!
和那样可怖的一张脸,隔得如此之近,这是任何人都不免要大吃一惊的。
我陡地后退开去之后,那张脸仍然停在玻璃后面,在对著我傻笑,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傻笑,我勉力定了定神,才转过身来:“这……是胡明?”
那两个人点了点头:“是他。”
我再转过头去,那张脸仍然在玻璃后面,那就是黑黝的、乐天的、有学问的胡明?这实在是使人无法相信的一件事情。
我转过身,我的身子禁不住微微地发著抖,我向外大踏步地走去,一直到我走出了医院之外,我的头脑才略为清醒了一些。
我吸了一口气,站著不动,那两个人一直跟在我的身边,这时,其中的一个道:“因为你的关系,先生,我们的六名优秀的专家变成了这样子,先生,请快些离开去,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只怕我们要遏制不住我们的情绪,有一些事要做出来了。”
我猛地一惊,这两人果然是警方人员。可笑这里的警方竟然将事情完全推到了我的身上,以为我是罪魁祸首,这不是接近滑稽么?
但是,六名优秀的专家的损失,的确令他们感到切肤之痛,如果我不尽快地离开这里,他们可能不仅是说说算数,而是真对我不利的!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可以分辩的,但是我想也不必要了,我这就直赴机场了。”
我伸手召来了一辆街车,跳了上去:“机场!”
车子向前疾驶了出去,我的脑中实在混乱得可以,我甚至不敢向车窗外望一下,怕的是胡明那张可怕的白痴的脸,会突然在窗外出现。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突然一呆,叫道:“停车!”
街车司机停住了车,转过头来,以奇怪的眼光望著我,我的脑中这时,正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我刚捕捉到了一点头绪,是以我绝不想有人来打乱我的思绪,我不等他开口,便又道:“继续驶,但慢些,别多问,照我的话去做。”
街车司机的面上,出现了骇然的神色来。因为我刚才是从著名的脑科医院出来的,在那个医院中,有著各种各样的疯子,他一定将我当作疯子之一了,但那样也好,可以省得他来烦我。
车子向前继续驶去,果然十分慢。
我的思绪也渐渐地上了轨道。我那突然而来的念头,是因为害怕胡明的脸突然在窗外出现而联想起来的,我首先想到,在甚么样的情形下,胡明的脸才会突然出现在车窗外呢?这个答案是:除非胡明是个支离人。
胡明如果是支离人的话,那么他的头部,可以脱离身子而自由活动,就有可能出现在车窗之外。
我所联想到的是:如果胡明是支离人,那会有甚么样的如果呢?
据“大祭师”说:邓石的手离开了手腕,看来好像是他的手突然断腕而去一样,但事实上却不是那样,而是有著相当复杂的变化过程。那种光芒,照到了他的手,将他的手,在万份之一秒(或许更短)的时间内,分解成为许多原子。
原子当然是目力所不能见的,于是,他的手便消失了。但是,被分解了的原子,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又完全依原来的位置,组合而排列了起来,那就使他的手,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出现。而人的神经系统的微弱电波,对自己在一定距离之外的肢体,仍保持著指挥的力量。
整个过程是那样的!
那末,如果胡明的头部在那样的过程之下,离开了他的身体,而又复原的话,应该出现甚么的结果呢?
“大祭师”曾说过,原子的复原排列,是完全依照原来的情形的。值得研究的便是“原来的情形”这一句话了。
胡明如今,因为受了药物的刺激,他的脑神经受了严重的伤害,如果令他的头部,所有的组织完全化为原子,再结合排列起来,“原来的情形”,是指他受药物刺激之前的情形呢,还是之后?
如果是受药物刺激之前的情形,那么,胡明就可以完全复原了。就算不是,他也没有损失。
我又想起了我和邓石发生纠缠的多次情形,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弄伤过他的手,可是伤势在他的手上,似乎痊愈得十分快。
那是不是因为分解、重组的过程之后,就“恢复原来的情形”?那是受伤之前的情形!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立即又叫了起来:“停车,停车!”
那司机停下了车子,我这才发现,车子已经来到飞机场的入口处了。
那司机转过头来:“先生,不是到机场去么?”
我摇头道:“不去了,我改变主意了!”
那司机以一种十分异特的眼光望著我,突然怪叫一声,打开车门,跳下车,没命也似地逃走,我呆了一呆,但是我立即明白,是那司机终于将我当作一个疯子,所以他逃走了。
我当然不会去和他多解释甚么,我到了司机位上,驾著车子,掉过了头,直向警局驶去,我到了警局门口,向警局内直冲了进去。
可是我刚一进警局的大门,就觉得气氛十分不对头,因为几个警员,和一个警官正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望定了我。
我勉强对他们一笑:“请让我见──”
可是我还未讲出我要见的人的名字,两名警官便已气势汹汹地向我逼近来,大声叫道:“滚出去,你,快滚回去,滚出我们的国家去!”我简直没有再说话的余地,我只有不断地向后退著,直到我退出了大门,在他们身后的另一个警官,甚至已将枪拔出来了!
我连忙跳上了那辆街车,迅速地驶开,他们竟激动到如此地步,那确是我从来也未曾想到过的。我到警局来的目的,是因为我想到了经过人体原子的分解和重新组合之后,胡明是有可能复原的,而那只盒子还在我的身上,只消通上七百伏特的电流,就会生出那种分解光来,令得胡明有复原的希望的!
但是,警方人员却根本连听也不愿听!
那也不要紧,看来我要自行设法将胡明从医院之中弄出来了。
想起警方人员对胡明的病房,戒备森严的情形,我又不禁大皱眉头,我曾经做过各种各样的怪事,但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偷”出来,这样的事情,却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我又考虑到了胡明现在的情形,就算将他“偷”出来了,要安置他,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不如我先准备好了一切再说。
我一面驶著车子,一面考虑著,终于,我下了车,在一家酒店中住了下来,好好地休息了一天。
我有一个现成的地方可以使用的,那便是邓石的住所!
第二天,我趁夜溜进了医院,警方的戒备已不像以前那样严密,要将胡明带出来,比我想像之中容易得多,我预先准备了两套白色的制服,在偷了进去之后,我自己和胡明,都穿上了白制服,而我扶著胡明,堂而皇之从医院之中,走了出来,来到了邓石的那幢屋子之中。
我令胡明坐在一张椅上,然后将那“盒子”接上电流,光芒射出来,射中胡明的头部。
我紧张得屏住了气息,一切在万分之一秒之间完成,光芒才一射出,胡明的头便消失,接著,我听到了他的叫声:“老天,我的身子呢?”
在我来看,胡明是头不见了,但是,在神智已完全恢复的胡明看来,消失的却是他的身子,因为他的头已到了三步开外。我连忙截断电流,胡明的身子奔过去,他的头又回到了身子上。
我成功了!
其余的五个人,也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医愈的,当胡明好端端地出现在警局的时候,警方人员完全改变了他们对我的态度。
事情可以说完结了,令我不明白的是,当日邓石何以那样迫切地需要那片金属片,或者,他也感到那“盒子”还有一些超人的力量的。但是他是如何知道有那块金属片存在的,我却不得而知了。
噢,对了,还有那“盒子”,一座那么完美的、庞大的,无可比拟的电脑,是一座地球人在几世纪之后也不能设想的万能新电子工厂,它怎样了?
它,在我的归程中,当轮船经过太平洋的时候,被我抛到海中去了,愿它和“大祭师”一样,别再有人发现它!
-----------------
(全文完)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