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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重生过继千金 > 第87章 故人归来

第87章 故人归来

绮罗见着绫罗那边已经在马上走了,给闹腾喂了一根胡萝卜,说道:“闹腾,便是过两日不能叫我骑上你,好歹也叫我能牵着你吧。”

绮罗话音刚落,闹腾将脸扭过去,水汪汪的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而过。

绮罗见此,将手中的胡萝卜一丢,又是一鞭子下去,骂道:“一个两个都这样,不挨两鞭子不知道老实。”骂完了一怔,猛然想起了先前总被她教训的人。

禄儿喃喃道:“没想到大小姐这样凶。”

绮罗脸上一红,回头道:“我是骂这畜生的。”

“我知道,只是听着跟大小姐骂一群人一般,听着有几分像是……”禄儿将剩下的话咽下,又偷眼看了眼绮罗。

绮罗抿紧嘴­唇­,看着闹腾叫了两声依旧看她,又怒道:“看什么看!”说完,依旧拿了鞭子去抽它。

闹腾又跳了几下,将那柱子扯的摇晃了几下。

许久,见着闹腾安静下来,禄儿又递了根胡萝卜过去。

绮罗接了胡萝卜喂闹腾,见闹腾撇过脸去不吃,伸手摸了下马脖子,安抚许久,闹腾才张嘴慢慢地啃着胡萝卜。

一日下来,除了闹腾肯吃绮罗手中的胡萝卜,其他的并无进展。反倒是苏清远眼中柔柔弱弱的绫罗,竟然能独自骑着马转上那么一圈。

如此过了几日,因要过年了,是以学骑­射­的课程就停了下来。

禄儿祉儿岸芷等人,出去嫁人的嫁人,回家的回家,剩下的只有初一十五等人。

因少了熟悉的人,绮罗心中难免伤感,便每日都将时间耗在马场,不是喂马便是抽马。时日长了,竟发现驯马之时,她也能顺便练下鞭子,因此来马场来的更频繁,与张大娘也越加熟悉起来。

第二年开春襄城便传出一件稀罕事。

钮太监的小妾有了。

此事在襄城如炸开了锅一般,苏清远得知此事先是不信,随后又探知那怀孕的小妾是自家送去的,忙又寻了苏老夫人说话。

“娘亲,若是好时红杏出墙,那咱们……”苏清远蹙眉道,不过是个丫头,钮太监也未必会太在意,但若是有心人挑拨,钮太监心中若存有芥蒂的话,那魏王府翻修一事,就要横生枝节了。

苏老夫人垂着眼想了一下,随后道:“这倒不怕。既然钮太监能留着好时,就是说他要这孩子。再说若是好时去后,钮太监寻人­借­种,想要个子嗣也不一定。”

苏清远闻言,笑道:“还是母亲沉稳,我猛一听这消息,还当要被钮太监误会了呢。”

苏老夫人嘴角的细纹动了一下,随后道:“只是也有可能是从咱们这边过去的种。”

“那……”苏清远闻言怔住,一时又想若是如此,不知钮太监又会如何想,若是想苏家人谋他的财产,那就不妙了。

“悄悄的跟人说,那好时出府时就是黄花大闺女一个,那孩子断跟苏家没有丁点关系。”苏老夫人沉声道。

苏清远应了一声,又疑心是小杨氏身怀妒意存心隐瞒此事,当下对小杨氏更看不上,便道:“慕轩那边开的药方子里要的牛黄一味,如今寻不到真货,柜上仅存的一些,又已经是先定给何家的,娘亲看这事要如何做?倘若不给慕轩却也说不过去,只是与何家那边也不好说。”

“既是这样,先给了何家吧。至于慕轩那里,他也未必非要用那牛黄不可。我前两日看过他,他如今已经大好了,只是你弟妹还护着她。”苏老夫人说道。

苏清远应了一声,因见苏老夫人没有旁的吩咐便退下了。

出来后,苏清远见今日还有些时间,又想今日苏睿轩在家,也在马场上学习,便想去看绮罗等人学习的情况,半路上遇到苏清和,闻着他身上的酒气,便笑道:“二弟这是从哪里来?”

“从外头过来的。”苏清和说道,因为好时有孕一事,又想试探苏清远一番,便问道:“大哥可知道钮公公的事?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只是不知那孩子有多大了。”

“这我怎会知道?只是听说最近才查出来的,想必也刚有了脉象吧。”苏清远回道。

苏清和听了这话,暗中松了口气,便是丫头生的孩子,总是他的骨­肉­,他宁愿叫那孩子死在肚子里,也不想他寻了个太监做爹。

“大哥这是要哪去?”苏清和又问。

苏清远指着前面道:“既然有时间,便去看看绮罗他们学的怎样,慕轩若是身子好了,也过去吧,许是多动动,那身子就好了。”

“多谢大哥关心,只是慕轩却是见不得风的,还是再养些时日吧。”苏清和说道,又目送苏清远远去。

未到马场,隔着院子便先听到了马嘶声,苏清远微微蹙眉,心想那日叫人特意选了温驯的马匹,这马嘶声又是因何而来?

开了门进去,苏清远尚未看清,便见着一匹枣红马向他冲来,心中唬了一跳,只想着定是要被撞上了,却见那马在他面前立住了。

听着那马不忿的打着响鼻,苏清远料定方才的马嘶声便是这马叫的。

绮罗在马上见着贸然进来的人是苏清远,吓了一跳,忙翻身下马,说道:“原来是爹爹,可伤着爹爹了?”说完,因闹腾又跳脚,便死命的扯着缰绳。

万幸那马尚小,并未长成,此时绮罗也能牵制住它。

苏清远后退一步打量那马,笑道:“你倒选了匹烈马。”随后问身边的长随,“当初不是说了是给小姐的马吗?怎叫这马混了进来。”

那长随忙道:“怕是挑马的时候一时看走了眼,又或者是这马自己混进来的。”

苏清远闻言蹙眉,沉声道:“如此漫不经心,怕是他自持是府中的老人,以为我奈何不了他吧。”

那长随不敢言语。

绮罗忙道:“爹爹,如今这马已经老实多了,再过几日,定然也是温顺无比的。”

苏清远微微蹙眉,随后道:“罢了,本要叫你换的,既然你能驯服了它自是最好。”说完,就要向场中走去,因见那马冲着他扬着蹄子,唯恐被踢到,又向后退去。

绮罗忙牵着闹腾避到一边,叫苏清远过去。

苏清远走进了马场,见着绫罗与睿轩正骑在马上在马场中转悠,捋着胡子笑了一下,又冲绫罗与睿轩摆手,叫他们不必下马。

看了一回,又与张大娘林师傅说了几句,便自己走了。

绮罗见着苏清远走了,才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摸了下闹腾,心想若是叫闹腾一下子踢到苏清远身上,他们两个以后在苏家就都没有好日子了。

如此想着,不敢再骑马,绮罗便牵着闹腾去马厩那边给他刷洗。

晚间去见苏老夫人,便听苏老夫人说道:“肖家小姐要出嫁了,你在学堂里与她好,便去送送她吧。”

“是。”绮罗应道,接过苏老夫人递过来的帖子,看了上面的日期,盘算了一下还有一个多月,心想一个多月后,女诗人肖点翠就要消失了。

“这几日我在屋子里也闷得慌,等着过几日春光好时,咱们便合家去踏青。”苏老夫人说道。

绮罗将帖子递给孙妈妈,又从红袖手中接过刚睡醒的锦绣,笑道:“好久没跟­奶­­奶­一起出去了,只是到时候踏青的人那样多,怕是会挤到。”

“挤点也不怕,到时候你们将漂亮的风筝都带上,也散散身上的霉味。”苏老夫人笑道,因见着锦绣啊啊的叫个不停,又对锦绣道:“到时候也带了你去,叫你也晒晒太阳。”

绮罗抿­唇­一笑,细看锦绣,竟觉锦绣当真生的有几分像苏清词,嘴上便道:“­奶­­奶­,妹妹和姑姑真像。”

“外甥像舅舅,侄女当然像姑姑。”苏老夫人笑道,从绮罗手中接过锦绣,又道:“前几年不曾出门,与几家女眷也没个来往,如今你也大了,也能替着苏家出门,多出去见见人也好。”

绮罗说道:“虽说许久不见,但是楼伯母她们也是想着­奶­­奶­的。”

“那些不过是些客套话,只说楼家何家肖家,好的跟一家子一样,还不是来往的多了。咱们出去的少,就与她们生疏了。”苏老夫人又说道。

绮罗细想了一下,方才她还疑惑苏老夫人怎想着去踏青,原来是想着见其他几家的人。

又与苏老夫人闲聊了两句,绮罗便回了春晖院。

96、喧宾夺主

苏清远平日不管后院的事,等着他有心要管了,便当真样样都要Сhā手。

先是劝了苏老夫人,叫绮罗等人没事常骑马出去看看;随后又提醒苏来夫人,家中没有个主事的女人终究不好。比如说肖家千金的婚事,苏老夫人亲自过去,便有些纡尊降贵了,只合叫大小杨氏去了才好。若是总叫旁人带去,时间久了,难免会叫人说傲慢等等。

苏老夫人听了这话,也知苏清远说的有道理,只是心里终究有一股子气憋着,不罚不行。因此想了一夜,便叫大杨氏过来了。

大杨氏忐忐忑忑进了苏老夫人的屋子,一时想不出苏老夫人寻她有何事。想到前两日,她偷偷叫人给智轩慧轩送东西,疑心是苏老夫人就此事寻她麻烦。

堂屋里苏老夫人不在,孙妈妈只叫她等着,自己进了小佛堂里去唤苏老夫人。

手中捻着佛珠,嘴­唇­微微噏动,彷如老僧入定一般,苏老夫人听了孙妈妈的话,动也不动。

孙妈妈垂首侍立在一旁,见着苏老夫人的脸­色­开始晦暗起来,心知她是又想起了苏清词,心中为苏清词不平。

做好了今日的功课,苏老夫人才站了起来,脸上木木的没有一丝笑容,将佛珠绕到手腕上便向外走,走到门边,却不进去。

只听着大杨氏不停的对着空气说话,时不时的还伸手去挠一下。

孙妈妈神­色­古怪的看着大杨氏,苏老夫人脸上却漾起了微笑,边走边亲切地问道:“老大家的是在跟谁说话啊?”

大杨氏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又与那空气说了两句。

穿着橘黄衣裳的金枝伸手拉了她一下。

彷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大杨氏神­色­恍惚,半响清醒过来,忙道:“见过娘亲,娘亲万福。”

“老大家的刚才是跟谁说话?”苏老夫人笑眯眯地依旧问,她才不信好吃好喝的供着,大杨氏能傻了。眯着的眼中见着大杨氏越发丰满的身子,见着大杨氏与苏清词越发不像了,心中的恨意又起来了。

大杨氏愕然的望着众人,嘴中道:“娘亲,我一直等着你呢,哪有跟旁人说话。”

“哎。”大杨氏那个“话”字刚落,苏老夫人就长叹一声,惋惜地道:“本想着绮罗等人也大了,叫你领着他们出去见见人,以后也好寻个婆家。只是方才见你无事自言自语,且又抓又挠的,如此出去了可怎么得了?”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大杨氏看,不放过她一丝的变化。

大杨氏脸­色­发青道:“娘请莫要吓我,我方才在这外面候着,跟谁也没说话。”说完,双手微微握拳,告诫自己要稳住,指不定苏老夫人这是在试探她。

苏老夫人呆着脸笑了一下,只道:“有病就要去看,哪能这样拖延着。既是如此,绢罗等人,你以后也不要见了,免得吓着了她们。你是她们母亲,也要维持你在她们心目中的威仪。”

大杨氏讪讪地应了,随后又想小杨氏是死也不能出门的,苏老夫人若叫绮罗等人出门,只能叫她了,心中又因此存了一线希望。

果然,苏老夫人懒懒地道:“只是绮罗她们也大了,不能再等下去了。你便在家时养病,偶尔带了她们出去吧。只是你如今养的有些痴肥,出去了也不甚体面,略消减些吧。”

“是,媳­妇­知道了。”大杨氏垂眸低头应道,许是太过惊喜,一时便将那“消减”之事抛在了脑后。

不耐烦再看大杨氏,苏老夫人便叫大杨氏出去,另叫人抱了锦绣过来。

如此,不久后,天未亮时,雾气正浓,绮罗便跟着消减后的大杨氏出了门。

大杨氏此时还是十分丰满的,穿着一身金丝高腰百褶裙,更显得丰胸肥臀。只是脸上好歹叫苏老夫人看出了一丝苏清词的模样。

听了苏老夫人的交代,绮罗跟着大杨氏出了门。

大杨氏出门听着一声马鼻声,看过去是一匹枣红马,心知是苏清远的主意,且她今次能出门也全赖于苏清远的提议。因此倒没有挑什么刺,只自己上了马车。

至于初一等丫头,也上了另一辆马车。

绮罗与张大娘骑着马跟在大杨氏车后,上街时略有些紧张,随后只专注于叫身下的闹腾老实,便也顾不得紧张。

张大娘护在她身边,只笑道:“大小姐如今能上街了,只管自己放松些就好。”

绮罗扭头冲张大娘一笑,随后觉察闹腾又要向前冲,便勒住缰绳,随后又扭过头,只管约束了闹腾,不再管旁的事。

时辰尚早,且是肖家的婚事,苏府外面的大街今日清净非常,一应小摊小贩都去了肖家楼家何家那边的街道上。

如此街上十分安静且没了旁人看笑话,绮罗专心驯马,不一时有些习惯了的闹腾也就不闹了。

正低着头,头上便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虽不疼,但也吓了一跳。绮罗抬头看去,只见街上一敞开的窗户里,站着一模糊的影子。

那人站在暗影之中,又有雾气,绮罗也看不清是谁。

张大娘翻身下马,捡了地上的荷包,眯着眼看向绮罗。

“大娘扔回去。”绮罗说道,抬头看了眼前面的车,见着大杨氏的马车并未觉察到异样,随后也下了马,捡了地上小摊贩压摊子的石子递给张大娘。

张大娘接了石子塞进荷包里,也不看荷包里面的东西,对着那窗户又扔了进去。

“大小姐,对付这些登徒子就该这么办。”张大娘说道,便又与绮罗一同上了马,“当初我教的另一位千金,那才是明媚娇妍的,上了街,不说荷包,玉佩也能捡到几十块。”

绮罗闻言,撅着嘴道:“大娘是说我不如那小姐漂亮?”

“确实不如人家漂亮。”张大娘直言不讳道。

绮罗一愣,本事有意要向张大娘撒个娇,谁知张大娘竟当真这样说了。

“虽说大小姐雪肤玉貌,但在我眼中,我就喜那­性­情爽朗的。那千金一笑,有人愿意拿着整个鹿鸣关去换。大小姐还差了些火候。”张大娘只管自己砸吧着嘴说话。

绮罗瘪了下嘴,心中有些不服气。虽不是自命不凡之人,但被人这样直言不讳的说不如旁人漂亮,心中也难免没有芥蒂。因又想,楼翼然去了那遍地是美人的地方,岂不是如鱼得水了?

到了肖家附近,不说肖家外边,便是楼家何家外边也早早的摆上了摊位,闹闹哄哄的,又有几十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嬉闹,不时的去捡这三家撒的糖和铜钱。

绮罗勒住马不敢放松,下了马才松了一口气。

先随着大杨氏去见了几位夫人,随后便被肖夫人送到了肖点翠屋子里。

肖点翠的屋子,恰在肖家最风雅的地方。

许是有心效仿楼何两家宠爱女儿,且肖家只有肖点翠最拔尖,因此肖点翠的院子,竟建在府中最高的地方。

假山屏障,又有香草藤蔓攀爬,需要登上十余级台阶,才能到肖点翠院子的门前,进了门,就见着院子里种满了各­色­香草。

肖点翠的丫头韵儿迎了出来,送她进肖点翠屋子里。

尚未进屋子,便听到几个女孩的笑声,笑声中又夹杂着几人的哭声。

进屋后,果然见肖点翠拉着几人又哭又笑。

“肖姐姐。”绮罗唤道。

肖点翠牵了绮罗的手,拿着一张纸给她看,然后亲昵的戳了下一个女孩的头,笑道:“你看看,这就是这丫头做的,等着他过来的时候拿这个难为他呢。”

绮罗接过来,忍俊不禁道:“锅碗瓢盆的最是实在,比那鸾凤和鸣更好。”

肖点翠脸上一动,收了那纸折起来,又悲戚的落了几点泪。

觉察肖点翠手上凉凉的,正要安慰她,便听外面喧闹起来,不时便有小丫头跑进来道:“姑爷要来催妆了。”

肖点翠脸上红云立时又浮了起来,只管坐在床上不动,叫小丫头小姐妹们出去应付白泽云。

众人出去了,绮罗便也随着肖点翠一同坐着。

“你不出去看热闹?”肖点翠问道。

绮罗呆呆地回道:“肖姐姐是要一个人呆着?”

肖点翠一笑,又拉了她与她面对面看着,只道:“我这心里烦着呢,不知烦着什么。虽知道白泽云是个好人,以后也会对我好,只是还是不情愿现在就……”

“肖姐姐想什么,我大概知道。”绮罗回道,上一世便是嫁给杨致之这么个“好人”,她出苏府的时候心里也很是犹豫。

“你知道个什么?”肖点翠嘟囔了一句,脸上又有些讪讪地道:“你看,今日我就是这样,一早才与我娘吵过,便是点墨他们,我也跟他们吵了两句。”

“肖姐姐此去是要去江南的吧,到了江南,肖姐姐定会做出更好的诗。”绮罗笑道。

“但愿如此。”肖点翠低声应道,神­色­却有些不确定。

此时,门外传来哄笑声,绮罗隐约听到一句,脸上一红。

肖点翠忙道:“这不是白泽云说的话,是何寻之那个不正经的,不知怎地,竟寻了他来做傧相。”

绮罗听说是何寻之,脸上便有些惊讶,她虽常听人说起,却是不曾见过何寻之的。

“他才从京城回来。”肖点翠见绮罗不解,又说给她听。

绮罗心想何家人果然将去京城当做去广源寺一般,不像他们,去广源寺也要大费周折。

听着何寻之调戏韵儿律儿二人,绮罗脸上越加红了起来,只是何寻之才思敏捷,且说话风趣,又叫绮罗忍不住去细听他说什么。

正觉不好意思,便见肖点翠也凝神去听,绮罗心想,何家男子果然都是如此。何觅之固执,却不得不佩服他的痴情;何羡之毒辣,但他的聪慧却是叫人叹服的;至于何寻之,这么一个风流种子,一样的下流的话从他嘴中说出,却是叫肖点翠这等清高才女也忍不住想去听的。

肖点翠看到绮罗的神情,脸上也羞愧的红了脸,只道:“你出去跟着他们一起玩吧,你难得有机会无拘无束一次。”

“哎。”绮罗看出肖点翠是要自己安静一会子,便出了门,见着门外的白泽云。

白泽云一张十分正经的脸上,此时既是紧张又是欢喜,一张脸古古怪怪的,又惹了众人一阵欢喜。

旁边站着的傧相,却就是何寻之了。

何寻之的脸,也是何家一贯的­精­致,只是那­精­致上又有些许玩世不恭,凤眼微眯,一边嘴角略歪,带着三分邪气的笑。脸上因饮了酒,又带了一股迷醉之气。连站姿都有些歪斜的不成体统。

偏一应女子,连同初一等人在内,也只看他,将新郎官白泽云冷在那里。

“看够了?”

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绮罗一愣,回头就见着何羡之负手立在他身边。

“果然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看来我哥哥又要惹上许多风流债了。”何羡之眯着眼说道,语气却很是得意。

绮罗瞄了他一眼,心想确实如此,差不多的相貌,何寻之斜着嘴角确实比何羡之有魅力的多。

正想着,忽见到一身影,那身影在众人热闹欢笑之时,却冷清地斜倚着门,依旧是一身素净灰暗的男装,周身上下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只是比起当初,那眸子也有些晦暗了。

“郡主怎会过来?”绮罗低声问道。

“想过来自然就过来了。”何羡之漫不经心地回道。

绮罗微微咬­唇­,细看清池郡主的神­色­,她虽也看着何寻之,只是眼神却不似爱慕,仿佛是没有旁的看头,只得盯着何寻之了。

犹豫之后,绮罗低声问:“郡主可有意中人了?”

何羡之奇怪的瞅了眼绮罗:“没有,郡主眼界极高,凡夫俗子她是看不上的。”

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清池郡主的年龄,绮罗心想万幸无碍大师与楼八娘一同云游去了,依着这么看,能叫清池郡主癫狂的男子,也独有无碍大师一人了。想到此处,又与那上一世同样痴情的杨致之对比起来,绮罗心中更鄙视杨致之。

“苏绫罗没来?觅之寻了她半日才肯回家休息。”何羡之说道,随后将一个卷轴递给绮罗,“这是他给苏绫罗画的像,你转交给苏绫罗吧。”

绮罗一愣,却不去接,只道:“这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楼翼然给了你剑不算私相授受?”何羡之不屑道。

“那是给睿轩的。”绮罗道,说完一愣,又想何羡之怎会知道那剑的事。

何羡之不屑道:“你弟弟的偷偷拿了宝剑去学堂里两回,我见了自然就知道了。”说完,将卷轴塞到绮罗手中,又道:“给了苏绫罗,顺便叫她写个回信,过两日我家请了你去游船,你把信捎出来。”

绮罗将卷轴推开,说道:“你别威胁我,我就不给你传东西。那宝剑就是给睿轩的,我一直都是用鞭子的,楼翼然如何不知道?”

何羡之握着那卷轴,冷声道:“你当真不给苏绫罗捎回去?”

“不给!”绮罗沉声道。

何羡之微微眯了眼,随后走到院墙边,将那卷轴投掷出去。

绮罗吓了一跳,低声道:“你发什么疯,上面是绫罗的画像……”

“上面没写名字,谁知道是你还是苏绫罗?”何羡之冷笑道。

绮罗闻言,忽然粲然一笑,道:“不熟悉的分不出来,熟悉的自然能知道是哪个。到时候人家寻上门,苏家只管说是绫罗的,指不定绫罗就此寻了个如意郎君也不一定。”

“果然是个冷心冷肺的,苏绫罗在你心中这点分量也没有。”何羡之沉声道,见威胁绮罗不成,便拉了下绮罗,道:“快跟我去捡了。”

“你扔的,我为何去捡?”绮罗甩开何羡之的手,在人群中寻了一番,只见初一等人还围着何寻之看,只有少数几人还记得“难为”白泽云之事。

何羡之重又拉了绮罗出去,绕过众人到了外边,才又放手。

绮罗拿了帕子擦手,何羡之冷哼一声,便向他扔画的墙边走去。

因院子建的很高,墙下又是假山奇石,洞|­茓­繁多。

绮罗踩在石头上,一个个地方看过了,只是寻不到,抬头见何羡之也在找,气愤道:“你方才是向这边扔的吗?”

“当然。”何羡之头也不抬的说道,心中因寻不到画卷也有些不耐烦。

绮罗向假山上看了一下,又转到院门,从院门那边的台阶下去,在院子下面找。

只见院子下面也是四季常绿的香草藤蔓,那画卷在那香草丛中寻不到一丝影子。

因心中着急,绮罗脸上便出了一层薄汗,话虽是如此,但若是有人将那画认作是她的,她也没法解释。画本就抽象,况且她与绫罗长的也有七八分相似,一般人看了画哪里能分出谁是谁。

心中一急躁,绮罗又抬头瞪了眼在上面假山上找的何羡之,暗骂他没事找事乱抽风。

何羡之恰在此时看她,见她脸上的气愤之­色­,也不耐烦再找,袖了手坐在假山上,学着何寻之的模样,邪笑道:“好心陪着你找,你还敢瞪我,既然如此,你便自己慢慢找吧。”

说完,只坐着不动。

绮罗一急,正要与他争吵,便见着又有人过来,随后院子里哄笑一声,再去看时,就见肖点翠已经被人迎了出来,一圈子男男女女欢笑着拥着肖点翠白泽云出了院子。

“绮罗,快走。”一学堂里的女同窗拉着绮罗向肖点翠走去。

绮罗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依旧没有见到画卷的影子,只得跟了同窗向肖点翠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回复不了,**的掬花一直在转,但是积分先给了哈

97、活­色­生香

没寻到画卷又不得不随着众人离开,绮罗心中惴惴的,又怨毒的回头瞪了眼何羡之。

此时,何羡之心中也急了,见着众人都走了,料想那画卷这么大一个,落在外面若是寻不到那只能是被人捡走了,因此便叫人问问肖府里的人,满府的寻摸一遍。

等着送嫁的队伍走了,大杨氏却与昔日的姐妹说话正说的高兴,不愿立时离开。

肖夫人见着绮罗在,怕她闷了,只叫她去肖家寻未走的姐妹玩。

绮罗欢喜不迭的应了,出了前厅,便依旧向肖点翠的屋子走去。

半路遇上脸­色­发青的何羡之,心里不禁一凉,心想定是没寻到了。

“没有了?”绮罗问道。

何羡之点了下头,因是自己扔出去的,脸上便有些难堪,只道:“回去后该如何向觅之交代。”

这一句话,将绮罗心中的火气点了起来,骂道:“你只顾着你家的事,也不想想那画卷是绫罗的,我们家里岂不是更麻烦?”

何羡之微微握拳,咬牙叫道:“你早应下这事,也不会横生这么多的枝节。”

绮罗一噎,心想果然与这等人是说不通道理的,又想何羡之都寻不到,应当是真的不见了。只是心中尤不死心,因此便向肖点翠屋子走去。

何羡之见绮罗走了,烦躁的踢了下石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方才叫出那句话时嗓子有多­干­涩,心里有多虚。因此负着手跟着绮罗一同走,一路上盘算着拿走画卷的会是谁,又想做什么。

那边先走一步的绮罗,因心中有烦心事,便并未在意旁的。初一满头雾水的小跑跟着她,也不看两边的景­色­。待看到对面一蓝衣婢女一面跑一面向她摆手时,绮罗微一侧头,便见着身旁挂着帘子的亭子里传出男女喘息嘤咛之声,透过那微微卷起的一角帘子,便见何寻之、清池郡主衣衫不整的缠抱在一起,清池郡主背对着她露出雪白光滑的脊背,何寻之则露出了­精­壮的臂膀。

血冲到脸上,绮罗张口结舌,只是走不动路说不出话。

里面的何寻之似有所觉,回头看了她一眼,清清白白的眼中,依旧是玩世不恭,只是却不见方才那迷醉之­色­。

反应过来,绮罗忙拉了初一,也不待那蓝衣女婢过来,便折回去,向何羡之跑去。

何羡之正犹豫要不要跟绮罗说一声,只叫她放心,画卷就由他去找,便见着绮罗主仆两人跑了回来。

“你回来认错?”何羡之挑眉道。

绮罗涨红了脸,旁边的初一也是一脸羞涩,羞涩中又带着几分厌恶与嫉妒,似是某人做了极其叫她失望的事。

“换条路走。”绮罗急促的说道。

何羡之向前看了一眼,见清池郡主的丫头露了个头,猜到是什么事,便于绮罗一同折回去,从另一边的游廊绕回前厅。

“没事,以后我会替你跟哥哥和郡主说一声。”何羡之见绮罗一脸窘迫担忧,便对她说了一句。

绮罗低声道谢,心想这是什么事,跑到别人家里来闹上这么一出。

“何大公子是要跟郡主成亲的吗?”绮罗清了下嗓子问道。

何羡之看了眼问的认真地绮罗,嗤笑一声,开口道:“娶妻当娶贤。清池郡主艳帜高张,花名满天下,不说入幕之宾,只说那娈童胡璇就养了十几个。我家怎会叫她进门?”

绮罗在何羡之眼中看出了鄙夷,心知不该再问,只是依旧脱口道:“那如今现在是……”

“逢场作戏,当不得真。”何羡之轻描淡写道。

“逢场作戏。”绮罗跟着念叨,不独何寻之,清池郡主也不过是为了求得一时欢愉,并未当真。

何羡之见她出神,又道:“京城中此事也是多见的。不光是郡主公主,便是那侯门夫人,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的也多了去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啊。”初一闻言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后掩住自己的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只等着何羡之再说。

何羡之果然不负众望,慢吞吞的向前走,说道:“清池郡主的母亲明公主嫁了三次,将驸马拘在家中,偏自己每日饮酒作乐,又寻了十几个岁的小子自幼养在府中调教,清池郡主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自然也是有样学样。”说完,斜眼看向绮罗与初一,又道:“那种日子,自是你们这等蠢钝夫人一辈子也想不出的。”

“可是……”张嘴说出这两字,剩下的话,绮罗却不知该怎样说。难道要跟何羡之说清池郡主只痴心与无碍大师一人,不应当是眼前所看的模样?

何羡之睨了双双犯傻的主仆一眼,又道:“只怕你这种人,这辈子也难见那胡璇一面,那胡人美男看着又与中土人士有很大不同。眼神深邃,相貌俊美,又会曲意奉承……”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人笑出声来,又有一人不屑地哼一声,随后便见着一高一矮两个公子哥从柱子后面走出,衣衫自是华贵非常,只是身边并未带着侍从。个子小的细看便能看出是一冰雪聪明、相貌俊俏的女子,身材高大的少年有两分眼熟,却辨不出是谁,额头上还有一铜钱大小的淤青。

“何老三,竟然教坏人家的千金,勾引着人家去做那有违礼法之事。”那公子抱着手臂说道。

“正是,公主郡主都是不好的,京城的夫人小姐也是品行不良的,唯独襄城的女子是好的,连男宠都没听过的。”话虽尖刻,只是那小个子男装女子说的不急不慢,且语气和缓,声音甜美,旁人听了,也只当她是在撒娇。

只是这话说完,绮罗却觉不自在,总觉那女子话里自有一股酸气弥漫。

“在下不过是随意一说,并无冒犯之意。”何羡之儒雅地说道,眉梢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心中暗恨今日实在是流年不利,又想肖家算出的黄道吉日,应当只是宜婚嫁的,不宜出行,不宜多口舌。方才那话,不过是为了转移绮罗的注意,引着她不要去担忧方才所见之事,万没料到已经空下来的肖府里还有这两位在转悠。

那女子娇哼一声,瞪了眼绮罗,便走到何羡之身边,身子微微侧向他,委屈道:“你那都是胡言乱语,就是因为你这话,旁人才都推脱不愿去娶公主郡主。你也不看看,公主里面也有贤惠的。”说完,一双眼睛直盯着何羡之看,若不是有旁人在,只怕要脱口说出她就是三从四德的典范。

绮罗见着这般情景,哪里不知道那女子是心仪何羡之的,便也不想留在这里白叫人埋怨,说道:“既然何公子有事,我就先走了。”说完,看了眼初一,两人转身便走。

那女子忽然回头冲绮罗叫一声:“你若是喜欢胡璇,我送你一个。”

绮罗一愣,忙客气道:“不必了,我用不着。”说完,又是一礼,快步向远处走去。

那女子哼一声,随后只管仰着脸看着何羡之发笑。

何羡之礼貌的回之一笑,又转身向旁迈出一步。

“你别怕我,若是你不喜,我求着父皇不建公主府好了。跟着你到襄城也行,反正五哥也在这里。”那女子说道,说完,见何羡之依旧客套疏离,便有些泄气。

“浦阳。”与浦阳公主一同过来查看王府的五皇子,李思齐轻声叫道。

浦阳公主微微皱了下鼻子,见李思齐似是要说话,便避到一边,竟是站在何羡之身后半步远的。

“刚才那少女看着有几分眼熟。”李思齐开口道,一面用手指挠着下巴去回忆。

何羡之笑道:“您前几年在广源寺的时候见过她。”

“那倒不是。”李思齐微微摇头,忽然拍手道:“想起来了。”

疑心李思齐是想起了当年被咬之事,见他依旧看着绮罗走的方向,何羡之微微挡住他的视线,望着他的额头担忧道:“殿下这额头是怎么了?谁敢伤着殿下?”

李思齐冷哼一声,伸手摸了一下,随后吸了口冷气,呲牙咧嘴道:“若是叫我抓住那丫头,看我不拿石头砸她个稀巴烂!”

“原来是位小姐丢了,只是不知是谁这么大胆,况且对着殿下这张脸,她如何下得了手?”何羡之笑问,看了眼,也觉十分滑稽。原本贵气十足的脸,如今多了一点淤青,看起来也有了人味。

浦阳公主立刻回道:“五哥准备了百八十个荷包准备扔给楼下的女子的,谁知今日刚扔了头一个,就叫人扔了回来。荷包里本带了银锭的,那女子使坏又装了石头进去。又生了好大的雾气,看不清是哪个人扔的。怪不得五哥说襄城女子彪悍凶猛,果不其然。”

何羡之听浦阳公主打压襄城女子,笑道:“怕是冷不丁的被吓到了吧。只是殿下还是去上了药的好。”

“不必了。留着疤,等着见了那女子,我也要砸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李思齐狠狠地说道。

“对,我也替五哥砸。”浦阳公主笑道,因见自己不小心越过了何羡之,又向后退了一步,依旧只盯着他看。

见着自己妹妹如此小心模样,偏何羡之又无动于衷,李思齐皱着眉头,招手道:“浦阳,过来。”

浦阳公主听到李思齐召唤,忙道:“五哥,我不烦你,我只跟着三郎就好。”

何羡之心知李思齐所恼之事,退后一步,越发恭敬的站在两人面前。

如此不卑不吭模样,叫李思齐更恼,叫浦阳更心酸。

只听着浦阳幽幽地唤了一声“三郎”,便没了下话。

何羡之正要请两人回何家,便听到何寻之吊儿郎当地道:“哟,两位可是稀客啊,等了许久也不见这你们过来。”

“我们来过,太吵,隔着院子听你唱了一曲就走了。”浦阳撅着嘴说道,对何寻之却不如对何羡之那般客气。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只是殿下若是隔着院子与我和上一曲,那定会成为一时美谈。”何寻之说道,懒懒地倚在何羡之身上。

浦阳公主顿脚道:“谁要与你成为一时美谈!”

何寻之痞痞地一笑,扫了浦阳公主一眼,似是要穿透她那三层春装,触摸到下面的雪白肌肤一般,道:“殿下终于长大了,叫在下好等啊。”

“呸,下流!”浦阳公主顿脚道,一双眼睛红了眼圈,不去看李思齐,水汪汪的眼睛只望着何羡之,一心要何羡之为她讨个公道。

何羡之扶了下何寻之,歉意道:“家兄醉了,两位殿下请便,在下先带家兄回去了。”

李思齐点头,“你们兄弟只管去吧,晚间我们再去何家。”

“那家父家母就备下酒菜等着几位殿下了。”何羡之说完,扶了何寻之便向院门外走去。

浦阳公主欲要跟着何羡之走,只是听她哥哥哼了一声,不敢再动,跺跺脚,冲李思齐叫道:“五哥,何寻之这样放肆,你怎不为我做主,训斥他一番。”

浦阳此时的骄纵,恰叫李思齐心中更气,恨其不争道:“何寻之摆明是维护自家弟弟,你上赶着去叫人轻薄,此时倒向我发起脾气来了。何家不愿做驸马郡马,你还是死了心吧。”

浦阳公主叫道:“五哥不愿帮我就算了,大不了这公主我不做了。”说完,见李思齐一副不管她死活模样,立刻委屈的落下泪,只管走过去扯着李思齐的袖子撒娇。

李思齐挥开她的手,浦阳公主便又扯上。心中不耐烦,李思齐便将浦阳推到一边。

正推搡着,清池郡主便扶着婢女走了过来。

见着清池郡主那浑身无力的模样,李思齐冷笑道:“你想与何羡之在一起?也行,学着清池便好。”

浦阳闻言,哑然的看向清池郡主,跺了下脚,转身不理李思齐,依旧向何羡之那边追去。

那边,大杨氏终于与人说的痛快了,这也难怪,与身份、教养学识相似的夫人们说话,自然是要比与丫头婆子说话要合得来。

说完了话,大杨氏便带着绮罗一同出了门,到了门房那里,就听到何寻之的高歌声。

初一十五连同金枝玉叶忙扭头去看,大杨氏瞪了她们一眼,四个丫头忙收回视线。

因方才的事,绮罗不敢去看,只纳闷听这声音何寻之是醉的,难道方才又饮了酒不成?

大杨氏看不上何寻之这般放荡的,催促一声,便快步领着绮罗出去了。

后面何寻之见了绮罗,认出了她,低声在何羡之耳边道:“这丫头是个有福的。”

何羡之一愣,正要问何寻之他何时学会了看相,便听何寻之低声闷笑道:“你哥哥我相貌堂堂,英俊潇洒,今日亲自为她上演活瑃宮,端的是活­色­生香,可不是福气吗?”

何羡之揽着何寻之的手一顿,瞄了眼他醉眼朦胧的模样,回道:“怕是回去就要做噩梦了。”

“春梦也不一定,你哥哥我可是万千女儿的梦中伴侣。”何寻之得意地说道,又抱着何羡之的脖子唱他那不成调的闺怨诗。

98、心胸狭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何况是看到了这么血脉喷张的情景,绮罗当晚回去后果然做了一个梦,只是是噩梦还是美梦连她也分不清。

那日因心里担忧的事多,躺在床上,一直折腾到四更天才合眼。恍恍惚惚的似是被人掀了盖头,挑起盖头那人的脸却叫绮罗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很是清醒的细想一下,才想出掀她盖头的不就是杨致之嘛,如此想着那人果然变成了杨致之。心里厌恶的又想,若是诸葛子钰就好了,那人的脸一下子果真变成了诸葛子钰。两人浓情蜜意的彼此对视着,只听诸葛子钰羞羞怯怯地说了句“该安置了”,她便轻轻点头。

两人躺下后,诸葛子钰就不动了,扭头一看,他竟然是睡过去了。

于是心里一边害羞,一边急躁,想要诸葛子钰醒过来,却不知该如何唤他。只觉身上越来越热,脸上烫烫的,刚要伸手推他,便听新房的门砰一声被人踹开。

绮罗吓了一跳,人立刻坐了起来,整个人清醒过来。

“小姐,没事,是青青睡觉不老实掉下来了。”初一见她坐起来,忙开口道。

外间果然传来青青的呼痛声。

“让她……”本想说叫青青不必守夜了,回去睡,就觉腹部一痛,又有东西流了出来,忙问:“何妈妈在吗?叫她给我收拾一下。”

初一看着她的脸­色­,一时晕头晕脑的没明白,随后见着绮罗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下,隐约想到什么事,忙去叫何妈妈过来。

何妈妈闻言,果然立刻便过来了,将不能碰冷水等事又交代了一通,又叫十五去小厨房里炖汤端过来。

闹腾了两个时辰,绮罗歪在床上才又模模糊糊的睡去。

第二日,苏老夫人也知道了,只叫绮罗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好了再出来。

此事原本是应该的,只是过两日苏家便收到了何府的帖子。

拿了帖子的苏老夫人,一面欣慰,心想楼何两家有事还是能想到她们家的,一面又有些遗憾,绮罗的月事若是能迟上那么几日再来,也就不会错过这次出门的机会了。

正犹豫着,那边苏清远兴冲冲地过来了,见着红袖孙妈妈等人,也是笑脸相迎。

苏老夫人见着他兴致极佳,便也笑眯眯地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娘亲英明,一猜就中。”苏清远既是恭维,又是卖弄的说道,只不将遇到了什么好事说出来。

锦绣趴在苏老夫人身上去玩那帖子,苏老夫人见此,便将帖子给了她,另叫人将她抱出去。

见锦绣走了,苏清远才略微收敛起脸上的笑,说道:“娘亲可知道谁到了襄城?”

“我素日不出门的,怎会知道谁来了?”苏老夫人撇嘴道,随后又半躺在榻上,只道:“莫不是何家来的那几位贵客?”

“娘亲果然是足不出户也知天下事。那公子可不是旁人,正是魏王殿下。钮太监说殿下求了陛下,亲自来襄城看王府了。”苏清远含笑道。

“陛下果然宠爱殿下。”苏老夫人叹道。

“正是,只是如今殿下是微服过来的,不好当面跪拜,钮太监是熟人,才得以面见……”苏清远遗憾地说道,说完只盯着苏老夫人看,等着她出主意。

苏老夫人沉吟一番,想到那帖子,忙道:“红袖,将那帖子拿回来,别叫锦绣给啃了。”

“是。”红袖应了一声,见苏老夫人面上着急,忙匆匆转去里间拿帖子。

“娘亲,是什么帖子?”苏清远疑惑道。

捻着手中的佛珠,苏老夫人说道:“是何家给的帖子,叫绮罗去游船的。”

“那便叫她去好了,柜上正进来许多新鲜的首饰,都是旁人家未必见过的,叫她挑了好的再过去吧。”苏清远说道,脸上有些窃喜。魏王殿下等人都在何家,若是游船,怎能不请魏王过去。

“绮罗不方便。”苏老夫人说道,见着苏清远闻言,面­色­有些­阴­郁,也不再说旁的,只拿了那帖子又看一眼,见上面粘着些口水,便自己拿了帕子擦了,随后递给苏清远,说道:“叫绫罗去吧,总归她们姐妹谁去都是一样的。”

苏清远接过帖子看了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也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叫人送了首饰布匹过来,叫绫罗自己挑一挑。另外绮罗、绢罗也顺便添些首饰吧,免得叫人说厚此薄彼。”

“也是,你只管吩咐人送东西过来吧。”苏老夫人笑道,又叫人跟绫罗说了此事。

苏清远见着苏老夫人吩咐下去,却仍旧不走,半响说道:“娘亲,此时是与魏王殿下亲近的好时机,只是柜上府库里搜摸了一遍,虽也有好东西,但只怕与何家、楼家的东西比起来,不出彩……”

知子莫若母,这样隐晦的一句,苏老夫人一听便明白了,笑道:“你缺了什么?”

“儿子细想了一下,魏王殿下此次微服出巡,还是不要与他太亲近,惹他不悦。且钮太监说了魏王过两日要亲自到府中去巡视。因此儿子想,倘若娘亲这有十分出彩的屏风琉璃障且借了儿子,叫儿子摆在魏王府中。”苏清远说道,因要问苏老夫人要东西,面上便有些忐忑。

苏老夫人笑道:“你为满府筹谋,老婆子我还能舍不得那点东西,你随了孙妈妈过去,见到了什么,只管拿去就好。”

“是,叫娘亲拿出东西,实在是儿子不孝。”苏清远惭愧道。

苏老夫人笑道:“等着日后你见到更好的,再孝敬给我就是。”

苏清远又谢了苏老夫人几次,便跟着孙妈妈去了苏老夫人的私库。

那边红襟也忙将去游船并做衣裳首饰的事一并告诉了绫罗。

绫罗闻言,轻声谢了红襟,便坐在一边依旧。

明月见此,拉住红襟,一脸娇憨道:“红襟姐姐,不知那衣裳是只有我们小姐有,还是大小姐她们都有?”

红襟闻言便知她话里的意思,只说:“都有的,这次不光是为了二小姐出门才做的衣裳,是大老爷有意给小姐们都添上的。”

明月笑道:“可了不得了,前两日才做过,如今又要做了。”

“小姐们大了,再说最近大老爷心情好,便是今日做了,明日再做也是有的。”红襟见着绫罗似乎对她们说话不闻不问的模样,又对明月道:“你要随着二小姐出门的,不知你的衣裳可还有?要是没有,我问问孙妈妈,看你们能不能也做一身。”

明月闻言,忍不住欢喜道:“那就多谢红襟姐姐了,我年后新做了两身,却不知能不能穿出去。”

“你等下拿来我看,不行的话,就另做吧。”红襟说道,说完,又对绫罗欠了欠身,随后才退了出去。

等着红襟出去,绫罗将书丢下,闭着眼却不知在想什么。

“二小姐,大小姐她们又不出门,凭什么要给她们也做了新衣裳?”明月为绫罗鸣不平道。

“怕叫人说厚此薄彼。”绫罗勾着嘴角说道。

“若说厚此薄彼,整个苏家就老夫人与大小姐有小厨房,老爷那都没有的,这还不算厚此薄彼?这两日一大早便能闻到她们院子里的香味。”明月撇嘴道,见绫罗不吭声,又道:“难怪二夫人说她是长辈,每日还要吃冷饭冷菜,大小姐一个晚辈,整日却是热汤热饭的吃着。”

“住嘴。”绫罗斥道,心知这是小杨氏见缝Сhā针的又寻了明月说话,“出去吧。”

“是。”明月应道,见着绫罗耷拉着眼睛,也看不出脸­色­,便退了出去。

门外,清风站在廊下,见她出来瞄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明月传达小杨氏的话,本意是要向绫罗表明她是与她一条战线的,不想绫罗不领情,因此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在清风身边站了一会,低声道:“你瞧,那边又冒烟了。”

清风瞟了眼春晖园,说道:“那是老夫人那边的灶台坏了,红袖拿到大小姐那边炖的汤。”

明月闻言,悻悻的皱下鼻子,又去寻了其他的小丫头对着春晖院指指点点。

苏清远传了话叫人弄了衣裳首饰过来,当天下午,便有人过来给绮罗等人量体裁衣,首饰头面等也一一送到各人房中。

绮罗收到了东西,只叫人去谢了苏老夫人与苏清远,另坐在屋子里不出去。

何妈妈念叨着:“若说去游船,大小姐也是能去的,怎偏老夫人问的时候说不能去?”

“我身子不舒服。”绮罗又捂着肚子叫唤,虽然不是很痛,但一想到游船的时候指不定又要见到何家那三个难缠的少爷,便巴不得远远地避开。

何妈妈当了真,坐到她背后又被她揉起了肚子,一边揉一边道:“白便宜了二小姐,听青青说,那边还说是咱们沾了二小姐的光,不然一件衣裳也没的。”

“随她们爱怎么说吧,若是妈妈生气,我就替你都撵了她们出去好了。”绮罗笑道,伸手将一颗玛瑙珠子串到打了一半的络子上。

“得饶人处且饶人,哪能出手这样狠。”何妈妈唯恐绮罗是说真的,又岔开话题,捡着她家的趣事说了两件。

春风一来,不过两日,树叶花芽便都冒了出来。

那风吹在脸上暖暖的,绫罗只戴了一个花冠,并未Сhā上花钿等物,清清爽爽的便出了门。

带着绫罗出门的大杨氏,因先前得了苏清远的提点,又立意要借此事,重新得了苏清远的信任,便将绫罗前后看了遍,下了狠心拿了自己珍藏许久的珍珠项圈给她戴上。

到了春分湖边,只见渡头那边停着三四艘游船,渡头边,车马云集,下了马车,便能闻到一股香风弥漫,另有不时少女莺啼一般欢笑不已。

见此,大杨氏的­精­明又上来了,并不叫绫罗混在旁人中,只叫人将帖子送给楼夫人,另叫绫罗留在马车中。

“夫人,您这是要?”玉叶问道。

大杨氏低头抚平膝上的皱褶,说道:“绮罗不是楼家关系很好,且还在楼家住过些时日么?何家的事楼家定是也在的,就看看她是不是真与他们两家那么好。”

正说着,那边何家人的一个婆子连同楼家的冯妈妈一同过来了,到了车前,只说道:“是苏家大夫人,大小姐吗?”

大杨氏得意地觑了眼玉叶,待玉叶掀了帘子后便出来了,见着两人,又亲切的说:“是冯妈妈,桂妈妈啊?怎么你们两位出来了?我们到了这里看着这么多人,一时也不知该按着什么章程办事,因此便将帖子先送进去了。”

桂妈妈笑道:“乱糟糟的,是我们招待不周。大夫人去前边那船吧,至于大小姐,见过了几位夫人,便请大夫人叫她跟年轻人一起去玩吧。”

大杨氏脸­色­慌乱一下,只叫道:“这可怎么好,绮罗身子不舒服,怕失了礼,我就叫我们家老二过来了。只怕何夫人她们见了,会不喜。”

冯妈妈一愣,忙道:“贵府的小姐都是知书达理,百里挑一的。夫人哪会不喜,还请大夫人,二小姐跟了奴婢们上船吧。”

“那有劳了。”大杨氏笑道,先下了马车,随后又叫人请了绫罗下来。

之后由桂妈妈冯妈妈开路,大杨氏带着绫罗从人群中走过,先一步上了船,至于明月等人,便留在了岸上。

绫罗面上虽不动,但见着旁人隐约的羡慕模样,心中也有两分飘飘然。

虽来的不是正主,但楼夫人等人也不好说什么,略说了两句,便叫人领着绫罗去了另一艘船。

绫罗刚上了船,额头上便一疼,刚要伸手去捂,便觉手中接住了一枚小小的银锞子,抬头去看,便见船上二楼,一人掂着手中的银锞子眯着眼看她。

因不知那人是谁,绫罗不敢乱叫,随后见着楼燕然从船那边拐出,要叫住他,又觉有旁人在,且不知额头上有没有伤。

楼燕然见着绫罗,只向她一笑,却不走近。

“楼燕然。”绫罗叫道,春风吹在脸上,绒绒的短发拂过眼前,又向前走了两步,正要开口,却听何觅之惊喜道:“绫罗,是你,我还当是苏绮罗呢。”

绫罗一顿,笑道:“是我。”

何觅之见着绫罗额头上的淤血,心疼道:“你怎地了?怎么这样不小心?”

绫罗闻言,将手中的银锞子给何觅之看,方要说是被一个陌生人砸的,便听一声放肆的笑声,原来是方才那人下了楼,手中依旧掂着银锞子。

“殿下!”见着一样的梅花样银锞子,何觅之自然猜到是怎么回事。

李思齐云淡风轻的摆摆手,说道:“砸错人了,我当是另一个呢。”说完,指指自己头上的伤,那伤过了这么几日,已然成了土青­色­。

绫罗望了眼李思齐,心中并未去愤慨那句“砸错了”,只是“殿下”两个字在心中翻滚,虽然大杨氏暗示了几句,但因她心中对大杨氏抵触,并未去细听,此时听到这两字,只觉震撼,旁的一应没有想到。

“既然砸错了,我请你吃烤鱼如何?我做的烤鱼比起烤­鸡­更要美上几分。”李思齐眯着眼笑道。若不是听了身边的人提醒,他差点忘了当年与这对双生子的过往。

绫罗的胃一下子痛了起来,空气中也仿佛弥漫起呕吐的味道,更有那胃液从喉咙里流过的火辣辣的感觉。

“绫罗,我去钓鱼给你。”何觅之讨好地说道。

“不用了。”绫罗冷声道。

因她的疾言厉­色­,何觅之脸上的笑一僵,随后又小心翼翼地道:“你不想吃鱼?”

“不,不是……”因走神对何觅之凶了起来,绫罗暗恨自己的大意,又向何觅之抚慰一笑。

“觅之,哥哥叫你。”何羡之靠在栏杆上说道。

何觅之犹豫了一下,只看着绫罗不动。

“哥哥说他寻到了。”何羡之又道。

何觅之听了这话,笑着对绫罗道:“你等着,我拿了东西就回来。”一边说着,一边去寻何寻之要回他的画。

何觅之刚下船,李思齐便叫道:“开船吧。”

“郡主还有公主两位殿下还未上船。”何羡之回道。

“不等了。”李思齐不耐烦到,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鱼竿,却径直将那鱼竿顶端的细细的部分折去。

见着何丽人上了船,何羡之轻轻拍了她的头,叫人拿了鱼竿给她玩,又对李思齐道:“另外若是要击鼓传花等,还是要等着人多一些才好。”

李思齐站在船头,看了眼下马的莺莺燕燕,皱了下鼻子,说道:“那些庸脂俗粉,叫她们上来做什么?另有一只船,叫她们自己玩去吧。”

何羡之垂眸一笑,便叫人开船。

船慢慢向湖中游去,本该有几十人的游船,只载着他们几个就走了。

远远的见着浦阳踩到马车顶上向她挥手,何羡之没有看到一般,转过身去,走到何丽人身边教她钓鱼。

一直不敢言语的绫罗见着船上的侍从,将炭火刀叉等拿了上来,红红的火苗不时从炭火里窜了出来,绫罗咬着牙瞪了眼李思齐。

见李思齐回头,忙又将愤恨的目光收回,只低眉敛目的立在那里。

“你等着,一会就好。”李思齐笑道。

楼燕然看着几人的举动,抬头望了眼远处,招手对绫罗道:“坐下吧,我烹茶给你喝。”说完,当真叫人拿了炉子过来,用蒲扇轻轻扇着火,仿佛不是在船上,而是在青山绿水之中。

绫罗顺从的坐下,偷眼看向楼燕然,见他嘴角一抹笑,神情悠然。正琢磨着该与他说些什么话题,却听楼燕然问道:“苏绮罗可还好?”

“还好。”绫罗嗓子­干­涩的说道。

“那她为何没来?”楼燕然又问。

绫罗湿润了下嘴­唇­,嘴上的胭脂尝在口中苦苦的,半响道:“她不乐意出门。”

“这样啊。”楼燕然应了一声。

忽然一样红红的东西,带着血水蹦到她面前,绫罗吓了一跳,花容失­色­地从矮凳上倒下,见那是一条足有一尺长的大红鲤鱼。

“殿下果然好运气,好身手,能将这鲤鱼弄上来。”何羡之笑道。

何丽人凑过来,见那鱼还张着嘴,忙道:“叫人拿了水养着,肯定还能活的。”说完,见着那鱼一翻身,一个血洞出现在背脊上,立时哑了嗓子。原来那鱼是被李思齐用鱼竿叉上来的。

“早说了很快的。来,我烤鱼给你吃。”李思齐笑道,另叫人去将那鱼收拾了。

绫罗依旧坐在楼燕然的茶炉前不动,李思齐不满道:“还要我去请你不成?”

“殿下请你吃,你便去吃吧。”何羡之说道,随后见何丽人盯着那鲤鱼不动,又道:“丽人妹妹再去钓两只上来吧。”

“好。”何丽人应道,依旧坐到一边去钓鱼。

绫罗隐忍的坐到那炭火边,不一时那鱼收拾好了,

李思齐细致的在鱼身上涂上佐料,忽然笑道:“也算是缘分,上一次人家替你挨打,如今你算是还回来了。”

“殿下的意思是,您额头上的伤是绮罗砸的。”绫罗小心翼翼地问,心想绮罗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没看到,但问了旁人,应当是她没错。”李思齐说道,将鱼叉好了,放在炭火上烤。

那火烤的绫罗有些热,她面上平静,心里却害怕起来,生怕李思齐再像上次那般逼着她吃东西。

见着那鱼慢慢的熟了,散发出香味,绫罗的心更提了起来。

李思齐又涂了一层佐料,随后将鱼放在玉盘上,指着那鱼对绫罗说:“宫廷御宴也不过如此,今日算你走运,本王亲自做给你吃。”说完,将盘子放在绫罗面前,“你吃着,不够,我再烤。”

说完,李思齐当真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鱼,又烤了起来。

鱼虽美味,但想到上次的经历,绫罗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吃了一口,竟是要吐出来。心中更是委屈。

若是上次也还罢了,总归是她不对,这次是代绮罗受过,怎还要罚她?

如此想着,眼中便含了泪,抬头见楼燕然一脸怜悯看她,心中一动,又想楼燕然不是不救她,只是不能罢了。如此想着,便咬牙慢慢撕了那鱼­肉­吃。

“好香,哥哥我也要吃。”何丽人拉着何羡之低声说道。

“别急,等下你钓上来了,我烤给你吃。”何羡之说道,回头瞟了眼一个专注烤,一个专注吃的两人,与楼燕然对视一眼,又与何丽人一同钓鱼。

见绫罗一脸隐忍的在吃,李思齐摇头道:“你不愿意吃,只管说就是了,何必哭丧着脸。”

“殿下,我没有不愿意吃。”绫罗回道,向他一笑,又低头细细的吃了起来。吃的多了,自然也寻到路子,此时绫罗不急着将那鱼吃完,接过楼燕然的茶,又慢吞吞地细嚼慢咽。

硕大的船上,只有这几个人在,且几人各做各的互不相扰。

正在此时,不远处换来欢歌笑语之声,绫罗拿了帕子擦嘴,就见十几步外,一只画舫驶了过来,将湖面的安静打碎。

比起一心要烤鱼的李思齐,何寻之更像一个会享乐的龙子皇孙。

将那大塌放在船上,左拥右抱,另有几个裹着轻纱的女子跪在一边挑弄丝竹,船上的柳­色­轻纱,随风四处招摇,更衬出何寻之的逍遥模样。

一身褐­色­男装的清池郡主也不怕掉下去,坐在船舷上一动不动,只有头上的发丝随着春风摆动。

“问何大朗浦阳在哪里?”李思齐说道。

何羡之闻言,正要开口,便听到浦阳公主“三郎三郎”地叫着,却是在几十步外的另一艘游船上。

李思齐闻言,依旧烤他的鱼,不再问浦阳公主的事。

何寻之的画舫不再停留,又向远处驶去。

绫罗见着那鱼吃了大半,正要松口气,又见李思齐将另外一只鱼放在她盘子上。

“殿下。”绫罗坐直了身子叫道。

“唔?”李思齐疑惑地看着绫罗。

“我……,多谢殿下赏赐。”绫罗浅笑道,依旧将头地下。方才鼓足了勇气要拒绝,只是一见李思齐看她,她就不敢再说了。

“还是等下再吃吧,先喝了汤吧。”楼燕然说道,叫下人上了一碗山楂汤给绫罗。

绫罗感激地一笑,拿着勺子慢慢喝起来,一心要喝到游船结束为止。

“丽人妹妹也喝点吧,小心不消化。”楼燕然又道,随后与何羡之两人到了船舷边说话。

那边浦阳公主的船也到了,大着胆子,在两船还有两步远的时候,浦阳公主便站在栏杆上跳了过来,万幸被何羡之出手接住。

站在船上,浦阳公主娇嗔道:“你看,我给你摘的挑花都焉了,都怪你,若是你听到我的声音叫人停船就好了。”

何羡之温文有礼道:“殿下客气了,桃花过几日便处处都能看到,何必跑这么远去看那早桃花。”

浦阳公主拿着桃花枝道:“那是不一样的,到时候,我跟着五哥走了,又见不到今年的桃花。”说完,见着李思齐身边坐着上次见过的女子,柳眉竖了一下,叫道:“是那个砸了五哥的人?”说完,又要走上前去,因想到那人如今正与李思齐坐在一起,与何羡之还有好远距离,便又站在何羡之身边,说她今日去摘桃花见到的稀奇事。

“殿下要喝茶吗?”何羡之问道。

浦阳公主闻言,疑心何羡之渴了,忙应道:“要喝的。”

“那去燕然那边吧。”说着,引浦阳公主到楼燕然那边坐下。

到了那边,何羡之却只与楼燕然说话,浦阳公主Сhā了两次嘴,见每次她一Сhā嘴,何羡之楼燕然的神­色­便与先前感觉不同,看着是神情未变,只是那感觉却似很不赞同一般,如此浦阳公主自发的拿了楼燕然的扇子轻轻扇着炉火,却不再Сhā嘴。

送浦阳公主过来的船上,满满地载着其他人家的小姐少爷。因大家都隐约知晓魏王来了,因此各家的千金闺秀,一个个天不亮便起来拾掇,一个个花枝招展,艳丽非凡。

只是,没想到连上船的资格都没有,于是粉脸上依旧是笑如春风,一个个心中却扎起了小人。

楼燕然几人,她们都是认识的,因此那陌生人便是魏王无疑。

只是那魏王身边那人,第一眼,分不出是谁。等着熟悉苏家的人告诉众人那是绫罗后,各淑女心中便炸了起来。她们起早摸黑的过来,能与魏王同游的便只有绫罗一人。

且魏王亲自为她烩鱼,如此情景落在各人眼中,一个个都将眼刀甩向绫罗。

那边绫罗似有所觉,抬头看了眼对面。

李思齐也抬头,向对面的游船一笑。

这一笑之后,只听那船上的淑女笑的更娇,说话的声音更柔更细,一个个只盼着李思齐邀请她们过去。

只是这一日,终究是只有绫罗一人有资格伴架。

因为这资格,绫罗一下船,大杨氏不管绫罗想吐的表情,亲热的挽着她就向马车走去,一路上念叨着:“若不是你晚了一些时辰,如今有母女缘分的便是咱们了。”说完,暗恨绮罗没运气,今日不能过来。

绫罗嘴巴呡的死紧,嘴角跳了跳,算是对大杨氏一笑,只是不敢张嘴,另用手掩住鼓起的肚子。

大杨氏眼神暗了一下,心想绫罗这是与她生分,暗恨自己没有早生个女儿出来。因此对绫罗依旧热情,只是那热情更是浮与表面。

半路上,绫罗强忍着不吐出来,直直的坐了一路,又去见苏老夫人。

见着绫罗的神­色­,苏老夫人疑心绫罗是晕船了,问了下她头上的伤,知道是魏王错砸的,便没有旁的话,忙叫她回去歇着,只留大杨氏说话。

绫罗出了苏老夫人院子,却不回朝霞院,一路快走进了春晖院,见绮罗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低叫道:“绮罗。”

绮罗一愣,见着绫罗的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绫罗左右看了下,绮罗会意,忙叫人关了院子,又问:“怎么了?”

“我撑到了,别叫人知道。”绫罗急促地说道,说完拿开手叫绮罗看她的肚子。

绮罗见此,忙叫何妈妈出来,又叫初一等约束了小丫头进屋子里坐着。

一番昏天黑地的呕吐后,绫罗一边喝着养胃汤,一边恨声道:“都怪你,平白无故的又要我替你担不是。”

“是是。”绮罗敷衍的说道,心里却想那魏王果然是心胸狭窄的,先前年纪小就算了,如今就要成家了还这样斤斤计较。

新仇旧恨,谁知今日魏王是算哪门子账,绫罗也不敢与苏老夫人说,只想着如今绮罗又欠了她了,少不得以后要对她好一些。

99、你死心吧

众人皆以为此番绫罗的遭遇,必会让苏老夫人与苏清远对她另眼相看,谁知苏家的两位当家人却是稳坐钓鱼台,一如往常那般对待绫罗。

大杨氏见此,也不再张扬游船上的事。独有小杨氏,见着绫罗不回朝霞院,反去了春晖院,春风得意却无人问津之时,便在苏老夫人面前下眼药,一字一句无不提醒苏老夫人绮罗的心胸狭窄,就差点直说绮罗因自己没去成,有意为难绫罗了。

“大小姐不会这样小心眼的。”孙妈妈在小杨氏走后,便为绮罗说句好话。

“她若是想去,强撑着也能过去。既然是自己打下主意不去的,此时再嫉妒绫罗,凭她怎样后悔,也要自己受着。”苏老夫人不偏不倚地说道,便是绮罗眼红绫罗,那也是她自己选的路。

“那踏青还去不去?”孙妈妈又小心地问了一句。

若是李思齐恰在那一日要请了绫罗过去,而绫罗又不在府中,岂不是错失了良机?

“早定下的日子,为何不去?”苏老夫人捻着佛珠,原本的双眼皮因为衰老上面又多了几条褶皱,眼神虽还锐利,但神采却比不上当年了,“人家给点好脸­色­,就张扬地不知自己该怎么活了,这可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该做的事。就算府中出了王妃,咱们该做什么还是什么。”

“是,老夫人说的是,这才是大家子的行事。”孙妈妈附和了一声,又与苏老夫人商议那日出行的行头。

春风熏人醉,迎着春风,苏老夫人带着一家子出门了。自然这一家子里头,不包括大小杨氏以及苏清和。

苏清远与苏睿轩并驾骑在前面,绮罗跟在两人之后,绫罗今日穿的裙子不宜骑马,就坐了马车。

苏老夫人的车厢里坐着她与苏智轩,苏慧轩,后面跟着的是绢罗姐妹的马车,再之后,便是丫头婆子们乘坐的马车。

苏老透过车窗见苏睿轩背脊挺直地坐在马上,不时招手叫他过来说话。

绮罗此时胆子大了些,骑马上过一次街,再出来就不是那样慌张了。侧头看向两边的摊贩,虽都是寻常东西,但因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条街,看着也十分讨人喜欢。

经过一处铺子,见着禄儿在楼上向她招手,示意等下送她风筝,绮罗对禄儿点头一笑。

苏清远也看到了禄儿,吓的禄儿又忙缩回头去。

“这是你先前的丫头?”苏清远回头问绮罗。

绮罗忙驱马上前,恭敬地回道:“是,叫做禄儿的。如今她出嫁了。”

“我想起她老子是谁了。”苏清远点头道,随后问绮罗:“你与何家三公子也是同窗?平日关系如何?”

听苏清远问起何羡之,绮罗不解其义,回道:“后半年他从教室后面搬到前面,虽与我同桌,平日里却是不常与我玩笑的。”

“哦。”苏清远闻言点头,半响说道:“何家虽是武将出身,但不论何老爷还是他的几位公子,文采学识都是不错的,便是一般的文臣也比不上他们。何家的大公子虽­性­喜风流,但却是胸有丘壑的,他去了京城几年,将京城的青年才俊的风采都压了下去,连今上也赞他是青出于蓝。”

绮罗闻言,心中想的却是何寻之与清池郡主的事,况且在肖家当着清池郡主的面,何寻之对旁的女子也是并不推拒的,这样的人,便是再怎样才华横溢,在她眼中也是­色­中饿鬼一个。

“何大公子年近二十尚未成亲,实在是不应该啊。以前尚好,如今还拖下去,这可如何是好?何三公子听说­性­情极好,聪慧过人,且与何大公子不同,不喜流连女­色­。你在学堂中可见着他与旁人亲近了?”苏清远既是感慨,又是引诱地问,一双眼睛只盯着绮罗看,心想若是绮罗对何羡之有半分绮念,就应当要羞红了脸。

绮罗难得听苏清远说旁的事,见他逮着何家的事说个不停,心里隐隐猜到他的意思,知道苏清远是欲要与何家攀上亲了,略有些为难地低下头,稍后又吞吞吐吐地道:“爹爹,在肖家的时候见着一女子与何羡之十分亲近,稍后听绫罗说游船的事,原来那女子就是浦阳公主。”

苏清远的脸呆住,许久回过神来,笑了一声,“何三公子那等人材,被公主看上了也不稀奇。”说完,不再侧头与绮罗说话,只看着前面的路,寻思着除了何家,襄城有什么人配做他的亲家。

绮罗不禁庆幸幸好有位公主看上了何羡之,不然若是苏清远一厢情愿的要与何家结亲,何羡之不愿,那她将脸面送去给何羡之踩不说,便是侥幸进了何家,只日日想着法子躲开何寻之、何觅之就要熬白了头发。

此次苏老夫人选的踏青之地,也在春分湖边。

春分湖边,正对着渡头,立着十几座小亭子,亭子下已经有了许多人家。

丝竹声阵阵,天上五彩斑斓的风筝密密麻麻的飞着,不时便有两个,甚至数个风筝绞在一起。

亭子下的人家,有熟悉的也有不认得的。

苏老夫人等人下了马车,去了早叫家人占下的亭子。

方坐下,便有一夫人领着丫鬟婆子过来给苏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万福。”那夫人说道,一双眼睛直睃向绮罗绫罗。

“是谢夫人啊,许久不见,你家老夫人可好?”苏老夫人认出了人,便与那谢夫人寒暄。

“这是府上的两位小姐,可真是有福气,能有这样两位出­色­的小姐。”谢夫人赞道,亲热地拉了绮罗绫罗的手。

绮罗低头一笑,先前她未曾见过谢夫人,便猜她的家世应当不显赫。

“小孩子家家的,莫太夸她们。”苏老夫人谦虚道,眯着眼看了一圈,对绮罗绫罗道:“你们去见见人,看有熟悉的人家替我向她们问声好。”

“是。”绮罗应了,见苏老夫人支开她与绫罗,更肯定了心中所想。

出了苏家占下的亭子,四处看了一番,绮罗一眼看到了周先生。

“绫罗,你随我……”绮罗方开口,那边绫罗也见到了周先生,因为先前的事,绫罗不敢过去,推说道:“你去吧,我去见旁的人。”

“也好。”绮罗应了,便带着初一十五去了周先生那里。

周先生却不是在亭子中,而是在沿湖的长堤上迎风站立,看他的背影,似乎是在吟咏一首抑扬顿挫的诗。

走过去,等着周先生摇头诵完了诗,绮罗才敢开口:“周先生好,许久不见了。”

周先生回头眯着眼看了眼,“苏绮罗。”

“是。”绮罗应道,见周先生的身子又萎缩了许多,如今不知是她长高了,还是周先生越发矮小了,绮罗如今只比周先生矮了半头。

“你父亲他们也来了?”周先生拖着声音问道。

“是,在那里。祖母叫我先来给周先生请安。”绮罗说道。

周先生嗯了一声,负手驮着背迈了两步,说道:“左右你过来了都是要放风筝胡闹的,不如随了我去,替我磨墨铺纸,也能长点见识。”

绮罗一愣,不待她回答,就听周先生又说:“你去与你父亲说一声,将你弟弟也领过来。”

“是。”绮罗应了,留下初一照看周先生,快步向苏清远走去。

苏清远闻言,惊喜道:“今日当真是好日子,怕是楼老爷何老爷他们邀了周先生一同谈诗作画。有周先生在,旁人是不敢招了舞姬的,你只管放心带你弟弟过去。只是席上的人都是你的长辈,无事莫要随意开口,若是乱了规矩,小心回来后我罚你。”

“是。”绮罗应了,见着苏清远依旧在欢喜,心想看苏清远这副模样,这等诗会定是连他也没有资格参与的。

绮罗所料不差,这诗会乍看只当做是一般的友人聚会,其实汇聚的却是襄城顶尖人物,与那小女儿招人过去的茶话会更是不同。诗会上的人,有周先生这般德高望重之人,也有楼老爷何老爷这等位高权重的,因此一般人若是得了帖子,便是天大的事也要推了去参加那诗会。

苏清远虽出身苏家,但才识眼界总是不如旁人,去了也只是嘻哈一声应个景。因此先前还有人请他,慢慢地众人就有意将他落下。况且苏清远极爱面子,不愿叫人说他没有资格去,每次听人提起,便推说自己俗事繁重。

苏清远交代了绮罗看住苏睿轩,不想见周先生尴尬,便叫他们姐弟两人自己过去。

见了周先生,周先生对两人也没有旁的吩咐,只点了下头,便负着手在前面走着,叫他们姐弟跟在后面。

沿着长堤慢慢走着,绮罗见周先生不时被石块绊地踉跄一下,便示意苏睿轩上前。

“先生,我明年去夏花馆,不知可还能向先生请教不?”苏睿轩上前一步叫道,不着痕迹的挽住周先生的手臂。

周先生见此,也不推开他,摇头晃脑道:“这自是当然,一日为师,终生是师。便是你父亲如今来找我求学问,我能拒了他不成?”

“先生真好。”苏睿轩叫道,又捡着夏花馆里的先生、课程等问了一通。

绮罗见着苏睿轩这般机灵模样,不禁有些自豪,用手抿了下风吹开的头发,抬头却僵住。

原来从长堤边听着一艘游船,从游船中出来迎接周先生的,便是何寻之、何羡之兄弟。

此时再要离去却是迟了,反正也是躲不过去了,绮罗挺直了背立在周先生身后,见着何家兄弟过来,先给了他们一个大方的笑容。

“见过周先生,许久不见,周先生越发­精­神了。”何寻之恭敬地说道,眼神飘忽地看了眼绮罗。

周先生咳嗽一声,将何寻之的眼神震住,说道:“你也来了?是在外面玩路过的?”

“教先生失望了,今日我也上船。”何寻之嬉笑道。

“老实些,别堕了你父亲的名声。”周先生吹着胡子瞪了他一眼,听何寻之应是,又将绮罗睿轩介绍给他。

“原来是苏家的妹妹和弟弟,我久在京城,生疏了。”何寻之自然地仿佛第一次见到绮罗一般。

“见过何哥哥。”绮罗与睿轩唤道。

“这是见面礼。”何寻之在身上搜摸了一边,将一个不知哪个女子送他的荷包拿了出来。

闻着上面浓郁俗艳的气味,绮罗微微蹙眉。

“大哥,他们不是小孩子了,不用给见面礼。”何羡之将何寻之的手推回去。

何寻之遗憾的叹了口气,伸手将那荷包仍在地上。

见他这么不正经,周先生又用力地咳嗽一声。

“先生,咱们走。”何寻之揽着周先生,竟似半扶半抱一般,快步向前走去。

“放肆,你与楼七两个自小顽皮还不够!……”周先生涨红了脸地喝道。

何寻之闻言松开手,脸上神­色­微微动了下,亲手为周先生抚平衣衫,让开路道:“先生请。”

周先生哼了一声,又慢慢地向游船踱去。

何寻之也负着手跟在后面。

绮罗推了下苏睿轩,叫他跟着走。

何羡之与绮罗并排走着,忽然说道:“我知道那事是怎样的了。”

“怎样的?”绮罗忙问,若问有什么事最重要,那只能是先前楼家小楼失火一事。

“这事你管不了,以后你也别再问了。”何羡之又道。

“便是管不了,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回事。”

“你只知道,就算证据全了,这事也只能赖在楼老九头上。”何羡之恨声道,因心中的恨,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扭曲。

“怎么会……”

“都说了你别管了。”何羡之又厉声说道,查了半天,原来事实真相只是一层薄纸,有人知了只愿不知。捅破那层纸的人才是最大的傻瓜。

绮罗颔首立在那里,苏睿轩拉了她一下,她才又跟了上去。

上了游船,除了楼老爷何老爷等人,还有几个熟悉的人,那便是跟着楼老爷过来的楼燕然,以及跟着诸葛先生过来的诸葛子钰。各家家长都带了自己的爱子过来旁听。

见到诸葛子钰,何羡之瞟了一眼绮罗,又收回视线。

等着几人落座后,绮罗见着一个一身布衣,且打了补丁的耄耋老者坐在首位,周先生坐在左边首位,楼老爷何老爷等人却是分作在下面的位置,不禁暗暗称奇。

见何羡之等人亲自去给各人的父亲端茶,便也跟了出去。

“那是孔先生,圣人的子孙,求了他多次,他才愿每年出山一次来参加诗会。”楼燕然见方才绮罗多看了孔先生几眼,细细地与他解释。

绮罗一边暗叹来了这地方,何寻之不放浪了,何羡之好相处了,一边又赞叹不过是诗会,这几家的老爷也办的这样用心。

端了茶上来,因孔先生没有带人过来,上茶研磨等便由何羡之代劳。

绮罗与睿轩盘腿坐在周先生两边,拿了墨砚慢慢研磨,耳朵支起来听他们说什么。

游船慢慢划出,岸上的管弦之声越来越远。

“小楼,怎地魏王殿下没有过来?莫非他看不上咱们这老头子们的诗会?”孔先生开口直截了当地问,一脸的倨傲和不以为然。

“小楼”两字,叫绮罗研磨的手一顿,偷眼看了眼楼老爷脸上的那把胡子,又收回视线。

“先生误会了,殿下哪里是看不上,是我想着别叫殿下来了,大家拘束了,反倒做不出好学问。”楼老爷谦和地回道。

孔先生捋着胡子点点头,“你想的甚是。明年便是学馆里大试之年,你们可有要应试的?”

这话问的却是绮罗等小辈。

何羡之、楼燕然与诸葛子钰与其他几人一同站起来,拱手回道:“明年晚辈有意去试炼一番。”

“那今次便不作诗,虽只是初试,但也马虎不得,只出题破题吧,叫小子们写了作文出来,我替他们看一看。”孔先生说完,微微阖上眼睛,仿如坐化一般。

“多谢先生体谅。”何老爷,诸葛先生等人忙谢道。

何寻之拿了纸张与何羡之一同展开在孔先生面前,请孔先生写试题。

那边孔先生在写试题,这边楼老爷低声叹息道:“你大哥是不指望了,你也不要压力太大。总归是在自己门前考完了就回家的,不需太劳神。”

“孩儿明白。”楼燕然回道。

若是诗词,绮罗还能听听,论到考试,她却是不能领会到诸葛子钰的兴奋模样了。

诸葛子钰见绮罗看她,只一点头,便又伸着脖子看孔先生出了什么题。

“绮罗?”忽听到一声低呼,绮罗一愣,看过去是楼老爷,忙轻手轻脚的移到楼老爷身后坐着。

楼老爷脸上神­色­动了一下,似是十分难堪,咬牙道:“翼然来信了。”

绮罗再一愣,惊喜地问:“楼伯父,他当真写信了?”

“口信。”楼老爷为难地看了眼绮罗,一副于心不忍模样。

“燕然告诉她吧,绮罗,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楼老爷又打量了绮罗一番,随后微微摇头叹息一声。

楼燕然招手叫绮罗与他一同出了船舱,到了外边,迎着湖上的春风,楼燕然回头浅笑道:“大哥给你的口信是:你死心吧。”

绮罗愣住,脸一下子涨的通红,难怪楼老爷方才会那副神情。他定是以为自己有心与楼翼然,如今楼翼然不远万里传了口信来回绝她。

“我有什么好死心的!”绮罗恨声道,转身走进了船舱,进去后,见着楼老爷­干­­干­地向她一笑,也骄傲地回之一笑,又端正地盘腿坐在周先生身后。

船舱外,大红鲤鱼不时露出头吐泡泡,春风拂面,楼燕然微微眯了眯眼,这可怨不了他,是楼翼然自己话说不说清楚的。

回到船舱,见着诸葛子钰一脸崇拜的凑过去看孔先生写字,楼燕然温润地一笑,既然诸葛家早有娶­妇­要娶又丑又贤的例子,那诸葛子钰定然不会嫌弃孔先生家的那位无颜才女。

诸葛子钰似乎是觉察到背后有人看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众人都在等孔先生写试题,并无一人看他,老实地收回视线,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100、设身处地

因为听了楼翼然给她的口信,绮罗心里不免气愤起来。

那一句死心吧,像说她有所图谋一般。

她本就是喜欢多想之人,反反复复将这句在心中想了一遍,越发觉得楼翼然是以小人之心猜度她接近他是为了攀上楼家。

如此一想,心中更气,脸上竟隐隐有些遮不住。

先前楼老爷执意要楼翼然走,如今楼夫人有意封锁楼翼然的消息,叫楼老爷­干­着急,因此并没有告诉楼老爷楼翼然用“不回家”逼着她给诸葛子钰说亲之事。楼老爷只知楼翼然要说给绮罗的那句,是以此时见着绮罗那隐隐“伤心”模样,竟有些怜悯可怜她。

他自己也是个过来人,当初求娶楼夫人也曾吃过很多苦头,并不会因男女之情看轻人,思量了一番,将座下众人看了一番,没有合适的,忽想起白泽云的弟弟白泽雨年岁与绮罗相当,且为人也与白泽云一般端正。再说绮罗与肖点翠关系极好,若是成了妯娌,日后也不会红了眼。

如此想了一通,楼老爷捋着胡子打量了绮罗一番,暗中点头。白泽雨虽不如楼翼然,但与绮罗配起来,也算是男才女貌。

正咬牙切齿的绮罗见自己的裙子被苏睿轩拉了一下,先看了眼苏睿轩,苏睿轩嘴巴努了一下,绮罗又向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见着楼老爷和蔼可亲地看着她笑,礼貌地一笑,又收回视线。

见着楼老爷这般,绮罗不敢再一味地生气,敛­精­聚神地看孔先生写题目。

于在众人瞩目中,孔先生写好了,何寻之将试题挂在孔先生身后,何羡之等人看了,回自己位置上写作文。

原本期待看到更高一级的诗会,不想却变成了科考大会,绮罗有些心不在焉地将船舱里的人一个个看遍。

熬了一个时辰,众人作好了,孔先生先叫在座的众人品评一番。

原本以为粗鄙不堪、脑满肠肥的一人,竟然挺着肚子拿着楼燕然做的文章头头是道的评说起来,绮罗虽不通,但看着孔先生周先生不住点头,也能猜到那人应当是极有才华的。

忽想到襄城另一极有盛名之人——杨晔。

苏清远文采眼界不够,不能与会就罢了,杨晔也不够资格?

又或者是杨晔不喜这等冷清的诗会,既无美酒又无佳人?

众人说完了,孔先生才去总结,又独辟蹊径地指点了众人一番。

如此这“诗会”也便结束了。

因孔先生不喜在这种地方吃宴席,众人在诗会结束后,便弃船上了岸,各自散了。

依旧是到了长堤上,绮罗与苏睿轩随着周先生走了,楼老爷领着楼燕然对绮罗说道:“你父亲也在这边?我去会会他吧。”

“爹爹陪着­奶­­奶­在亭子里,伯父这边走。”绮罗说道。

楼老爷与周先生走在前面,两人看着春分湖又指点一番,不时抒发心意,诵出一两句诗。

“你常来这诗会?我舅舅他怎么不过来?”绮罗问楼燕然。

楼燕然沉吟一番,只道:“杨老爷他事务繁多,是以……”

“你舅舅来了就发酒疯,不是这个世俗入不了他的眼,就是那个市侩实在恼人。若是知晓今日孔先生出试题,他定是要骂孔先生迂腐虚伪,不配隐退山林。”忽然冒出来的何羡之一针见血地说道。

绮罗心想依杨晔的­性­情,这种话他定是能说出来的。

“不过是见仕途断了,沽名钓誉地想成为一代风流名士罢了。”何羡之又不屑地说道。

苏睿轩与杨晔不熟,但总归是他舅舅,因此见何羡之如此贬低他,心中就有些不甘,但又见绮罗一脸赞同模样,一时不好发作,只拉了绮罗叫道:“姐。”

绮罗反握了一下他的手,笑道:“你听着就好,不须多想,回去了也别跟旁人说。要知道这世上视名利如粪土的人少的可怜,便是有两个,那两个里也未必没有一个是假的。”

“此话过了,不是还有句叫做‘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么?这岂不是为了情视名利如粪土?”楼燕然温和地说道,虽是不赞同绮罗的话,但脸上还是一如以前的平和。

“燕然这话就不对了,无价宝哪里是‘易求’的?若是当真‘易求’世人哪里还用蝇营狗苟?不过是有人得陇望蜀,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何羡之替绮罗反驳道。

“正是。”绮罗颇为赞同道。

楼燕然微微蹙眉,随后释然道:“各人想法罢了,只是‘无价宝’‘有情人’若是你,你选哪个?”此话,问的却是绮罗。

绮罗一愣,见何羡之一副了然的表情望着她,未及思考急道:“自然是无价宝有情人都要。便是没有无价宝,至少也要衣食无忧吧?”

何羡之又是一副早料到她会如此说的表情,点头道:“正是,你看这蠢顿­妇­人都想要鱼与熊掌兼得,更何况是外间男儿。”

楼燕然随之点头。

绮罗见着苏睿轩一派茫然的表情,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你都听到了吧,若是姐姐方才果断地说要‘有情人’,那楼燕然与何羡之定赞我是个­性­情中人,不管日后我怎样,他们也不会说我嫌贫爱富;若是像我方才那样说,人家会说我贪心不足;若是我选了‘无价宝’,那更是一等一的爱钱如命,叫人鄙夷。”

苏睿轩依旧茫然。

何羡之冷哼一声,拍着苏睿轩另一侧肩膀道:“你姐姐方才向你解释那番,就是要借此将自己从窘迫的处境解救出来。先不管这些,总之她教你的,就是出门在外,便是你不想,也要装作清高文雅模样。”

绮罗瞪了眼何羡之,冷笑道:“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是一开始便想要教他?”

“因为若我是你,我也会如你这般做。”何羡之针锋相对道。

绮罗正要骂何羡之小人,却听楼燕然提醒道:“前面爹爹还有周先生回头看了。”

四人看过去,果然见楼老爷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因他们四人说话,就与周先生他们相隔了十几步远。

等着周先生他们转过头去,楼燕然浅笑道:“不管是怎样,方才绮罗你那回答,确实是真­性­情。只是若论到装样子,不独在外,在家中也要装,这样才不会叫人识破。”

“你倒是深有体会。”何羡之冷声道。

楼燕然向他一笑,却并不反驳。

绮罗见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正要岔开话题,却见天上一连四五个风筝缠在一起向他们砸了过来。

众人忙各自散开,因地上有石头,绮罗后退一步,一脚踩到石头上,脚扭了一下,正以为自己要倒了,却见一人伸手拉了她一把。

站住了,才见是何羡之。

“别捡。”绮罗叫住要捡风筝的苏睿轩。

苏睿轩站在一边看着,指着其中的枣红骏马风筝道:“这风筝十分像姐姐的闹腾。”

“闹腾?也只有你这种人……”何羡之话未说完,便被一声“三郎”打断。

浦阳公主额头蒙了一层细细的薄汗,从前面快步跑过来,因周先生挡了路,险些与周先生撞在一起。

“三郎。”浦阳公主又叫了一声,一张细­嫩­的粉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何羡之后退一步,眼睛不看浦阳公主,却看向前面。

浦阳公主顺着看过去,忽想到那老头或许与何羡之有关系,忙道:“三郎,方才是我急着要找你,才推了他一下,他是你什么人?”

“我先生。”

“我去道歉。”浦阳公主听说是何羡之的先生,忙又跑了回去。

“公主实乃至诚之人,羡之你实在有幸。”楼燕然赞叹道,前面周先生不知浦阳公主的身份,正负手训斥她。

“我看不出她有何好,若是燕然你能看出,莫非这就是‘护短’?”何羡之不屑道,“扭到脚了?”

“没有。”绮罗正疑惑何羡之的“护短”二字,乍然听何羡之发问,未及细想便回了他。走了两步,觉得脚腕上确实有些疼,但却没有伤到。

一行人到了前面,许是楼老爷有意不介绍浦阳公主给周先生认识,周先生依旧斥道:“礼仪之邦,尊老爱幼人人都懂,且你又是女子,怎能如此毛躁?”

浦阳公主脸上几欲忍不下去,粉拳紧握,心中骂着这老头实在多事,见着何羡之过来了,想到方才何羡之似乎拉了那苏家女子一把,心里更加气愤。

见浦阳公主走神,周先生清了下嗓子,欲要再训,楼老爷见他说的差不多了,未免周先生说出教养等冒犯的话,笑道:“周先生,殿下如此虚心尊老,您老就歇歇,饶了她吧。”

浦阳公主忙道:“正是,先生,我下次不推你了。”

周先生见楼老爷如此说,眯着眼看了眼浦阳公主,却是丝毫不惧,说道:“殿下一言一行皆代表陛下,不能叫人挑出丝毫错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莫怪老朽今日说的多了。”

“不怪不怪。”浦阳公主忙道,又示意楼老爷与周先生先走。

楼老爷推让了两句,见浦阳公主执意要与何羡之一同跟在他们后面,便也同意了,与周先生一同先前走去。

等着人走了,浦阳公主瞪了眼绮罗,忽道:“你是哪个?吃鱼的那个,还是肖家的那个?”

“回殿下,肖家的那个。”绮罗说道,她从来看人都是喜欢上了一点,别的就都能忍了的,见着浦阳公主方才那副谦逊模样,虽然此时她满脸杀气,心里也有几分喜欢她,“吃鱼的是我妹妹,我比她高,她比我瘦。”

浦阳公主摆摆手,“谁还留意看这个。”

绮罗见浦阳公主将脚步有意放慢,心知她是有话要说,楼燕然、何羡之也是观察入微的,哪里看不出浦阳公主的脸­色­,便也跟着放慢脚步。

心中想了一下,隔了几步远,若是浦阳公主要对她做什么,楼燕然何羡之要来救她也还来得及,便对其他三人道:“我鞋子里进沙子了,你们先走吧。”

“我陪着她。”浦阳公主叫道。

楼燕然与何羡之互看一眼,笑道:“那我们走慢一些等你。”说完,三人向前走去。

等着走出了几步远,浦阳公主眯着眼看了眼绮罗,哼了一声,“你不是进沙子了吗?你把沙子弄出来吧。”

“殿下是不是对我有误会?”绮罗问道。

“误会?误会能叫我见着你两次,你就两次都黏在三郎身边?”浦阳公主冷笑道。

绮罗抿­唇­笑道:“若在学堂里,殿下岂不是日日见着我与何羡之同吃同坐?”

浦阳公主脸­色­­阴­沉下来,啐道:“不要脸,等下我就叫父皇给我和三郎赐婚。”忽然又道:“你叫三郎何羡之?”

“不叫何羡之叫什么?”绮罗也愣住,她在学堂中一向都是叫人全名的,便是相处最多的楼翼然也叫他全名。

浦阳公主忽然欢喜起来,揽住绮罗的手臂道:“你就叫他这名字,方才他可有拉了你的手?”

“刚才我要摔了,他扶了我一下,”绮罗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殿下摔了,何羡之更会扶你。”

“当真?”浦阳公主欢喜道,眼珠子转了转,心思一活,想到打压了绮罗只会叫何羡之更躲着她,不如与她成了朋友,这样何羡之要躲着她就见不着这位……“你叫什么名字?”

“苏绮罗,上次去游船的是苏绫罗。上次砸了魏王殿下,实属意外,只想将荷包还回去的,并非有意伤人。”绮罗将荷包的事解释了一番。

浦阳公主却对此事好不在意,只道:“苏绮罗,既然是意外,咱们就都不要挂在心上了。既然你是三郎的同窗,不如你将三郎的事都与我说一通,也叫我知道三郎小时是什么模样。”

绮罗笑道:“既然公主愿意听,那我便与说就是。”说完,见着前面楼何两人回头,忽想到自己这般用何羡之换机会与浦阳公主做朋友,莫不是在卖友求荣?

“你怎地了?后悔不想跟我交朋友了?”浦阳公主不悦道。

绮罗看了她一眼,说道:“没有,只是在想若公主不是公主,我可还愿意与你交朋友。”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快将三郎的事告诉我。”浦阳公主不耐烦道。

绮罗笑着细细将何羡之的事情说给浦阳公主听,两人距离楼燕然三人十几步远,湖上风大,是以前面的人并不能听到她们说什么。

等着到了亭子边,楼老爷去寻了苏清远说白泽雨之事,浦阳公主等人随着绮罗去见了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刚刚应付完几个欲与苏家攀亲之人,见着浦阳公主过来,绫罗叫的一声“殿下”,叫苏老夫人既不敢声张,心里又止不住激动,让了茶之后,并不敢看浦阳公主,只颤颤缩缩地在一边站着。

浦阳公主走累了,难得有位置坐,只是见何羡之站着,并不敢坐,若要何羡之坐,苏老夫人在,何羡之又不肯。

为难一番,浦阳公主道:“苏老夫人且去外面看看吧,外面风景正好,再过一会子风大了,您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苏老夫人闻言,应道:“那老婆子就听殿下的出去看看了。”一面说,一面领着绢罗出去。

方才见了浦阳公主想起李思齐的绫罗手脚正凉,心里正矛盾,一边因见了楼燕然不想走,一边怕李思齐过来寻她麻烦,正不知该怎么做,却听苏老夫人道:“绫罗,你留下陪着殿下吧。”

绫罗心中一定,不再矛盾,只嘴角含着一丝笑的陪在亭子里面。

没了碍事的人,浦阳公主拉了何羡之坐下,何羡之叫楼燕然等人也坐了。

坐下后,绮罗等人面面相觑,何羡之愣了一下,问道:“方才你们两人在后面说了许久,不知说的是什么话?”

“哦,绮罗跟我三郎你的事,听说你弹得一手好琴,明日你便弹上一曲如何?”浦阳公主娇声道。

何羡之猜到绮罗是为了讨得浦阳公主换心将他卖了,冷厉地瞪了眼绮罗。

绮罗低头饮茶,只当做没看到。

那一眼,叫浦阳公主心中十分高兴,越发信了绮罗的话,笑着又给何羡之添了茶。

天­色­晚了,天上的风筝一个个收了起来。

浦阳公主摸了下手臂。

毕竟是公主,何羡之不敢叫她冻着,便要送她回去。

“明天五哥要去看他的院子,你们也过去吧。”浦阳公主笑道,又欢欢喜喜地随着何羡之走了。

等着浦阳公主上了马车,何羡之却是与楼燕然一同骑马。

“小人!”何羡之咬牙道。

楼燕然浅笑道:“你说过你若是她也会这样做,既然如此,这小人骂的又是哪个?”

何羡之又哼了一声,狠声道:“终有一日,我会叫她知道出卖我的下场。”

那边厢,绫罗将浦阳公主邀请的事说了,苏老夫人一边激动,叫她们回去后早早歇着,一边又有些头昏脑胀,应当是方才看久了风景,着了风。

回到苏家,苏清远将楼老爷说的白家的事告诉了苏老夫人,苏老夫人躺在床上,沉吟一番,却道:“暂且拖延着,绮罗还小,不急。”

101、爱民如子

苏清远心中虽不以为然,琢磨着襄城再寻不到更好的人家,但既然苏老夫人这样说了,他便听了。只是想到楼老爷会亲自过来说项,一心以为白家有意与苏家,越发觉得苏家在他手中振兴起来了,心中颇为自得。

那边,楼老爷回去,将楼燕然今日的表现说给楼夫人听,心中也很是自得。

楼夫人听了,虽与楼老爷还处在互不搭腔之中,但也赞扬了楼燕然几句,另撵了楼老爷出去,单独与楼燕然说话。

“你莫听你哥哥胡说,当初那是为了叫他戒­色­才跟他说的女人是妖­精­,如今你也大了,收两个丫头实属平常,便是何家的羡之,你日日与他一起,也该知道他也是这样的。”楼夫人劝道,因是楼翼然做主意将楼燕然的美婢都换成婆子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娘亲,孩儿如今想以学业为重,不想耽于美­色­。”楼燕然温顺地回道。

“这怎是耽于美­色­?有娘亲看着,那两个丫头定不会胡来。”楼夫人再接再励道。

“娘亲,考试在即,以往孩儿都是与羡之并驾齐驱,如今儿子想要独占矛头,还请娘亲成全。”楼燕然拱手说道。

楼夫人见楼燕然说的如她逼迫他一般,一掌拍到桌子上,斥道:“你哥哥不听话,跑去鹿鸣关替你五叔喂马,你也不听娘亲的话?”

楼燕然脸上并未有惶恐之­色­,悠然开口道:“娘亲,若是大哥能早回来几日,娘亲欢喜不欢喜?”

楼夫人脸上神情一动,随后叹道:“能早到什么时候?顶多随着你五叔回来,只是你五叔他们还要两个月才到襄城。”

“娘亲,大哥会比五叔早一步回来的。”楼燕然肯定地说道。

楼夫人见他信誓旦旦,疑惑道:“你有法子叫他早回来?”

“虽不是十分肯定,但也有几分把握。”楼燕然说道,见楼夫人此时不再说丫头的事,便趁机赶快退了出去,只留下楼夫人独自去想楼翼然。

第二日,绮罗并未骑马,与绫罗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中,看了眼初一和明月,绫罗犹豫了一下,只拉着绮罗道:“等下见了魏王殿下……”

“我跟他赔不是。”绮罗猜到绫罗的心思,直接告诉了她。

绫罗舒了口气,辗转一夜,她既想见到楼燕然,又怕李思齐为难她,竟是一夜昏昏沉沉噩梦不断。如今得了绮罗的话,她心中一松,人又困倦起来。

到了魏王府门前,送两人过来的苏清远交代了几句,送他们到了门厅。

门厅里,另有几人候着。

“苏老爷。”一矮胖面白无须男子走过来拱手道。

“钮老爷。”苏清远还礼道。

绮罗见着,心想这便是钮太监了。

钮太监面相极好,平易近人,且十分讨喜。并不是绮罗想的黑瘦刻薄歹毒模样。一身锦袍,衬得脸上光彩十足。五十多岁,但因胖,且肤白,如同四十几岁一般。

“这是府上的两位小姐?”钮太监斯文地问道,脸上没有一丝邪­淫­之­色­。

“这位是小女绮罗,这位是侄女绫罗。”苏清远介绍道。

“苏老爷好福气,府上出了这么两位千金,实在是叫人羡慕。”钮太监和蔼地道,特特将绫罗反复看了一遍,“这两样小玩意,就送给两位千金把玩吧。”说完,叫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丫头拿了两玉坠给绮罗、绫罗。

初一、明月接了,绮罗、绫罗谢过了钮太监。

“两位千金快进去吧,何家的公子小姐已经到了。”钮太监又笑着,熟门熟路地叫一个婆子领着她们进去。

等着两人进去了,钮太监看着绫罗道:“府上二小姐真是好人才,苏老爷往后发达了,莫忘了提携在下。”

苏清远笑笑,只不搭话,半响道:“钮老爷惯会相面,你看小女如何?”

钮太监嘻哈笑道:“我哪里懂那些,苏老爷说笑了。”却不与苏清远说绮罗如何。

那边进了前厅,便见何寻之引的清池郡主咯咯笑,清池郡主不时伸手打何寻之一巴掌。

旁边另有一女子脸­色­难看,但依旧端庄地坐在一边。

见着另有两人进来,何寻之与清池郡主却不收敛,越发的情意绵绵。

绮罗心想若是没有旁边那女子,只有两人郎情妾意的倒也不错。

“见过郡主殿下,何大哥好。”绮罗不管两人有没有看到她,欠身行了礼。

“呀,是苏家妹妹啊,羡之他们在倒厅里。”何寻之宛如刚见到绮罗一般,指着后面说道。

绮罗便向他指的方向走去,绫罗脸上红云一片忙仓促地向郡主一礼,也跟了过去。

刚走出前厅,便又听到何寻之说笑话引清池郡主发笑。

倒厅里,绫罗先一步进去,失望地发现楼燕然不在,只有何羡之与何丽人两人坐在里面。因何羡之一向对她不善,绫罗看了眼绮罗,心想绮罗总会问的,因此向何家兄妹问了好,便坐在一边。

“苏睿轩没来?”何丽人问道。

“他没过来,没有殿下邀请,他不敢过来。方才在前厅里见着一陌生的姐姐,就是那个圆脸大眼睛的,她是谁家的姐姐?”绮罗坐在何丽人身边问她。

“是陆家的姐姐,伯母说过两日便给陆姐姐和大哥定亲。”何丽人一五一十地说道,说完,拿了点心给绮罗吃。

绮罗谢了她,随后递给绫罗,心想难怪前两次清池郡主与何寻之之间冷冷淡淡的,如今这般反常地亲密起来。只是可怜陆家小姐,这样娇滴滴的千金一个,却要在那里受这窝囊气。

“怎么今日就咱们几个?旁的人怎都没来?”绫罗见绮罗问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时情急自己问了出来。

“觅之病了,来不了。”何羡之觑了她一眼,随后笑道:“殿下喜欢春分湖里的大红鲤鱼,如今一尺长的鲤鱼养了足有几十尾在园子里,若是殿下舍得捞上一尾烩鱼……”

绫罗脸上青了一下,心想她不曾得罪何羡之,何羡之何必处处与她为难。因提到鱼,点心她也咽不下了,咬下的那一小口,含在嘴中怎么都咽不下。

绮罗见了,知道绫罗问的是楼燕然,她也想知道今日楼燕然今日为何没来,便问:“楼燕然呢?他今日怎也没来?”

“这我怎知道?我又不与他一样姓楼。”何羡之懒洋洋地道。

须臾,有人说魏王与浦阳公主到了,几人去了前厅,又过了一会子,便见到浦阳公主先一步进来。

今日浦阳公主并未像前几次那般穿着男装,今日上穿鹅黄短襦,下配石榴裙,梳着坠马髻,整个人比往日显的灵动了许多。

迟了两步,一身天青­色­长衫的李思齐也走了进来,钮太监紧跟在他身后进来了。

绮罗等人向他行了礼,李思齐看向站在一起的绮罗与绫罗,说道:“你的伤口好的倒真快,可见是我砸轻了。”

绫罗一怔,微微向绮罗那边靠了靠。

“殿下,上次街上的荷包是我扔的,为了能扔进去,才另加的石块,与绫罗无关。若是殿下怪罪,民女愿领罚,只是此事与小妹无关。虽然殿下上次砸伤了小妹,但殿下乃无心之失,民女的家人都不会怪罪殿下,还请殿下不要担心。”绮罗屈膝说道,说完,等了半日不见有人回话,便自己站直了,只立在一边。

李思齐嗤笑道:“这便是你对救命恩人做的?你这一圈子话,是要说我不讲理,还是你太讲道理?”

“殿下是明理之人,自然知道道理在殿下那边。”绮罗低头说道。

浦阳公主笑道:“哥哥,既然绮罗是无心之失,那便算了罢。反正你也无心了一次。”

李思齐看了眼浦阳,转身向院子里走去。

浦阳公主依旧跟在何羡之身边,叫道:“三郎,你看我这身可好看?”

“上次说错了,殿下尚未长大。”何寻之流里流气地说道。

清池郡主拍了何寻之的脸,对浦阳公主说道:“浦阳,你别理他。你还小,总会长大的。”

原来昨日浦阳公主见着自己身穿男装,站在绮罗身边,越发显的胸前平坦一片,故此特换了一身衣裙,决心要将绮罗比下去,如今见自己穿这一身的意图被何寻之清池郡主识破,唯恐何羡之也看出来,便去看何羡之的脸­色­。

何羡之目不斜视的依旧向前走,只道:“好看。”

浦阳公主松了口气,心想何羡之才不似何寻之那般好­色­。

“陆姐姐走吧。”绮罗对陆小姐说道。

许是看多了,陆小姐此时脸­色­恢复过来,人白白净净的,更好看了,微笑道:“是苏家妹妹?咱们一起走吧。”说着,不看何寻之,只管与绮罗绫罗低声说笑。

原本以为李思齐这般心胸狭窄之人,对府中的东西也会挑三拣四,不想李思齐却只是挑出了违制的东西,去了前朝的印记,旁的并未说什么,也没有提出让人再修整。

本打算等李思齐提出返修院子,便将苏清远等人介绍给李思齐的钮太监,拐弯抹角的提建议,却都被李思齐驳了回来。

“如今北边正闹饥荒,还是减省些吧。”李思齐说道。

“殿下爱民如子,但万民也敬你为父。哪有为了自己的肚子苦了父亲的道理?殿下本就是离乡到此,不将府里收拾的称心,以后如何能为咱们老百姓撑起一片天?”钮太监说道,大有李思齐住的不好,他便于心不忍的架势。

“钮公公莫要再说,本王心意已决。府中的门窗栋梁,保存完好,便是再过百年也坏不了。房顶不许用锦缎去糊,只要打扫­干­净即可。”李思齐道,说完,却见里间摆放了一架十分华丽的镶金嵌玉紫檀屏风,流光溢彩,将本显的十分朴素的屋子衬得华贵非凡。

见着这屏风,李思齐皱了下眉头,便看向钮太监。

钮太监一时琢磨不透李思齐的意思,但总归明白一条,那就是此时,当着旁人的面,不得叫李思齐砸了自己方才立下的招牌,节俭是爱民,清廉自然也是爱民,便道:“这是府里原本就有的,在地窖里已经被灰埋了的,新近翻修才重又扒了出来。”说完,盯着李思齐看,若是李思齐顺理成章地收下了,那往后再送东西就好办了。

“既是这样,那就抬出去叫人卖了。这等宝物,少说值个百万,必是前朝王爷用民脂民膏买来的,本王岂能忍心用这东西?”李思齐义正词严地说道,字字透露着对昏君贪官的厌恶。

钮太监一愣,正想着这屏风卖了,他该如何向苏清远交代,便听李思齐命令道:“逸风,与钮公公一同将这屏风拉出去,就地卖了。”

“是。”李思齐的侍卫逸风应道,在李思齐走后,便叫人将这屏风抬出去。

“小心点,别碰坏了。”钮太监急道,一急,嗓音更尖细了。

将王府草草看了一遍,李思齐叫人将府里多出来的东西都拿去卖了,其他的地方也不再看,只领着人去府里花园里玩。

见多了装模作样的人,除了何丽人,旁的人只赞了李思齐两句就罢了。

“若是我,给我的院子里的东西就是我的,方才那花瓶屏风,都是我没见过的,我都恨不得抢回去,殿下竟然一点也不贪心。”何丽人兴奋地说道,因混熟了,且又有两个哥哥在,她一点也不腼腆,眼睛发亮地盯着李思齐看。

李思齐谦虚了两声,见何丽人还要再说,便看了眼何寻之。

“丽人,算了,你再说殿下就不好意思了。”何寻之说道。

绮罗见着这情景,倒不以为李思齐多好,只是心想难怪先前听苏老夫人不小心的说有言官为了叫他出京差点撞死。有这么个“爱民如子”的弟弟在,太子能睡得着才怪。

“逛了一圈,你们可饿了?听说前日我猎的鹿送过来了,我烤给你们吃吧。”李思齐说道。

绫罗心中警铃一响,拉着绮罗的手在她手心里滑了一下。

“不知殿下要如何烤?不如切碎了,咱们一起烤吧。”绮罗笑道,既然爱民如子了,那再与民同乐一番也不为过。

“也好,另叫人温了酒过来。今日风有些大了,正好暖暖身子。”李思齐应道,指着一高出的亭子道:“那亭子就改名叫会英楼,叫人收拾了东西送到那亭子里。”

说完,向那亭子走去。

众人忙跟上,绮罗拿了帕子擦手,心想李思齐除了与民同乐,还多了一样善于纳谏。

蹬了台阶,进了宽大的会英楼,向下一看,便能看到王府东边一角,清楚地见到不停地有人将东西搬出去。

少时,大块的鹿­肉­送了上来,李思齐让人放下鹿­肉­炭火佐料,便叫他们下去,自己拿了刀子来切。

绫罗见着李思齐一刀刀将那鹿­肉­切开,心也随着那鹿­肉­一颤一颤地,实在忍不住,便站起来,向亭子下看。

鹿­肉­越切越小,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炭火上。

虽说是大家一起烤,但清池郡主等人都对烤­肉­没兴趣,与何寻之两人拿了酒对饮。

何羡之不喜欢鹿­肉­,浦阳公主也跟着不吃。何丽人身子弱,何家兄弟不叫她吃,只叫她在一旁烤着玩。

最后真正在烤鹿­肉­的便是绮罗绫罗李思齐,还有陆小姐。

绮罗如今正跟何妈妈学厨艺,因此烤­肉­的手法虽谈不上快,但是十分的细,因此烤出来的鹿­肉­虽少,但味道极好,何丽人得了何羡之的许可吃了几块;陆小姐一看便是练过的,不说鹿­肉­,蔬菜也烤了一堆,都放在何寻之,清池郡主面前给他们下酒。

如此对比下去,烤­肉­速度比不上陆小姐,味道比不上绮罗,李思齐的小心眼又起来了,“来你们吃吧。”

说着将两块鹿­肉­放在绮罗与陆小姐面前。

见没有自己,绫罗心中松了口气,更加低着头,以免李思齐再给她­肉­吃。

绮罗与陆小姐谢了李思齐,绮罗吃完,说道:“殿下烤的十分有味道,只是老了点。”

“我这块味道也很好,只是酱料没有刷均匀。”陆小姐也吃完了。

李思齐握着筷子的手一紧,随后又夹了一块给绫罗。

绫罗看着眼前的鹿­肉­一愣,看了眼李思齐,便又望向绮罗。

“怎地?吃我一块­肉­还要你姐姐同意?”李思齐不满道。

“她……”绮罗刚要说因上次的鱼,绫罗的胃还未好,便听绫罗说道:“不是,谢殿下。”

说完,拿了筷子去夹那鹿­肉­。

李思齐得意地看了眼绮罗,又垂下眼去翻鹿­肉­。

绫罗咬了一口,闻到油味,忍不住要吐出来,又强忍着咽下去。

绮罗见她眼中含泪,蹙眉道:“可是胃不舒服?既然是这样,你便过去吃陆姐姐烤的菜吧。”

“难怪是本王的鹿­肉­太难吃,叫你咽不下去?”李思齐眯着眼睛说道,声音里透出丝丝凉气。

“不是,是民女感激的,能吃到殿下烤的­肉­,实在是民女三生有幸。”绫罗说道,脸上的笑只露出一点,既不谄媚,又不冷清。

李思齐满意的收回视线,又给三人各夹了一块­肉­。

绮罗与陆小姐对看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出对这位喜欢“庖厨”王子的轻视,双双拿起筷子。

“殿下这­肉­太­嫩­了,还有血丝在。”绮罗说道,并不吃­肉­,又将自己烤的那块递给李思齐,“殿下试试这块。”

“殿下这酱料刷的太多,失了鹿­肉­本身的鲜味。殿下试试这块。”陆小姐说着,也将自己烤的夹到李思齐面前。

微微眯了眯眼,李思齐一一吃下去,笑道:“我果然没有你们手艺好。”

“君子远庖厨,殿下是君子自然不如我们这些­妇­人烤的好。”陆小姐不卑不亢地说道。

“殿下不如随了郡主他们饮酒,就叫我们三人烤了给你。”欺软怕硬,绮罗忽想到这个词,若说是冒犯,她也曾冒犯过几次,却不见李思齐怎样,以后他会不会报复回来谁也不知道,只是眼前,她却肯定李思齐是欺软怕硬的。

李思齐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眼绫罗:“听说你是才女,过来,咱们一起吟诗。”

“是。”绫罗应道,只要不再叫她吃这荤腥东西,她自是乐意过去吟诗。

等着两人离开炭火走远了几步,绮罗忍不住一笑,因对陆小姐有了好感,便与她攀谈:“我叫苏绮罗,只知陆姐姐姓陆,却不知陆姐姐的芳名。”

“陆桐,梧桐的桐。”陆桐说道。

此时听到何寻之与清池郡主谈笑之声,绮罗小心的看陆桐神­色­,却见她脸上并无异­色­。

“我将这盘给他们送去。”陆桐说道,脸上挂着贤良的笑,断了盘子便向何寻之那边走去。

102、桃之夭夭

绮罗边烤边吃,不一会便饱了,只等着李思齐尽兴了放他们回去。

“三郎,你弹琴给我听吧,就弹你最喜欢的那一曲。”浦阳公主撒娇道。

娇俏的声音饶了几个弯才慢慢消散,若是旁人早动心了,唯有何羡之依旧不动如山:“在下今日没有弹琴的雅兴。”

浦阳公主失望地皱皱鼻子,随后走到绮罗身边道:“绮罗,你跟我去弹琴。”

绮罗转头看了她一眼,见着浦阳公主的脸­色­,笑道:“殿下,我的琴声并不能听,只能算是看着殿下弹罢了。”

说着,便站起来,与浦阳公主一起下了亭子。

到了亭子下面的水塘边,见着里面的大红鲤鱼自在的摆着尾巴,浦阳公主顿脚道:“绮罗,你说他怎就不理我?”

绮罗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道:“或许是忌惮公主的身份吧。”

“我都不要他行礼的,是他自己古板。”浦阳公主叫道,见着十几步外何羡之也下来了,故意将声音扬地高高地。

绮罗盯着水中浦阳公主的影子,似是要分辨出浦阳公主是否真是如此纯真,以为不行礼便能叫何羡之忘了自己的公主身份。

“你说你们只是同窗,我刚把你喊下来,三郎就跟着下来了。”浦阳公主气愤地低声说道,又向绮罗身后走了一步,“等下我推你一下,要是三郎发火了,你就叫三郎对我好一点,往后等我跟三郎成亲了,我许你当他的妾。不然,我跟三郎成亲后,你连他的面也休想再见。”说完,将双手放在绮罗肩膀上,当真要推下去。

绮罗伸手握了下浦阳公主的手腕,随后又放开了,虽说浦阳公主威胁她见不到何羡之十分没道理,但至少浦阳公主没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狠话。

那边何羡之走过来,看到绮罗的身子向池塘里歪了一下,脸上依旧是往常那般神­色­,说道:“殿下昨日要的风筝,今日我娘亲叫人送过来了。”说完,身后的丫头果然拿着一只大红喜字纸鸢。

浦阳公主见此,手上一松,忽想到绮罗被她推的正歪着身子,忙要将她拉回来,就见绮罗已经端正的坐好,并未栽在水塘里。

“三郎,你先带了风筝去旁边空地里,我等下就过去。”浦阳笑道。

何羡之回道:“在下昨日吹了风,还是去亭子里坐着吧。”说完,转身又上了亭子。

虽是如此,但浦阳公主心里却乐了,对绮罗道:“对不住,原来我猜错他的意思了。”

绮罗见她眉开眼笑模样,拉了一下衣襟,说道:“若是殿下将我当做朋友,那帮殿下一把也无妨。若殿下只是拿我来逗趣,那殿下今日尽管尽兴吧,左右咱们也只能见到这几回。”

浦阳僵住,随后顿脚道:“我自是拿你当朋友,谁要拿你逗趣,都是三郎总不理我,我心里都是他,眼里看的也是他。你自是要排在他后面了。”脱口而出这句话,浦阳公主脸上涨红了一片,几日来在何羡之面前压抑的火气涌上来,气势汹汹的向拿了纸鸢的丫头走去。

“殿下。。。”绮罗唯恐那丫头代她受过,便唤了一声,却见浦阳公主不是寻那丫头的不是,而是将那一扇门大小的纸鸢扯过来丢在地上踩,边踩边道:“就是三郎的错,我想了这么多讨好他的法子,他一点都不领情。”

将那纸鸢踩烂,浦阳公主竟委屈得哭了起来,蹲在地上道:“死三郎,等着父皇给我们赐婚后,我要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哼,才不给他好日子过。。。”

绮罗站起来,看着浦阳公主这模样,心想此时便伤心,等到她知道今上不会给她赐婚的时候,岂不是要更伤心,不管怎么样,何家可没有尚公主的。

抬头见着何羡之领着何丽人过来了,绮罗对着他指指蹲在地上哭的浦阳公主。

何羡之微微蹙眉,随后过来道:“殿下,去放风筝吧。”

浦阳的哭声一顿,先擦了脸才敢抬头看何羡之,说道:“我刚才迷了眼.”

何羡之嗯了一声。

“ 风筝被我踩坏了。“浦阳怯怯的说,唯恐何羡之生气。

“娘亲松了好几个风筝过来的。“何羡之淡淡的说道。

难得见着何羡之这么好的脸­色­,浦阳公主顿时喜笑颜开,却依旧不站起来。

“殿下还是不想起?“何羡之居高临下的问道。

“。。。。腿麻了,三郎你先过去,”

何羡之转身,果然走了。

绮罗过来扶着浦阳公主站起来。

“绮罗,你说三郎这是怎么的了?“浦阳公主疑惑道。

“良心发现了吧。”绮罗说道,扶着浦阳公主走了几步,剑她好了才放手:“殿下去玩吧,我该上去了。”

“去吧,”浦阳公主笑道,转身向何羡之走去。

到了亭子边上,陆桐见着绮罗上来了,指着亭子里道:“你妹妹怕是早醉了,难为是她小小年纪道行这样深,如今虽醉了,但还在那里硬撑着,也不见她酒后失态。”

绮罗向里面看了一眼,果然见着李思齐灌绫罗酒,那边何寻之早醉得其仰八叉,与清池郡主说些心底伤心之话。难怪何羡之领着何丽人走了,这般情景,若是何丽人见着了,指不定要吓到。

绫罗脸上红云一片,一双眼睛越发水灵,两片红­唇­似启未启,嘟着嘴一般,乖乖巧巧坐着,给她吃她便吃,给她喝她便喝。

李思齐似是十分开怀,醉眼朦胧间见着绮罗过来了,招手道:“你也过来吃上一杯?”

“殿下,我醉了可会砸了您的王府的。”绮罗说道,这话并不是假的,过年时也陪着苏老夫人苏清远喝了两杯,那时便差点掀了桌子,唬得苏清远不敢再叫她喝酒。

李思齐恍惚了一下,又斟了一杯酒,对绫罗道:“方才的诗你只做了半句,剩下的半句是什么?说着,将酒又送进绫罗口中。

喝了酒,绫罗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吟了一句诗出来,却叫人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殿下,是不是该散了?风太大了,千万别伤了身子。“绮罗劝道

“正是,酒后着了风可不好。“陆桐同样劝道

李思齐说道:“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能放纵一会子,你们又婆婆妈妈来劝,叫人拿了帘子遮住亭子就好。“

绮罗与陆桐不敢强劝,只得叫人挂了帘子。

“来喝。”李思齐拿了杯子倒了两杯,随后道:“我府中的侍卫,个个能以一敌百,你若有本事砸了我的王府,那就请吧。”说完,将两个杯子推了过去。

绮罗见李思齐双眼发红的盯着她看,不得不喝,正要喝,却见陆桐将她的杯子拿了过去,一口­干­掉,又将自己那杯也喝了。

“殿下,来猜拳吧,输了将这一壶喝掉。”陆桐与绮罗换了位置,坐在李思齐面前,拿着一壶酒对他说道。

“陆姐姐?”绮罗担忧的问.。

陆桐回头向绮罗安慰一笑。

“好,爽快!”李思齐未答,那边醉醺醺的的何寻之鼓掌喝彩,清池郡主此时已经倒下,被侍女扶去歇息。

“既然如此,莫怪本王不怜香惜玉!”李思齐话音未落,一拳伸出,却是输了。

“殿下请。”陆桐说道,拿了一壶酒给李思齐。

“本王醉了,而你却清醒,这不公平。。。”李思齐尚未说出对这种不公平要怎么做,却见陆桐提起酒壶对着喉咙直倒下去,一口气倒完了,陆桐礼貌温柔道:“可公平了?”

“再来,本王就不信赢不了你。”李思齐站起来卷起袖子,一脚踩到凳子上。

陆桐依旧端庄的坐着,侧着身子与李思齐猜拳,赢了也只淡淡道:“殿下请了。”

李思齐微微握拳,提了酒壶学着陆桐那般对着喉咙灌,两口下去,却是呛住了,咳得昏天黑地,地上喷了一地的酒。

那边醉着不动的绫罗,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李思齐瞪了眼绫罗,却见她醉着只盯着桌子看,并未看他,含糊的说了句:“你等着。。。”人就倒下了。

绮罗仰慕的看着陆桐,却见陆桐不急不慢的夹了鹿­肉­吃,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吃了起来。

何寻之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李思齐,赞道:“好酒量。。。”

“何公子可要与我猜拳?”陆桐柔声问道。

何寻之做了回去。扶着额头摆摆手。

那边有人将李思齐也扶了下去。

绮罗唤了一声绫罗,却见绫罗呆呆的坐着又笑了起来。

“我们回去了。”绮罗说道,明月与初一一同扶了绫罗回去。

到了王府门口,听着外边闹哄哄的,苏清远脸上发青却强撑着笑,见了他们姐妹过来,蹙眉道:“绫罗怎醉成这样,你可喝了酒?”

“没有,我一杯没喝。”绮罗回道,心中疑惑苏清远这是怎么了。忽然想起前几日听人说府里搬出了几样东西,便疑心今日李思齐叫人卖了救灾的东西里也有他的,毕竟钮太监的说辞,只有何丽人这种天真无邪之人才会信。

苏清远闻言,虽庆幸绮罗没有失态,更多的是失望。绫罗饮了这么多,绮罗没喝,那岂不是李思齐根本就看不上绮罗?心中微有不甘,心想绮罗哪里比绫罗差了,随后又想必是李思齐兴趣古怪才会如此。

“先回去吧.”苏清远说道,见着绫罗面­色­绯红的咯咯笑,忙叫人扶她上车。

到了马车上,车子一摇,绫罗就睡了过去。

绮罗闻着车厢里的酒气,也熏得三分醉,便掀了帘子向外看,远远的见着两个身影一同向街那边走去。一个是方才要与浦阳放风筝的何羡之,另一个,即便是背影也透露着雅致,便是楼燕然了。

回了苏家,苏老夫人却是站在院子里来迎他们的,见着绫罗的醉态,忙叫她去歇着,又问了绮罗今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苏老夫人心中也与苏清远一般心思,只是却没有多少失望,心想她调教这么多年,成果终于出现了。苏清远脸­色­有些不好的叫绮罗回去,苏老夫人剑他有话要说,也顺着吩咐道:“你虽未饮酒,但今日风大,回去后也要喝些热汤,小心明日头疼。”

“多谢­奶­­奶­关心,我回去了。”绮罗欠身说道,退了下去,回到春晖院,却见廊下绢罗正与岁末,季初说话。

绢罗与绮罗说了两句,悄悄的问了几句魏王府的事,随后道:“清明的时候­奶­­奶­叫我去外祖家,跟着表哥他们去祭奠姑姑。我想写一篇祭文,但却不知该怎样下笔,姐姐你可否借我两本书参详一下?”

绮罗笑道:“专门写祭文的书我也是没有的,你若是要,我叫管事问问能不能在外边买到这书。”

绢罗笑道:“外头卖的,我已有了两本。只是那里面写得太过生硬,不够亲切。此外,我是想偷偷祭奠姑姑的,因此不用讲究太多的文理。”

绮罗眼睛转了下,坐在廊下凳子上,也叫绢罗坐下,笑道:“你与姑姑见得不多,若写你们之间的深情,到假了,不如就写你对姑姑之事的感想。比如说姑姑对姑父的真心,就算病重之时姑姑依然想着姑父。

绢罗笑道:“表哥与姑姑呣子情深,姑姑想必还牵挂着表哥吧?“

绮罗笑道:“总要有个轻重缓急,呣子之情、母女之情、主仆之情,若是都写上去,那还不得写几年?此外,姑姑一生所求不过是墓碑上“杨哗之妻苏氏”这几个字,你还是捡着这重要的写吧。“

绢罗会意,说道:“真叫我惭愧,原本以为自己想得很好,却不敌大姐姐你一句话。“

“你谬赞了。“绮罗笑道

“我写好了请大姐姐帮我修改一下吧。“

“也好。”绮罗应道

等着绢罗走了,岁末疑惑道:“三小姐不是说偷偷祭奠么?怎的还要小姐你修改?”

“写好了,是她对姑姑的尊重,自然要慎重。”绮罗笑道,心想绢罗这是要主动出击了。

叫杨致之怀念与苏清词的呣子之情,不如将苏清词神话成痴情怨女,如此更能叫杨致之动情。此外,绢罗与石妍初。。。。,就让她们去争吧,此时她尽的是长姐的职责,也没有过错。

第二日一早,绮罗起床就听到丫头婆子嘀咕,随后去叻苏老夫人那里,见着苏睿轩一脸侥幸,便更疑惑。

红袖悄声道:“昨日学堂里起火,大老爷半夜就过去了,万幸周先生没伤着,几家争着要周先生去暂住,周先生最后捡了离学堂最近的孟家住着。另一个住在学堂里的先生就没这么般好运,听说如今烧成了焦炭,偏人还活着,被楼家接过去在小院子里养着了。

“是哪位先生?“绮罗问道,心想烧成那样不死,岂不是比死还难受?

是宋先生,就他与周先生一同住在学堂里,最近天气暖和了,其他先生都回家去住了。“苏睿轩抢着说道,因见周先生没事,就对失火一事不甚关心。

“宋先生?”绮罗吸了口气,那位博学多才的先生,如今怎成了这样?

“都说昨日风大了些,宋先生的烛油倒了才会如此。”红袖又道,见着苏老夫人要出来了,便噤了声。

整日想着宋先生的事,到了己时,浦阳公主叫人过来请她出去玩。

苏老夫人见绮罗虽不得李思齐喜欢,但能叫浦阳公主看上也是好事,忙叫她去了。

绮罗跟着来人去了,却见去的是何家的桃花林。

如今桃树虽未开花,但满树的花苞,鼓鼓的立在枝头,看着也十分有趣。

今日只有楼燕然、何觅之、何羡之、何丽人在,其他人都不在,不要问便知道一个个都醉了。

“绫罗可还好?怎能叫她醉成那样?”何觅之蹙眉问道

绮罗心想几日不见,他还是这种­性­子。

浦阳公主听了,却是替绮罗回道:“绮罗只比她大一点,她自己照顾不了自己能怪谁?”

要怪只能怪李思齐,但是没人敢怪他,那便是绫罗自作自受了。

“大一点也是姐姐,你怎不替她喝两杯?”何觅之继续追问绮罗

“觅之,苏绫罗走的时候清醒着呢,没哭也没闹,还笑呢。”何羡之劝道,随后低声说了一句,何觅之才作罢,只奇怪的盯着她看

“你脾气真好,,若是我早跟他吵了。”浦阳公主冲着何觅之皱了下鼻子。

“。。。。习惯了。”绮罗说道,细想一下还真习惯了,何觅之每次说两句,背后却不会动手脚。这样的人,在她眼中算是很好了。

见何觅之还奇怪的看着她,绮罗不自在的走了两步,到了楼燕然身边,问道:“他在做什么”

“看着你画苏绫罗。”楼燕然低声道,神­色­间比起以前要轻松了很多。

见着他这模样,绮罗脱口道“:可是你家里有了喜事?“问完了,才想起宋先生的事,知道自己失言了。

“大哥就要回来了。“楼燕然说道

绮罗一怔,想起楼翼然那没头没尾的话,嗤笑道:“襄城的阎王爷爷回来了??这下又有热闹看了。“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不自在。

“太尖酸了,不适合你,“楼燕然叹道。

绮罗微微抿了下嘴,又问:“宋先生怎样了?”

“不知道呢,总归还活着,我求了爹爹请了名医过来看他了,”楼燕然浅笑道。

绮罗头皮一麻,只觉得今日的楼燕然很反常。

“燕然,过来画两笔桃花。”何羡之唤道,语气很是亲近,不似先前那般­阴­阳怪气。

楼燕然应了一声,便过去拿了画笔作画。

见着何羡之与楼燕然亲密如兄弟一般,浦阳公主立在一旁,显得多余,但若是要她走,她也不甘心,只呆呆的在一边,殷勤的研磨倒水。

何觅之观察了一会,慢慢的走到绮罗身边,偷看了楼燕然何羡之一眼,说道:“苏绮罗,你看羡之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绮罗一愣,却没想起是哪个老毛病。

“男风!”见绮罗没想起来,何觅之急促的说道,说完,又咳嗽个不停,气道:“先前还是你提醒我的。”

绮罗哦了一声,见着楼何两人亲密之态,说道:“应当不是吧,他们两人关系本就好。”再者说,楼燕然与谁关系不好?

“如今他们长大了,你看楼燕然那张比女人还俊的脸,怎。。。”话未说完,又咳嗽个不停。

绮罗看过去,楼何两人都是眉目俊秀之人,只是楼燕然的眉目有些男生女相,如此一看,确实比旁边站着的浦阳公主顺眼一些,莫非。。。

正作画的两人恰在此时抬头,楼燕然未说什么,却听何羡之扬声道:“站开点,挡着桃花了,”

绮罗避让两步,与何觅之走到三人作画的案桌边,只见那纸上满眼盛开的桃花,根本与她挡着的桃花花苞不相­干­。

今日,楼燕然与何羡之玩的十分尽兴;何觅之抱怨绮罗不如绫罗白,没有找到当初给绫罗作画的感觉,浦阳公主拉着绮罗说了一日何羡之幼时的事。

从桃园出来,就见几朵桃花不经意间已经绽放。

绮罗与楼燕然一同出了何家,见着楼燕然要回去,绮罗便道:“还请代我给宋先生问个好,今日太仓促了,便不去打扰他休息。”

楼燕然说道:“先生如今是听不见,说不出话的,你放心吧,先生定会长命百岁。”说完冲绮罗一笑,便上马去了楼家。

绮罗被他那一笑晃了眼睛,突然想到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103、同归于尽

绮罗从桃园回来,天上就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飘着,地上蒙了一层雾一般。好不容易暖和了两日,如今天又冷了。

进了屋子,听到禄儿的声音,绮罗惊喜地掀帘子,笑道:“许久不见,你总算是过来了。”

“小姐万福,那日才在街上见过,怎是许久不见?”禄儿娇笑道,因嫁了人,如今越发显得娇媚。

“那怎一样?连话也不能说上一句。”绮罗忙拉着禄儿坐,又问:“你怎么过来的?”

“今日要给小姐们送首饰,我便抢了这活计,单给大小姐送过来了。”禄儿说道,拉着绮罗的手一紧。绮罗修长的眼睫跳了一下,笑问:“是我们都有的?”

“都有,大小姐跟二小姐颜­色­花样都是一样的。”禄儿有意回道,那一样两个字看似寻常,听的人却知道这“不寻常”之处。

自幼,绮罗的衣服便于绫罗不同,便是府里绢罗等姐妹一样做的衣裳,花­色­也不同。“老爷又给小姐添了几件衣裳呢。”初一拿着一件粉紫­色­长裙笑道。

前几日才做过,如今又添新的,此事太过怪异。“你们收着吧,我与禄儿说两句话。”绮罗吩咐道,拉着禄儿与她一同走到外间廊下。

透过窗户,见着初一等人兴冲冲地收拾东西,绮罗问道:“这是怎地了?”“岸芷的那口子说老爷见过魏王殿下了。”禄儿悄声道。

岸芷的那口子如今是苏清远的跟班,平日里往来跑腿,皆是他做的事。“我就奇怪怎地老爷见过魏王就要给小姐你和二小姐做一样的衣裳和首饰,于是问了岸芷,岸芷跟我说,是魏王问老爷要了小姐跟二小姐,且保证了要给大小姐品级的。”禄儿颤着声道,说完了,见着孙妈妈过来了,忙迎了上去。绮罗也堆着笑脸迎上去,说道:“这下雨天的,孙­奶­­奶­怎就过来了?”

“今日大小姐不在,便没将帖子送过来,现在闲了便送来了。过两日魏王殿下要请小姐们过去赏桃花,小姐还是早些做好准备吧。”

孙妈妈笑道,见绮罗接了帖子,又低声笑道:“人人都说大小姐是有福的,这可不?如今这福相就出来了。”

绮罗笑笑,先前还说何家请,如今直接说是魏王请了。禄儿忙拉了孙妈妈一边说话,说了一通,等着孙妈妈走了,禄儿见着绮罗对着雨幕发呆,便劝道:“大小姐看开些吧,我爹说魏王殿下比太子贤德,往后指不定会……,眼前虽不如意一些,日后就好了。”

“我没事,多谢你关心了。”绮罗勉强笑道,见着外面有人来接禄儿,便撑着伞送她出去。回屋见着初一还在看那衣裳,绮罗忍不住拿了那衣裳丢在地上踩了两脚。

“要了”这两字,叫绮罗想到她与苏清远送给钮太监的小丫头也并无不同,况且她与绫罗自幼穿着打扮便不一样,也从来没人提出要将两人扮作一人,如今竟为了讨人欢心,要将她们扮作一个模样。

“小姐,别糟蹋了衣裳,老夫人要不高兴的。”初一叫道。绮罗闻言,拐进里间拿了剪刀出来,将衣裳全都剪了,初一、十五要抢,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可怎么办?这丝绢这样薄,缝也缝不上了。”初一急道。绮罗转身进了屋子里,拿了首饰全丢到外边,冷笑道:“告诉别人,就说我一听这衣裳绫罗也有,就全给剪了。”

说完,不顾方才出去湿了裙角,转身进了屋子里躺着。绮罗的话传到苏老夫人里,初一正担心苏老夫人会寻春晖院众人的麻烦,不想苏老夫人却如不知道一般,只是吩咐人另外拿了一样衣裳过来,将绫罗那里,也换成了这样的衣裳。

闹了一场,却悄无声息地平息,在初一等人庆幸之时,绮罗却觉察出这是苏老夫人对她的蔑视,告诉她,不管她做什么,她定下的事改不了。

因为这蔑视,绮罗心中的火气反倒平息了,见着新衣服也不闹了,平平静静地试了一遍,还叫人改了有些宽大的腰身。那边苏老夫人听到这事,却只对孙妈妈道:“绮罗这孩子是聪明的,知道闹了没人理,她就歇着了。先前说绫罗识时务,如今看来最识时务的还是绮罗。”

孙妈妈也觉绮罗闹的有些莫名其妙,笑道:“旁人家若有双生的也是按着一样养的,就咱们家养的不一样,如今才叫大小姐跟二小姐长的不太像。”

“说的是,早知放在一处养了。”苏老夫人感叹道,早知,便是小杨氏哭死了,也要将两个孩子都过继过来。

两日后,绮罗看着与她做一样打扮的绫罗,见着自己明显被打扮成了另一个绫罗,脸上也为了与绫罗一样白,被涂了许多了脂粉。心中越呕,面上越恭敬,领会到苏清远是以为李思齐喜欢绫罗才将她扮作绫罗的,看了眼绫罗,随后也眼神清冷,神情淡然,嘴角噙着一抹笑,竟是将绫罗的神情模仿的十成像。

苏清远见此,指着两人对苏老夫人道:“娘亲,你看,跟一个人一般。”

“正是,往日怎就不知这两个宝贝做一个装扮最好看。”苏老夫人眯着眼笑道,两个一样的美人放在一起,比那十个千姿百态的美人还要讨人喜欢,“快去吧,外头不比家里,还要小心些才好。”

“是。”绮罗、绫罗应道。出了苏老夫人院子,苏清远叫住绮罗,犹豫一会子,开口道:“委屈你了,今日你便当你是绫罗吧,等着以后,你就不用再委屈了。”

“女儿知道。”绮罗低头应道,苏清远以为以后发达了,别人就不知她是凭着什么进王府的?苏清远见着她这模样,一时如同见着绫罗一般,也不知还要再说什么,便又向前走。

出了府门,上了马车,绫罗见着绮罗这般,挑着眉毛看了一番,低声道:“绮罗,你说你嫁谁,我也要嫁谁吗?如今看来,是你要装作我去嫁人了。”

绮罗闭着眼靠在车壁,心想绫罗也不是傻子,苏府这般作为,她如何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是,这是嫁人吗?明白是上赶着送进去的。手指滑在袖子里的匕首上,冷风从车窗外透了进来,绮罗嘴角微微勾起。绫罗见着绮罗这副模样不禁打了个机灵,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低声叫道:“绮罗,你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大家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绮罗细声道,她这辈子是打定注意要叫自己安安稳稳过好日子的,谁挡着了她,谁卖了她,谁叫她的脸被人踩了,她就叫谁不得好死。

绫罗一颤,原本打算讽刺绮罗的话都说不出来,抱住手臂,低声道:“我没怪你怎样,其实,以后能和你一起……”说完,见绮罗冷冷地看她一眼,心中气愤起来,说道:“多了一个影子,我都没有嫌弃你,你怎地……”“住口,以后也别说这话了。”

绮罗冷声道。绫罗委屈地住口,觉察到今日的绮罗不似以往那般,越发不敢再与她说话。下了马车,绮罗依旧是如绫罗一般,若不是她身姿与绫罗不同,苏清远也险些辨别不出她。“绮罗,你……你们去吧。”苏清远说道。

绮罗与绫罗应了一声,便随着人进了何家桃园。

桃园里的桃花开了许多,一朵朵娇羞地立在潺潺的雨丝中。何羡之走过来,因未撑伞,脸上睫毛上便沾了几点雨珠,眼睛微微垂下,竟像是落泪一般。

“燕然在那里。”何羡之向桃林里指了一下。绫罗看过去,果然见着楼燕然的一角一衫,随后希冀道:“绮罗,我们去见见楼燕然。”“我不去,你去吧。”绮罗低声道。

绫罗犹豫了下,心想日后进了王府就难以再见楼燕然,心里悲戚了一番,便向楼燕然走去。“你……”何羡之看了绮罗一眼,因今日她脸上的粉多了一些,看着有些怪异。

“等下你们便都走远了吧,我跟绫罗留下。”绮罗说道。“为什么?”何羡之问道,忽然一笑,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绮罗抬头看他一眼,叫初一等着,便随着何羡之一同过去。桃园中,一条宽有十几尺的小溪横贯桃园,溪水碧绿,偶有小鱼冒出头。到了桃花溪边,何羡之负手站在一边,说道:“魏王向苏清远要你们的事,我听说了。”

“哦。”绮罗低声应道,心里羞愧的要死,她前世便被人看不起,今生想要堂堂正正做人,却还是有人不给她机会。“你要杀了魏王吗?”何羡之叹息道。

绮罗一怔,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一紧。她确实动了这心思,想要李思齐还有苏家人跟着她一起死。

“别傻了。”何羡之又叹道。“我最讨厌跟绫罗一样,最讨厌跟她伺候一个男人。若是要我这样,我情愿大家同归于尽。”

绮罗低声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她已经是下了死心的了,先前怕自己犹豫,便不敢多想,不敢多问。只管告诉自己一定要叫苏家陪着她一起死。只是如今说出口,声音却颤了,苏老夫人,大小杨氏,她们死不死她不在乎,只是苏睿轩,她看着一点点长大的苏睿轩,她怎能叫他小小年纪也跟着死了?

“诸葛子钰来了,我叫他过来的。他还没定亲。”犹豫半响,何羡之开口道,“既然死都不怕,还怕没了名节吗?你……原本就是看上他的,能与他在一起,也好。”

“何羡之……”绮罗低声叫道。何羡之回头望着绮罗,苦笑道:“对不住,我牵挂太多,不能跟着你回家一起自己玩了。”说完,伸手摸向绮罗的双手,将她藏在袖子里手上的匕首拿出来丢到桃花溪中,随后推了她一把,叫她看到正在百步外背着身子撑着伞摇头晃脑诵书的诸葛子钰。

“三郎——”桃林里,浦阳公主高声叫道。“他手无缚­鸡­之力,不是你的对手,将他压倒,你就是诸葛夫人了。”何羡之绮罗耳边低声道,放在绮罗肩上的手一颤,又推了她一下。

绮罗犹豫了一下,听到浦阳公主与李思齐的声音越来越近,便丢了伞快步向诸葛子钰走去。初初绽放,来不及妖娆,便被春雨打落的桃花黏在地上,风一吹,桃花溪上的花瓣飘飘摇摇地流向桃园外。走到诸葛子钰身边,绮罗微微握拳,若要像何羡之说的扑倒诸葛子钰,她是做不到的,只是若不做的话……

“何……是你,苏绮罗?”诸葛子钰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犹豫一下才辨出是绮罗,惊讶道,又见绮罗神情古怪地看着他,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又强撑着问道:“苏绮罗,你怎地了?”

绮罗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雨丝落在她脸上,胭脂水粉被慢慢洗去,白白的雨珠挂在下颚上,十分的滑稽。诸葛子钰将伞让给绮罗。绮罗挥手将伞推开,那雨伞落在地上,转了一圈,向桃花溪里滚去。

“我的伞。”自幼节俭的诸葛子钰叫道,忙去捡伞。风一吹,那伞滚的更快,诸葛子钰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倾去。噗通一声,绮罗见诸葛子钰在地上留下一道印迹,人竟是已经进了桃花溪中。

听到诸葛子钰的呼救声,绮罗回头看了眼,见李思齐等人已经过来了,决心赌一把,看她跟诸葛子钰有没有缘分。便也跟着滑了下去,到了那桃花溪中,呛到水,伸手挣扎了一番,诸葛子钰的衣衫从她指缝间滑过,再抓却抓不住了。

隐隐约约看到又有人跳下水,正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身后却出现一人,求生的本能叫她死死地攀在那人身上,身子被那人托起,出了水猛烈地咳嗽两声,风一吹,人颤了一下。

“没事了。”绮罗打着颤红着眼回头,尚未细看那人,只隐约辨出是楼翼然,这几日的委屈害怕涌上心头,不顾先前还生他的气,搂着楼翼然的脖子委屈地哭了起来。

“没事,乖,没事了。”楼翼然安慰道。“大哥,这边。”楼燕然叫道,站在岸边,张开一张披风等在那里。楼翼然走到岸边,等着楼燕然给绮罗裹了披风,抱着她也不与李思齐等人废话,上了岸便走。

“原来你早有准备。”何羡之看着楼燕然湿了的靴子道。楼燕然瞥了眼诸葛子钰,说道:“是不是该告诉诸葛兄,那小溪只刚没过他的胸口?”

“不必了,没眼力劲的家伙,就叫他多折腾一会子吧。”何羡之冷声道,伸手摘下头上落下的桃花,眯着眼看了眼李思齐,与楼燕然默契地一点头,便同时向他们走去。

那边楼燕然抱着绮罗大大咧咧地进了楼府。楼夫人听到下人说楼翼然回来了,先是不信,随后想到楼燕然的话,急忙赶到游廊那边截住楼翼然。

见着前面一个面黑五官硬朗英气十足的少年走来,颤着声指了一下子,叫了一声老九,就说不出旁的话。

“娘亲,有话等下说。”楼翼然不等楼夫人抒发她慈母的心意,抱着依旧哭泣颤抖的绮罗又向前走。楼夫人只看到楼翼然抱了人过来,且全身湿透,也不急着问抱回来的是谁,忙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姜汤等物。楼翼然的屋子,楼夫人是早就叫人准备好的。楼翼然将绮罗放在床上,又安慰道:“乖,没事了,以后我整死李思齐给你出气。”绮罗一颤,此时才去看楼翼然,见他如今瘦了一些,五官突显出来,人越发陌生了,便有些客气生疏地一笑,因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愧疚,就要开口道谢。

却见楼翼然摸了下自己的脸,说道:“你喜欢白的?过两日我就能捂白了。”

“……黑点也好。”绮罗一时找不出话说,因受了凉,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地,且先前太过紧张伤心,如今放松下来,整个人疲倦非常。“等下洗了再看大夫,衣裳都湿了……”楼翼然说完,眼睛向绮罗身上看去,想起在水中绮罗攀在他身上,喉咙动了一下,“我出去了,等下叫丫头进来。”

“嗯。”绮罗应了一声,等着楼翼然出去了,也不想去弄衣裳头发,整个人懒在床上。楼夫人领了人进来,见着楼翼然仰头看向外面的雨丝,欢喜道:“翼然,娘亲知道你这几日就回来,给你弄了好些宝贝等着。”说完,不见楼翼然回头,只当他还生气,又道:“当初你爹坚持要送你走的,娘拦不住他。你要娘亲给诸葛说亲的事,娘亲正给你办着呢。”

“娘亲,先叫人进去给绮罗收拾吧。”楼翼然说道,头依旧不回。楼夫人见状,忙问:“里面是绮罗?她怎地了?”

“你进去就知道。”楼翼然不耐烦道。楼夫人生怕他刚回家就生气,忙带了丫头进去。等着楼夫人了,楼翼然转过身来,却见冯妈妈站在他身后,忙捂着流鼻血的鼻子道:“妈妈,我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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