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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重生过继千金 > 51 同舟之人

51 同舟之人

小杨氏因初孕,又心里想着绫罗的事,本就有些虚弱的身子越发的不舒服,回去后如厕竟然见了一点血,吓的小杨氏又忙慌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隔着两间屋子,也如小杨氏一般发福的苏清和懒懒的躺在床上,如今伺候他的丫头见了他如同见了老虎一般,都避着他不肯叫他碰了身子。

闲的发慌,又无事可做,苏清和便躺在床上回想若是苏华严不出事,他如今的日子应当是如何的逍遥自在,风光体面。小杨氏哪里敢对自己使­性­子,她应当是敬着自己的;苏老夫人也应当看重他,指着他为苏家光耀门楣。如此想着,苏清和又怨恨起那不知去处的钱氏呣子。

实在闲着无事,苏清和想着为小杨氏要几两银子出去逛逛,因此便去了小杨氏的东房,进了屋子里头,见小杨氏躺在床上,说道:“你倒是自在,想睡便睡想吃便吃。”

“老爷又何尝不是?”小杨氏笑道,渐觉有些头晕眼花,便揉着头晃了晃脑袋。

苏清和微微蹙眉,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头有些发晕,眼前都是金星。”小杨氏说道。

苏清和忙扶了小杨氏坐起来,又叫佳节拿了热茶给小杨氏吃,关切道:“可是刚去娘亲那里着了风?”

小杨氏低声道:“大概吧。”接了茶喝了两口,才觉身子暖和些。

小杨氏正要再躺下,便听美景进来说道:“夫人,老爷,不好了,二小姐在学堂晕倒被送回来了。”

“什么!”小杨氏叫道,又坐了起来,渐觉□有热血流出,心中又是一凉,面­色­一白,人又倒了下去。

苏清和叫道:“阿姿,阿姿……”轻轻掀开被子,见被子下是一滩血迹,忙慌叫道:“去请大夫,快去。”

见小杨氏面如金纸,苏清和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将要出去闲逛的心也熄了,搓着小杨氏冰冷的手,又皱眉凝思起来。想到小杨氏若是有个什么不策,那他日后更得不到杨老太爷的相助,便是苏老夫人,也会将他忘到角落里。便是再娶,好人家的女儿也不会嫁进来的,进来的只怕是不及小杨氏万一的。如此一想,越发担忧起小杨氏来,颇有几分患难见真情之感。

“阿姿,我现在只有你了,阿姿。”苏清和叫道,眼圈一酸,竟急的要落泪,休戚与共,苏清和只想到这四字,不管他与小杨氏怎样,此时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老爷,让奴婢们先给夫人换衣服吧。”美景说道。

苏清和愣愣的站起来,避到外间。

大夫过了许久才过来,给小杨氏看过后,只说她身子不好,胎本就不稳,一时着急,便滑了胎。

苏清和忙又问道:“内子的身体可还能调养的好?”

“当然可以,只是以后就难再有孕。”大夫说道,又说了句惭愧后便告退了。

苏清和想到如今已有一子一女,便是小杨氏不生也不碍什么。

因此又进去守在小杨氏身边,也不嫌不吉利,端茶喂药,极为体贴。

只是经这一忙乱,绫罗病倒的事,苏清和就不太关心了,只叫美景过去看看。

美景出了门,去了朝霞院,便见苏老夫人仍在那里,大杨氏因推说身子不舒服并未过来。

美景见过了苏老夫人,又将小杨氏一事说了。

苏老夫人叹息道:“她们母女真是同命相连。”又叫孙妈妈拿些上好的药材给小杨氏送去。

美景探头看过去,见绫罗一张小脸烧的通红,不时的咳嗽上两声。

苏老夫人冷眼望向红玉等人,说道:“大夫说二小姐是积劳成疾,她这般小孩如何能累着?你们都比她大,如何就不看好了她?”

红玉莫散等皆跪在地上,莫散说道:“二小姐夜读是习惯了的,奴婢说了几回她也不听。”

“那为何不回了我?”苏老夫人冷声道,又吩咐孙妈妈道:“叫她们在屋外跪上两个时辰,另罚她们一个月银钱。”

“谢老夫人。”莫散等人应道,心中想着绫罗这是自作自受。

苏老夫人又站起来,坐到绫罗床边,见她张着嘴喘气,呼吸粗重。

“老夫人,还是以后再罚她们吧,如今二小姐病着,哪里少的了人。”孙妈妈劝道,又向莫散红玉使了个眼­色­。

莫散、红玉等见苏老夫人默认了,忙退出去,一会又端了药进来。

绫罗被灌下药,方才醒转过来,四处看看,见只有苏老夫人未见到小杨氏,又想学堂里发现自己不对劲的也只有何觅之一人,越发觉得世态炎凉,不说杨致之对她不闻不问还有意避开她,绮罗与楼八娘等人说说笑笑并未向她看一眼,便是身边坐着的肖点翠也只管着写诗不曾注意到她分毫。

“­奶­­奶­!”绫罗声音沙哑的叫道。

“哎,乖孩子,以后都听­奶­­奶­的。”苏老夫人抚着绫罗的额头说道。

绫罗应声是,又气息奄奄的睡过去。

苏老夫人又看了她半响,忽然说道:“绫罗是被家里的马车接回来的,如今绮罗也放学了,那赶车的别忘了去接她。”

“老夫人放心,刚放下二小姐,她们就候着去了。如今大小姐只怕早进了府里。”孙妈妈笑道。

昏昏沉沉的绫罗听了苏老夫人这句,想着此时此刻,她病的这般严重,苏老夫人还想着绮罗,心中的感动退去,又坚定了万事只能靠自己的心。

果然过不到一刻钟,便有人报绮罗回来了,听闻苏老夫人在朝霞院,便向朝霞院来了。

过了一会子,有人掀了帘子,随后听到几声悉悉索索声后,便见绮罗带着禄儿走了进来。

“给­奶­­奶­请安,绫罗怎样了?”绮罗开口问道,也凑到床边。

苏老夫人见绮罗面­色­红润,并不同绫罗那般虚弱,便笑道:“她是一时着了风,你也该注意些,不要也病倒了。”

“是。”绮罗回道,见绫罗隐约睁眼看她,便对绫罗一笑。今日绫罗突然倒下,她也很是意外。又想着别是自己昨儿个故意拖延时辰的缘故,心中略有些愧疚。随后又想经了此事,绫罗能注意休息,也算是自己的功劳一件。

虽知这样的想法有些厚颜无耻,但绮罗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不然又要后悔起来。

“绮罗脸上这是怎么了?”苏老夫人问道,伸手向绮罗脸上探去。

绮罗一惊,心知苏老夫人摸的是脸上的鞭子痕迹,虽不留疤,但是一点点痕迹还是有的,经苏老夫人一按,又钻心痛了起来。

绮罗伸手摸了下脸,笑道:“今儿个先生教了如何画梅花。”

“教桃花才算应景,去见你母亲吧,只是要早去早回,她如今有了身子,不要累到她。”苏老夫人吩咐道,又同绮罗一起出了朝霞院,见苏睿轩向她跑来,苏老夫人又忙说道:“快别跑,小心喝了风要打嗝的。”

正说着果然苏睿轩打起了嗝,苏老夫人笑着给他拍背,又将苏睿轩领会自己院子里。

绮罗带着禄儿向大杨氏院子里走去,一颗心尚处在震惊之中。那颗药的药效,看杨晔并无其他子嗣就能知道了,为何大杨氏会有孕?大杨氏有孕,那苏睿轩怎么办?

路上遇到春芽,春芽正挟着一个匣子向朝霞院来,见了绮罗便笑着说道:“恭喜大小姐就快要有弟弟妹妹了。”

“春芽姐姐这话说的,大小姐本来就有。”禄儿叫道,又问春芽拿的是什么。

春芽打开匣子给她们看,绮罗看过去是八支珍珠做的珠花,看着不­精­致,但胜在新鲜,便笑道:“春芽姐姐发财了,恭喜恭喜!”

“这算什么发财,是我公爹去了南边,在那边买的,一支才十几文,如今拿来也是给你们看个新鲜。”春芽笑道。

绮罗捏了一支看,说道:“我也听说过那边有自己养珍珠的。”

禄儿扒着看了几回,啐道:“春芽姐姐这是拿给小姐们的,我们的呢?”

“就你小心眼,小姐们哪里看得上这个,自有柜上进了好的给她们戴,这个就是给你们的。”春芽笑道。

禄儿看了眼,细想一下也不知春芽这是打算怎么分的,只管拣了两支Сhā在头上,说道:“我可不管她们,我先拿来两支再说。真好看。”

春芽也不拦着,任她挑了,又对绮罗说道:“小姐这是去大夫人那里?大夫人如今是有子万事足,万事不管了。大少爷也被老夫人领回去养着了。”

“这才是好的,若是能有个弟弟就好了。”绮罗笑道,苏睿轩在苏老夫人那里才是安全的,若是大杨氏能将锦绣生下来,这才叫做命中注定。

春芽一笑,绮罗又问:“初一、十五说你家那口子要去北边了?”

“是的啊,听说那边如今还下着雪呐。棉衣也怕不够厚,我做了两日才赶出来一件新的。大小姐可是看上了北边的什么?”春芽笑道。

“这倒不是,只是有件发财的事要告诉你,只望你发了财,以后帮衬我一些。”绮罗笑道。

春芽眼珠子一转,忙笑道:“若是这样,那我可就谢谢大小姐了,我先去朝霞院看看了,大小姐也快些去大夫人那里吧,迟了这穿堂里的风又大了。”

“好。”绮罗笑道,带着一直看珠花的禄儿向大杨氏那里走去。

“小姐这发财的法子是什么?”禄儿疑惑道。

绮罗拍手道:“我唬她的,你也信?”

禄儿一笑,又问绮罗珠钗好不好看。

到了大杨氏屋子里,绮罗便觉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原来大杨氏竟燃了好几个火盆,将屋子里烤的热热的。

大杨氏问了几句,便又叫着没­精­神叫绮罗先回去。

绮罗应声是,便又出来了。心里不确定大杨氏是否有孩子,只是看那番做派是有了的。

回了朝霞院,见祉儿并莫散几个都得了珍珠发钗。

莫散又打趣禄儿脸皮厚,自己去抢,几人小声说了两句,莫散又进去照顾绫罗。

禄儿拍着胸口道:“万幸今儿个天冷,我跟莫散没出学堂逛,不然被捉到了,就惨了。”

绮罗笑道:“隔三差五还好,日日出去就不行了。”

进了自个屋子,里头何妈妈与春芽在说话。

见了绮罗两人止住话题,何妈妈说道:“看吧,我就说这个天学下跪不是折腾人嘛,二小姐果然病倒了,听说膝盖都肿了。老夫人吩咐下来了,今儿个到立夏,大小姐只学些轻巧的。”

“那就太好了。我饿了,先吃了饭再去葛先生那吧。”绮罗笑着说道。

祉儿去叫人送饭,一个小丫头送水进来,绮罗将手伸进水里,手上破开的一个水泡经热水一烫,又钻心的痛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春芽见绮罗整个人一颤似是疼的闭了眼,又去看她的手。

绮罗笑道:“没事。”

春芽拿了禄儿手中的帕子,说道:“何妈妈,禄儿歇着去吧,今儿个我来伺候小姐。”说完给绮罗擦手,见她手心里有几个水泡也不敢声张。

“这样最好,我正想回家一趟呐。”何妈妈笑道。

“我也要回家一趟。”禄儿说道,便于何妈妈一同出去了。

春芽叫丫头端水出去,问道:“大小姐的手这是怎么了?”

“没事,练琴磨的。”绮罗道。

春芽一听便知这不是真话,也不多问。拿了针过来,将针在烛火上烤过,又一个个挑了绮罗手掌上的水泡,见绮罗疼的咬牙却不叫出来,心知她是怕别人知道。

挑完了又将里面的水挤出来,春芽在绮罗手上撒上一层药,又将针线等都收起来。

初一十五送饭菜进来,绮罗叫春芽留下一同吃。

春芽拨了半碗米饭侧坐在一边,记挂着绮罗说的发财之法,问道:“大小姐说的法子是什么?”

“夏天的时候就有个京里的老太监来襄城,他要建房子,急需红松木,北边那木头便宜,你叫你家那口子私下里多弄些回来,留着到夏天时自己卖给那老太监,岂不是要发一笔大财?”绮罗说道,因手掌十分疼痛,拿着筷子也不方便。

春芽见她如此,便端了绮罗的碗慢慢喂给她,说道:“话虽如此,只是没有接头的人,到时候若叫人知道我们私下里做买卖……”

“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了银子自有人替你们出头。再说又没偷没抢,谁还能管着你们想法子发财,等着你们发财了,爹爹娘亲只会对你们更好。”绮罗说道,又要喝汤。

春芽喂了她,心里却对老太监要来一事并无怀疑,她早知绮罗比旁人消息灵通些的。又在心里盘算一番,在绮罗身边多年,她也有些私房钱,若拿出来给她那口子做买卖,成了她以后就如同禄儿的爹娘一般,虽是下人,但大杨氏等人见了也不敢低看;若是不成,那几百两银子就打了水漂。

左思右想后,春芽咬牙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就听小姐的。”

绮罗一笑,她早知春芽是不缺胆量的,又道:“你发了财,我也不要你的银子,只是你也知道我处境,该帮我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那是当然。”春芽笑道,又附在绮罗耳边道:“那大夫是我婆婆的妹妹送出府的,听她说见那大夫的脸­色­似乎拿不准大夫人究竟有了没有。”

绮罗细细嚼着嘴中的饭菜,笑道:“万事随缘呗。”如今,且叫大杨氏空欢喜一场,而且苏清远又要有儿子了,就叫大杨氏看着那孩子出生吧。

第二日一早,绮罗刚起了床,就见禄儿将一副羊皮手套丢在桌上,说道:“这是今儿个一早春芽姐姐送来的,也不知道她上赶着送这个东西做什么。房里的手炉就有好几个,哪里用得着这个。”

绮罗拿起来套在手上,见那手套上针脚很大,是匆忙间做好的,且又没有绣上花纹等,笑道:“别管做什么,总是她一份心。”

又想,过两日,春芽是定会再送来一副­精­致的过来。

52、似有若无

绮罗带着手套进了冬逸馆,楼七娘见了也没说什么,依旧是像昨日一般教她挥鞭子。

课间何觅之走来问绫罗的病况。

绮罗说了绫罗要修养一些时日才能过来,何觅之犹豫之后说道:“苏绮罗,你帮我带口信给绫罗,告诉她桃花开了,我等着她来看。”

绮罗应声好,见何觅之忧心忡忡的走回自己位置,而且他也没有心情与旁人一起玩乐,一瞬间,绮罗忽想到这般小,何觅之就那么喜欢绫罗了。

“做什么呐,傻样。”楼八娘敲了绮罗的头笑道。

“就是,傻不愣登的。”何美人附和道。

绮罗摇头一笑。

何美人刚才也听到了何觅之的话,笑道:“那小子上次见了苏绫罗的诗,就将她引为知己。苏绫罗在我家那会子,那小子是每日都要跑去报道的。”

“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知己?”绮罗蹙眉道,看那何觅之生的娇弱,个头也不高,这么小竟也知道相思为知己?

楼八娘何美人扑哧一声笑了,楼八娘推着绮罗说道:“说你傻,你当真傻了。知己不过是个说法,谁没有个喜欢的玩伴,就如同咱们三人一样,也算是知己的。”

绮罗闻言一笑,两小无猜,凭日后何觅之与绫罗是什么关系,眼前也不过是小孩子的情谊。

放学后,绮罗刚要出春华馆便被杨致之拦住。

“绮罗。”杨致之叫道,一双温润的眼睛不时看向两边,似乎是在提防着不叫谁看见。

“有事?”绮罗扬眉问道,每次见了杨致之,她总没有多少耐心。

杨致之咬­唇­后问道:“表妹怎样了?她还好吗?”

绮罗笑道:“你若想知道她的情况为何不自己去苏府问问?­奶­­奶­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你去了,­奶­­奶­也高兴的。”

杨致之抿紧嘴­唇­,又巴巴的望向绮罗,说道:“绮罗,你不要难为我,就告诉我表妹到底怎样了……”

“我难为你?”绮罗扬眉说道。

“绮罗,我是真心着急要知道表妹的事,求求你就告诉我吧。”杨致之又哀求道。

绮罗收住脸上的笑,上下打量了杨致之一番,绕过他就要出春华馆。

杨致之张开手臂拦在绮罗面前,难过的说道:“绮罗,你不要再难为我了,管家一会就到,我没有时间再跟你耗了。”

“我就是不说,要知道你自己问去。”绮罗用力的推杨致之,但因小了两岁,又是女孩所以推不动他。

“绮罗,难道你真是像别人说的嫉妒绫罗?”杨致之凝眉道,抬高的声音里有些异样情绪。

绮罗一怔,放开了手,问:“谁说的?绫罗说的?”

杨致之不语,只是望向绮罗,眼神里有些失望。

见了杨致之眼中的失望之­色­,绮罗更加的郁闷,怒道:“你要是想知道便自己过去好了,自己外祖家也不敢过去。畏畏缩缩的,还有脸嫌我为难你!”

因声音太大,有几人扭头过来看,其中何觅之更是直接走过来,见绮罗怒容满面的盯着杨致之,杨致之则是满脸委屈无奈,便问道:“杨致之,苏绮罗这是怎么了?”

“我要知道绫罗的事,她难为我,不告诉我。”杨致之答道。

何觅之闻言,立刻义愤填膺道:“早听绫罗说你心机深,没事在你­奶­­奶­面前说她坏话。还嫌弃亲娘,不跟苏二夫人亲近,一心巴结苏大夫人。我看你果然不是好人。”

绮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了杨致之她脾气就很有些暴躁,此时再见了何觅之,听他这些话,她却忍不住觉得好笑,尤其是何觅之­精­致的面孔此时气愤的皱着眉头,一双粉­嫩­的小手握着拳头,声音又有几分­奶­声­奶­气,看着十分可爱有趣,她竟生不出厌恶的心,况且那些话她早听腻了,如今再听一遍也没什么。

仿佛又成了那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绮罗伸手掐了下何觅之晶莹的小脸,笑道:“你等着,我回去就跟绫罗说,明儿个告诉你绫罗的话,不知道她能不能拿得起笔给你写回信。”

何觅之一愣,说声多谢,脸上的气愤也是一滞。

杨致之看着两人,想到绮罗以前都是掐他的,如今换了人,又想绮罗见了何觅之便不生气了,还替他给绫罗捎话,心里又气愤起来,冲何觅之说道:“表妹那般善良,哪里会在背后说人家?就你会污蔑造谣!”

何觅之一僵,反驳道:“原本就是事实,绫罗也没有造谣。”

“绫罗没有造谣,那就是你造谣了?你这样离间绮罗和表妹,你居心不良。”杨致之指着何觅之骂道。

何觅之握着拳头说道:“这不是造谣,我没有要离间她们。”

绮罗微微摇头,从何觅之旁边走过,一个老实的想不到其他辩解的话,一个各种污水都能往别人身上泼出去,何觅之哪里能吵得过杨致之。

出了春华馆,见周先生向这里走来,绮罗忙站住向周先生行礼。

“先生。”

“嗯。”周先生眯着眼看了一会,想到绫罗不在,那这个便是绮罗了,便问道:“苏绮罗,我听着杨致之跟何觅之吵起来了,你可知他们因何吵起来的?”

“先生,我也不清楚。”绮罗抬头道。

周先生听里面的声音更大了,便对绮罗说了声去吧,又大步向春华馆里走去,听着苏绫罗什么的,又想杨致之为了苏绫罗与楼翼然打架,如今又为了苏绫罗与何觅之吵起嘴来了。

绮罗回头一笑,又向大门走去,在二门外,远远见着楼翼然又被楼七娘拉上了马,两人一起离去。

“楼小姐对弟弟真好。”禄儿赞叹道。

绮罗一笑,说道:“姐姐当然对弟弟好。今日你一个人来,可孤单?”

“没呐,莫散没来,不是还有其他人嘛。还有好几家的丫头也在那间屋子里,我们今儿个一起烤了地瓜吃了。”

“你们倒是悠闲。”绮罗笑道。

上了马车,禄儿又拿出一个用纸包着的地瓜,说道:“给小姐留了一个,你最近老是喊饿,先吃了吧。”

“好。”绮罗应道,接过来,那地瓜还是烫的,揭了皮,便吃了起来。因练鞭子,动的多了,肚子也饿的快。

回到苏家,绮罗与禄儿走过穿堂的时候就见穿堂里贴着许多符,黄纸上用朱笔画着看不懂的图像。

抓了个老妈子来问,才知道这是大杨氏找了上次的那个尼姑给画的,是保佑肚子里的孩子用的。

先是见过苏老夫人,苏老夫人正看着苏睿轩练字,随后又去见大杨氏,大杨氏那里贴的符更多,大杨氏依旧懒懒的躺着,动也不动的问了几声,便叫绮罗回去。

绮罗刚出了门,便闻到一股鱼汤味,又见锦屏端着鱼汤过来。

“娘亲什么时候喜欢喝鱼汤了?”绮罗问道。

锦屏端着鱼汤,时时刻刻注意着脚下,唯恐又滑了,说道:“夫人听说喝鱼汤对孩子好,这才要喝的。”

“快端进去吧,别凉了。”绮罗说道。

锦屏应声是,便端了鱼汤进去。

大杨氏见了鱼汤又吐了起来,随后捏着鼻子将鱼汤灌下,喝几口吐出来,又接着再喝,之后又漱了口,吃下两颗梅子才好些。

虽然吐的辛苦,但大杨氏心里却是欢喜骄傲的,尤其想到昨日苏清远应承今晚也要过来,脸上更是容光焕发。

绮罗回了朝霞院,见自己屋子外,祉儿等站在那里聊天,莫散斜靠着绫罗屋子的门,与她们隔了十几步说话,另有绢罗屋子里的两个丫头也站在外面说话。

见绮罗回来了,祉儿等人围了上来。

祉儿笑道:“大小姐还饿不?今儿个奴婢早早的便催她们摆饭了,您一进屋就能吃。”

“多谢了,只是我吃了禄儿给的红薯,吃不下了。你跟禄儿几个先吃吧。”绮罗说道。

禄儿也拍着肚子道:“我也吃不下了,你们都去吃了吧,冷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唉,我有心要献殷勤,你也不给我个机会。”祉儿啐道,拧了下禄儿,又道:“给大小姐换了衣服,咱们再吃吧。”

说完众人拥着绮罗换衣服。

绮罗换了衣服,因身上出汗,又叫人拿热水进来擦了一下,随后催着祉儿等人吃饭,也不叫禄儿跟着便独自去了绫罗屋子里。

绫罗依旧躺着不动,烧退去,脸­色­就有些发白,嘴­唇­也­干­裂了皮。

绮罗坐在她床边的矮凳上,说道:“今日何觅之问了你的情况,叫我跟你说他等着你一起看桃花一起写诗。另有杨致之也问了你,只是他不敢过来看你。”

绫罗嘴­唇­动动,声音嘶哑道:“替我谢谢他们了。”

“还有其他话吗?”绮罗又问,示意莫散给绫罗喝水。

莫散抱着绫罗坐起来,给她抿了两口水。

绫罗说道:“跟他们说,我很快就能回去。”

“那就好,你……”绮罗望了眼绫罗,终是找不到其他话说,她与绫罗,这辈子也不会有话可说了。

莫散放下绫罗,又给绫罗掖了被子。

绮罗见绫罗没有其他话说,便转身走了出去。

绫罗病了一个多月,又休养了一个月。

这两个多月内,绮罗在学堂里依旧同楼七娘学鞭子。经了上次的事,杨致之与何觅之也疏远了。周先生更加严格的管教杨致之,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举动。

绮罗帮何觅之捎了几回话,对杨致之却敬而远之,比起以往的横眉冷对,如今是恨不得绕着他走。

杨府里,杨晔的丫头又生了一个小姐,虽是小姐,但因有阮姨娘教坏小杨氏的例子,杨老太爷还是要石氏将那小姐也接过来一起养着。因石氏要同时教养三个孩子,杨老太爷体谅石氏的辛苦,对她更是敬重。

苏府里,小杨氏终于能下床了,被苏清和搀扶着去看了绫罗,隔着纱帐见了绫罗消瘦的小脸,小杨氏内心忍不住辛酸起来,又叫苏清和扶着她回去。

两个多月之中,无人告诉绫罗小杨氏病了,绫罗见小杨氏只是看她一眼就走,心里渐渐怨恨起小杨氏与苏清和。

何府的桃花开了又败,绫罗无缘见那桃花林,却也得了几枝桃花,何觅之,楼燕然,肖点翠各送了一枝桃花,便是楼八娘、何美人见几人都送了,也叫人剪了一枝送过来。

绮罗等着杨致之送桃花给绫罗,毕竟绫罗说要看桃花的事整个春华馆的人都是知道的。但等到各处的桃花都谢掉,杨致之依旧没想到要送绫罗桃花。

绮罗见杨致之如此,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想到杨致之就是用这样的“痴情”毁了她的一生,比起以往,心里对杨致之的厌恶更多上几分。又想指不定杨致之私下里种棵桃树,想着等日后杨老太爷不反对了,再与绫罗一同看桃花。

嘲讽完小杨氏体弱保不住胎的大杨氏,在春风吹醒大地,满园迎春花绽放之时,扶着丫头出门了。

再次出门的大杨氏看起来也有了几分孕相,扶着丫头步履缓慢的走着,看着喜欢的花便叫丫头剪了回去Сhā瓶。

因学堂休息一日,绮罗便早早的去苏老夫人那里坐着。

苏老夫人看着苏睿轩砸核桃吃,笑道:“叫你­奶­娘给你弄,仔细砸了自己的手。”

“­奶­­奶­,来吃。”苏睿轩捡了核桃仁给苏老夫人吃,苏老夫人乐的眯眼吃了。

苏智轩爬在榻上,手中拿了一枚核桃,也将核桃往苏老夫人嘴里塞。

绡罗跟着智轩做,但因人小,动作慢了些,又趴倒在苏老夫人腿上。

苏老夫人忙护住绡罗不叫她掉下去,又怕苏睿轩压到苏智轩,忙叫孙妈妈分开三人。苏老夫人脸上笑的十分畅快,见孙子孙女环绕在膝下,心中开春以来的­阴­霾终于散去,又吩咐红翠等将好吃的好玩的都拿出来。

绮罗拉了绢罗问她在学堂里的情况,问了十几句,绢罗才回一句,绮罗便又说了学堂里的趣事,说了半日,绢罗依旧坐着,似是对外头的学堂没有多大兴趣。

“绮罗、绢罗也过来尝尝,这是外头进上来的,我尝着味道有些怪,你们小姑娘家的应当喜欢吃。”苏老夫人笑道,指着孙妈妈手中的盘子。

孙妈妈等苏睿轩、绡罗拿了,便给绮罗、绢罗两人。

因怕智轩不消化,便没有给他。

苏老夫人看苏智轩不高兴,便又叫红襟拿了个白玉如意给他玩。

绮罗尝了下那点心,甘甜之中又带着一点辛辣,说道:“这个好吃,只是吃不出来是什么做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实在是吃不习惯。”苏老夫人说道,拿了一枚给苏智轩尝一口,见他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又不停伸舌头,模样十分憨态可掬。苏老夫人又拍着手笑了起来。

正笑着,便听人说大杨氏进来了,苏老夫人的笑脸一顿,又道:“请大夫人进来吧。”

绮罗等忙站起来,偷眼看向苏老夫人,心想苏老夫人既盼着大杨氏生子,又怕大杨氏害苏睿轩;既怕大杨氏累到伤了孩子,又埋怨大杨氏万事不管,将事情都交给她……如此婆媳,也只有苏家才会有。

大杨氏扶着金枝、玉叶进来,侧着身子向苏老夫人行了手打礼。

“快起来吧,快坐下。”苏老夫人说道,打量过去,见大杨氏的肚子显出一点的肚子,又道:“听说昨儿个大夫又给你把过脉了?还是脉象不显吗?”

大杨氏侧着身子坐下,因苏老夫人的一句脉象不显,脸上的得意就有些淡了,说道:“那个庸医,连脉都把不准,还说什么似有若无。”

绮罗偷眼看过去,心里也拿不准大杨氏究竟是有了还是没有。

大杨氏见了孙妈妈手中的点心,也捏了一枚来吃,咬了一口道:“若是放上些酸梅就好了。”

“酸儿辣女,大夫人不喜吃辣的。”孙妈妈笑道,又递上茶水。

大杨氏抚着肚子笑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天魔星,就是来折腾我的。”

“看夫人说的,静安大师可是说夫人这是天上的文曲星,因文曲星尚在天上,所以脉象不显呐。”玉叶说道。

大杨氏伸手打了下玉叶,啐道:“这种话你也说,不怕娘亲嫌我张扬。”

苏老夫人闻言笑道:“我嫌你做什么,那可是我的宝贝孙子,我巴不得是位文曲星呐。”

绮罗等闻言皆看向大杨氏的肚子。

大杨氏伸直腰,得意的坐了一会,又说累了,便又扶着金枝玉叶离去。

绮罗望着大杨氏离去的背影,疑惑她这样来了又走到底是做什么,一回听苏老夫人吩咐人送东西给大杨氏,绮罗才了然,原来大杨氏这般,也是如春芽常送东西给朝霞院的人一样,是在提醒苏老夫人别忘了她。

53、心比天高

大杨氏走后,苏老夫人又跟绮罗等人聚了一会,叫人喊了苏慕轩过来,又叫孙妈妈拿出几个风筝,一一给了绮罗她们。

绮罗本已经有了春芽、禄儿、莫散及朝霞院里的婆子等人给的风筝,只是见苏老夫人亲自吩咐人拿给她,也不好推辞,便接了。

绮罗看过去,见苏睿轩的是一只极威风的老虎,苏慕轩是一只奔腾的骏马,苏智轩的是一只展翅的老鹰,她与绢罗的,则是一对的蝴蝶,另有一个美人的风筝,苏老夫人叫红袖给绫罗送过去。

苏老夫人叫孙妈妈看着苏智轩,玩一会便送他回来,又叫禄儿等看好了,便放他们出去玩。

绮罗带着几人出去,花园里放起了风筝,不一会几人的风筝皆飞上了天。

春风吹来,闻着花香,看着天上蓝天白云,心情也爽快了许多。

绮罗看了眼太阳,打了个喷嚏,再抬头就见天上有一只蜻蜓从别人家的院子里飞出来,绞到自己的风筝上。急忙收线,因动作太快线断了,那蝴蝶便随着蜻蜓飞走了。

“小姐,要再拿一个风筝过来吗?”禄儿问道。

绮罗将手中的线轴递给禄儿,笑道:“你们也放放风筝去去晦气吧,叫她们不当值的都出来松散一下,若是没有风筝的,便拿了春芽姐姐等人给的,等下我再跟春芽姐姐她们解释。”

禄儿笑道:“这可就太好了。”左右看看,自觉不能走开,便招手叫个小丫头去叫祉儿她们。

一会祉儿、初一、十五来了,绫罗房里的莫散也带着苏老夫人给绫罗的美人风筝过来了。

绮罗问莫散:“你怎么出来了?不用你伺候绫罗了?”

“二小姐去老夫人那了,叫我替她放放风筝去去病气。”莫散说道,又叫禄儿帮她举着风筝。

无奈放了几次也飞不起来,禄儿祉儿围过来,研究这风筝是怎么了。

苏睿轩、苏慕轩因比谁的风筝飞的高,两人将线放尽,风筝收不会来,也叫丫头拿了剪刀剪了线。

因没了风筝,两人瞧着美人风筝好看,便也挤了过来。

“把那风筝的尾巴去掉一些。”绮罗说道。

苏睿轩听绮罗如此说,便要动手去撕,苏慕轩拦住他,说道:“大哥,还是用剪刀吧。”

苏睿轩悻悻的放手。

“睿轩,这个给你玩。”绮罗指着初一手中的凤凰风筝说道。

苏睿轩见那凤凰风筝看着也有趣,便接了风筝举起来。

初一待风筝飞起来,便将线轴给了苏睿轩。

孙妈妈见苏智轩有些累了,又叫苏智轩的­奶­娘抱了苏智轩回苏老夫人那里。

绮罗带着绢罗坐一边看着,不时叫人给苏睿轩、苏慕轩喝茶。

过了半个时辰,又见红袖、红襟两人远远走来。

听红袖说请他们回去,绮罗笑着应了,叫众人收了线,心中却很是狐疑,想着便是苏老夫人叫他们过去,也不必叫两个丫头一起来。

苏睿轩等皆把风筝线绞断放了出去,唯有绢罗不舍那风筝,凭谁劝说都要把风筝留下。

夏木只能慢慢的收回线,将风筝扯了下来,因其他人都绞了风筝,唯独她要收线,夏木的脸上便有些不悦。

绮罗看了祉儿,祉儿会意,扯了下夏木,夏木想到红袖红襟在,便将脸上的不悦收了起来。

绮罗几人又回了苏老夫人那里,听着红翠用比以往更高的声音报了她的名,进去后又见苏老夫人的其他几个丫头对自己更加恭谨,绮罗一时摸不到头脑,便将疑惑丢开,见绫罗安静的立在一边,问道:“你身子好了?是不是还不能吹风?”

绫罗点了头,见绮罗坐下,才又坐到原先的位子。

“看咱们大小姐,就是有长姐风范。”孙妈妈堆着笑脸赞道。

绮罗洗手的动作一滞,随后说道:“看孙妈妈说的,我不过是问了一句。”

孙妈妈笑道:“越是这不经意的一句,越能看出一个人的风范。”

“就是,我看着大小姐越发大气了,跟大夫人年轻那会子更像了。”红翠说道。

苏老夫人啐道:“她一个小孩子家的,别捧着她。”

绮罗微微一笑,心知苏家里头夸人长得像大杨氏才是夸奖,原因便是世人皆知年轻那会,大杨氏与苏老夫人长的相像,夸大杨氏便是在夸苏老夫人。

绫罗低着头,扭着手中的帕子,耳朵里听着众人吹捧绮罗,心里越发不甘起来。不过是一句闲话,就得那么多人夸奖。她做的再好,众人也不过说一句便罢了。

绮罗云里雾里的被众人吹捧许久,忽见绫罗手中的帕子已经要绞烂了,心里也猜到苏老夫人这是要借她打压绫罗,也乐得装憨卖傻,便嘴中说着谦虚的话,脸上将笑容放的大大的。

见她如此,果然孙妈妈等人夸人的话说的更凶,绫罗脸上的表情更是矛盾复杂。

“今儿个听说你屋子里的丫头都去放风筝了?她们也都有风筝的?”苏老夫人问道。

绮罗猜到苏老夫人这是要诱着她说出谁送的风筝,便眯着眼笑道:“是,我看今儿个天气好,就叫她们出来玩。风筝拿的我屋里的,都是别人送的,孙妈妈送了一个,春芽送了一个,禄儿送了一个,看院子的桂婶子还有冯妈妈送了一个……零零碎碎堆在那,看着白占了地方。”

苏老夫人笑道:“这样的东西,原是每年都有人给的,你留着堆着也没用,白糟蹋了东西,叫她们拿去玩了也好。”说完,偷眼看向绫罗,果然绫罗听闻有这么多人给绮罗送风筝,脸上的表情更复杂,想着自己不过每年得两个,绮罗却有这么多,几乎压抑不住要喊出不公平来。

苏老夫人见差不多了,便叫她们都回去休息。

绮罗带着禄儿祉儿出来,侧头见绫罗低着头脸上是压不住的气愤。

三人进了屋子,因初一十五还在花园玩,屋子里只有外头留着几个丫头伺候着。

“孙妈妈这是怎么了?嘴里一个劲冒好话。”禄儿低声说道。

祉儿也蹙眉道:“不独她,便是红袖几个嘴上也抹了蜜一般。

绮罗叫祉儿给她换了衣裳,忽然低声吩咐道:“这几日你们都小心些,叫何妈妈也少回家。另外绢罗、绡罗身边的,有你们的好姐妹就提醒她们小心些。比如夏木,今日那不愿的表情就不该做。”

禄儿、祉儿一惊,祉儿站在屋外看人,禄儿凑过来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绮罗说道:“今日­奶­­奶­这是叫人抬举我呐,少不得过两日也要抬着绢罗、绡罗,此时犯了混,那就是再无翻身机会了。”

禄儿凝眉想了半日也不想不明白,祉儿急道:“榆木脑袋,看今日这情况,是要整二小姐的,不然这么多风筝,偏给了她一个美人的,又怎地只有她的要绞去一段。”

禄儿茅塞顿开,拍着胸口道:“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甭管她们闹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叫夏木都小心些。”绮罗开口说道,并不是她滥做好人,只是几年下来,夏木等也帮了她许多,虽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也让她避开了许多是非。此时弃她们不顾,只独善其身保住自己房里的人,那日后就没了人主动帮她。

禄儿祉儿想了下,心知这么急赶着跟夏木等人说更惹眼,便将这事放下,等着天黑了再偷偷说给她们听。

果然如绮罗所料,没过两日,绮罗屋外一个平日见不到的丫头便因着小错被赶了出去,绢罗屋子里的夏芝也因对绢罗说话有些不耐烦被罚了银子调出院子,绡罗屋子里的两个洒扫丫头,因被人捉住咒绡罗也被赶了出去。

自此夏木等人便与祉儿、禄儿更亲密起来,看似一屋人一般。

万事俱备,在绫罗受不住,身子又沉重的要病倒之时,苏老夫人便叫孙妈妈将绫罗叫了过去。

苏老夫人坐在东房榻上,又叫绫罗坐在她脚下的矮凳上,居高临下望着绫罗。

“以后要注意些,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胡来。”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低头应声是。

苏老夫人见她低头,也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又说道:“抬起头来,你自小心气就高,样样都想要比绮罗强。”

“­奶­­奶­!”绫罗抬头叫道,咬着­唇­又低下头。

苏老夫人笑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不对。你要比她强也没什么,只是强错了地方。”

绫罗一怔,张嘴欲言又止。

“孙妈妈也说了,绮罗比你就强在命上。你要跟她比,也不该跟命过不去。是不是你母亲教你学问、规矩样样都要比绮罗强才好?她要你处处辖制绮罗?踩着绮罗?”苏老夫人抚着绫罗的头说道。

绫罗一怔,又低下头,见苏老夫人不语,方点了头。

苏老夫人笑道:“要论学问规矩,你伯母哪样不是要高出你母亲许多,你可见她拿这些压制你母亲了?”

绫罗惊讶的睁大眼睛,因从未见过大杨氏摆弄过笔墨,绮罗睿轩等人,又是到了清风馆才启蒙的,她一心以为大杨氏只是略识几个字而已。

苏老夫人拍了下绫罗,见她吃惊,说道:“傻丫头,你当有了学问,会了规矩便高人一等了?规矩学问也是要看人的,比如学问规矩对你伯母而言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对你母亲便成了救命稻草,这就是命。”

绫罗听闻苏老夫人之言,不禁心中一凉,掩着嘴又咳嗽了几声。这几日看的东西全印在她心中。绮罗无才便可得众人夸奖,她出众众人却视而不见。果然锦上之花与救命稻草,便是天壤之别,怎么补也补不上的。

“我知道你心思重,如今我这便是给你以毒攻毒,你七岁了,我看你早知晓这些了。不说旁的,只说嫁妆,你的嫁妆就不能够与绮罗的一样,况且因你爹娘做下的事,如今连你外祖都嫌弃你了,你还能怎样?你看绢罗绡罗,她们是姨娘生的,你是夫人生的,你又过的比她们好上多少?”苏老夫人慢慢说道,又仔细看着绫罗的神­色­变化。

绫罗先是咬牙切齿,随后又悲伤绝望起来,想着她因小杨氏夫­妇­受苦,小杨氏却对她捎过去的信不闻不问,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

哭了一会,又觉眼前一黑,绫罗扶着矮凳喘了一会气,猛的跪下说道:“求­奶­­奶­救我。”

苏老夫人早等着绫罗求她,抹着眼泪将绫罗扶起来,又搀着她坐在自己身边,说道:“你小小年纪,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只是如今也没得办法,你总是不信我。那日见了你外祖,你也当明了自己的处境,该知道我是为你好。”

“绫罗知道了。”绫罗忍泣说道,想到杨致之未有一言半语传来,连点头之交的楼燕然也不如,更是伤心无比。

苏老夫人抚着绫罗的背,说道:“你也怨不得你外祖,他也是气你母亲。你母亲是被个姨娘养坏了的,你可不能走她的老路。再者,我是你祖母,怎么也不看着你往歪路上走。”

“绫罗日后都听­奶­­奶­的。”绫罗拿了帕子颜面道。

苏老夫人替绫罗擦了眼泪,说道:“快别哭了。女人这辈子,没了身份名声,那重要的便不是学识,不是规矩,是见识。你母亲也是聪明人,坏就坏在见识上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个正经的夫人做着姨娘都不会做的事,可不是叫人笑话。没了见识,空有心计也没用,你可不能学了她。”

“是。”绫罗哽咽着应道。

苏老夫人又说了些小杨氏的不是,最后总结道:“往后我教着你,你比绮罗聪明,悟­性­高,总会学的比她好。只是那些不该比的,以后就不要比了。我自会叫你以后过的比她好。”

“是,绫罗以后都听­奶­­奶­的,再不听娘亲的胡言乱语。”绫罗眼中含泪的笑道。

苏老夫人当下对绫罗更加满意,识时务,光这一样便比旁人好上许多。

“快别哭了,知错能改就好。以后,­奶­­奶­要叫看不起你的人都吓一跳。”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擦了眼泪,微笑了一下,又安静的坐在一边。

“如今我叫葛先生先可着劲教你,绮罗迟钝了些,反正也不急着,便将她在葛先生那里的功课先停下来。”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点头应了,眼红了绮罗几日,此时听着苏老夫人的吩咐,又自觉受到苏老夫人重视,面上有些光了,整个人也有了些­精­神。

苏老夫人又说道:“学堂里的功课依旧要上,不然叫人乱猜你辍学的原因,反倒不好。”

“是。”绫罗点头应道,又想苏老夫人这大抵是真的为她着想吧。

苏老夫人又嘱咐了几句叫绫罗不要拿自己跟绮罗对比,又给了她两个丫头,将她身边小杨氏留下的最后两个丫头换了去。

绫罗见了那两个丫头,听她们报了自己原名,又请苏老夫人给她们起新名字。

苏老夫人说道:“往日我便觉得你身边的丫头莫散莫失,名字有些轻浮直白,只是因是你起的,我也就没有多说。如今既然你要我取,那我就将她们的名字一并改了,你看如何?”

绫罗忙回道:“那是我看了书一时胡闹起的,还请­奶­­奶­把她们的名字改了吧。”

苏老夫人一笑,说道:“既是如此,莫散改为岸芷,莫失改为汀兰。至于这两个丫头那便一个蕙兰,一个蘅芷。”

绫罗赞道:“还是­奶­­奶­起的名字好,听着也雅致。”

苏老夫人摇头道:“你这又是在唬我,我这名字是雅俗共赏,既叫人听了这名字就想着你是个如兰之人,又叫人不把你看的太高,孤立了你。”

绫罗站起来说道:“孙女今日又受教了。”

“你还小,往后我会教你更多。比如绮罗起的名字,禄儿祉儿初一十五,一听便是简单,不动多少脑筋的,十分的俗气,但俗气的又不叫人讨厌,听了丫头的名字,再想绮罗就知她是个中平之人。绢罗的丫头,绢罗一个也不亲自取名字,夏木夏柳的顺着绮罗以前的丫头春芽春苗叫着,这又是万事不做主的意思,­性­子和软着呐。不过是个名字,也能看出许多,不能马虎了。”苏老夫人说叫道。

绫罗忽想到学堂这几日,莫散恐怕早与其他几家的丫头混熟了,“莫散”之名也传开了,仿佛听到众人背后的嘲弄一般,绫罗又羞又愧道:“­奶­­奶­,不能再叫莫散,不,岸芷过去了,大家都知道她的名字了。”

“越是如此,才更该叫她去。改过了就好,咱们大大方方的,别人还能说什么?你今儿个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先跟葛先生学习,后日再去学堂。”苏老夫人笑道,又叫蘅芷、蕙兰拿了许多东西回去。

绫罗谢过苏老夫人,带着两个新丫头回朝霞院,进了院子瞥了眼绮罗的屋子,想着以后一定要比绮罗有出息。

54、化茧为蝶

摆正绫罗的心态,叫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不与绮罗攀比后,苏老夫人又闻得家中一件喜讯。

“恭喜老夫人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孙妈妈笑道,又打量着前来报喜的金枝。

苏老夫人眯着眼笑道:“我看莫姨娘平日就是个锯嘴葫芦,如今有了这等好事还瞒这么久,足足三个月了也不叫人发现。快叫大夫人停了她的差事,叫她安心养胎。”

孙妈妈笑道:“老夫人今年要添两个孙子,您就不再多给点什么?”

“瞧你说的,拿两匹布给莫姨娘做衣裳,另外我的菜分一盘子给她,叫她补补身子。”苏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说道,又叫孙妈妈给金枝赏钱,然后就进了佛堂给菩萨上香谢恩。

大杨氏因自己的肚子天生就比别人高贵,因此不将莫姨娘的肚子放在眼中,依旧安心在房中养胎。

待又过三个月,事情有些诡异起来。

莫姨娘的肚子已经挺的老高了,大杨氏的肚子依旧是只有三四个月那般大。

大杨氏急着四处寻名医来瞧,苏老夫人也每日盯着她的肚子琢磨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一直到四个月后,莫姨娘生下一个白胖的儿子,取名苏慧轩后,大杨氏的肚子依旧没有变化,只是偶尔大杨氏手放在肚子上还能觉察到胎动。

苏老夫人终是坐不住了,疑心这是大杨氏在假装,便寻了静安师太亲自来问。

苏老夫人的佛堂里,静安师太笑道:“老夫人也太心急了,那哪吒还是怀胎三年零六个月才生下来的。大夫人肚子里头这个啊,是天上的文曲星,星君临时被天帝招了过去,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文曲星不过去了天上的一日半日,老夫人不必心急。”

苏老夫人觑了眼静安师太,面上却并无喜­色­,又问:“师太见多识广,可见谁家怀胎超过十月的?”

“那当然见过,不说别人,咱们朝上的丞相不就是怀胎十六月生下来的嘛,老夫人这是喜事啊。”静安师太又堆着笑脸说道。

苏老夫人半信半疑的叫人将静安师太送出去,又吩咐孙妈妈叫人看住大杨氏。

“老夫人,大夫人每日在房里头呆着,不必再看着她了吧?”孙妈妈疑惑道。

苏老夫人冷哼一声,说道:“我倒要看看再过半年她能不能给我生出个丞相孙子。”

孙妈妈应着吩咐下去。

被苏老夫人下令看严的大杨氏被众人捧着说她肚子里的是文曲星,心里得意之时,又觉有些不稳妥,一颗心吊在那里。

“我情愿你是个庸才,也不愿你这样折腾你娘。”大杨氏摸着肚子说道,偷眼看了下苏清远。

得了儿子的苏清远此时见了大杨氏的肚子,面上的喜­色­就少了些,对着大杨氏也颇有些不耐烦,说道:“我也愿他只是个庸才,只要能早早生下来就好。”

大杨氏的手一僵,她这样说本是要苏清远说一句“莫要胡说,文曲星是谁家都能要的”,谁知冷不丁的苏清远这样接话,一时心里酸涩起来,辛辛苦苦的怀胎,为了孩子动也也不敢多动,到头来竟得了这么一句,鼻子一酸,大杨氏落下一颗泪来。

此时的大杨氏因养胎发福了许多,哭泣时如何看都没有梨花带雨之感,只让人觉得扫兴。

玉叶在外间听着,忙进来Сhā嘴道:“老爷夫人这是怎么了?静安师太都说这是好事,几百年才能得一次的。夫人,快别哭了,仔细伤了那位星君。”

大杨氏闻言,立刻拿着帕子擦了眼泪。

苏清远站起来说道:“孩子生下来,你就是苏家的大功臣了。慧轩的满月你也别Сhā手了,安心养胎是正经。”

“是,妾身知道了。”大杨氏应道,心里啐了一声,想着她才懒得去管苏慧轩的满月。

苏慧轩的满月、白日,大杨氏都未出来。大杨氏只有偶尔出来去趟苏老夫人那里,其他时间都是在房中度过。

苏家的两位夫人各有理由的隐居在自己院中,苏老夫人也将府中之事打理的清清楚楚,便一心教导起绫罗来,绫罗也在她的教导下,去掉了三分小杨氏养出来的小家子气,年纪小小便有了几分如兰佳人之感。

绫罗也不再与绮罗攀比学问等,心知两人并无任何可比­性­,又见绮罗掉光了门牙,一笑露出粉­色­的牙­肉­,心里嘲讽不已,笑她不知守拙,偏是丑的时候偏将门牙露出来。

“绫罗,你当真不再作诗了?”肖点翠再一次问道,神情很是落寞。

绫罗回头向肖点翠抿­唇­一笑,说道:“嗯,­奶­­奶­说要厚积薄发,不叫我小小年纪便出来卖弄。”

肖点翠哀声丧气的低嚎一声,随后打起­精­神问:“那你不能再帮我改一次诗吗?”

绫罗摇头,说道:“你还是自己推敲吧,发现了妙处,你自己个就会回味半天,岂不更是乐事一桩?”

肖点翠听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终是想知道旁人眼中自己的诗是怎样,见绫罗无论如何不肯替她看,便拿了诗去找楼八娘、何美人。

“做什么?”楼八娘斜眼问道。

肖点翠将诗稿扔到桌上,拖长声音说道:“劳烦两位替我看看。”

楼八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哪有你这样求人的。”说虽如此,还是将诗稿拿起来,另分了一张给何美人。

何美人看了眼,提笔给她改了两个字,又与楼八娘商量一番,再改成其他的字。

如此过了一柱香功夫,楼何两人才把诗稿还给肖点翠。

何美人笑着对肖点翠说道:“我看你家的先生江郎才尽了,你该换一个才好。楼八家的那个宋先生就很好,你去寻他指点一下。”

肖点翠蹙眉道:“我去找了两回,那宋先生都不在,说是跟楼老爷出去会客了。”

楼八娘趴在桌子上说道:“谁叫你不到最后关头都不来找我的,活该!你将诗稿给了宋娘子,宋先生回头看了不就主动与你约时间了?”

肖点翠拍手道:“好主意,”又道,“我回去拿我的诗集给你,你给宋先生送去。”

“刚才还说劳烦,如今连劳烦都没了。”何美人摆手说道。

肖点翠不耐烦与她们两个打嘴仗,拿了自己的诗稿就回了自己位置。

一直偷眼看向那边的绫罗,对肖点翠能与楼何两人这样肆无忌惮,心里十分的羡慕,只是似乎楼何两人对她有些偏见,一直待她不能像待绮罗一样亲近,想来想去,绫罗心想定是绮罗从中挑拨的。

“诗稿改过了?我看看。”绫罗笑着从肖点翠手中接过诗稿,看了眼,楼八娘的字大气,何美人的字秀丽,一眼便能辨出来。再看改过的诗,绫罗吓了一跳,半响说道:“往日你总说她们做不出好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好。”

肖点翠啐道:“最厌烦这种人了,有诗才又不好好珍惜,就爱胡诌些乱七八糟的来气我。”

绫罗将诗稿还给肖点翠,心知肖点翠是爱诗成痴的,最看不得有人糟蹋诗,低声问道:“楼姐姐的生辰可邀请了你?”

肖点翠皱着鼻子道:“我们两家不用邀请的,楼家伯母会亲自叫人来接我的。”

绫罗见她并无夸耀之心,深­色­间反而有些不耐烦,似是嫌麻烦不愿过去,笑道:“那是楼伯母喜欢你。”又掐算着日子,等着楼八娘送帖子。

“唉。”绫罗叹了口气,对肖点翠说道:“肖姐姐,楼姐姐何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只怕今年整个春华馆的人也只有我不会被请了。”

肖点翠微微一笑,她是知道楼夫人对绫罗有偏见,也不好多说,又去整理自己的诗集。

绫罗见肖点翠不答话,咬了咬牙,垂下眸子,暗恨肖点翠只有要用她的时候才会跟她好,正想着见绮罗从外头跑了进来,因天热了些,脸上蒙着一层细汗,绮罗身后,楼翼然也跑了进来,两人坐在位置上喘气,随后周先生才慢慢的踱进来。

“肖姐姐,你知道绮罗每日课间都在做什么吗?”绫罗用书遮了嘴悄声问道。

肖点翠摇头。

绫罗又去看绮罗,见绮罗身边的楼燕然早替绮罗将书本拿出,暗恨绮罗好运,能坐在楼燕然身边,不似她,跟着一个不会帮她做事的肖点翠。

绮罗察觉有人在看她,便侧头过去,见是绫罗,向绫罗一笑。

绫罗见了又收回视线。

“多谢了。”绮罗低声说道。

楼燕然一笑。

那边的楼翼然因没跑过绮罗,心里略有些不甘心,若不是楼七娘、何伊人不让他动绮罗,他早将这个跑到他前头的丫头打趴下了。

吃过午饭,略休息会,绮罗又出了春华馆。

绫罗稍作犹豫后,也悄悄跟了过去,她早就好奇这一年多绮罗在做什么,只是一直因楼何等人打岔,没能看成。

出了春华馆,绫罗见绮罗拐进了巷子里,刚要跟过去,就听身后有人叫道:“表妹。”

绫罗一僵,回头笑道:“表哥。”

杨致之点头,又说道:“表妹,你最近可好?听说你每日要跟着外祖母学很多东西,很是辛苦。”

绫罗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这点苦头算什么。”

“绮罗每日从学堂回去便可休息,你却要学到半夜,外祖母实在是不公。”杨致之义愤填膺道。

绫罗忙摇头,急忙道:“表哥不要这样说,祖母也是为我好,再则……,你也知道因为我爹娘,我的处境很不好,若不努力些……罢了,就算这样,我也庆幸我是绫罗不是绮罗。”

杨致之心中一震,笑道:“我一直当表妹是兰花,如今才知道表妹是竹子,极有韧­性­的。若是旁人,早就怨命运对她不公,羡慕旁人了,也只有表妹才会这样豁达。”

“表哥,外祖可好?”绫罗开口问道。

杨致之笑道:“都好,你也不要怪他,他不过是一时气急,等他消了气就好。”

绫罗笑称不敢,又要问其他事时,却见一紫红身影冷不丁的冒出来。

“哈哈,可教你爷爷逮到了,你们两人躲到巷子里做什么?别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楼翼然掐腰说道,脖子上的金链子闪闪发光,另有几个春华馆的顽童跟在他身后。

杨致之涨红脸,急忙辨道:“你们别胡说,我不过是与表妹恰好遇到。”

“呸,管你们是不是恰好,反正爷爷我告诉了先生,你就吃不了兜着走。”楼翼然歪着嘴笑道。

杨致之握紧拳头,说道:“你们告诉先生又怎样?反正我就是恰好遇到了,你当我没事跟着表妹吗?呸,我杨致之也不是那般无聊之人。”

楼翼然挥着拳头笑道:“听说当初这丫头逼爷爷我娶她,如今你们孤男寡女的躲在一处,不是更要娶她了?快快,咱们来玩成亲。”

“对对,新郎新娘。”有人起哄道。”

杨致之满脸通红喝道:“你们适可而止,我是不会做新郎的。”

绫罗咬着嘴­唇­,强忍住眼中委屈的泪水,若是此事闹大了,苏老夫人知道了,又要说她没长进,辜负了她的心血,哽咽道:“楼翼然,你不要闹了。”

杨致之见绫罗如此委屈,又暗恨自己此时保护不了她,也求道:“楼翼然,你放过我吧,日后先生交代下来的功课,我都给你做了。”

楼翼然笑道:“这才识相。”

“那我们的呐?”又有人问道。

杨致之一一应了,哄走了他们才松了口气,拿帕子去擦绫罗的眼泪,道:“表妹,别怕,他们不过是闹着玩,不敢去找先生的。”

绫罗退一步,避开杨致之的帕子,又一点头,绕过杨致之回了春华馆,杨致之不敢跟着回去,便又在外头转悠了半天。

绫罗进了院子,顶头见楼燕然在围栏下捉虫子,迟疑后又凑了上去,说道:“你管这些虫子做什么?恶心死了。”

楼燕然将花叶上的虫子拨下来,听到绫罗声音里的哭腔,心想杨致之果然听他的话截住绫罗了,回头道:“这些虫子啃了花叶,要把花弄死的。”

“可恶的虫子。”绫罗啐道。

楼燕然摇头道:“虫子不可恶,可恶的是蝴蝶。”

绫罗一怔,看到空中有两只蝴蝶不时的落到花叶上,又被楼燕然赶走。

“你赶蝴蝶做什么?它们要吃花粉的。”绫罗说道,眼中很是可怜那被赶走的蝴蝶。

楼燕然笑道:“它们是来叶子上产卵的,卵又变成了虫子。”

“原来蝴蝶生虫子啊。”绫罗睁大眼睛说道。

楼燕然笑着点头,绫罗一笑,“果然每次跟你说话最开心。”便又上了台阶,在廊上隔着栏杆与楼燕然说话。

另一边,勒索完杨致之的楼翼然,挥手叫身后的跟班散去,又奔到了冬逸馆,进了院子,便直奔楼七娘的屋子,用力撞开门后,又一气呵成的趴在地上抱住楼七娘的腿。

“姐,你今儿个得带我去赛马。”楼翼然仰着头说道。

楼七娘手中的鞭子啪一声甩向一边,俯视着楼翼然道:“别想。”

“姐,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今天弟弟给你万两黄金,你就答应我吧。”楼翼然腆着笑脸说道。

“别想。”楼七娘蹙眉道,瞥了眼屋子西边的屏风。

屏风之后,绮罗掩着嘴,努力的憋着笑,每次听到大门砰的一声打开,她便知道是楼翼然来了,便快速的躲到屏风之后,果然每次都能见到楼翼然不一样的丑态。

楼七娘向前走了一步,奈何楼翼然体型太大,拖不动他,又斥道:“站起来,哪有动不动就下跪的!”

“你是我姐,姐,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楼翼然又用脸曾楼七娘的腿。

楼七娘抬脚欲踹又不舍得,无奈道:“你大了也能自己去,何必急于一时?”

“姐,听说今晚上你们要烤­肉­吃,我也要去。”楼翼然又蹭了蹭,抱住楼七娘双腿,唯恐她跑了。

楼七娘又看了眼屏风,无奈道:“放学后等我。”

“唉。”楼翼然笑着站起来,拍拍膝盖,又说道:“还是七姐好,不像老八,见了我就没好气。姐,你得教训下老八。”

楼七娘瞪了他一眼,啐道:“再不走,伊人就来了,也叫她看看你这死皮赖脸的样子。”

楼翼然回头看了眼,见门外没人,笑道:“我早听说伊人姐姐今晚上也去的,我去找她跟她说我也去。”

“给我关门。”楼七娘没好气的说道。

楼翼然又砰的一声将门合上。

“出来吧。”楼七娘叫道,嘴中念道:“脸皮厚也就算了,每次还躲起来,跟见不得人一般。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畏缩的徒弟。”

绮罗出来笑道:“是七姐慧眼识英雄,看重了我的才华。”

“呸,你也别笑我弟弟,你也是一副死皮赖脸相。”楼七娘啐道,又嘱咐道:“不许跟别人说翼然的丑事。”

“唉。”绮罗应道,又将手从手套里拿出来擦擦手汗。死皮赖脸也要看对象,她与楼翼然都对楼七娘用死皮赖脸这招,也是因为楼七娘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节快乐

55、未雨绸缪

绮罗回了春华馆,看着楼八娘何美人的眼神,知晓绫罗又想偷看她在做什么。

下午,杨府的管家送了位名唤妍初的石姓小姐过来。

周先生要石妍初坐在杨致之前面。

绮罗瞥了眼,见石妍初与石氏长的五分相像,心想今生没了苏清词,石氏或许能够让她的这位侄女成了杨家的少夫人,不必像上一世那样被苏清词陷害的只能远嫁他乡。

因对石氏十分敬仰,杨致之对石妍初也是十分客气。

绫罗远远觑了一眼,心中冷哼一声,又收回视线。

绮罗回头又看了一眼石妍初,见她怯生生的没有石氏的风范。

握着笔,绮罗突然笑了,心想石妍初进学堂就是为了杨致之,不管她愿不愿意,身为一个孤女养在杨家,一言一行都得听石氏的,石妍初只能完成了这个任务,才能活的好。不如问问她,若是她当真要与杨致之在一起,便成全了她。倘若石妍初有了上一世绫罗那般的品格,杨致之这一世倾心的又会是谁?绫罗如今也和前世大不同了,杨致之大概是不能深爱这样的绫罗了。

想到这,绮罗拿着笔点在纸上,又想她若要嫁人,首选的必是杨家,苏老夫人或者大杨氏又会想方设法的成了苏杨两家的好事,到时杨老太爷不愿意,少不得她们要动起生米煮成熟饭的心思,又或者弄坏了她的名声,如今不如未雨绸缪,早早的将杨致之定给石妍初的好,若是石氏知道她在帮石妍初,也会感谢她的。

如此,也能间接跟石氏透个口风,免得日后苏老夫人或者大杨氏乍然出手,大家都没有个防备。

一念至此,绮罗又释然的笑了,杨致之究竟会选择与上一世的绫罗一般­性­格的石妍初,还是一般相貌的绫罗?

回过神来,绮罗看了眼一团糟的纸,将之揉成一团,又重新开始写字。

楼燕然好奇的看了眼绮罗,他看到绮罗无意识的写了一个字,又用墨涂上,那字迹有些熟悉,绝不是绮罗的字迹。

楼燕然刚要问绮罗刚才的字迹,就听楼翼然的笑声乍然在教室里响起。

周先生眯着眼看了一眼楼翼然,说道:“楼翼然今天的字多写一倍,明日由楼七娘交给我。”

楼翼然捂着嘴的手一顿,哼唧了几声,回头瞥了眼杨致之又趴在案几上傻笑。

周先生也不再管他,只眯着眼摇头晃脑的拿本书看。

课间果然有几个女孩凑过去看石妍初,不过那几个女孩家世都不怎样,也是托了人进来的。

绮罗心想石妍初初到襄城学堂,人生地不熟,被石氏养了也没几日,许是跟石氏也不甚熟悉,不若此时投了她的缘,得了她的信任。

想着绮罗便向石妍初走去,石妍初后面的杨致之见绮罗走来,站起来笑道:“绮罗有事?”

“我找你表妹。”绮罗笑道,表妹前世是杨致之对绫罗的专称,今世就成了石妍初的吧。

“表妹,这是我……苏家大小姐,苏绮罗。”杨致之刚要介绍说是他表妹,又顿住。

石妍初接连丧去两位至亲,正是小心谨慎、敏感多疑之时,见杨致之如此介绍,便当是杨致之看不起她,拿“大小姐”之名压她,对绮罗也有些排斥,说道:“我听姑妈说过你。”

绮罗笑道:“让你见笑了,你叫我苏姐姐吧,我比你大。”

石妍初歪着头说道:“你怎知你比我大?”

“猜的!”绮罗说完,牵了石妍的手,觉察到她的手微微在颤,心知她这是怕生,绮罗微笑着,露出两颗梨涡,说道:“你跟我来,我介绍大家给你认识。”

石妍初微微推脱,感到绮罗微微用力握了她的手,便顺从的跟了绮罗过去。

“这是楼姐姐楼明珠,这是何姐姐何美人。”绮罗指着楼何两人说道。

楼何两人忙站起来与石妍初见礼。

“楼姐姐,何姐姐。”石妍初羞涩道。

绮罗一笑,又牵着石妍初去见了楼燕然等人,见了绫罗,又说道:“这是我妹妹绫罗,跟我长的一样的。”

石妍初抬头看了眼绫罗,叫声姐姐好,又被绮罗拉着见了肖点翠。

肖点翠只问了石妍初一句,道:“你会作诗吗?”

石妍初摇头,见肖点翠脸上有些失望,便紧张起来。

绮罗笑道:“她这是谦虚害羞呐,肖姐姐,过两日要石妹妹作了诗给你看,如何?”

“那自是好的。”肖点翠拍手道。

绫罗听说石妍初也会作诗,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绮罗见石妍初面上窘迫,脸上有些急­色­,说道:“我带你去看吃饭,更衣的地方。”

石妍初眼中亮光一闪,点头应了。

绮罗先带石妍初去了更衣之所,待她方便之后,又引着她去了吃饭的地方,又想杨家的管家未必细心,便带着她出了春华馆,将整个学堂逛了一圈。

“多谢你了,苏姐姐。”石妍初笑道,脸上的羞涩渐渐褪去,因绮罗不停的介绍,也于她熟络起来。

“你太客气了,这有什么。”绮罗摆手说道,见石妍初已经相当信赖她,心想这不算她利用人,只算是双赢吧。

放学的车上,绫罗有意问道:“绮罗,你收到楼姐姐的请帖了吗?”

绮罗摇头道:“还没有。”

绫罗又笑着问:“那你知道有谁收到了吗?比如何姐姐?”

“何姐姐与肖姐姐一样,都是不用帖子的。”绮罗开口说道,心知绫罗对能否去楼家十分的在意,因上次独有她未去,暗地里有很多人讽刺她。

绫罗见绮罗这问不出什么,又合了眼小憩。

岸芷也就是莫散,与禄儿相视一笑。

放学后,绮罗回了自己屋子,便听禄儿在那唉声叹气,看向绮罗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这做什么?听的人心里不痛快。”祉儿啐道。

禄儿站起来说道:“你说为什么只要葛先生教二小姐?老夫人又时常叫二小姐过去说话。我问了孙妈妈,孙妈妈可说了有几夜老夫人还跟二小姐说了一宿的话。岸芷也说老夫人私下里教了二小姐许多。”

“傻子,你可见着咱们屋子里的东西比二小姐的少了?凭老夫人多看重二小姐,这亲疏远近老夫人也不能忘了。”祉儿笑道。

正说着,又见春芽掀了帘子进来。

春芽笑着与她们一点头,将手中带的小东西递给她们。又走到里间给绮罗请安,见绮罗正在用羊­奶­泡手,笑道:“请大小姐安。”

“你不方便了,还过来做什么?”绮罗开口说道,又让春芽坐下。

春芽如今怀胎五月,脸若银盆,又因腰上荷包满了,人也显富态许多。若说她这人,也算是个天才。一家子父母姐妹都是老实憨厚的,唯独出了她这么八面玲珑,又有胆有识的。那日听绮罗说了红松木的事,春芽灵机一动,又将高门大户建房子所需的东西都列出来,哄着夫家拿出全部家当,又问亲戚借了银子,进了那些石材木材储着,待到老太监要建房子了,又寻了个中人去说项,一次便赚了个盆满钵盈。春芽也因此更得了夫家的青眼,都说她有帮夫运。

“不能长坐着,走动一下才好生养。”何妈妈笑道,又递了果子给春芽吃。

春芽谢了何妈妈,又摆手说道:“我今儿个被娘亲逼着喝了两碗老­鸡­汤,再吃不下东西了。”

“春芽,你跟小姐说着,我家去一趟。”何妈妈说道。

春芽应了声好,何妈妈笑着收拾了下东西便出了朝霞院。

“何妈妈还这么爱往家跑?”春芽撇嘴说道。

绮罗笑道:“她抱了孙子,可不得多看两眼。”

春芽一笑,闻这­奶­味,自己寻到柜子里,抓了把香料塞到香炉里,将羊­奶­的腥味压过去。

绮罗叫人拿清水给她洗了手,又涂了一层霜|­乳­,然后看着自己的手,经这么一泡,那些茧子软了许多,也不易被人瞅到。

“小姐你说大夫人那肚子里真是星君?”春芽笑道。

绮罗咬­唇­一笑,说道:“是不是星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那弟弟若生下来,定然要羡煞整个襄城。”

“是炸了整个襄城,哎哟。”春芽抱着肚子叫了一声。

绮罗关切道:“怎么了?”

春芽脸带幸福,摆手笑道:“没事,这臭小子踢了我一下。”

祉儿端了两杯杏仁露进来,伸手摸了下春芽的肚子,笑道:“叫我这做姨妈的也摸摸,哟,真踢了呀。”

“走开,小丫头家家的也不害臊。”春芽啐道。

祉儿拔下春芽头上的一枚簪子,拿在手中摇着:“这是姐夫送的?给了我吧,我看着喜欢。”

“给你了,就当你姐夫给你下的聘礼。”春芽笑道。

祉儿脸上一红,跺了下脚,说道:“你这样说我更不还你了。”扭身跑了出去。

绮罗听闻春芽说祉儿嫁娶之事,忽又想到上一世福儿的遭遇,走到外间,听禄儿等人都在门外与岸芷说话,又回头低声问春芽:“最近娘亲那里可有什么事?”

“事倒是有,只是不能让你听。那静安师太如今算是花名满襄城了,谁不知道她那庵堂是‘老少咸宜’的。”春芽诡秘的说道。

绮罗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又问:“没有其他的事?比如娘亲要挑丫头什么的?”

“那倒是有一桩,只是与小姐不相­干­。是老爷要仰仗那钮太监,要大夫人挑个家生的丫头过去。如今大夫人看了一遍,依旧未挑到好的。”春芽掩着嘴说道。

春芽又砸吧着嘴说道:“买一个我们都看不到的也就算了,偏要找个家生的,我们都认识的,谁受得了这个。”

绮罗望向春芽,如今富足了,春芽的心也软了。

春芽又说了一会子话,便出去了。

绮罗左右想了下,身边的丫头她是早嘱咐过不与小杨氏那边来往的,此次应当没有她的事,想罢,又自己拿了纸笔写字。

刚写了两个大字,就见初一探头探脑的进来,偷偷的凑到绮罗耳边说道:“大小姐,二夫人想你了,她想跟你说说话。”说完,初一又将一个纸条放在绮罗手上。

绮罗背后的汗毛一立,瞪了眼初一。

初一不明所以,因从未见过绮罗对她有厉­色­,因此委屈的瘪嘴,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绮罗将那纸条扔到地上,又瞪了她一眼说道:“亏我还担心你们,你倒好自己送上门了。”

初一气道:“我是为小姐着想,小姐没事拿我出什么气!”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绮罗将笔掷在初一面前,初一虽心里不服,也不敢再作,垂头跪在地上。

绮罗见初一委屈的表情,心想她又不知这些事情,又说道:“你站起来,跟我说如何见到二婶的,二婶又要跟我说什么?”

初一低着头依旧不起,说道:“我听人说我表姐找我有事才去的二夫人院子,到了那才知道是二夫人找我。小姐,二夫人哭了许久,说就想见你一面。”

绮罗斥道:“我素日说了不要去那边,你怎么就是不听?二夫人是不是又给了你什么?许了什么?”

初一一僵,将身上的荷包拿下来,拿出一枚银锞子。

绮罗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你把字条拿去给娘亲看,另外说你不曾告诉我。”

“小姐?”初一疑惑道。

绮罗瞪了她一眼,说道:“府中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怎会没人见到你往那边去?再者说,我们的人一贯是不往那边去的,你今日去了能不惹眼?能有人不跟娘亲说?”

“可是二夫人哭的实在可怜!”初一犹豫道,又觉背后告密有些不光彩。

绮罗见此,说道:“娘亲如今正找不顺眼的丫头,要送去给钮太监。她向来最厌烦我们这边的人跟二婶接触。我也不逼你,你要如何,自己去决断吧。到时,我多给你几两银子嫁妆好了。”

初一僵住,瘫在地上,半响说道:“小姐骗人的吧。”随后又想了半天,语带哭声道:“多谢小姐,我听小姐的。”暗恨自己一时糊涂,就信了小杨氏的话。

绮罗捡了地上的字条塞到初一手中,又擦了她的眼泪,说道:“咱们不能心软,若是心软了就是死路一条。”尤其是福儿、初一这等命不值钱的丫头,更不能得罪了上头的人。

初一点头,握住字条,又忍住眼中的泪水。

十五进来见初一这样,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绮罗吩咐道:“初一,去跟娘亲说吧,回头将事情跟十五、月末等人说说,都长点心眼。”

“是。”初一应道,转身走了出去,十五收拾了地上的笔,又看绮罗心烦意乱,也不扰她。

初一去了大杨氏那里,大杨氏略说了她几句,又放了她回去。

初一又回来向绮罗复命,说道:“大夫人叫我看着你,也看看有没有眼皮子浅的替二夫人传话。”

绮罗笑道:“知道了,反正我又不过去,她叫你看着,你就看着好了。”

初一为难道:“只是我每次去该怎么回?”

“照实回,我做什么娘亲怎会不知道。”绮罗笑道。

初一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说道:“那我跟她们也说说。”

绮罗点头,又道:“将那太监的事隐去,月末最是胆小,别吓着她。”

“哎。”初一应道,又走了出去。

再说那边按照字条上说的亭子里等着的小杨氏,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见到绮罗,正暗骂初一办事不利之时,就见一人提着灯笼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请二夫人安。”来人却是金枝。

小杨氏笑道:“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这不是大小姐没空,就叫了奴婢来。二夫人有话跟奴婢说也一样,奴婢回头再跟大小姐说。”金枝笑道,觑了眼小杨氏。

小杨氏一僵,笑道:“金枝姑娘是弄错了吧,我可没叫绮罗过来。”

金枝笑道:“那就是大小姐逗奴婢玩呐,奴婢就想着没事怎么就使唤起奴婢来了,既然没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走好。”小杨氏说道,看着金枝离去,脸又­阴­了下来,“白眼狼!”

啐了一声,身子未全好的小杨氏又扶了美景回自己院子。

屋里正画着美人图的苏清和见小杨氏进来,问道:“怎样?绮罗答应了?”

小杨氏坐在一边,喝了口热茶,骂道:“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如今连面也不见上一回,若不是为了绫罗,我才懒得看她一眼!呸,什么东西!”

“阿姿。”苏清和叫道,看了眼苏慕轩。

小杨氏忙叫人将苏慕轩带下去,叹息道:“绫罗上一年就想去楼家八小姐的生日宴,今年不知道那八小姐请她了没有。”

苏清和闭了嘴,不敢搭话,一时说不通,小杨氏又该抱怨是他连累了绫罗。

小杨氏将杯子砸在桌上,说道:“绫罗哪里比不上她,凭什么她能去,绫罗不能?”

“说了你也不听,你叫绮罗带绫罗过去,绮罗愿意了,娘亲也不一定愿意。”苏清和说道,提笔给美人描眉。

小杨氏握拳道:“娘亲现在对绫罗比对绮罗好,她一定会帮绫罗的。”

苏清和瞥了眼冥顽不灵的小杨氏,也不与她争辩。苏老夫人当初对他也如同亲生一般,如今出了事,杨老太爷下定决心对付他,苏老夫人也没有帮他说话。所以老夫人的话是信不过的。

56、人不为己

苏清和说苏老夫人不想绫罗去楼家,却也说错了。苏老夫人想要绫罗过去,但绫罗能否过去,要全凭自己的本事。

楼八娘的生日越来越近,眼看着绮罗收到了帖子,绫罗的心开始乱了,有些急躁起来。

“啪——”一声,葛先生用细长的竹子抽在绫罗小腿上,说道:“我说了你要笑,不管怎样都要笑。要笑的别人心虚,害怕。”

“是。”绫罗应道,又笑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怎样笑最好看,当初楼八娘说她脸上没有梨涡时,她就对着镜子笑了许久。

葛先生又抽了一下,绫罗嘶了一声,却不敢哭出来。

“比如对弈之时,你笑的越坦荡,你的对手越会以为你有一手好棋。先老太妃一生都是在笑,失宠的时候在笑,得势的时候也在笑,便连先帝也说见了老太妃的笑,最是安心。”葛先生又说道。

绫罗应声是,只是不经意间就会想到那些人对她的嘲笑,尤其是石妍初也得了帖子,凭什么她就没有。

葛先生收了竹条,说道:“你心不静,今日就到这里吧。”

“先生,我……”绫罗叫道,见葛先生严厉起来,又低头说声是。

葛先生走后,绫罗在后厅里练习了一会今日的课程,又隐约听到前面绮罗带着绢罗读书,恨恨呢喃道:“她还知道谁是她亲妹妹……”

她一心要与楼八娘何美人交好,绮罗偏不带着她与楼何两人一起玩,反倒是来了没几日畏畏缩缩的石妍初,因绮罗,与楼何两人亲近起来;便是在家中,绮罗对绢罗绡罗也比对她好,如此想着,绫罗心中更恨。

不一会,红袖来叫她去苏老夫人那里。

到了苏老夫人房中,苏老夫人叫绫罗也给菩萨上了香,随后说道:“葛先生说你今日很不用心。”

“­奶­­奶­。”绫罗叫道,想起葛先生的叫道,含笑说道:“葛先生说是,那便是吧。”

苏老夫人打量着绫罗,对她的长进很是满意,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楼八娘不给你帖子你就不去了?路子不是只有一条,关键要用脑子想。三十六计,哪一条不是人想出来的?”

“请­奶­­奶­指教。”绮罗开口道。

苏老夫人跪在蒲团上,合着眼转着佛珠,说道:“肖家小姐与楼家十分亲密。”

绫罗刚要再问,又闭了嘴,想到苏老夫人只会提点她这么多,便又跪下给苏老夫人磕了头,然后出了佛堂,进了朝霞院自己屋子里。

因心乱,绫罗又拿了线来理,越理越乱,最后烦躁的将线丢在一边,翻了柜子,看了眼自己藏着的苏清和的诗集,细想一下,决定拿了诗出来抄。

只要在楼八娘生辰那日进了楼家就好,谁会知道她是不是被请过去的。

“岸芷,研磨。”绫罗叫道,摸摸自己的手腕,经了一日的折腾,腕子似乎肿了一些。

岸芷忙进来给她研磨,不经意间,碰了那诗集一下,水撒上去一滴。

绫罗紧张的看那诗集,叫岸芷研了墨就出去。

绫罗这边想到了注意,那边苏老夫人也听说了大杨氏的打算。

“她当真要把锦屏送出去?”苏老夫人盘腿坐在榻上问道。

“是,大夫人明日一早就要送锦屏出去了,这是她们院子的秋月说的,先前锦屏就跟玉环说,大夫人怕是要除去她了。”孙妈妈说道,砸吧着嘴,锦屏粗粗笨笨的,本就不该凑到大杨氏面前,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也不叫人意外。

苏老夫人转了两圈佛珠,问道:“锦屏看到老大家的做什么了?”

“仿佛是出血什么的。”孙妈妈说道,觑了眼苏老夫人,心想那丞相孙子,苏老夫人是看不到了,前儿个见了大杨氏的肚子,她就奇怪短短两个月怎么就鼓起来这么多。

苏老夫人叹息一声,说道:“反常必有妖,我早知她那肚子有古怪。离十六个月还有多久?”

“还有两三个月。”

苏老夫人站起来,将佛珠递给孙妈妈,笑道:“三个月之后,我倒要看看她怎么给我一个孙子。盯紧些,别让她出什么幺蛾子。”

“是。”

又过几日,到了学堂,绮罗去了冬逸馆,绫罗直接去了春华馆。

今日楼七娘没来冬逸馆,绮罗自己练习后,又换了衣裳去春华馆,教室里,楼八娘面有忧­色­,楼燕然也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绮罗开口问道。

何美人挽着楼八娘的手臂,神­色­不安的说道:“楼老九昨日被吓到了,不知道是哪来的黑影,呼一声窜出来,把楼老九吓晕过去了。”

绮罗呼道:“是贼吗?抓到了吗?”

楼八娘摇头,说道:“谁能想到有人敢在我们家飞檐走壁,偏老九胆子小,又碰巧被他看到了,若是抓到那个贼子,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了。”

绮罗握着手说道:“若是我,也要被吓个半死。”又想楼七娘定是在家看着楼翼然了。

转过身来,绮罗见楼燕然一贯温润的脸冷了许多,碰了他一下,刚要安慰他,就见楼燕然反应极大的瞪向她。

“你怎的了?你也被吓到了?”绮罗开口问道。

楼八娘、何美人也望向楼燕然,楼燕然半响点头,说道:“听丫头们说了,唬了我一跳,我一向只当咱们家是最安全的。”

楼八娘觑了他一眼,说道:“咱们家就是最安全的,不过是那贼子走运罢了,过两日一定能抓到他。”

“说的是。”楼燕然回道,又转过身趴在位子上。

绮罗看着反常的楼燕然,回忆着上一世自己这般年龄会否因听说这种事心神不定,蹙眉想了下,又想楼翼然都能被吓病倒,楼燕然这样的反应也不算过分。

课间,绮罗再次向冬逸馆走去,进了屋子,刚换了衣裳,就有人推门进来。

“谁?”绮罗叫道,一时想自己疏忽了,往日有楼七娘在,也就没锁门,打开的门中,楼燕然在阳光下走了进来。

因看了太阳,绮罗眼前模糊起来,过了一会才好。

楼燕然走到角落坐下,说道:“你练你的,我不打扰你。”抱着膝,似乎在想什么很复杂的事。

绮罗一笑,先活动下关节。

楼燕然垂着眼,仿佛只是想找个地方呆着。

绮罗与楼燕然回到教室时,绫罗瞥了他们一眼。

接连几日,楼七娘不到,楼翼然不来,楼燕然都跟着绮罗去冬逸馆。

再一次见他们一起回来后,绫罗瞥了他们一眼,又向肖点翠说道:“听说宋先生才华横溢,我拣了自己以前做的几首诗出来,也想请他帮我看看。”

肖点翠笑道:“也好,宋先生人很好,他自然愿意帮你看。只是我能先看看吗?”

绫罗说着见笑了,拿出自己抄的几页出来。

肖点翠见了赞叹道:“见了你的,我都没脸拿出自己的了。只是这诗不如石妍初先前拿出来的好,若不是她总是害羞,不忍她为难,我还要逼着她再写几首呐。”

绫罗一僵,随后道:“她何时做的?也不叫我看看。”

“前儿个她送我的折扇上写的,在这,你看。”肖点翠拿出扇子给绫罗看。

绫罗见那扇子上的一首果然比自己的要好很多,笑着赞扬了几声,又说:“若不是­奶­­奶­不叫我四处乱写,我也想与她切磋一下。”说完,又笑着望向石妍初,见那边石妍初似是在生气,杨致之作揖讨饶。

绫罗心里轻蔑一笑,说是害羞羞涩,偏在杨致之面前使小­性­子,不过是众人面前装斯文罢了。

“石妍初这­性­子,我娘亲见了也说可怜可爱,说难为她一个孤女寄人篱下,还不怨天尤人,自怨自艾。”肖点翠望着纸扇又说道。

绫罗心想肖夫人那家世,知了几个成语就爱乱用,回头笑道:“好虽好,就是太爱跟表哥使小­性­子,有些小……”本要说小家子,忽想到葛先生的教诲,不可在背后说人闲话,便住了嘴,接着说道,“有时觉的小气些,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她的天真烂漫之处。”

肖点翠笑着点头。

绫罗又道:“不知何日我能见到宋先生?明后两天不得空闲,只有后日学堂里休息,不过那日楼姐姐生日,你又要过去,实在是……”

肖点翠心知楼夫人不喜绫罗过去,但想着只是见宋先生,不要楼夫人见着绫罗即可,便说道:“我不耐烦跟她们聚会,不若我叫楼八娘约了宋先生,咱们到那日去找宋先生。”

“这……楼姐姐不喜欢我过去吧。”绫罗担忧道。

肖点翠笑道:“我不跟她提你的事,她不会知道。”

“多谢你了,肖姐姐。”绫罗笑道。

肖点翠笑道:“这有什么,我最爱听宋先生给别人点评了。”

绫罗一笑,回想一下,又写了一首诗,说道:“这个送给肖姐姐,不及石妹妹的好。”

肖点翠欢喜不迭的接过来,慢慢品着。

绫罗扬眉一笑,又望向石妍初,见她此时已被杨致之逗笑了,又垂下眸子,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

午间,石妍初经过绮罗身边,低声道:“苏姐姐,你出来一下吧。”

“好。”绮罗说道,便跟着石妍初出了春华馆,到了外面的月季花圃前,望着石妍初,见她面上隐有忧­色­,便说道:“你的处境我最明白不过,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苏姐姐,你那诗能再给我写几首吗?”石妍初忐忑道。

绮罗一怔,暗想自己果然越活脸皮越厚了,不愿拿绫罗的诗来出名,却能不犹豫的拿杨致之的诗给石妍初充场面。

绮罗笑道:“这有什么,你若要,我再给你就好,且那不是我的诗,不过是有人写了不外传的,借你的名传出去也好,只是不能用的太多,若是后来接不上,反会有人说你江郎才尽。不如你先隔几日拿出一首,然后自己慢慢学着,这样我存的诗没了,你也能用自己的本事做出更好的来。”

“苏姐姐说的也有道理,我本就是孤女一个,无才无德,家里更是绝了户的。若不是苏姐姐拿诗出来说是我做的,只怕更没人乐意理我。”石妍初又说道,拿了帕子掩嘴抽泣。

“你这样做什么?人最要不得的是妄自菲薄,不管怎样,既然老天叫你生下来,就自会给你准备了一条活路。”绮罗拿了帕子给石妍初擦泪。

石妍初含泪道:“如今在杨家,姑­奶­­奶­对我很好,就是杨老太爷也不错。只是我这心里总有些难受,要感恩,又觉得感恩太难。”

绮罗一叹,心想石氏当势,石妍初的日子都难过,上辈子还有一个苏清词杵在杨家,石妍初当时更难过的,问道:“是不是有下面的人说你什么了?”

石妍初咬­唇­不语,须臾又说道:“若是人人都像苏姐姐这般就好了。”

绮罗坐在花圃边的石头上,说道:“我这也是存了私心,你若知道苏杨两家的事就该知道我的心思。”

石妍初也跟着坐下,说道:“听说你们两家联姻频繁,­奶­娘也曾说过,若不出岔子,你就是……”

“我是不要嫁杨致之的,所以私心想要你们在一起。”绮罗开口道。

石妍初脸上一红,半响说道:“哪里用这么早去想,”又道,“我的以后只能听姑­奶­­奶­的。”

绮罗握着石妍初的手,侧头望着她,说道:“你在杨家也是不如意的,毕竟那不是自己家。只是既然活着就要活的好,你总该为自己打算。”

石妍初的嘴张张,又合上了。

“石外祖母即便是为你考虑,也要几年之后才告诉你。几年之后的事,谁也料不到。 你一介孤女,孤身一人,只能自己给自己考虑。”

听绮罗如此说,石妍初的脸上的红晕散去,惨白如雪的肌肤上凄然一笑,说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如何不懂这些,­奶­娘也告诉过我这些,只是……”

只是石氏非到万全之时不会开口点破这事,在此之前,只会似有若无的暗示石妍初,绮罗在心中接到,开口道:“你若想要留在杨家,我便帮你,只要你一句话就好。”

石妍初抬头见着杨致之走来,握着绮罗的手一用力,望着前方说道:“我只有这一条路走了。”

绮罗心想不是只有这一条路走,是只有这一条走起来,不似旁的路那样前程未卜,想着绮罗笑道:“你像我先前教你的那般没事向杨致之使­性­子吧,只要不过分,他都不会生气,此外,若有什么辛苦之处,也告诉他吧,他虽与舅舅一般不通俗务,但最喜被人依靠。”

石妍初一怔,回想到石氏似乎也这样说过,更信了绮罗的话。

“绮罗,表妹,你在这里做什么?”杨致之走来问道。

石妍初抬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管我做什么。”说完,便站起来,向春华馆走去。

“绮罗?”杨致之疑惑的望向绮罗。

绮罗一笑,坐着说道:“我刚跟她说,你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嫌她­性­子不好。”

“你!无理取闹!”杨致之叫道,口中呼着表妹向石妍初追去。

望着两人矮小的背影,绮罗懒懒的站起来,谁说年少不知愁?

回去的路上,绮罗见绫罗神情放松了许多,只是笑得很不自然,疑惑了一下,见绫罗与岸芷说话,才发现绫罗也开始换牙了。

57、生如夏花

待到楼八娘生日那天,绮罗与绫罗一同去见过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见绮罗上穿桃红­色­断襦,下着粉­色­长裙,衬得脸­色­也好看,又不惹眼,暗自点头,笑着对绮罗说道:“去了楼家,不可给人家添麻烦。”

“是。”绮罗应道。

苏老夫人又看向绫罗,绫罗是一身荷叶­色­的襦裙,又批了一条浅­色­披帛,苏老夫人对绫罗说道:“我记得肖小姐喜欢穿白­色­的衣裳,你也配上一条白­色­的披帛,要那上头绣着梅花的那一条,这样看着也不冷清。”

“是。”绫罗应着,示意蕙兰去取。

再次打量两人,苏老夫人又对绫罗说道:“虽说要笑不露齿,但你别抿紧着嘴笑,跟个小老太婆一般,小心牙齿长出来不好看。”

“是。”绫罗应道,仍旧不想旁人看到她的牙­肉­。

苏老夫人见两人准备齐全了,便叫红袖跟着一一送她们两人过去。

出门上了车,先是到了肖家,绫罗下了车,又有肖点翠带了人来迎,绮罗又坐着车向楼家那边去。

肖点翠挽着绫罗,笑道:“你可来了,快上车吧,咱们这就去找宋先生。”

“好。”绫罗应道,想着肖点翠说过楼夫人总是叫人过来请她,疑心她是不想叫人看到和自己在一起,才急赶着到楼家去。

到了楼家侧门,因肖点翠时常从这门进出,因此守门的婆子直接放她进去,肖点翠拉着绫罗去寻宋先生,绫罗正想着如何到楼夫人那里,就见一个婆子迎过来,笑道:“肖小姐,可等着你了。夫人说你定是要从这门进的,果然如此,夫人真真是料事如神。”

“冯妈妈,我不去见伯母了,你代我向她问声好。”肖点翠笑道。

“小姐这可不行,白夫人也在,正说着你呐。”冯妈妈笑道。

肖点翠脸上一红,点头应了,又望向绫罗,吩咐自己的丫头对儿,叫她带着绫罗去宋先生那里。

绫罗心中虽有疑惑,但面上笑道:“肖姐姐有事就快去吧,我是不碍的。”

肖点翠又嘱咐对儿不能怠慢了绫罗,便跟着冯妈妈走了。

绫罗望着肖点翠走远了,笑着问对儿:“白夫人是何人?为何肖姐姐听说她来了,就要去见?”

对儿笑道:“小姐是跟楼夫人相熟,也就不弄那些虚套。见了其他人,自是要彬彬有礼。”

绫罗口中应着是,却不信肖点翠那样­性­子的人,会有怕得罪的人。

岸芷却知白夫人大概就是肖点翠定下的婆家。

半路上,绫罗突然说道:“哎呀,你看我,突然想起来有样东西忘给我姐姐了,你带着我去给她送一下吧。”

“这……有什么东西,奴婢给您送吧。”对儿说道。

绫罗一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东西,只是我姐姐昨儿个要我给她准备的几句吉祥话,说是给楼姐姐祝寿用的,今早上忘跟她说了,若是惹出什么事,她回去又该挨骂了。这位姐姐就带我过去吧。”

对儿犹豫下,岸芷收到绫罗的指示,笑道:“不过是说两句话,你还怕我们偷了楼家的东西叫你不好跟肖小姐交代不成?”

对儿为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叫宋先生等着也不好。”

岸芷说道:“只是两句话,不碍什么的。”

对儿一想也是如此,况且她与岸芷也十分熟悉了,总要给她些面子,再说只要绫罗不去楼夫人面前就好,想着便应了,领着绫罗主仆两人向楼八娘院子里走去。

到了楼八娘院子门前,绫罗远远见着楼七娘、何伊人向一条巷子走去,便问:“楼姐姐何姐姐这是要去哪?”

对儿摇头说不知,岸芷见了楼八娘、何美人两人的丫鬟,又拉着对儿与她们说话,绫罗见对儿分了神,转身向正房走去,路上又遇到了何美人的一个丫鬟,那丫鬟只当绫罗是绮罗,听她说要去拜见楼夫人,便带着绫罗向楼夫人房里走去。

一路上看着楼家的雕梁画栋,绫罗心想楼夫人对她的偏见一是因苏老夫人要人给她和楼翼然做媒,二是因小杨氏夫­妇­品­性­不良,若是楼夫人见了她,定会改了偏见,襄城其他人家的夫人,因着楼夫人喜欢她,也会对她亲切些。若是能像楼夫人对肖点翠一般,那更是极好。

尚未想完,便到了楼夫人房前,外头的人报一声,“苏小姐来见夫人了。”

绫罗向何美人的丫鬟一笑,在楼老爷的侍妾掀了帘子后,便走了进去。

“绮罗,你刚……”楼夫人见了绫罗便笑道,忽见到来人气质与先前迥异,笑容又少了些,问道:“你是绫罗吧?”

“是,绫罗给楼夫人请安,­奶­­奶­叫我替她给您问声好。”绫罗屈身说道。

楼夫人忙叫丫头扶她起来,坐在楼夫人身边的肖点翠身子一僵,楼夫人觉察到了又拍拍肖点翠的后背。

绫罗又转向白夫人,屈身道:“您是白夫人吧,给您请安了。”

“好好,这孩子看着跟玉人一般。”白夫人笑道,也察觉到楼夫人不喜绫罗,又指着肖点翠说道:“点翠跟我去院子里转转,咱们许久不见了,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

“是。”肖点翠应道,上前挽了白夫人的手出去。

绫罗垂手立在一边,看着两人出去。

楼夫人望着绫罗说道:“你也去玩吧,我叫人带你去老八那里。”

绫罗笑道:“伯母客气了,我与楼姐姐她们是常见的,不急在一时。今日见了楼伯母,更觉亲切,想陪着楼伯母说会子话。”

楼夫人一怔,说道:“我这老婆子一个,哪里能耽误了你,叫你拘束了。”

“楼伯母年轻着呐,哪里能说老。听­奶­­奶­说,楼伯母先前也是能上阵杀敌的。我最仰慕的便是楼伯母这样的巾帼英雄。”绫罗笑道。

楼夫人一笑,指着旁边的椅子说:“你坐下吧,你­奶­­奶­实在是夸大了,我不过是跟着在后面瞎胡闹,带着家丁赶走了几个流寇罢了,那时天下都安定了,哪有这么多敌人可杀。”

“那也是很了不得的,莫说女子,便是男儿见了贼寇也要吓的半死,哪里还想着去追贼。”绫罗缓缓说道,又将苏老夫人先前跟她说的楼夫人的事一一说出来,“连陛下也夸您是巾帼不让须眉,楼伯母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楼夫人笑了半日,说道:“这都多少年了,我当没人记得那些事了。”

“这可是流芳千古的事,谁能不记得。”绫罗又说道。

楼夫人一笑,道:“你这丫头从外面看是朵兰花,一开口,就成了朵解语花,真不知你­奶­­奶­怎么把你调教出来的。也罢,你就去寻你楼姐姐她们玩去吧。”

绫罗见楼夫人十分开怀,自觉已让楼夫人放下芥蒂,笑着推让了两句,接了楼夫人给的荷包,便跟着冯妈妈去了楼八娘院子里。

楼夫人喝了两口茶,又听人来报,说楼七娘要带了楼翼然出去。

“翼然好了,出去也无妨,只是叫七娘看好了他,别叫他乱跑。”楼夫人吩咐道,心知楼翼然憋在屋子里十几日已是十分难得了。

楼家不喜狭窄密闭的夹道穿堂,多用游廊连接各院。

绫罗到了楼八娘的院子,见一群人在玩击鼓传花,一眼扫过去,却不见绮罗。

石妍初先看到绫罗向绫罗打招呼,绫罗见了楼八娘何美人等人。

虽心中疑惑,但楼何等人依旧邀绫罗入席,绫罗在石妍初与何美人之间坐下,问石妍初:“怎不见绮罗?”

“八娘使坏给她灌下去两杯酒,如今去后头躺着了。”何美人不待石妍初开口便说道,又要丫鬟击鼓。

绫罗不再多问。

那边厢,被何美人说喝醉了的绮罗此时却也为难起来。

“脱下来,快脱下来。”楼翼然扯着绮罗身上的骑装说道。

绮罗拉着袖子,说道:“是七姐叫我穿的。”

“那也不行,这是七姐的衣服。”楼翼然叫道,自己就要动手给绮罗脱,嘴中依旧念着:“是你爷爷我的七姐,不是你七姐。”

绮罗一急,从腰上抽下鞭子便唰的一声向楼翼然手上抽去。

显然经历的多了,楼翼然避开,站在一边瞪着绮罗,口中说道:“我七姐穿着好看,你穿难看死了,丑八怪!”

绮罗收了鞭子,也不与他争辩美丑,只说道:“伊人姐姐可不喜欢这小气巴拉的人,七姐都这么大了,这衣服她也穿不上了。”

楼翼然听到何伊人的名字,不叫绮罗还衣服了,只是斜着眼瞪向她。

过了一会功夫,楼七娘、何伊人过来了,两人也是骑装,楼七娘是红火的,何伊人是天青­色­的,另配了一条鹅黄披帛。

见绮罗收拾好了,楼七娘说道:“走吧,老九,你跟着也行,只是不能捣乱。”

“哎。”楼翼然笑着,凑到何伊人面前给她看自己的新靴子。

何伊人开口道:“好看,翼然穿着就是好看,是你七姐做的吧?”

楼翼然挺胸骄傲一笑,说道:“我不想要的,七姐偏给我。”

绮罗低头去看那靴子,见上面绣着许多繁复的图腾,似是保命用的,一看便知不是十几日能做出来的。

楼七娘在前头说道:“还走不走?”

其余三人应了一声,忙跟上去。

绮罗小跑着跟上楼七娘,跑了几十步,脚步又停住了。

游廊对面走来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子,似是十**,又像是三十出头。

一头青丝如云堆在头上,只Сhā了一枝芙蓉,偏那芙蓉也似散了花瓣一般。芙蓉之下的那张脸,虽美但也单薄,一双如寒星般的眸子,含着说不尽的忧伤,两片红­唇­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更是带着诡异的妖艳,不由得叫人想起一句“死如秋叶之静美”。恰又穿着一身枫叶­色­的衣裙,裙摆也是在京城里才时兴的宽大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

绮罗不由得怔住,心想楼家女儿多英姿飒爽,何家女儿多娇俏甜美,这样如凋零红叶一样的女子,却又为何出现在楼家的院子里?

“姨娘。”楼七娘、何伊人并楼翼然站住叫道,皆立在一边。

那女子略一点头,也不曾多看他们一眼,便淡漠的从一旁走过去。

绮罗一直望着那女子的裙摆看,待楼翼然不耐烦的叫她走,绮罗才回过神跟上,心中诧异几人对一个姨娘为何如此尊重。

只是见楼家姐弟及何伊人不说,她也不好再问,心中想着那样­精­致的眉眼,这位姨娘应当就是楼燕然的娘亲了。

四人出了院子,到了后门,又有几个丫鬟牵着马等着那里。

楼七娘扶着绮罗上马,又自己坐在后面,与她同乘一骑,何伊人也上了马,最后只剩下楼翼然站在下面。

“我要跟七姐坐。”楼翼然叫道,又拉着绮罗的脚要把她拉下来。

楼七娘皱着眉头说道:“你都多大了,若你再闹,我就不带你去。”

楼翼然背着手,撅嘴道:“七姐,你见了这个死丫头就不疼我了。”

何伊人美目一转,柔声道:“翼然乖,你能文能武的,自己骑马就行了。”

楼翼然仍想坐楼七娘前面,见楼七娘夹马向前走,方叫着:“等我。”然后踩着凳子向马背上爬去。

绮罗用纱巾蒙了脸,眯着眼感受吹到脸上的微风。

何伊人说道:“你未骑过马,要知道让马跑起来,那风吹在脸上才舒服。”

绮罗笑道:“若是能纵马飞驰,也不枉活了这一世了。”

楼翼然见三人有说有笑,哼哧了两声,又叫风吹的他头疼。

楼七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老实些,等会教你拉弓­射­兔子。”

“翼然,我想要兔子,你抓了给我养着好不好?”何伊人也说道。

楼翼然拍着胸口道:“我一定给伊人姐姐捉一窝的兔子。”

楼七娘轻笑一声。

绮罗透过面纱看着,待到出了城,见城外路上也有许多人骑马游逛。

楼七娘叫绮罗抓紧,然后一鞭子抽下去,马向前驰去,何伊人也策马跟上,因缰绳在下人手中,楼翼然只能远看着她们三人驰去。

绮罗闭着眼,任风吹在脸上,风渐大,那面纱也吹开了,万幸她用手抓着,才没飞走。

待到楼七娘在一处山坡上停下,绮罗依旧有些意犹未尽,仿佛马儿还在奔腾一般。

拉着楼七娘的手下了马,绮罗站在山坡上往下看,笑道:“果然这样看风景才有趣,那房子小的如巴掌一样。”

楼七娘负手说道:“这算什么,到了泰山华山那才叫居高临下。”

何伊人将风吹散的头发捋到耳后,柔声道:“多少人上了山坡便觉能望尽天下。”

绮罗一怔,转向何伊人说道:“我当何姐姐柔柔弱弱的,不想何姐姐骑马骑的这样好。”

何伊人笑道:“人不可貌相,你一贯看着老实,不也有无赖耍滑的时候?”

绮罗不好意思的一笑,望向下面的房子,寻找着苏家,忽想到楼七娘、何伊人这两位妙人,才华气度相貌绝不在楼八娘、何美人之下,为何她只听说过楼八娘、何美人的事,却不曾听人说过她们一句半句。

山坡半腰上,楼翼然喘着粗气,指着三人,叫她们下来。

何伊人劝了楼七娘下山,三人便牵了马,向楼翼然走去。

楼翼然因三人撇下他跑了,便有些生气,扭着身子不理楼七娘。

楼七娘也不管他,叫下人选了一处平地铺了毯子等,又说道:“绮罗,我们去打猎。”

“哎。”绮罗应道,抱着弓箭等物跟着楼七娘向林子里走。

楼翼然忙又叫着等他,一边回头向何伊人保证会抓了兔子,一边向林子里跑去。

进了林子,忽然窜出一只乌鸦向天上飞去,楼翼然吓的抓住绮罗的袖子,又觉不好意思,瞪了绮罗一眼,快走两步跟上楼七娘,抓着楼七娘向前走。

楼七娘斥道:“你这小子,平日里揍人的时候胆子大着呐,一到没人的时候就没胆了。”

楼翼然哼哼道:“谁知道这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绮罗捂着嘴笑,楼翼然回头伸了拳头要揍她。

“后头几步外就是跟着的人,你怕什么。”楼七娘笑道,将弓箭放到楼翼然手中,在他身后教他拉弓。

“姐,没见到……”楼翼然刚要说没见到兔子,就见一对耳朵在草丛后出现,立刻屏住了呼吸。

楼七娘眯着眼,待到那兔子刚刚跳出来,就拿着楼翼然的手将箭­射­出去。

楼翼然叫着过去捡兔子,见兔子蹬着后退,被­射­穿了肚子,是活不成了,说道:“姐,伊人姐姐要活的兔子。”随后将兔子交给下人提着。

楼七娘收了弓箭,说道:“你不是要自己捉的吗?”

楼翼然磨叽了半天,也不说话,只是巴巴的摇着楼七娘的袖子。

绮罗见他们姐弟两这样相处也十分有趣,又想以后教苏睿轩鞭子也无不可,正想着,听到两声清脆的鸟叫声,便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小鸟……”楼翼然叫着向声音的源头跑去,跑了两步见楼七娘跟着他,才又放心的往前跑。

楼七娘说了声是翠鸟,便与绮罗并排跟着楼翼然走着。

“不许跟别人说翼然胆小。”楼七娘又嘱咐道。

“是,我不说。”绮罗说道。

楼七娘叹道:“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跟我爹吵架掀桌子都不怕,就是怕黑怕静,若是晚上没人领着,他都不敢到我那边去。”

绮罗回想刚去楼七娘屋子里换衣裳的事,楼七娘最喜登高望远,住在三层画楼最顶上一层,画楼又是建在楼府小湖泊中,只有几十步长的竹桥连着岸,走上去竹桥吱吱叫。

楼翼然拨开草丛,提着一只翠鸟回来了,“看,这鸟可是我抓的。”

“瞎猫遇到死耗子了,算你走运。”楼七娘说道。

绮罗见那翠鸟扑棱的翅膀上有几点血迹,想着不知遇到了什么弄伤了它的翅膀。

“正好送给伊人姐姐。”楼翼然得意道。

楼七娘摇头,说道:“这叫翠鸟,生活在水边的,你若要送给伊人,也该知道这鸟的名字,不然显得你什么都不懂。”

楼翼然嚷嚷道:“姐,我知道是翠鸟,叫鸟也没错。”

楼七娘不与他争辩,又带着两人向前走,猎了几只兔子,便带着两人回去了。

回到放东西的地方,何伊人已经将瓜果都摆在毯子上,笑着问楼翼然:“我的兔子呢?”

楼翼然献宝的将翠鸟递给何伊人看,说道:“兔子不好看,这是我抓的翠鸟,伊人姐姐,你看这个多好看。”

何伊人笑道:“是不错,翼然真好,听说这鸟飞的极快,这样你都能抓到,果然翼然是最了不起的。”

楼翼然脸红了一下,何伊人叫他把鸟给了下人,又叫他去水边洗了手吃果子。

绮罗跟着楼七娘转,见她将下人剥好皮的兔子撒上作料,就用树枝窜起来,悬在火上烤。

“七姐动作真麻利。”绮罗叹道。

转着兔子,楼七娘说道:“待过了十五,我就出了这襄城,踏遍千山万水,访遍名胜古迹。”

绮罗赞叹一番,她也想,只是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了也不定能实现,又问:“七姐,楼伯母能叫你出门?”

楼七娘笑道:“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何伊人在一旁笑道:“那你走了,我可怎么办?不如你带了我一起,也叫我见识下这如画江山。”

楼七娘见楼翼然围着何伊人转,又指使他去拿佐料过来,对何伊人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还要一辈子跟着我不成?”

“跟着你也无妨。”何伊人笑道,又偷指着楼翼然道:“只要他不跟来就成。”

绮罗望着楼翼然,心想若是何伊人成亲了,楼翼然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

兔子烤好后,楼七娘与何伊人却不怎么吃,绮罗也不敢多吃,唯有楼翼然拿着兔子腿在一边啃着,边啃边嚷嚷道:“若是能看着伊人姐姐跳舞就好了,我就只看过两回。”

何伊人笑道:“你往日吵着要看舞翩跹就罢了,如今还想看我跳舞了。”

“伊人姐姐跟舞翩跹不一样。”楼翼然叫道,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若说是身份,却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楼七娘回头叫人拿了她的长笛过来,对何伊人说道:“他被吓的病了许久,你就让他看看吧,左右你是他的天仙姐姐,再没人比的过你。”

何伊人站起来笑道:“打他骂他的是你,见不得他受委屈的还是你。你这姐姐做的真是比我好多了。”

楼七娘一笑,将笛子放在红­唇­之下,便吹出了一曲高山流水。

何伊人就这笛声跳起舞来,一颦一笑,当的上是倾国倾国。

绮罗看着何伊人跳舞,心想,她确实是天仙姐姐,认识了她这么久,也不曾见到她有哪里不好的,便是楼八娘、何美人,偶尔也会找肖点翠些小麻烦,说些小是非,何伊人却是待谁都亲亲切切的,若说她笑里藏刀、腹内藏­奸­,却也不见众人有哪里值得她算计的。

楼翼然抹去嘴上的油,也屏住呼吸不敢叫好,待到何伊人停下,才欢呼道:“伊人姐姐最美了,应当跟何美人换名字。”

楼七娘放下长笛,啐道:“胡说什么,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才是最美的美人。”

绮罗笑道:“伊人姐姐跟七姐住的地方很相配,伊人姐姐也是住在水上的?”

何伊人笑道:“你这也算猜对了,我虽不住在水上,也是住在水边的。”

楼翼然挤到何伊人身边,笑道:“伊人姐姐往后还出来吗?别像六姐一样,出了学堂就只呆在家里头。”

“那是六姐在做嫁妆……”楼七姐说道,又闭了嘴。

绮罗突然想到楼八娘生日后,楼七娘何伊人就该从学堂里回来了,有些伤感道:“日后,怕是难见到两位姐姐了。”

“呸,又不是去见了阎王爷,怎会见不到?学堂里放了假,你就说去找八娘美人,不也能见到我们?”楼七娘啐道。

绮罗重又笑道:“七姐说的是。”忽又想到楼翼然阎王爷爷的称呼,又笑了一声。

楼翼然却高兴道:“我也不去学堂了,回家跟伊人姐姐玩。”

何伊人一笑,柔声道:“翼然,这可不行,你还要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呢。”

楼七娘听闻玉树临风,捂着肚子大笑。

绮罗望着楼翼然此时依旧圆滚滚的身子,也躲到楼七娘身后掩嘴笑了起来。

58、生如夏花

待到楼八娘生日那天,绮罗与绫罗一同去见过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见绮罗上穿桃红­色­断襦,下着粉­色­长裙,衬得脸­色­也好看,又不惹眼,暗自点头,笑着对绮罗说道:“去了楼家,不可给人家添麻烦。”

“是。”绮罗应道。

苏老夫人又看向绫罗,绫罗是一身荷叶­色­的襦裙,又批了一条浅­色­披帛,苏老夫人对绫罗说道:“我记得肖小姐喜欢穿白­色­的衣裳,你也配上一条白­色­的披帛,要那上头绣着梅花的那一条,这样看着也不冷清。”

“是。”绫罗应着,示意蕙兰去取。

再次打量两人,苏老夫人又对绫罗说道:“虽说要笑不露齿,但你别抿紧着嘴笑,跟个小老太婆一般,小心牙齿长出来不好看。”

“是。”绫罗应道,仍旧不想旁人看到她的牙­肉­。

苏老夫人见两人准备齐全了,便叫红袖跟着一一送她们两人过去。

出门上了车,先是到了肖家,绫罗下了车,又有肖点翠带了人来迎,绮罗又坐着车向楼家那边去。

肖点翠挽着绫罗,笑道:“你可来了,快上车吧,咱们这就去找宋先生。”

“好。”绫罗应道,想着肖点翠说过楼夫人总是叫人过来请她,疑心她是不想叫人看到和自己在一起,才急赶着到楼家去。

到了楼家侧门,因肖点翠时常从这门进出,因此守门的婆子直接放她进去,肖点翠拉着绫罗去寻宋先生,绫罗正想着如何到楼夫人那里,就见一个婆子迎过来,笑道:“肖小姐,可等着你了。夫人说你定是要从这门进的,果然如此,夫人真真是料事如神。”

“冯妈妈,我不去见伯母了,你代我向她问声好。”肖点翠笑道。

“小姐这可不行,白夫人也在,正说着你呐。”冯妈妈笑道。

肖点翠脸上一红,点头应了,又望向绫罗,吩咐自己的丫头对儿,叫她带着绫罗去宋先生那里。

绫罗心中虽有疑惑,但面上笑道:“肖姐姐有事就快去吧,我是不碍的。”

肖点翠又嘱咐对儿不能怠慢了绫罗,便跟着冯妈妈走了。

绫罗望着肖点翠走远了,笑着问对儿:“白夫人是何人?为何肖姐姐听说她来了,就要去见?”

对儿笑道:“小姐是跟楼夫人相熟,也就不弄那些虚套。见了其他人,自是要彬彬有礼。”

绫罗口中应着是,却不信肖点翠那样­性­子的人,会有怕得罪的人。

岸芷却知白夫人大概就是肖点翠定下的婆家。

半路上,绫罗突然说道:“哎呀,你看我,突然想起来有样东西忘给我姐姐了,你带着我去给她送一下吧。”

“这……有什么东西,奴婢给您送吧。”对儿说道。

绫罗一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东西,只是我姐姐昨儿个要我给她准备的几句吉祥话,说是给楼姐姐祝寿用的,今早上忘跟她说了,若是惹出什么事,她回去又该挨骂了。这位姐姐就带我过去吧。”

对儿犹豫下,岸芷收到绫罗的指示,笑道:“不过是说两句话,你还怕我们偷了楼家的东西叫你不好跟肖小姐交代不成?”

对儿为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叫宋先生等着也不好。”

岸芷说道:“只是两句话,不碍什么的。”

对儿一想也是如此,况且她与岸芷也十分熟悉了,总要给她些面子,再说只要绫罗不去楼夫人面前就好,想着便应了,领着绫罗主仆两人向楼八娘院子里走去。

到了楼八娘院子门前,绫罗远远见着楼七娘、何伊人向一条巷子走去,便问:“楼姐姐何姐姐这是要去哪?”

对儿摇头说不知,岸芷见了楼八娘、何美人两人的丫鬟,又拉着对儿与她们说话,绫罗见对儿分了神,转身向正房走去,路上又遇到了何美人的一个丫鬟,那丫鬟只当绫罗是绮罗,听她说要去拜见楼夫人,便带着绫罗向楼夫人房里走去。

一路上看着楼家的雕梁画栋,绫罗心想楼夫人对她的偏见一是因苏老夫人要人给她和楼翼然做媒,二是因小杨氏夫­妇­品­性­不良,若是楼夫人见了她,定会改了偏见,襄城其他人家的夫人,因着楼夫人喜欢她,也会对她亲切些。若是能像楼夫人对肖点翠一般,那更是极好。

尚未想完,便到了楼夫人房前,外头的人报一声,“苏小姐来见夫人了。”

绫罗向何美人的丫鬟一笑,在楼老爷的侍妾掀了帘子后,便走了进去。

“绮罗,你刚……”楼夫人见了绫罗便笑道,忽见到来人气质与先前迥异,笑容又少了些,问道:“你是绫罗吧?”

“是,绫罗给楼夫人请安,­奶­­奶­叫我替她给您问声好。”绫罗屈身说道。

楼夫人忙叫丫头扶她起来,坐在楼夫人身边的肖点翠身子一僵,楼夫人觉察到了又拍拍肖点翠的后背。

绫罗又转向白夫人,屈身道:“您是白夫人吧,给您请安了。”

“好好,这孩子看着跟玉人一般。”白夫人笑道,也察觉到楼夫人不喜绫罗,又指着肖点翠说道:“点翠跟我去院子里转转,咱们许久不见了,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

“是。”肖点翠应道,上前挽了白夫人的手出去。

绫罗垂手立在一边,看着两人出去。

楼夫人望着绫罗说道:“你也去玩吧,我叫人带你去老八那里。”

绫罗笑道:“伯母客气了,我与楼姐姐她们是常见的,不急在一时。今日见了楼伯母,更觉亲切,想陪着楼伯母说会子话。”

楼夫人一怔,说道:“我这老婆子一个,哪里能耽误了你,叫你拘束了。”

“楼伯母年轻着呐,哪里能说老。听­奶­­奶­说,楼伯母先前也是能上阵杀敌的。我最仰慕的便是楼伯母这样的巾帼英雄。”绫罗笑道。

楼夫人一笑,指着旁边的椅子说:“你坐下吧,你­奶­­奶­实在是夸大了,我不过是跟着在后面瞎胡闹,带着家丁赶走了几个流寇罢了,那时天下都安定了,哪有这么多敌人可杀。”

“那也是很了不得的,莫说女子,便是男儿见了贼寇也要吓的半死,哪里还想着去追贼。”绫罗缓缓说道,又将苏老夫人先前跟她说的楼夫人的事一一说出来,“连陛下也夸您是巾帼不让须眉,楼伯母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楼夫人笑了半日,说道:“这都多少年了,我当没人记得那些事了。”

“这可是流芳千古的事,谁能不记得。”绫罗又说道。

楼夫人一笑,道:“你这丫头从外面看是朵兰花,一开口,就成了朵解语花,真不知你­奶­­奶­怎么把你调教出来的。也罢,你就去寻你楼姐姐她们玩去吧。”

绫罗见楼夫人十分开怀,自觉已让楼夫人放下芥蒂,笑着推让了两句,接了楼夫人给的荷包,便跟着冯妈妈去了楼八娘院子里。

楼夫人喝了两口茶,又听人来报,说楼七娘要带了楼翼然出去。

“翼然好了,出去也无妨,只是叫七娘看好了他,别叫他乱跑。”楼夫人吩咐道,心知楼翼然憋在屋子里十几日已是十分难得了。

楼家不喜狭窄密闭的夹道穿堂,多用游廊连接各院。

绫罗到了楼八娘的院子,见一群人在玩击鼓传花,一眼扫过去,却不见绮罗。

石妍初先看到绫罗向绫罗打招呼,绫罗见了楼八娘何美人等人。

虽心中疑惑,但楼何等人依旧邀绫罗入席,绫罗在石妍初与何美人之间坐下,问石妍初:“怎不见绮罗?”

“八娘使坏给她灌下去两杯酒,如今去后头躺着了。”何美人不待石妍初开口便说道,又要丫鬟击鼓。

绫罗不再多问。

那边厢,被何美人说喝醉了的绮罗此时却也为难起来。

“脱下来,快脱下来。”楼翼然扯着绮罗身上的骑装说道。

绮罗拉着袖子,说道:“是七姐叫我穿的。”

“那也不行,这是七姐的衣服。”楼翼然叫道,自己就要动手给绮罗脱,嘴中依旧念着:“是你爷爷我的七姐,不是你七姐。”

绮罗一急,从腰上抽下鞭子便唰的一声向楼翼然手上抽去。

显然经历的多了,楼翼然避开,站在一边瞪着绮罗,口中说道:“我七姐穿着好看,你穿难看死了,丑八怪!”

绮罗收了鞭子,也不与他争辩美丑,只说道:“伊人姐姐可不喜欢这小气巴拉的人,七姐都这么大了,这衣服她也穿不上了。”

楼翼然听到何伊人的名字,不叫绮罗还衣服了,只是斜着眼瞪向她。

过了一会功夫,楼七娘、何伊人过来了,两人也是骑装,楼七娘是红火的,何伊人是天青­色­的,另配了一条鹅黄披帛。

见绮罗收拾好了,楼七娘说道:“走吧,老九,你跟着也行,只是不能捣乱。”

“哎。”楼翼然笑着,凑到何伊人面前给她看自己的新靴子。

何伊人开口道:“好看,翼然穿着就是好看,是你七姐做的吧?”

楼翼然挺胸骄傲一笑,说道:“我不想要的,七姐偏给我。”

绮罗低头去看那靴子,见上面绣着许多繁复的图腾,似是保命用的,一看便知不是十几日能做出来的。

楼七娘在前头说道:“还走不走?”

其余三人应了一声,忙跟上去。

绮罗小跑着跟上楼七娘,跑了几十步,脚步又停住了。

游廊对面走来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子,似是十**,又像是三十出头。

一头青丝如云堆在头上,只Сhā了一枝芙蓉,偏那芙蓉也似散了花瓣一般。芙蓉之下的那张脸,虽美但也单薄,一双如寒星般的眸子,含着说不尽的忧伤,两片红­唇­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更是带着诡异的妖艳,不由得叫人想起一句“死如秋叶之静美”。恰又穿着一身枫叶­色­的衣裙,裙摆也是在京城里才时兴的宽大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

绮罗不由得怔住,心想楼家女儿多英姿飒爽,何家女儿多娇俏甜美,这样如凋零红叶一样的女子,却又为何出现在楼家的院子里?

“姨娘。”楼七娘、何伊人并楼翼然站住叫道,皆立在一边。

那女子略一点头,也不曾多看他们一眼,便淡漠的从一旁走过去。

绮罗一直望着那女子的裙摆看,待楼翼然不耐烦的叫她走,绮罗才回过神跟上,心中诧异几人对一个姨娘为何如此尊重。

只是见楼家姐弟及何伊人不说,她也不好再问,心中想着那样­精­致的眉眼,这位姨娘应当就是楼燕然的娘亲了。

四人出了院子,到了后门,又有几个丫鬟牵着马等着那里。

楼七娘扶着绮罗上马,又自己坐在后面,与她同乘一骑,何伊人也上了马,最后只剩下楼翼然站在下面。

“我要跟七姐坐。”楼翼然叫道,又拉着绮罗的脚要把她拉下来。

楼七娘皱着眉头说道:“你都多大了,若你再闹,我就不带你去。”

楼翼然背着手,撅嘴道:“七姐,你见了这个死丫头就不疼我了。”

何伊人美目一转,柔声道:“翼然乖,你能文能武的,自己骑马就行了。”

楼翼然仍想坐楼七娘前面,见楼七娘夹马向前走,方叫着:“等我。”然后踩着凳子向马背上爬去。

绮罗用纱巾蒙了脸,眯着眼感受吹到脸上的微风。

何伊人说道:“你未骑过马,要知道让马跑起来,那风吹在脸上才舒服。”

绮罗笑道:“若是能纵马飞驰,也不枉活了这一世了。”

楼翼然见三人有说有笑,哼哧了两声,又叫风吹的他头疼。

楼七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老实些,等会教你拉弓­射­兔子。”

“翼然,我想要兔子,你抓了给我养着好不好?”何伊人也说道。

楼翼然拍着胸口道:“我一定给伊人姐姐捉一窝的兔子。”

楼七娘轻笑一声。

绮罗透过面纱看着,待到出了城,见城外路上也有许多人骑马游逛。

楼七娘叫绮罗抓紧,然后一鞭子抽下去,马向前驰去,何伊人也策马跟上,因缰绳在下人手中,楼翼然只能远看着她们三人驰去。

绮罗闭着眼,任风吹在脸上,风渐大,那面纱也吹开了,万幸她用手抓着,才没飞走。

待到楼七娘在一处山坡上停下,绮罗依旧有些意犹未尽,仿佛马儿还在奔腾一般。

拉着楼七娘的手下了马,绮罗站在山坡上往下看,笑道:“果然这样看风景才有趣,那房子小的如巴掌一样。”

楼七娘负手说道:“这算什么,到了泰山华山那才叫居高临下。”

何伊人将风吹散的头发捋到耳后,柔声道:“多少人上了山坡便觉能望尽天下。”

绮罗一怔,转向何伊人说道:“我当何姐姐柔柔弱弱的,不想何姐姐骑马骑的这样好。”

何伊人笑道:“人不可貌相,你一贯看着老实,不也有无赖耍滑的时候?”

绮罗不好意思的一笑,望向下面的房子,寻找着苏家,忽想到楼七娘、何伊人这两位妙人,才华气度相貌绝不在楼八娘、何美人之下,为何她只听说过楼八娘、何美人的事,却不曾听人说过她们一句半句。

山坡半腰上,楼翼然喘着粗气,指着三人,叫她们下来。

何伊人劝了楼七娘下山,三人便牵了马,向楼翼然走去。

楼翼然因三人撇下他跑了,便有些生气,扭着身子不理楼七娘。

楼七娘也不管他,叫下人选了一处平地铺了毯子等,又说道:“绮罗,我们去打猎。”

“哎。”绮罗应道,抱着弓箭等物跟着楼七娘向林子里走。

楼翼然忙又叫着等他,一边回头向何伊人保证会抓了兔子,一边向林子里跑去。

进了林子,忽然窜出一只乌鸦向天上飞去,楼翼然吓的抓住绮罗的袖子,又觉不好意思,瞪了绮罗一眼,快走两步跟上楼七娘,抓着楼七娘向前走。

楼七娘斥道:“你这小子,平日里揍人的时候胆子大着呐,一到没人的时候就没胆了。”

楼翼然哼哼道:“谁知道这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绮罗捂着嘴笑,楼翼然回头伸了拳头要揍她。

“后头几步外就是跟着的人,你怕什么。”楼七娘笑道,将弓箭放到楼翼然手中,在他身后教他拉弓。

“姐,没见到……”楼翼然刚要说没见到兔子,就见一对耳朵在草丛后出现,立刻屏住了呼吸。

楼七娘眯着眼,待到那兔子刚刚跳出来,就拿着楼翼然的手将箭­射­出去。

楼翼然叫着过去捡兔子,见兔子蹬着后退,被­射­穿了肚子,是活不成了,说道:“姐,伊人姐姐要活的兔子。”随后将兔子交给下人提着。

楼七娘收了弓箭,说道:“你不是要自己捉的吗?”

楼翼然磨叽了半天,也不说话,只是巴巴的摇着楼七娘的袖子。

绮罗见他们姐弟两这样相处也十分有趣,又想以后教苏睿轩鞭子也无不可,正想着,听到两声清脆的鸟叫声,便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小鸟……”楼翼然叫着向声音的源头跑去,跑了两步见楼七娘跟着他,才又放心的往前跑。

楼七娘说了声是翠鸟,便与绮罗并排跟着楼翼然走着。

“不许跟别人说翼然胆小。”楼七娘又嘱咐道。

“是,我不说。”绮罗说道。

楼七娘叹道:“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跟我爹吵架掀桌子都不怕,就是怕黑怕静,若是晚上没人领着,他都不敢到我那边去。”

绮罗回想刚去楼七娘屋子里换衣裳的事,楼七娘最喜登高望远,住在三层画楼最顶上一层,画楼又是建在楼府小湖泊中,只有几十步长的竹桥连着岸,走上去竹桥吱吱叫。

楼翼然拨开草丛,提着一只翠鸟回来了,“看,这鸟可是我抓的。”

“瞎猫遇到死耗子了,算你走运。”楼七娘说道。

绮罗见那翠鸟扑棱的翅膀上有几点血迹,想着不知遇到了什么弄伤了它的翅膀。

“正好送给伊人姐姐。”楼翼然得意道。

楼七娘摇头,说道:“这叫翠鸟,生活在水边的,你若要送给伊人,也该知道这鸟的名字,不然显得你什么都不懂。”

楼翼然嚷嚷道:“姐,我知道是翠鸟,叫鸟也没错。”

楼七娘不与他争辩,又带着两人向前走,猎了几只兔子,便带着两人回去了。

回到放东西的地方,何伊人已经将瓜果都摆在毯子上,笑着问楼翼然:“我的兔子呢?”

楼翼然献宝的将翠鸟递给何伊人看,说道:“兔子不好看,这是我抓的翠鸟,伊人姐姐,你看这个多好看。”

何伊人笑道:“是不错,翼然真好,听说这鸟飞的极快,这样你都能抓到,果然翼然是最了不起的。”

楼翼然脸红了一下,何伊人叫他把鸟给了下人,又叫他去水边洗了手吃果子。

绮罗跟着楼七娘转,见她将下人剥好皮的兔子撒上作料,就用树枝窜起来,悬在火上烤。

“七姐动作真麻利。”绮罗叹道。

转着兔子,楼七娘说道:“待过了十五,我就出了这襄城,踏遍千山万水,访遍名胜古迹。”

绮罗赞叹一番,她也想,只是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了也不定能实现,又问:“七姐,楼伯母能叫你出门?”

楼七娘笑道:“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何伊人在一旁笑道:“那你走了,我可怎么办?不如你带了我一起,也叫我见识下这如画江山。”

楼七娘见楼翼然围着何伊人转,又指使他去拿佐料过来,对何伊人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还要一辈子跟着我不成?”

“跟着你也无妨。”何伊人笑道,又偷指着楼翼然道:“只要他不跟来就成。”

绮罗望着楼翼然,心想若是何伊人成亲了,楼翼然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

兔子烤好后,楼七娘与何伊人却不怎么吃,绮罗也不敢多吃,唯有楼翼然拿着兔子腿在一边啃着,边啃边嚷嚷道:“若是能看着伊人姐姐跳舞就好了,我就只看过两回。”

何伊人笑道:“你往日吵着要看舞翩跹就罢了,如今还想看我跳舞了。”

“伊人姐姐跟舞翩跹不一样。”楼翼然叫道,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若说是身份,却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楼七娘回头叫人拿了她的长笛过来,对何伊人说道:“他被吓的病了许久,你就让他看看吧,左右你是他的天仙姐姐,再没人比的过你。”

何伊人站起来笑道:“打他骂他的是你,见不得他受委屈的还是你。你这姐姐做的真是比我好多了。”

楼七娘一笑,将笛子放在红­唇­之下,便吹出了一曲高山流水。

何伊人就这笛声跳起舞来,一颦一笑,当的上是倾国倾国。

绮罗看着何伊人跳舞,心想,她确实是天仙姐姐,认识了她这么久,也不曾见到她有哪里不好的,便是楼八娘、何美人,偶尔也会找肖点翠些小麻烦,说些小是非,何伊人却是待谁都亲亲切切的,若说她笑里藏刀、腹内藏­奸­,却也不见众人有哪里值得她算计的。

楼翼然抹去嘴上的油,也屏住呼吸不敢叫好,待到何伊人停下,才欢呼道:“伊人姐姐最美了,应当跟何美人换名字。”

楼七娘放下长笛,啐道:“胡说什么,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才是最美的美人。”

绮罗笑道:“伊人姐姐跟七姐住的地方很相配,伊人姐姐也是住在水上的?”

何伊人笑道:“你这也算猜对了,我虽不住在水上,也是住在水边的。”

楼翼然挤到何伊人身边,笑道:“伊人姐姐往后还出来吗?别像六姐一样,出了学堂就只呆在家里头。”

“那是六姐在做嫁妆……”楼七姐说道,又闭了嘴。

绮罗突然想到楼八娘生日后,楼七娘何伊人就该从学堂里回来了,有些伤感道:“日后,怕是难见到两位姐姐了。”

“呸,又不是去见了阎王爷,怎会见不到?学堂里放了假,你就说去找八娘美人,不也能见到我们?”楼七娘啐道。

绮罗重又笑道:“七姐说的是。”忽又想到楼翼然阎王爷爷的称呼,又笑了一声。

楼翼然却高兴道:“我也不去学堂了,回家跟伊人姐姐玩。”

何伊人一笑,柔声道:“翼然,这可不行,你还要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呢。”

楼七娘听闻玉树临风,捂着肚子大笑。

绮罗望着楼翼然此时依旧圆滚滚的身子,也躲到楼七娘身后掩嘴笑了起来。

58、人心难测

玩了一天,看着时辰不早了,四人才回楼府,绮罗换了衣裳,去了楼八娘院子,见了绫罗也并无讶异,也不多问,便与她同车回去了。

到了苏家,苏老夫人得知绫罗见过了楼夫人,并且相谈甚欢,颇为欣慰。

绮罗叫禄儿拿出一把小弓箭,说是楼七娘送的。

苏老夫人看了眼,说道:“楼家何家都是好武的,也难怪她们家这种东西多。”

“­奶­­奶­,这个给睿轩玩吧。”绮罗开口道。

苏老夫人拿在手中仔细又看了眼,笑道:“难为你什么都想着他。”又叫孙妈妈将弓箭给苏睿轩送过去。

苏老夫人又叫绮罗、绫罗回去歇息。

苏睿轩从诸葛先生那里回来,见了弓箭也十分开心,又到绮罗屋里玩了小半天,最后被孙妈妈过来催才回苏老夫人院子。

第二日去了学堂,楼八娘低声问道:“骑马的滋味如何?”

何美人也跟着问道:“是不是很畅快?”

“风驰电掣,我差点都以为自己成了护国公主那般的巾帼英雄了。”绮罗趴在楼八娘桌子上说道。

何美人笑道:“这样就想成了英雄?你也太没眼界了。”

绮罗一笑,又歉疚道:“昨日楼姐姐生日,不在那边陪着,真对不住。”

“我知道你想骑马,才叫姐姐带你去的。我若是会为了这点子事生气,当初就不会帮你求人了,快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楼八娘说道。

“我听七姐说了她的志向,那楼姐姐你要做什么?”绮罗开口问道。

楼八娘一怔,叹息道:“我若有七姐五分就好了,听说她从小就是要做的就一定要做到,我却少不得要听娘亲说了才能做。”

绮罗一愣,心想楼八娘法场自刎何等的决绝,却也不得不听从母命,说道:“我看楼姐姐极有几分侠女风范,楼姐姐要做女侠不成?”

楼八娘苦笑道:“练剑的时候这般想过,后来就不敢再想了,我娘亲叫我练剑已经是开了恩的。”

绮罗握着楼八娘的手,说道:“我见着七姐都会自己烤兔子了,楼姐姐为何不先学些其他的?若是有机会,不定就能美梦成真。”

何美人也跟着调笑道:“绮罗说的对,若是到时候伯母同意了,你反而什么都不会做,出不了门,那才叫丢人呐。”

楼八娘恍然大俗,说道:“你们说的对,我每常说肖点翠是痴人说梦,成天说要做诗人,如今看来痴傻的反倒是我自己。”

何美人蹙眉想了下自己的未来,又摇摇头,笑道:“绮罗,你将来想做什么?”

绮罗一怔,半响道:“随缘吧。”只要不是上辈子的缘就好。

楼八娘刚想再说一句,就见肖点翠走过来,脸上一股冷气散开,似是十分气愤。

肖点翠对楼燕然说道:“楼燕然,能跟我换位置吗?”

楼燕然一怔,略想了一下,点头应了。

肖点翠将自己的书本等先放在何美人桌上,看着楼燕然收拾桌子。

何美人等三人皆看着肖点翠,心里也大概猜到了这其中的缘故。

绫罗走过来,面带不解地问道:“肖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自己清楚,我肖点翠又不是傻子,被你逗着玩。”肖点翠怒道。

绫罗强忍住眼泪,又说道:“肖姐姐,你不要这样,这样我很难过,对不起,我真的是……”

肖点翠不耐烦听她再说,待楼燕然收拾了东西,便将自己的书本放上去。

楼燕然安慰的看了眼绫罗,便拿着东西坐到肖点翠原来的位置。

绫罗跟了过去,含泪笑道:“麻烦你了,楼燕然。”心中想,苏老夫人果然说得没错,有些事能够达到一时目的,却也断了以后的路子。这样的法子,以后不到迫不得已之时,不能再用。

“没事。”楼燕然说道,又将笔墨纸砚摆好。

杨致之见绫罗受委屈,快步向她走来,关切道:“表妹,怎么了?”

绫罗笑道:“没事,一点小误会。”

何觅之义愤填膺地握拳,说道:“我去找肖点翠。”

绫罗拦住何觅之,劝道:“我不怪肖姐姐,有聚就有散,哪有拦着别人,强叫她跟我好的。”

何觅之又瞪了眼肖点翠,开口道:“她那人­性­子古怪,不知天高地厚,也只有娘亲、楼伯母喜欢她,说她纯真高洁。既然她要走,你就不要理她好了。”

绫罗点头应了。

杨致之见绫罗已坚强的恢复过来,也觉他帮不上忙,正有些怏怏的,就见石妍初从外头走来,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犹豫下,见绫罗已与楼燕然说笑,便向石妍初走去。

“表妹,你怎么了?”杨致之开口问道

石妍初拿着书说道:“没怎么,只是看了书中的一句,又忆起父母双亲在时的光景。”

杨致之想到自己爹爹是不管事的,娘亲又是见不到的,叹息道:“我与你是一样的。”

石妍初抬头看了他一眼,杨致之又笑道:“万幸遇到了你,咱们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石眼初一笑,仿如破冬一般,又拿了书来看。

杨致之见石妍初在看诗集,笑道:“你写的这般好了,还要看?”

“只许你好上加好,不许我发愤图强?”石妍初啐道。

杨致之悻悻的摸摸头,又说道:“我与你一同看吧。”

“好。”石妍初应道。

午间,绫罗见肖点翠拿着书本在春花馆南墙下转悠,凑过去叫道:“肖姐姐。”

肖点翠撇了下眼睛,又去背书。

“肖姐姐,你怎么不理我了?往日我见着你跟楼姐姐、何姐姐总闹脾气,不过一会子就好了,怎么对我就不行?莫非你也看不起我不成?若是这样,那我苏绫罗就无话可说了。”绫罗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肖点翠叫道。

绫罗心中一喜,回头却见肖点翠面上更冷。

“你错了也不诚心认错,还说我势利眼。楼明珠、何美人凭她们怎样跟我闹,也没有利用我的。再说,她们跟我吵,跟我打,我也是回了嘴还了手的,并不亏什么。你利用我,还要我再利用回去不成?”肖点翠冷笑道。

“肖姐姐——”绫罗又叫道。

“本当你也与我一般看重诗词,想着你不会利用诗来诱惑我,没想到你竟真做出这种事。便是日后你的诗写的再好,我也不耐烦看了。”

肖点翠不耐烦再说下去,拿着书进了教室。

绫罗回头,见楼燕然站在栏杆上望向她。

“楼燕然,我只是……”绫罗开口道。

“身不由己,我懂。”楼燕然说完,心有戚戚焉,也走回了教室。

透过窗子,绫罗隐约看到杨致之与石妍初一起读书论诗,突然想到真正的知己应当是与楼燕然一般的。

此外,何觅之终是忍不住去寻肖点翠,要她对绫罗道歉,只是口舌不及肖点翠锋利,说了几十句也不过是说肖点翠­性­子不好,被肖点翠驳了回去。

又过了两月,绮罗的牙齿差不多长全了。

此时楼七娘、何伊人终是离开了襄城学堂,楼八娘、何美人、肖点翠、杨致之、诸葛子钰也进了夏花馆,教室里空下很多位置,石妍初与绮罗坐在了一起,楼燕然依旧与绫罗坐在一起。

除却不能跟楼七娘学鞭子外,绮罗的学堂生活还算平静,只是苏家却注定是不能平静的。

大杨氏终在大雨来临的时候发作了,苏家的人都等着看那十六个月才生下来的少爷。

外头的雨哗哗下着,屋子里黑的只得早早的点上灯。

绮罗坐在屋子里,听着何妈妈念叨着:“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趟,大夫人这才刚叫了几声,只怕要叫上一夜了。”

绮罗拿着针线愣神,回想当初她生孩子那会,也是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夜。

“听着真瘆人,我刚过去瞅了眼,如今头皮还麻着。”禄儿摸着胸口说道,拿着帕子擦裤腿上的雨水。

何妈妈翻了个白眼,说道:“人家生孩子,你一个小姑娘过去凑什么热闹。”又问外面的雨停了没有。

禄儿道:“孙妈妈在大夫人那边看着,我娘叫我过去给她送点吃食。外头的雨刚停了一会子,现在又下大了。”

绮罗心想这么多的小丫头,怎么就能轮到禄儿,见禄儿眼珠子转着就知她在撒谎,估计是自己想看热闹才去的。

因眼花了,绮罗就将针线放下,又揉着眼睛站起来走两步。

“大小姐在吗?”外间岸芷问道。

祉儿说声在,就将岸芷领了进来。

绮罗见岸芷进来,笑道:“这个天绫罗还不歇息?”

“她哪有个歇息的时候,她到了老夫人说睡觉的时候就立马将东西放了睡觉,白日里却是不放松一点,急着跟葛先生学习呐。”岸芷说道,走到绮罗身边将一本书递给绮罗。

绮罗接过来看了,翻了两页似曾相识一般,忽想到是先前进过的绫罗的诗,又见字迹不是绫罗的,想到她们姐妹竟用的都是一样的招。绮罗又笑了,对岸芷说道:“你把书拿出来没事吗?”

“这有什么事,左右奴婢又不识字,二小姐也不避讳着我。”岸芷开口道。

绮罗又翻了几页,如今她也不是那目不识丁,见了别人会作诗就仰慕的人了,仔细品鉴一番,觉得这诗不如杨致之的好,便又还给岸芷,笑道:“你快放回去吧,回头过来教我做鞋子吧,我看你给孙妈妈做的鞋子很不错,你教了我,我给­奶­­奶­也做一双。”

“哎,大小姐等奴婢一下。”岸芷说道,又将书放回远处,隔了一会才又拿了鞋样过来。

半夜绮罗等人都睡着的时候,大杨氏屋子里并没有何妈妈预想中的嘶叫声,安安静静的。

苏老夫人坐在榻上,眯着眼看孙妈妈提着的篮子。

“老孙家的,送这孩子去吧。”苏老夫人转着佛珠说道。

孙妈妈提心吊胆的应声是,将手伸进篮子盖在孩子口鼻上,温热的鼻息扑到手上,孙妈妈不禁一抖,将手按下,又微微侧身,随后将孩子身上的小被子扯了蒙住孩子的头。

苏老夫人盯着大杨氏冷笑道:“果然是我们杨家教出来的好女儿,这偷龙转凤的主意都能想到,只是你若真是拿了龙凤来也就算了,怎能随便找了个野种来唬弄我”

大杨氏双手颤抖的跪在地上,因装着生孩子,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口中叫道:“姑姑,姑姑,我也是没有办法,这肚子里的孩子他不知去了哪,我也没有法子了……”

孙妈妈微微摇头,心想这种时候,大杨氏怎会觉得苏老夫人还会看着杨家的关系放过她。

外头红袖扬声道:“老夫人,大老爷叫人来问孩子生下了没有?”

苏老夫人给孙妈妈递了个眼­色­,孙妈妈走到外间说道:“孩子生下来是个死胎,老夫人怕老爷伤心,就叫人处理了。你叫老爷别伤心,早些休息吧。”

听红袖应了一声,孙妈妈才又回来,见手中提篮子,又将包被轻轻掀开一点,小心的放在围屏之后,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苏老夫人忽然掩着嘴笑了起来,又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就这样吧,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你安心坐月子吧。”

“姑妈,娘亲。”大杨氏心中一喜,嘴里说道:“娘亲,我本是不愿的,想着以后再生也好,只是听柳妈妈在我耳朵边多说了几句……”

苏老夫人望向大杨氏,看着她说,等着大杨氏将罪过都推给别人后,方说道:“既是这样,柳妈妈也就不留着了,但她是你­奶­娘,赶出去也不好,叫人放了她们一家子出去吧。另外,玉叶,你也不小了,也出去自己找人嫁了吧。”

“是,多谢老夫人。”玉叶开口说道,自打被苏老夫人见着她提孩子进来,她就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如今能活着出去,真是老天保佑了。

“此事不许跟大老爷说,你们也管了自己的嘴,若是说漏了,就自己找口井跳了吧。至于老大家的,你生孩子身子亏损了许多,以后若不是逢年过节,就不要出去了。”苏老夫人转着佛珠说道,听着外头的雨声小了,便向外间走去。

大杨氏一下子想到了苏清词,扑过来抱住苏老夫人的腿说道:“姑妈,娘亲,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不敢了,我想着以后生了孩子就将这野种弄死,绝不叫他混了苏家的血脉,娘亲……”

“别说了,没有野种,只有一个死胎。玉叶扶着你主子上床歇息,孙妈妈,将那死胎处理了吧。”苏老夫人说完,便出了屋子。

因开了门,大杨氏不敢再叫,只扑在地上呜咽个不停。

孙妈妈又看了她一眼,提着篮子出去,到了外面众人皆知她拿的是死胎,也不敢靠过来。

孙妈妈叫人给她把伞,也不叫人跟着,一路向北,出了大院,进了下人住的巷子里,见四周无人才敢掀了被子看,冷风一吹,被子下的小人打了个嗝,孙妈妈又念了声菩萨保佑,左右转了一圈,见雨花四溅,正想着将孩子放在哪,就见一院门突然开了,春芽家的男人邹镜出来见了孙妈妈就将她拉进院子,进了屋颤着声说道:“妈妈,你快救救春芽吧。”

“怎么了?”孙妈妈蹙眉道。

邹镜颤着声说:“路滑我叫她别去给娘亲送东西她偏不听,滑了一脚,白日看着没事,现在发作起来了。”

孙妈妈见外头天黑雨大,心知邹镜是一时找不到稳婆,说道:“你娘亲如今在哪?你去叫她,我去看着春芽。”

邹玉应声是,又说厨房里有春芽备好的洗澡热水、春芽床边放着人参片,被孙妈妈催着才又顶着雨跑出去。

孙妈妈提着篮子进屋,见春芽果然躺在床上叫唤,见了孙妈妈也不好说话。

孙妈妈将篮子放在桌上,又给春芽去看,见孩子已经露出了头发,也不等邹玉去叫人,就给春芽接下孩子。

春芽的孩子哭出声来,篮子里的那个也开始叫了。

“是个儿子。”孙妈妈笑道。

春芽迷糊着眼,又去看那篮子

孙妈妈一僵,嘴中说不出话,春芽心思一转,知晓这定是大杨氏院子里弄出来的,也不多问,只说:“妈妈准备怎样?”

孙妈妈将春芽的儿子递给春芽叫她喂­奶­,想了一下,又把篮子里的也抱出来递给春芽,说道:“好歹叫他吃口­奶­吧,以后也不知会怎样。”

春芽将那孩子接过来抱在怀中,因吸不出­奶­水,那孩子急的又啊啊叫了两声,正要说话,外头她婆婆淋着雨回来了,进屋见春芽抱着两个孩子,忙问是男是女,得知都是儿子,又谢过了孙妈妈,转身去给春芽炖­鸡­汤,又要孙妈妈多看一会春芽。

春芽也有些困倦了,觑了眼孙妈妈,又想天下间报应不爽,她也曾做过不少缺德事,不如将功补过,也叫老天放过她,说道:“劳烦妈妈了,天晚了,妈妈还是早些回去吧。”也不多解释,抱着两个孩子睡去。

孙妈妈见此,想着春芽也是心软了,便将孩子的胎衣等塞到篮子里,跟邹婆子说了两句话,告诉她苏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莫将她给春芽接生的事说出去,邹婆子忙应了,送了孙妈妈出去,又进屋给春芽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有群了,大家喜欢的话加一下吧

59、香消玉殒

因主人家死了儿子,邹家就算心中欢喜也不敢声张,只悄悄的养着儿子,连红­鸡­蛋也不敢往上面送。

相比起大杨氏那边死了孩子众人唏嘘一场,朝霞院里的小丫头多与春芽交好,见她生了双生子,心里也很为她高兴,纷纷送些小儿肚兜虎头鞋等过去。

绮罗也叫人送了两副长命锁过去,心想她与绫罗是分开养的,春芽的两个儿子要养在一起才好。

暴雨之后又过一月,天冷了起来,风吹的人脸皮子­干­巴巴的,树上的叶子也落尽,满院子只有两支迟了花期的月季带着一点艳丽颜­色­。

学堂里,绮罗每日自己去冬逸馆练习鞭子,三不五时的,楼七娘也到学堂里教她一会。

一日,绮罗想着明日楼七娘又要来,便早早的睡了。

睡下后,昏昏沉沉的便进入梦境,仿佛被一个黑屋子里,使劲的敲门,门外也没人应她一声。心中越发急躁起来,又踹了两下门,忽看到门闩,暗笑自己傻,抽了门闩果然那门就打开,绮罗猛的睁开眼睛,就见自己醒了过来。

摸摸额头,上面还有急出来的汗。

禄儿祉儿尚未睡下,正在外间说话,听她要水喝,便递了水过来。

忽然听到外头有人说走水了,绮罗忙道:“你们也去看看。”说着,自己也披了衣服出去。

只见远处天边红彤彤的一片,火舌舔着天空,似是远处的高楼着了火。

“小姐,是别人家着火了,吓了我一跳。回去吧,外头凉。”禄儿开口说道。

绮罗又望了一眼,便被禄儿、祉儿推进屋里。

躺在床上,绮罗忽想到楼何肖几家皆在那个方向,又暗暗祈祷不是她们几家才好。

第二日去了学堂,众人口中说着的都是昨夜失火一事,绮罗询问之后得知是楼家失火,一颗心剧烈的跳了起来,耳中只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又想那高楼千万不要是楼七娘的画楼。

绮罗去了夏花馆,在那里并未寻到楼八娘、何美人,又去了春华馆,春华馆里楼燕然几人也都不在。

因心中牵挂,绮罗有些坐立不安,引得石妍初也有些慌乱起来。

“苏姐姐,你放心好了,楼七姐不会有事的。”石妍初开口道。

绮罗点点头,犹自不相信。

走了一上午神,绮罗挨到午饭时间,连饭也不吃,又去夏花馆看。

夏花馆里,绮罗看到肖点翠,见她双眼红肿,如今也还在拿帕子抹眼泪,身边围了一圈女孩,皆是面有凄­色­,甚至有人哭出声来,站在几步外的男孩也在唉声叹气。

绮罗嘴­唇­动了动,走到肖点翠面前,竟觉失去了声音一般,望着肖点翠的神情,便在心中叫了声不好,尚未来得及感到悲伤,眼中的泪水却已落下。

肖点翠哽咽着抬头看绮罗,一身往日里看着圣洁的白衣,如今也透露出凄凉。颤抖着嘴­唇­,肖点翠开口道:“绮罗,楼七姐、伊人姐姐没了。”

仿佛被锤子锤了心脏一般,绮罗捂着胸口摇晃了两下,眼泪落的更快,嘴中默念着不可能。

肖点翠声音嘶哑道:“昨日一场大火,楼七姐、伊人姐姐都没能逃出来,在火中化成了灰。”

绮罗擦去眼泪,咧着嘴笑道:“不会的,你骗我做什么。”说完,绮罗又向外跑去。

肖点翠叫了她两声,因声音嘶哑实在喊不出话来。

跑到门外,禄儿也跑过来急道:“小姐,昨天那火是楼家的。”

绮罗点头,禄儿望着她脸上的泪水,心想定有事发生了。

“禄儿,叫辆车,咱们去楼家看看。”绮罗忍住眼泪说道,她不信楼七娘、何伊人这样的人,会被一场火烧尽。

禄儿说道:“如今还要上课,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你逃课了……”

“禄儿,不去看一眼,我不安心。”绮罗开口道。

禄儿点头应了,便去叫车。

两人上了车,禄儿一路劝道:“小姐,定是烧了屋子没伤到人,你千万别多想。”

绮罗摇头,用帕子不停的擦着眼泪,忽问:“你觉得楼七姐,伊人姐姐该是怎样的人?”

禄儿一怔,笑道:“自然是凤凰、牡丹花一般的人物。在家中是掌上明珠,在学堂也是众人仰慕,不说学堂里的小姐少爷,我们下人们也很是喜欢她们。”

绮罗又哭又笑,说道:“是啊,她们是最好的,也该活得最好。”

禄儿见绮罗哭的更凶,急道:“小姐这是怎的了?不知底细就先哭坏了眼睛,见了楼家小姐,又要被她笑话了。”

绮罗用帕子捂着眼睛,在脑子里想着楼七娘、何伊人,那两人,只要看一眼,便能想到她们会有风流旖旎的一生。

车子停在楼家门前,禄儿扶绮罗下车。

绮罗望着紧闭的楼家大门,却没有勇气叫禄儿去叫门。

禄儿去找人通报,绮罗扶着楼家门前的石狮子,远远见着一荆钗布衣女子从门前走过,那女子有几分赵姨娘的模样,忽然想到莫不是她重活这一世,也如乱了赵姨娘的命数般,乱了楼何两人的命数,才叫她们落此下场。

万般悔恨悲痛涌上心头,只觉喉咙一甜,嘴角有东西流出。

绮罗用手一抹,看着手上那抹嫣红,凄然一笑,若是因她误了楼何两人的­性­命,她情愿依旧在小院子里关着,一辈子也不出来。

仿佛听到禄儿叫了她一声,绮罗一笑,便倒在了狮子前。

绮罗再次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头晕眼花,耳边听到楼八娘的骂声。

楼八娘捶着绮罗的床骂道:“七姐走了,难道你也要走不成?这样软骨头的人,怎么配做我楼明珠的朋友!”

绮罗听到楼八娘的声音,才又睁开眼,就见楼八娘红着眼睛,­干­着嘴皮瞪向她。

绮罗嘴­唇­动动,却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满是血的味道。

楼八娘又骂道:“我死了姐姐,你不说来安慰我,反倒叫我担心牵挂,你这算是什么朋友!难道还要我跟你说一声节哀顺变不成?”

禄儿见绮罗醒了,欢喜的叫着,又给她喂下去一口水。

绮罗喝了水,呆呆的坐在床上,良久说道:“都是我的错……”

“与你有什么相­干­的,要怪就怪我家出了个阎王爷爷。”楼八娘说道,眼睛虽酸,却也没了眼泪。

绮罗一怔,不知这事与楼翼然有什么相关的,又说道:“若是没有我,七姐与伊人姐姐也就没事了。”

那样的两个女子,就连禄儿也能想到她们一生的风光鲜亮。

楼八娘推了绮罗一下,骂道:“这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当你是天上神佛还是怎样?”

绮罗依旧愣住,抱着肩膀,又摇头,赵姨娘的事若说与她无关也行,只有她才知道那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像一块石头般,她虽有忘记之时,但只要一回头,她就会想到前世赵姨娘的顺意,以及今生的不平。

楼八娘叫禄儿等人出去,摸了下绮罗的头说道:“我知道你心软,若不是头次见你的时候看着喜欢,我也不耐烦跟你交朋友。七姐伊人姐姐全是折在翼然手中了,往日都看着他糊涂,也觉得好笑,常常还总引着他做浑事来寻开心。谁想这次他竟糊涂到这个地步。”

绮罗哑着嗓子又哭了出来,心想楼七娘何伊人对楼翼然这般好,疼他爱他,若是知晓自己死在弟弟手中,也是要死不瞑目,就如同她上一世一般,若是抢了杨致之的是旁人,她未必会有那样大的怨恨。

楼八娘见她哭出来,也跟着呜咽。

“楼姐姐,你不知道,若是不认得我,两位姐姐或许就……”绮罗断断续续的说道。

楼八娘伸手将她推倒,骂道:“说了与你不相­干­,你偏要将这事往自己身上扯。如今府中正乱,翼然才被打的下不了床,你就叫我们安生一些吧。难道你自己说是你的错,就该给七姐、伊人姐姐偿命?难道你还当真要死在我们家才安心?”

绮罗此时去看这床这屋子,醒悟到自己是到了楼家,便忍下可生,打着嗝,想着是自己给楼家添麻烦了,本该安慰楼八娘的,如今竟叫楼八娘来安慰她。

“究竟这事是怎么发生的?”绮罗开口问道。

楼八娘恨声道:“那日听说伊人姐姐定亲,翼然就闹到何家闹了几回,我们只当他小孩子玩笑话,并未往心里去,谁知那日伊人姐姐到七姐的画楼住下,翼然又叫着要烧了桥,留伊人姐姐长住下。晚上,他当真就拿了火把过来了。”

绮罗捂着脸,心中也将楼翼然骂了一遍,本当他是恶人,要避开他;后见他对楼七娘、何伊人撒娇耍赖,才想着他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懵懂顽童。如今看着,楼翼然就是一个天生的魔头,阎王爷爷。此时,又想通了上一世不曾听人说起她们两人的原因,心中的愧疚淡去,剩下更深的悲伤。

绮罗哭完,哽咽着问道:“两位姐姐现在入土?”又想两人尚未成年,只怕是连碑也不曾有一个的。

楼八娘点头,绮罗又哭着要去祭拜,楼八娘哭着道:“她们都烧成灰了,你去见了也不过是见着一个衣冠冢,有什么意思?”

绮罗哭着坚持要去拜见,楼八娘无法,想着叫她去家中湖泊边上哭一场也好,便叫禄儿给她穿了衣裳。

虽不曾举丧,但楼家人面上皆是一片戚­色­,绮罗跟着楼八娘到了楼七娘原先的住处,见那桥那楼早已不见,便是烧焦的木头,也收拾出去了,仿佛此处本就不曾有过一座画楼,只有空荡荡的湖水在风中泛着冷冷的波澜。

风吹在脸上,绮罗的眼睛也被吹­干­了,到了此地反哭不出来,只在脑海中想着楼何两人的音容相貌。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情愿相信楼七娘是带着何伊人偷偷的去游遍天下山河,也不愿相信她们在这一滩可见边际的小湖中红消香断。那两人的天地,原本就该属于开阔的大海,浩瀚的天空,不该是这一滩死水。

楼八娘见她痴痴的在湖边石头上坐下,也坐在一边看着。

过了一炷香功夫,楼夫人便带着人过来了,见绮罗坐在石头上,骂道:“她倒了几日,人都脱相了,你们还叫她坐在石头上。”

禄儿等人忙又把绮罗拉起来,绮罗愣愣的只是不说话。

楼夫人伸手给绮罗暖了下脸,又说道:“你这孩子,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又来引我,存心叫我难过的。”说着又哽咽起来。

绮罗抿了抿嘴,半响说道:“伯母,七姐她……”

“罢了,这是命。”楼夫人苦笑道,她丧了几个女儿,如今又去了一个。

绮罗摇头,楼夫人见她站立不稳,又拉着她走进游廊,又叫楼八娘也跟过去。

绮罗一路跟着楼夫人走着,游廊上,再次迎头见到楼燕然之母,依旧是一身白衣长长拖在地上,枯木一般望着绮罗她们。

“天凉了,你歇着吧。”楼夫人关切地对姨娘说道。

楼燕然之母摇头,神情木然。

楼夫人叹息一声,又带绮罗等人离去。

绮罗回头看了眼,想着楼燕然之母眼中似曾相识的毫无生机,心中一痛,望着她拖着长长的裙摆,向游廊另一头走去,隐约见到她手中露出一方红盖头。

楼夫人将绮罗送回楼八娘院子里,便又去忙其他的事。

绮罗坐在床上,又听楼八娘将楼翼然骂了一通。

绮罗听着,心中想着若是楼七娘,定不会跟她说这些,便是说了也要嘱咐她不许将楼翼然的事说出去。想到楼七娘对楼翼然如此好,绮罗心中更恨楼翼然。

“楼姐姐,府里不方便,叫苏家的人接了我回去吧。”绮罗开口说道。

楼八娘叹息一声,说道:“再怎么不方便也不多你一个,你如今不好移动。我娘亲也早跟你家说过了,你只管安心养身子吧。”

绮罗咬着嘴­唇­,嘴­唇­上­干­了皮,轻轻一咬,皮下的­嫩­­肉­就流出血来。

楼八娘又握了绮罗的手,叫她松开嘴。

过一会,楼八娘的丫鬟龙泉跑来说道:“小姐,枫姨娘跳湖了。”

“什么?”楼八娘叫道从凳子上坐起身来,随后又重重坐下,喃喃道:“果然是多事之秋。”

“枫姨娘?”绮罗疑惑道,心想楼八娘等人如此注重,应当就是刚才见到的楼燕然之母了。

“绮罗,你躺着,我去看看燕然。”楼八娘说道,复又起身,快步向楼燕然院子里走去。

禄儿见楼八娘走了,又端着茶水给绮罗润口,口中说道:“楼家祸事连连,也该像咱们府中一样,请人做场法事。”

绮罗喝了两口,推开杯子,又想方才见到的枫姨娘,那样单薄的如风筝一般的美人,风一吹便不知会飞向哪里,果然逃不过红颜薄命这个魔咒。

“小姐不知道吧,这枫姨娘可是楼夫人的亲妹妹,若不是楼夫人多年未生下一子,楼老爷也不会纳了枫姨娘。”禄儿开口道,又端了粥喂给绮罗。

绮罗张嘴吃了一口,又蹙眉推开禄儿的手。

“小姐当真要随了楼小姐、何小姐去了不成?不先说这样算是不孝,只说留下楼八小姐,何美人小姐叫她们更伤心,便是大大的不仁义。”禄儿开口说道。

绮罗叹息一声,说道:“为何这等厄运要寻上她们。”

“寻上别人就应该吗?小姐还是想着怎样安慰她们吧,如今又多了一个可怜人。小姐也不该再给楼家添麻烦,若是楼夫人知晓你又不吃饭,定要过来劝你。小姐又要给楼夫人添麻烦了。”禄儿说完,又叹息一声,嘀咕道:“刚刚看着那枫姨娘,我就觉得她不像长寿的。”

绮罗咬着嘴­唇­,细想之下,接过碗自己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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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燕去无回

见绮罗吃饭了,禄儿也就放心了,又将她晕倒后的事说了一遍。

绮罗心想苏老夫人的心思,定是想着她能赖在楼家才好的。

吃了饭,禄儿劝绮罗歇息,绮罗想着楼燕然丧母,少不得要过去安慰他一番,便叫禄儿扶着她去找楼燕然。

因站起时动作猛了,心脏处不禁一痛,绮罗想着此次吐血,定是要伤了身子的,日后只怕要修养许久。

出了楼八娘院子,顶头见着几人匆匆向一个院子走去,当先的中年男子,看气度架势,便是楼老爷。

绮罗站住给楼老爷请了安,楼老爷说了一句要她多歇息,便又行­色­匆匆的向一个院子走去。

听楼八娘吩咐留下照顾绮罗的丫鬟龙吟说道:“小姐,老爷这是要去枫姨娘的院子。”

绮罗望了眼,又对龙吟说道:“咱们去二少爷的院子吧。”

龙吟应了声是,又带她们二人过去。

楼燕然住的地方便在楼八娘的右边,经过一道南北向游廊便到了。

远远的,便能看到院子里种着几棵梧桐树,梧桐树上零星挂着几片梧桐叶并几串梧桐果子。

到了院子前,便见楼八娘走了出来。

楼八娘看见绮罗,对绮罗说道:“你怎么又出来了?”

绮罗咳嗽了两声,说道:“我想着总要看看楼燕然才好。”

“罢了,你去跟他说两句吧,我在这里等你。他不凄不悲的,也不落泪,我劝了他许久自己反倒落了泪,哭了一会,还叫他拿着大道理劝了我许久。”楼八娘叹息道。

绮罗微微用力握住楼八娘的手,说道:“楼姐姐,他怕是伤心太过了。”

“许是吧。”楼八娘反手握住绮罗的手说道,又放开她的手,叫她进去。

绮罗便进了楼燕然的院子,进了院子,见整个院子除了那几棵梧桐树,并未种上其他的花草。

又看正屋的帘子是掀开的,绮罗便走了进去,抬头便见楼燕然背对着她站着,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立在堂中,仰头在看什么东西。

绮罗顺着楼燕然的视线抬头,看着上面梁上挂着一个空了的燕巢,说道:“明年春天燕子才会飞回来。”

“不会回来了,我等着那对燕子回来,足足等了两年,现在,我终于知道它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楼燕然回头笑道,­精­致的眉眼间并无哀戚。

想到枫姨娘那木然的神情,绮罗忙说道:“楼燕然,你若是伤心便哭出来好了。”

“苏绮罗,”楼燕然笑道,神情中只有矛盾无奈,“比起七姐,姨娘的死,算不得什么。”

“你怎能这样说?就算枫姨娘是姨娘,她也是你亲娘。”绮罗急忙说道,说完,又不信楼燕然是势利眼的人,况且看着楼夫人望向枫姨娘的关切神情,也不像是打压他们呣子,叫他们呣子不相认的。又疑心是私下里枫姨娘对楼燕然不好,又或者如她苏绮罗一般,也受着不能向人诉说的苦。

楼燕然摇头,微笑道:“我最恨的便是她是我亲娘。若是能够,我宁愿她早死几日,也不想七姐英年早逝。”

绮罗一惊,愣了下,心想她虽恨小杨氏,但也没想过要她死,便望着楼燕然说道:“我也不是要你愚孝,若是你与枫姨娘感情不深那也罢了,谁也左右不了你的想法。只是枫姨娘若早死几日,七姐难道就不用死?”

楼燕然嘴­唇­微启,低声说了一句也许,便不再理绮罗。

绮罗脑中灵光一闪,又问:“枫姨娘为何要寻死?可是与七姐、伊人姐姐的死有关?”

楼燕然仰头笑道:“姨娘早在几年前就如死人一般了,如今真的死了,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只是为何在两位姐姐死了之后,她便立刻也跳湖死了?”绮罗又追问道,看着楼燕然的神情,想着他定然知道什么。

楼燕然侧着头望向绮罗,终于不再笑了,说道:“苏绮罗,我说我恨姨娘,你能理解我的心意吗?”

绮罗点头。

楼燕然笑道:“姨娘不是个坏人,若她是个坏人,她就能活得好好的,也不会去寻死。她最大的错,就是愚蠢的善良,这也是我最恨她的地方。”

绮罗目瞪口呆的望向楼燕然,那句愚蠢的善良叫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又问:“是谁在逼枫姨娘?楼伯母?楼伯伯?”

楼燕然摇头,半响说道:“逼死她的只是她自己。”

绮罗苦笑道:“是啊,逼死自己的最后只是自己。”又见楼燕然望着那燕巢,便说道:“燕子走了,就将这巢捅了吧,你等了它们两年,给了它们两次机会,如今它们不来,就别给它们再回来的机会了。”说完,又出了屋子叫禄儿去寻了竹竿过来。

待到禄儿将竹竿寻回来,绮罗将竹竿塞到楼燕然手中,说道:“捅掉它吧,没有谁值得叫另一个人等一辈子,给它一次机会就够了。”

楼燕然拿着竹竿,将竹竿慢慢举起,触到了燕巢,又退缩回来,绮罗握住他的手,说道:“你想要它们回来?是你姨娘不要你了,你还想着她做什么?”

楼燕然摇头,举手将燕窝捅破,望着泥土簌簌落下,楼燕然也是潸然泪下,将竹竿丢到一边,又坐在地上抱着腿哭,说道:“姨娘说这燕子给它们留下巢,它们就会回来。如今燕子不回来了,姨娘也走了。”

绮罗坐在他对面,说道:“枫姨娘已经走了,你若是对她还有怨恨,便将那怨恨一笔勾销了吧。”

楼燕然哭道:“那怨恨不是能一笔勾销的,母债子偿,天经地义,我这一辈子都要在还债中度过了。”

“楼燕然,你……”

绮罗刚要开口再劝,就听外头有丫头说宋先生来了。

绮罗见楼燕然双肩一抖,心中诧异起来,随后便见一人一身白衣走了进来。那人尚未到三十,相貌俊秀,并未因楼家丧事连连,面上有何不安,神情淡定从容,仿佛闲庭信步般进了楼燕然的屋子。

宋先生见了绮罗,瞄了她一眼,微微蹙眉,似是不喜楼燕然在外人面前做出如此失态之举。

“见过宋先生。”绮罗站起来开口说道。

宋先生微一点头,说道:“我观小姐气血两虚,喘息间神­色­不宁,怕是胸口仍在痛。小姐还是回去多多休息的好。在下另给小姐开了一副方子,眼看着服药的时辰到了,小姐还是速速回去吧。”

“多谢宋先生了,原来是宋先生为我把脉问诊。”绮罗开口道,很是惊讶宋先生除了诗书,也­精­通岐黄之术。

“绮罗回去吧,我没事了。”楼燕然站起来说道,面上的泪水已被擦去,又成了楼八娘说的不凄不悲的神情。

绮罗见两人皆不愿她久留,便扶着禄儿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见楼八娘果然还在,便问道:“宋先生与楼燕然很是要好?”

“算不上吧,宋先生对我们皆是一视同仁,并未有过偏颇。如今怕是要安慰燕然的。”楼八娘说道,又扶了绮罗向前走。

绮罗回想楼燕然那情不自禁的一抖,心想楼燕然心中定是不想与宋先生在一起的,那他不想的原因,只怕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枫姨娘的死与七姐有关吗?”绮罗又问道。

楼八娘吸了口气,说道:“姨娘寻死之心,众人皆是看得出来的。只是一年年看着她活得好好的,也就以为她是要活活熬死自己的,谁知她会跳了湖。我猜着,定是见七姐死了,姨娘也跟着伤心,又动了寻死的念头。”

绮罗脚下晃了下,一个人要怎样才会时时刻刻都想着死,只怕枫姨娘跟楼燕然说燕子会回来的时候,必是没有寻死的念头的,那她究竟是在何时立下死志?

楼八娘送绮罗回去,见她脸­色­苍白,便逼着她休息。

绮罗昏昏沉沉的躺下,因昏迷的太久,一碰到枕头,就头晕脑闷的。

恍惚间绮罗飘到了空中,进了杨家的院子,看着她胸口流血躺在佛堂里,心想这又到了上辈子了。忽又见杨致之千载难逢的到佛堂见了她一面,看到她斑白的头发,密集的细纹,又去了她以前住的屋子里看一眼,见到许多她临摹的自己的字迹,感动于自己对他的痴情,竟对绫罗冷落起来,坐在她的灵堂中,说着悔之晚矣,又做了几首诗,悼念她的红颜白发、相思不悔……绮罗心中叫着她不是对杨致之痴情,只是张不开嘴,说不了话。

忽又见到枫姨娘一身煞白长裙,裙子湿漉漉的,水珠从她发丝上流下,顺着裙摆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迹,她木然地与绮罗擦肩而过,走了十几步,手中拈着一枝芙蓉,对绮罗回眸一笑。

绮罗脚一蹬,人又醒了过来,方想着刚才是做梦。见禄儿支着头在一边打着瞌睡,便自己下了床,喝了两口冷茶,思量着若是能在梦中见到楼七娘、何伊人就好了。

绮罗又走向外间,见外面天已暗了,隔壁院子里楼翼然大声的喊着疼,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绮罗醒了?”楼八娘走来说道。

绮罗点了头,又问:“楼姐姐还没睡?”

“睡不着,总是梦见七姐。”楼八娘说道,又咬牙瞪了眼楼翼然的院子。

绮罗说道:“我想梦见她们的,只是她们不进我的梦。”忽觉楼七娘、何伊人于她苏绮罗,更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父母,无时无刻,她不想着若是苏清远能像楼七娘一样严厉负责,大杨氏能像何伊人一般温柔体贴,她这一生也就圆满了。虽说她的心比楼何两人老上许多,但在两人面前,她总将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小孩,安心的沉浸在两人的保护帮助之中。

绮罗又向楼翼然院子的方向望去,想着楼翼然此时定是如同在马上叫头疼一样,心中想的是有人过去哄他,只是如今丧女丧姐丧母的楼家人,心中旧伤未愈,是无法去面对他的。绮罗又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楼翼然如此恶行,实在叫人同情不起来,又对楼八娘说道:“你不去看看他?”

“我看他做什么,疼死了活该!”楼八娘冷笑道,又牵了绮罗的手,说道:“昨儿个有人送来一条鞭子,说是七姐预定下来的。我想着七姐是要送你的,便向娘亲给你要了过来,你随我来拿吧。”

“好。”绮罗说道,刚随楼八娘走了两步,又听隔壁院子里楼翼然一声惨叫,似是晕过去了。

楼八娘回头看了一眼,又猛的转头快步进了屋子。

绮罗看出楼八娘也是狠心之后才不过去的,便跟了楼八娘进去。

见了那条鞭子,绮罗笑道:“这是跟七姐腰上的鞭子一模一样的。”说完,又侧过头去擦脸上的眼泪。

楼八娘笑着说道:“七姐走了,只给你留下东西,叫我看着羡慕得很。”眼中也是泪光闪闪。

绮罗将哽咽咽下,强自镇定道:“何姐姐怎样了?”

“我也没去看她,因着翼然伊人姐姐才去的,也不知她愿不愿理我。何婶婶病倒了,爹前两日又押着翼然去何家请罪,当着何叔叔的面又打了他一顿。”楼八娘叹息道,心中也为将来如何面对何美人而担忧煎熬。

绮罗扶着楼八娘的肩膀,安慰道:“何姐姐一向恩怨分明,她必不会难为楼姐姐的。”

楼八娘苦笑道:“越是如此,我才越难做。”

绮罗一时哑然,楼翼然是楼八娘的亲弟弟,再如何讨厌也做不到与何美人一般满含怨恨。

“楼姐姐放宽心吧,万事随缘,尽人事,听天命就好。若是你与何姐姐主动生分了,何姐姐会更难过。”绮罗轻声说道。

楼八娘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见着天晚了,楼八娘又催绮罗回去歇息。

绮罗回去后躺下,又睁着眼想了许久,心里盼着楼何两人能够入梦。

第二日一早,绮罗听着外头一声尖叫,便坐起身来。

趴在一边的禄儿也惊醒,说道:“小姐,你睡吧,我出去看看。”

绮罗点头应了,又叫她小心些。

过了一盏茶功夫,便听到禄儿重又跑进来叫道:“小姐,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刚才外头又叫什么?”绮罗睁开双眼说道。

禄儿拍着胸口道:“吓死人了,后面围了好多人。说是枫姨娘本停在她房间床上的,谁知今日一早有人去换班,见着昨晚守夜的人全都晕了过去。枫姨娘的屋子被人布置成了喜堂,贴着大红喜字,龙凤蜡烛烧得还剩下一半,床上还撒着花生红枣,跟要真成亲一般。”

“怎么会有这种事?”绮罗惊讶道,一急心口疼了起来,忍不住用手捂住心口。

“小姐别急。听说枫姨娘的尸体也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她的胭脂水粉也被人动过了,像是她自己往日化妆一般。”禄儿开口道。

绮罗心想她虽是重生的,但鬼怪之事还是不能当真,神佛尚且可信,那鬼怪却是未必有的,不然黑心之人何其多,也不见他们遭了鬼怪报复。

“别胡说,这种话千万不要再传。”绮罗吩咐道,又想楼燕然见他母亲的身体不见了,他应当会更伤心。

正说着,楼八娘问绮罗醒了没有,见她已经坐起身来,说道:“既然醒了,等下便于我一起吃饭吧。”

绮罗应了,与楼八娘两人草草的吃了饭,绮罗又问枫姨娘的事。

楼八娘长叹一声,说道:“也不知这是怎么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往日里府里安静的时候一件糟心的事也没有,如今又接二连三发生这事。府里的老人说这是鬼王看上了姨娘,娶她做王妃去了,我看着府里的小湖势必要被填上了,姨娘若是寻不回来,就只能再建一座衣冠冢了。”

因是楼家的事,绮罗不好再说,只想着那湖填了土后,楼七娘就再也寻不到痕迹了,又有些伤感。

吃了早饭,又见楼夫人过来慰问绮罗,只叫她安心歇着,并未提其他的事。

绮罗谢过楼夫人,与楼八娘一同送她到门外,看着楼夫人向楼翼然的院子那里望了眼,终究又走向楼燕然的院子。

“娘亲也为难呐,怕是要过上一些时日才能去见翼然。”楼八娘说道,又挽着绮罗回屋。

61、 聚散有时

第二日,果然如楼八娘说的,府中的小湖是要填土掩埋了的。绮罗想着那片湖水没了,楼七娘、何伊人以后也寻不到了。

一大早,刚吃过早饭,楼八娘又向绮罗抱怨道:“往日看着一个个亲亲热热的如一家人般,如今出了事就一个个躲的远远的,唯恐沾染上晦气似得。”

“这又是怎的了?”绮罗疑惑道。

楼八娘叹了口气说道:“宋先生也要走了,我爹留了他两次,宋先生执意要离开,说是老家里祖父死了,要回去守孝。”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宋先生也是不得不回去。”绮罗开口道。

楼八娘又垂头丧气的拿着手中的剑乱舞,说道:“哪有这样巧的事情,一看便是托词,跟家里那些不敢上工的婆子媳­妇­一样,都是在找借口。”

绮罗宽慰她道:“这样反倒能看出人心,知道谁是忠心的,谁是事多的。”

楼八娘收了剑,又道:“肖点翠若是知道宋先生要走,也会伤心的,只是看宋先生走的匆忙,怕是不能与她见上一面了。”

“楼姐姐还这样小,况且又有楼燕然还有楼……翼然在,待到宋先生守完孝,再叫他回来就是。”绮罗笑道。

楼八娘拿了帕子仔细的抹去剑上的尘埃,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绮罗见楼八娘想开了,便引着她去说其他的话题,问道:“我那日看枫姨娘,心里就拿不准她究竟是多大了,若说是十八也可,若说三十也行,实在叫人看不透。”

楼八娘笑道:“姨娘三十多了,进府的时候就二十多了。”

“为何这么大了还没出门?”绮罗疑惑道。

楼八娘叹道:“我娘亲说姨娘眼界高,横竖挑了这么多年,挑花了眼,才一直未嫁。”

绮罗垂着眼握着手中的热茶,心想若如楼八娘所说,那枫姨娘在家时应当是很受宠的,不然也没得自由去挑人。

“我琢磨着,姨娘就是嫁给了我爹这么个老头,才心中抑郁,不得纾解,将自己折腾成那般模样。”楼八娘说道,对楼老爷娶了枫姨娘心中多有怨怼。

“怕是如此吧。”绮罗说道。

过了一会子,龙泉进来说道:“小姐,夫人那边刚才说五小姐,六小姐,还有舅老爷来信说要过来了。只怕还有几日就到了,夫人叫你带着人去看看院子收拾的怎样,她如今一时忙不过来。”

“知道了。”楼八娘应道,又歉疚的对绮罗一笑。

绮罗开口道:“楼姐姐只管去忙吧。”

待到楼八娘匆匆出去,绮罗细想一下,对禄儿说道:“你收拾了东西,咱们回家去吧。”

禄儿心知绮罗是怕给楼家添麻烦,便去收拾东西去了。

收拾了东西,绮罗便去寻了楼夫人,见一群婆子正等着向楼夫人回话,心中更过意不去。

楼夫人挽留了绮罗两句,终因家里人忙事多,实在是照顾不了她许多,便应了,又叫冯妈妈亲自送绮罗回家去。

绮罗回到苏家,先见过苏老夫人。

冯妈妈替楼夫人向苏老夫人致了歉,说道:“老夫人实在是对不住,夫人实在顾不过来,怕是委屈了尊小姐。”

苏老夫人忙说道:“是绮罗给府上添了麻烦,这孩子最重感情,从小便是如此,不知叫人白担心多少。”

“小姐这样心善,菩萨也会保佑的。”冯妈妈笑道。

苏老夫人又拿了帕子抹泪,说道:“府上的那位小姐,我去上香的时候也见过一次。不说襄城里,便是整个宁国也没有比她更出挑的。怎么就这样去了呢?”

“老夫人不必伤心,这都是命。有人说在城外见着我家小姐跟何家的小姐手挽着手走了,说她们是一对天上的仙女下凡来历劫的,如今享尽了人间安乐,自是要回到天上去的。”冯妈妈说完,也红了眼睛。

苏老夫人也应着事,又拿着帕子哭了一会。

绮罗坐在一边看着她两人又将那下凡的事说一遍,心中默念着若当真是她们走了才好。

见绮罗面白如雪,苏老夫人又忙叫人送她回去歇着,对冯妈妈谢了又谢,又叫人拿了些开胃的粥菜并几匣子点心,叫冯妈妈带回去劝着楼夫人吃了。

绮罗回了屋子,因几日不来,如今看着这屋子也有些陌生。

祉儿等迎上来,让她躺在床上,又问她饿不饿,渴不渴。

绮罗说了不饿,又叫旁人出去,一个人在屋子里想事情。

外头有人说苏睿轩过来了,绮罗忙叫他进来。

几日不见,苏睿轩看着又比以前长大了许多,拉着绮罗便埋怨她就不回来,又将清风院里的事炫耀一番,最后说道:“姐姐,若是你再不回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绮罗笑着赔了不是。

禄儿笑道:“大少爷有话往后再说吧,如今大小姐养身子是要紧。”

苏睿轩听了禄儿的话,唯恐累到绮罗,便又说了两句就回苏老夫人那里了。

绮罗长叹一声,又问祉儿:“我不在的时候,府里可有什么事?”

祉儿笑道:“那倒没有什么。就是大夫人哭着说想大少爷了,要大少爷回去住。老夫人没准,只说大夫人那里住着三少爷、四少爷就足够了,人太多,大夫人的身子受不了。”

绮罗心想这是大杨氏又想将苏睿轩攥在手中了,又问:“可还有其他的事?”

“另外还有一件啊,就是不知怎的,二小姐惹恼了杨家的表小姐,老夫人亲自叫人去到杨家给表小姐赔礼道歉。”祉儿笑道,又指指绫罗的屋子,低声道:“这几日二小姐都有些焉头搭脑的,定是被老夫人说了。”

绮罗心想石妍初与绫罗致气,那源头不定就是杨致之了,忽又想到那日稀里糊涂的梦境,扑哧一声笑了。

杨致之因见了她写的几个字,就当自己痴情与他,为他郁郁而终。如此多情之人,自当是对那个最对他痴情的人有情。

听到绮罗笑,祉儿问道:“小姐笑什么?”

绮罗抿­唇­说道:“没什么。”又想上一世,她若在新婚之夜,哭诉对杨致之的倾慕而不得靠近之情,杨致之会不会勉为其难的留下,又感叹一声新欢旧爱啼笑两难吩咐。如今看来绫罗对杨致之是有些心灰意冷的,那她对杨致之的情意也要比石妍初少上许多。

“你可知绫罗与石小姐吵的时候,杨致之向着的是谁?”绮罗开口问道。

祉儿摇头,说道:“我怎会知道这个。”

绮罗心中想着,定是那哭的最凶的最柔弱的一个。

正说着,绢罗等弟妹也来请安问好,绮罗问过了他们了功课,便叫他们回去休息。

下午绮罗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吃了小半碗粳米粥,又拿了笔练字,多日不曾握过笔,如今提笔写出来的字连她自己也不忍目睹。

“二小姐来了。”祉儿扬声道。

绮罗抬头,见绫罗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虽是摇晃,却也比旁人摇的好看,显是又经过葛先生一番调教的,一颦一笑,皆恰到好处。心中一个念头闪过,绮罗望向绫罗,想着苏老夫人这般重视绫罗,莫不是要将她卖个大价钱。

绫罗进了屋子,又叫岸芷等出去,走近了看绮罗的字,笑道:“绮罗你的手生了。”

“嗯。”绮罗应道,依旧写字。

绫罗在一旁坐下,说道:“往日我看着你与楼姐姐何姐姐好,心里还羡慕来着。后来又听说你在她们家门前吐血,心里便想着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绮罗握着的笔一顿,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绫罗轻笑一声,冷眼望向绮罗,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小你就看我不顺眼,对我连对你的一个丫头都不如。见着我跟肖姐姐闹翻了,你心里还幸灾乐祸的吧?!”

绮罗放下笔,望着一身火气的绫罗,冷声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绫罗瘪着嘴,语带哭腔的说道:“你从小就不喜欢我,我才是你最亲的妹妹。如今我在学堂里被人欺负了,你也不闻不问。你若当真是我姐姐,便与石妍初绝交,那等小人,你还理她做什么?”

绮罗看着委委屈屈的绫罗,冷笑一声,又问:“你与她究竟是怎样闹起来的?你如今的脾气好了许多,对谁都是温文有礼,怎就跟她吵了起来?”

绫罗拿了帕子擦眼泪,痛诉道:“石妍初那丫头别看她小,一肚子的坏水。我不过说了一句不相­干­的,她便说我是在说她,夹枪带­棒­的抢白了一番,又哭着恶人先告状。”

绮罗心想定是绫罗指桑骂槐,以为石妍初会隐忍,不想石妍初将话挑明了,说道:“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表哥只信她不信我,­奶­­奶­也叫我跟石妍初赔不是。什么东西,一个绝了户的。”绫罗咬­唇­恨声说道。

“葛先生没教过你祸从口出?”绮罗扬眉说道。

绫罗心中一急,心知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便央求道:“绮罗,你是我亲姐姐,你回去后,定要跟石妍初绝了交,叫她知道厉害。”

“那你可曾与她绝交?”绮罗反问道。

绫罗一怔,忙说道:“这是自然,我与她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何觅之他们都说看穿了石妍初的真­性­情,不要再理她了的。”

绮罗没了心情写字,便用手指沾了墨水在纸上画画,见画的是一朵芙蓉,又拿毛笔将芙蓉抹去,心中一叹,她原以为绫罗是一时大意,说漏了嘴,在学堂里闹出这种事,原来她是早想着借此将石妍初彻底的孤立起来。杨致之便是有心相助石妍初,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只能看着石妍初在春华馆里郁郁寡欢。

“葛先生当真教的好。”绮罗赞道,笑着望向绫罗。

绫罗却又急着追问:“葛先生教的自然是好,绮罗你答应我了?”

“石妹妹还小,你与她计较什么,没得人家说你气量小。”绮罗开口说道,又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要留一步,赶尽杀绝的事还是少做吧。”

绫罗一僵,叫道:“我就知道你苏绮罗是看不上我的,你若是真有能耐了,就不要长着与我一样的脸!也别叫人看出你是我姐姐!”

绮罗听绫罗叫完,忽觉心静下来了,笑道:“若是能够,我也不想与你长着一样的脸,再说,我是先生下来的,先来后到,如要像,也是你像我而不是我像你。”

绫罗咬牙,正要再说什么,听着外面说孙妈妈到了,忙又变了脸­色­,笑着望向门外。

禄儿陪着孙妈妈进来,孙妈妈见着绫罗也在,便向她也问声好,又对绮罗说道:“大小姐刚好,哪能这么累着,快放下笔歇着吧。”

“有劳孙妈妈了,我不累。”绮罗说道。

孙妈妈虎着脸说道:“哪能不累,吐那么一口血,是谁都受不了。这是老夫人拿来给你补身子的。”

“多谢了。”绮罗开口道。

禄儿接过孙妈妈拿的东西,收到柜子里。

绫罗略看了眼,笑着问道:“­奶­­奶­可吃过了?葛先生说她今日要与­奶­­奶­一同吃的。”

“葛先生的生日,她不愿大办,老夫人就摆了一桌叫葛先生过去吃的。二小姐与葛先生师徒一场,也去给她祝寿吧。”孙妈妈说道。

绫罗应了一声,说道:“绮罗,你好好歇着吧。”便与孙妈妈一同走了。

绮罗叫祉儿收拾了纸笔,听祉儿念叨着:“不过是吃个饭,就得意成那样。”

“别说了,她不过是个小孩子。”绮罗开口道。

祉儿笑道:“感情大小姐就比她大许多啊?也就是您背后不说二小姐的坏话,我可听孙妈妈说过几回,二小姐在老夫人那里拐弯抹角的说了您几回了。”

“凭她说什么,孙妈妈、你们也是知道我的,定不会叫­奶­­奶­受了蒙蔽。”绮罗开口道。

晚间春芽也过来看了绮罗,又说她不珍惜身体等等。

绮罗问了她家两个儿子的事,春芽立刻笑起来,又说了许多她儿子的趣事。

绮罗见春芽有话要说,又顾忌着不肯出口,便主动问道:“这又是怎的?可有难处?”

“算不上难处,只是我那小叔子要去考功名,老爷已是准了我们这一家子出去的。以后怕是帮不上你了。”春芽为难道。

绮罗笑道:“这是好事,你怎的还犹豫起来?多少人想风风光光的出去还不行呐。”

“说的也是,只是往后难得再相见了。”春芽感叹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没有什么。再说你看肖家,如今不也还是同楼家和和气气的。”绮罗笑道。

“只是我们是要去京城的了,往后就难得一见了。”春芽说道。

“若是我不叫你出去,你就不出去了?既然终归是要出去的,那就高兴些吧。”绮罗说道。

春芽笑道:“也只得如此。我走前,必会叫人多多照顾你一些,不说旁的,若论为人,满府也没有比我更会做人的。”

“有劳你了,若是有缘,咱们以后还能在京城相见。”

“说得也是,不定小姐就嫁到京城里了。”春芽说道,又与绮罗禄儿等人说到要关门时,才回自己家去。

62、物是人非

春芽果然没几日便给朝霞院并各处的人留个小东西做念想,又与她婆母一同给苏老夫人、大杨氏等人磕了头,便一家老小奔向京城去了。

绮罗又叫人给何美人、楼八娘、楼燕然送了些东西过去慰问,苏老夫人知道了,也只说应当的。

一日阳光正好,朝霞院里的丫头们,因主子们都不在,便三三两两的在院子里聊天晒太阳。

夏木有空过来,与禄儿等人说道:“往日看着春芽姐姐也不显眼,怎就有这么好的福气?以前我还羡慕金枝玉叶她们,没想到笑到最后的却是春芽姐姐。”

禄儿说道:“你也别羡慕她了,她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也吃过很多苦头。再说人各有命,哪里是你能羡慕的得来的。”

夏木点头说道:“你说的是。”

绮罗正在廊下晒太阳,听了夏木的声音,便扬声问:“绢罗最近怎样?可又受气了?”

“那却没有。”夏木笑道,又探头到廊下悄声道:“大小姐就别为我们小姐­操­心了,她是外头老实,里面­精­明的。你看莫姨娘是什么样,指不定三小姐将来就是什么样。”

绮罗哑然,心想莫姨娘平日里不言不语,凡事苏老夫人、大杨氏等人也想不到她,赵姨娘在时,更是衬得她如木头人一般。如今苏清远身边儿女双全的,也只有她了。

如此想着,绮罗笑道:“她再­精­明总还是小孩,我不问上一句不放心。”

“就小姐­操­心的最多。”禄儿嗔道,又从屋里拿了毯子出来晒。

绮罗眯着眼望向院子里的小树,想着明年春天那小树才能开枝散叶。

一阵风吹来,绮罗又忍不住咳嗽一声。

禄儿又忙拿了一件披风给她盖着,劝她再坐一会就进屋去。

绮罗晒着太阳,身上暖和了,人也就迷糊起来,正眯着眼,忽听到小丫头们的声音没了,睁眼便见葛先生进了院子。

葛先生一身灰布衣裙,头发整齐,脸上也并无笑容。

禄儿等背对葛先生挤了一下眼睛,都是看不上葛先生这副清冷模样的。

“先生好。”绮罗忙站起来说道。

葛先生点头应了又叫绮罗坐下,随后也坐在廊下。

绮罗叫禄儿拿点心茶水过来,笑问:“先生怎么有空过来?”

葛先生笑了一下,说道:“二小姐去学堂了,我便没事了。”

“原来如此,先生每日这么迟才休息,白日里应当多歇一会子。”绮罗道。

葛先生一笑,忽问:“大小姐为何不愿跟我学规矩礼仪?你可知我教的那些就算是面圣也不失礼的。”

“先生说的,我哪有福分去面圣,学了也是浪费,况且我又愚钝,手脚又懒。­奶­­奶­不叫我跟先生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绮罗说道,又拿了帕子掩嘴咳嗽。

葛先生扫了她的手指一眼,说道:“原先我也是看不上大小姐的,只是那日见着大小姐不动声­色­就将二小姐整的萎靡不振,方觉你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比二小姐资质更高。”

绮罗一惊,想到是她故意拖长时间的那日叫葛先生看出来的,心想宫里出来的果然比旁人多个心眼,讪笑道:“先生,我哪里是那种人。大家姐姐妹妹的自是要相亲相爱,哪里能彼此互相算计。不知先生是否是哪一日误会了?我何德何能,能叫先生看上。”

葛先生眯着眼说道:“不过是些生存之道,大小姐便当真胸有丘壑也与我不相­干­。看上大小姐,也不过是个眼缘,觉得大小姐有些亲切罢了。”又道:“过上一月便是老夫人寿辰,届时府中来人众多,多有人会牵着大小姐的手与你说话,大小姐还是仔细将手上的茧子去一下吧。”

绮罗吓了一跳,心口又疼了一下,半响说道:“多谢先生了。”想到葛先生是从京城来的,楼夫人的娘家也在京城,便又问道:“先生可知楼家的事?楼家的枫姨娘为何年过双十仍不嫁人?”

葛先生笑道:“我如今也未嫁人,你说是为何?”

“先生是从宫里出来的,如何能与枫姨娘……”绮罗忽然顿住,见葛先生点头,一颗心更是乱跳,又想枫姨娘的家世,如何也不该只做了女官的,便又问道:“这也说不通,枫姨娘不是楼夫人亲妹吗?如何能做了女官?”

“大小姐,这事上的事有许多是不该寻根究底的。你看陛下不也让一个嫁了几次的寡­妇­做了妃子吗?”葛先生笑道,又仰头望向红日,“平日里我与二小姐说过很多宫中的忌讳­阴­私,大小姐可要听我说说?”

“与枫姨娘有关?”绮罗疑惑道。

葛先生摇头。

“多谢葛先生了,只是我并无兴趣。”绮罗笑道。

葛先生并无意外,又道:“叫丫头拿了针线过来,我教大小姐针线吧。”

绮罗谢了葛先生,又叫丫头去拿针线。

又过上十日,绮罗渐觉身子好了,便与苏老夫人说了,重又去了学堂。

到了春华馆中,大老远,石妍初便扑了过来,搂住绮罗又哭又笑。

绮罗心知她这是被绫罗孤立了许久才至如此,便又安慰她许久。

何觅之瞧着绮罗安慰石妍初,说道:“苏绮罗,她陷害绫罗,害的绫罗受了你­奶­­奶­的教训,你怎还与她在一起?”

绮罗瞄了眼何觅之,见何觅之与先前比又瘦了些,心想他大概是在何伊人出事后,因众人疏忽又病了一场。

“你怎知是她陷害?”绮罗反问道。

何觅之一怔,说道:“不是她还是谁?绫罗的诗被她弄脏,害得我们看不到绫罗的大作。定是她嫉妒绫罗才会如此。”

绮罗望向石妍初,见石妍初含泪摇头,又想石妍初手中的诗不知比绫罗的高出多少,何必嫉妒绫罗,说道:“石妹妹的诗有多好,杨家舅舅外祖也是知道的,若说她嫉妒绫罗,就算我信了,也没有旁人会信。”

何觅之哽住,犹自不服气,又要再说,就见绫罗进来了,便凑到绫罗身边,不与绮罗争辩。

绮罗拍拍石妍初,又要去夏花馆看楼八娘、何美人。

石妍初拉着绮罗的手,说道:“苏姐姐,我与你一同吧。这里没你我可呆不下去。”

“也好。”绮罗应道,进教室里放东西,果然见着几个女孩对石妍初横眉冷目,便是对她,那几人也是面­色­不善,显是又听了绫罗的挑唆。

绮罗将书本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放,冷笑道:“怎么?多日不见你们不认得我了?要睁大眼睛才能看清我?”

那几人又收回视线,面上多有不屑。

绮罗拉着石妍初道:“如今我正心情不好,想要找人出出气。你们若也是如此,那正好,咱们较量一下,也看看最后是谁去赔礼道歉,是谁滚出学堂。”

“苏姐姐。”石妍初抱住绮罗的手臂说道,因不曾见绮罗有这么大火气,心里也有些害怕。

那几人本是依附他人进来的,听闻绮罗之言,自是心中明白不能得罪了绮罗,更是将头埋下。

绮罗拍拍石妍初的手臂,笑道:“群龙不可无首,楼姐姐何姐姐去了夏花馆,你们就得听我的,别以为我没了依靠,你们就能降服了我。都不是一岁两岁的娃娃了,自己用脑子想想谁能辖制的了谁。”

绫罗与何觅之进来,正听到绮罗在那训话,笑道:“绮罗,你这样可不行,若是­奶­­奶­知道你仗势欺人,必会……”

“若是­奶­­奶­知道我失了身份,被人瞧不起,更会生气。石妹妹,咱们走。”绮罗开口说道,扫了绫罗一眼。

绫罗一怔,避到一边让她们出去,见何觅之气愤难平,反去安慰他叫他不要生气。

绮罗牵着石妍初出了春华馆,又进了夏花馆。

到了馆中,石妍初便去寻杨致之,绮罗自去寻楼八娘、何美人,见两人依旧坐在一处说话,心中略安,唤道:“楼姐姐,何姐姐。”

何美人笑道:“刚还说你定会过来的,果然你来了。”

绮罗望着何美人,见她也消瘦了许多,不敢提何伊人唯恐又惹她落泪,便道:“见到你们并未生分,我真高兴。”

何美人伸手戳了下绮罗的额头,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再说……姐姐也是不愿我气楼老九的,罢了,今后就当做没有楼老九这个人吧。”

楼八娘握住何美人的手,长叹一声,心知她与何美人想的一般,只能不恨他,不能够再与他说说笑笑了。

绮罗又问候了楼夫人何夫人,想着楼燕然没来,便将他也一同问了。

楼八娘说道:“燕然你是见不到了,他随着舅舅去京城了,前日便走了。”

“楼老爷怎会愿意?”绮罗惊讶道。

“这也不算什么,翼然如今那般模样,若是燕然也这般,楼家就后继无人了。”楼八娘感慨道。

绮罗心想也是如此,楼燕然那般优秀,若留下继续受楼老爷宠溺,不定又与楼翼然一般。

石妍初与杨致之说了一会子话,也过来向楼何两人问好。

听着外面响起钟声,绮罗拉着石妍初回了春华馆。

绫罗望着门口,见两人进来略有些失望,犹豫后,又过来问绮罗:“楼姐姐可说楼燕然今日为何没到?他那般小,也要在家守孝?”

绮罗心想绫罗定是不知楼燕然已经走了的,便说道:“他随着他舅舅去京城了。”

绫罗猛的睁大双眼,心想日后再无人能懂她了,又问:“何时走的?”

“昨日。”绮罗答道。

绫罗有些恍惚的回了自己桌位子,心中一动,便拿了张纸要写下心中所成的诗句。

听闻楼燕然走了,何觅之笑着抱了自己的东西,坐在楼燕然原来的位置,说道:“太好了,总算能坐在这里了。”

绫罗向他一笑,又见何觅之盯着她写的字看,便收了纸张,又拿了书本,心中想着唯有楼燕然才能与她心有灵犀。

因绮罗放下狠话,众人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藐视绮罗与石妍初,只敢在背后议论。

禄儿说孙妈妈告诉她绫罗在苏老夫人面前说了绮罗的坏话,说她不与众人和睦,只是苏老夫人听了那话,却只当没听见,又找了其他的话搪塞过去。

禄儿急道:“水滴石穿,总有一日老夫人会嫌小姐没规矩的。”

绮罗却只是一笑,说道:“对那群人忍气吞声,­奶­­奶­才会嫌弃呐。如今,只怕­奶­­奶­心中想的是,‘这才是我苏家的大小姐’。”

禄儿歪着头,想了一会依旧不通。

祉儿敲了她的头,说道:“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大小姐对楼小姐何小姐发火,那才叫失了身份;对那些子算不了什么的,这才叫护住苏家的颜面,老夫人怎会气这个?再说,你见孙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可面有忧­色­?还不是说说笑笑,当做笑话一般说的。”

禄儿拍手道:“我知道了,只是老夫人为何不斥责二小姐,叫她以后不再说这些。”

绮罗一笑,心想苏老夫人这是有意要磨练绫罗告状的功夫,能无中生有,莫须有的将人除去,那才叫做高手。

又过了十几日,绮罗也摸到琴了,想着楼七娘、何伊人抹琴的姿态,也试着抹了一下,听着那流水般的声音,又想起那一曲高深流水。

“苏姐姐。”石妍初见绮罗走神,挥手在她面前晃晃,一笑,又垂手弹奏起来。

绮罗听着是一曲高深流水,心中一动,便想凭石妍初怎样小­性­子,怎样腻人,就为这一曲,以后能帮的也就帮了她吧。

石妍初抬头向绮罗一笑,忽听外面有人叫好。

绮罗回头见杨致之拍着手走了进来,回头见石妍初微一皱眉,似是不喜杨致之扰了她的琴声。

杨致之依旧无所觉,笑道:“表妹好技艺,听祖母说你只学了几日便能奏出这首曲子,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

石妍初横了他一眼,说道:“真真是对牛弹琴了,你只知喝彩,怎不知会打断我的心情?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你坏了我的赏心,再怎么如诗如画的院子,我也没有心情再弹了。”

杨致之一怔,又抱拳屈身赔不是,惹得石妍初又喜笑颜开。

绮罗见此,也是一笑,又避让到一边,不与他们混在一起。

那边厢,绫罗听闻石妍初之言,又疑心石妍初这是有心针对她,小杨氏针对身边侍婢,弄死了一个庶妹的事,她也偶有听人背后说她时提过,此时再听石妍初之言,就有一团无名之火在心中,又不得发出来,便将手按在琴上,用力拨下琴弦。

绮罗听到那仿如刀枪之声的琴声,想着绫罗不知因着哪一句又生气了,便对着琴谱,自行练习。

杨致之也不喜绫罗如此激烈的琴声,蹙眉望了眼,又与石妍初谈论琴艺。

“绫罗弹得真好。”何觅之笑道。

绫罗对他一笑,心中又有遗憾,心想楼燕然每每听到她叹息又或者见到她忧郁,皆能说出她心中之所想,如今,她只能孤芳自赏,有话再无人可诉了。一念至此,绫罗又落下泪水。

何觅之叫道:“绫罗你怎哭了?”

杨致之闻言,也过来急道:“绫罗,你这又是怎的?”

“没什么,不过是有些触景伤情……”

“苏姐姐可是想到了楼七姐姐,伊人姐姐?”石妍初犹豫的问道,眼圈一红,又道:“我也想着她们,那日见一人一身红衣骑着马,还当是楼七姐姐一般。”

杨致之又忙安慰石妍初,叫她不要再牵挂楼七娘。

绮罗远远的瞧着杨致之安慰完这个又去安慰那个,摇头一笑,忽然顿住,见窗外一团紫红身影慢慢挪动进来,心想楼家的阎王爷爷终于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

63、两难抉择

似是有人低声叫了一句楼翼然回来了,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调琴的也各自散开。

楼翼然进了屋子,斜睨向众人,扫视了一番,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绮罗见他比起以前,略微瘦了一些,那双凶狠的眼睛显出来了,只是人却有些恹恹的,没有多大­精­神,更显萎缩。

杨致之见时辰不早了,便回了夏花馆。

楼翼然见众人桌上都有琴,便拿了身后那人的琴,也不弹,依旧趴在座上。

教室里鸦雀无声,一个个敛声屏气的偷眼望向楼翼然。

忽听窗外有人说了一句:“何伊人算不得美人,我昨日见了一个丫头,比她还要美上十倍……”

楼翼然噌的一声站起来,向外走去。

绮罗心中一惊,又听到外面的惨叫声,石妍初吓的脸都白了,抓着绮罗的袖子不放。

随后便见楼翼然又走了进来,就近见了绮罗,瞪了她一眼,扯了她袖子里的帕子便去擦手。

绮罗见到他手上的血迹,又听外边叫“杀人了”,心知楼翼然是发狠将那人打流血了。

楼翼然又瞪了眼绮罗,闷声道:“听说你拿了七姐的东西?”

绮罗一愣,想着他说的是那条鞭子,便道:“那是七姐留给我的。”

“给我,不然揍死你。”楼翼然掂着拳头说道。

抓着绮罗手臂的石妍初一抖,咬着牙发出一声哭声。

楼翼然转移了目标,又睁大双眼对石妍初说道:“你敢哭?晦气!”说完又提了拳头要打,绮罗忙抱住石妍初,喝道:“你够了没有?”

楼翼然一僵,冷哼一声,放下拳头,又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绮罗长长的松了口气,心想楼翼然定是看在楼七娘的面子上才放过她。又想楼翼然这人果然死不悔改,对楼七娘、何伊人做下那种事,也不知改邪归正。

外头哭叫着的人,被周先生送去看大夫。

一整日,春华馆中人皆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多笑一声,唯恐又得罪了他去。

下午,周先生见着楼翼然发愣,也不似以往那般叫他交上双份功课,只当看不到他一般。

绮罗依旧去冬逸馆中练习鞭子,楼八娘也过来练剑,何美人如同何伊人一般,时常拿些点心茶水过来。

一日,楼八娘正教绮罗些基本功夫,就听有人在捶冬逸馆的门,绮罗忙去换衣服,何美人等着她换完衣服才去开门,来人却是杨致之。

杨致之见了三人,急道:“楼翼然将绫罗打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楼八娘有些犹豫,何美人却是决计不过去的。

“楼八,你去吧,他若是惹事,伯母也会伤心。”何美人说道。

楼八娘跺了下脚,便向那边跑去,何美人转身也向夏花馆走去。

杨致之见绮罗不动,又急忙说道:“绮罗,你怎的还不过去?”

“我过去做什么?”绮罗疑惑道。

杨致之心中一急,又要去拉她,绮罗后退两步。

杨致之讪讪的收手,说道:“楼翼然不打你,你也过去劝劝。”

绮罗不禁一笑,摇头道:“你怎知他不打我?若是他急了,也打了我又怎么办?”

杨致之顿脚道:“你不能这般无情无义!”

“表哥,不许你这么说。苏姐姐先前还护过我。”石妍初跑来说道,急忙挡在绮罗面前。

杨致之愤慨的望着绮罗,心想石妍初定是被绮罗收买迷惑了。又想清清白白的女孩一个,哪里跟人学了这般冷心冷肺,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绮罗不耐烦与杨致之争辩,又问石妍初:“楼翼然为何要打绫罗?”

石妍初开口道:“我也不知,大概是跟楼七姐姐有关。”

绮罗一时想不通楼翼然能寻到绫罗什么错处,若说是祸从口出,见着几个人出事,绫罗也不会傻地往枪口上撞。但若是绫罗受伤太重也不好,便与石妍初一同向春华馆走去。

杨致之悻悻的跟在后面,见绮罗面容平静,石妍初反一脸忧虑,又握拳心想石妍初才算得上世间最好的女子。

进了春华馆,便听绫罗在那边哭,用帕子掩着鼻子,似是鼻子流血了。

绮罗又望向楼八娘,见楼八娘正皱着眉头数落楼翼然,楼翼然一副目中无人模样,又要再去打绫罗。楼翼然身边的牛云在一旁看着,也被楼八娘赶到门外。

楼八娘冷笑道:“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随便爱打谁就打谁吧,多打死两个,你这阎王爷爷的美名知道的就更多了。”说完,便回了夏花馆。

见劝阻他的楼八娘走了,楼翼然反倒有些兴致缺缺,不想再打人了,依旧回了教室里趴着。

绫罗又被赶来的周师母带去洗漱换衣服,绮罗回到教室,看着楼翼然那副模样,心中的厌恶更多上几分。

绫罗终究还是被送回苏家,绮罗想着此次苏老夫人大概不会像上次那般闹这么大,如今只要楼夫人赔声不是就足够了,若是花了这么大心血送绫罗给楼翼然做妾,苏老夫人定是不肯的。

午间,绮罗又去了冬逸馆,刚脱了衣服,正要穿骑装,便听外头砰的一声门响,随后这间屋子的门也被砰一声踹开,忙手忙脚乱的换衣服。

不一会,听着外面有人把门关了,又没了声音。

以为那人出去了,绮罗便探头去看,忽见到楼翼然一团紫红身影,缩在门后抱着手臂一动不动。

见他肩膀抖动,显是在低声哭泣,绮罗咬住嘴­唇­,叹息一声,心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楼翼然可怜更可恨。

忽然楼翼然听到有人叹气,四处望去,见屏风后有人晃动,便走过去,将屏风一脚踹倒,叫道:“这是你待的地方?”

绮罗在屏风倒下时从另一边窜过来,又抓了衣服往身上套。

楼翼然瞥了她一眼,见了她手中拿的鞭子,又快步走来去抢,叫道:“这是我七姐的。”

“这是七姐给我的。”因知楼翼然靠过来,她势必抢不过他,便将鞭子向楼翼然身前抽去。

楼翼然一愣,嘴中说道:“这是我七姐的。”也不顾绮罗的鞭子,便扑过来去抢。

绮罗心中一急,鞭子便向楼翼然身上抽去,楼翼然抢了鞭子握在手中,不顾手掌被鞭子抽的火辣辣的,又往自己那里拽。

绮罗死命的抓住,不肯放松。

楼翼然一用力,又将绮罗压在地上,举手要打,拳头又在绮罗面前停下,说道:“若不是七姐不叫我打你,我早打死你了。”

绮罗听他提起楼七娘,冷笑道:“你连七姐都烧死了,打我两下又怎样?”

楼翼然狰狞着脸叫道:“不是我烧的!”

绮罗起身整理衣服,又要趁楼翼然不备去抢鞭子。

楼翼然见此,便迅速的抓了鞭子抱在怀中,叫道:“这是七姐的。”

“是七姐给我的。”绮罗开口道。

“七姐最疼我,这是她给我的。”楼翼然瘪嘴说道。

绮罗又要来抢,忽听外面哗哗一声,有东西砸着房顶,又一个个滚下来。啪啪声不断,似是要砸漏了屋顶,屋子里也是突然一暗。

楼翼然反­射­的去抓绮罗的袖子,睁大眼睛惊恐的望向门外。

绮罗望了他一眼,甩掉楼翼然的手,又走了两步,开门去看。

见是一个个如蚕豆般大小的冰雹落下,又觉身上一冷,想要关门,却见楼翼然拉着门不放。

绮罗心知他是怕黑,又想到楼七娘对楼翼然的爱护,心中愤怒又涌上来,冷声道:“怕黑你还半夜去烧桥?”说完又愣住,想着今日还能见到楼翼然的第一把手“牛头”,心中疑惑楼老爷为何没将牛云处置了,又问:“你带的谁去烧的桥?”

“我没烧桥。”楼翼然叫道,抱了鞭子在手中,瞪大双眼看着绮罗。

绮罗一愣,心想楼七娘说过楼翼然是不敢一个人过去的,又问:“那究竟是谁说你烧桥的?”

楼翼然委屈道:“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就站在水边了。”

“你梦游?”绮罗蹙眉道。

楼翼然咬着嘴­唇­,想了半天说道:“我也不知道……”

绮罗哑然,又问:“你也不知你放没放火?”

楼翼然点头。

绮罗无奈一笑,这才是天下第一冤案,楼何两人死了,放火的那人却还是稀里糊涂的。

“七姐说她知道那贼是谁了,我还等着她给我抓贼呐;伊人姐姐说她不做嫁妆了,给我做身威风的披风,要在上面绣老虎的……”楼翼然喃喃道,又伸手捶头,叫道:“一定不是我放的火,不是我!”

先前因伤心痛恨,并未去想这其中的疑点,如今听了楼翼然的话,绮罗蹙眉细细想了起来,楼翼然自己也不知那火是不是他放的,那在旁人眼中便定是他无疑了,又问:“七姐可有说那贼是谁?”

楼翼然摇头,说道:“七姐说要抓现行。”

绮罗忽想到若是那贼杀人灭口也有可能,只是要如何将楼翼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过去?莫非也要像偷枫姨娘一样,将看守的人都弄晕倒?

“失火那日,你的小厮丫头都在哪?”绮罗开口问道,楼翼然身边的丫头婆子定然是不少的,怎会一个人都没留意他。

楼翼然怕黑怕静见绮罗与他说话更是求之不得,说道:“都睡死了,他们都说是我放的迷烟。”

“你也有迷烟?”绮罗惊叫道,看到楼翼然的神情,又想他五毒俱全,怎会没有那捣乱的东西。

绮罗伸手去接外面的冰雹,冰雹砸在手上痛痛的,手反倒热了起来。

楼翼然听着屋顶噼里啪啦的声音,皱着眉头问:“屋子会不会被砸烂?”

“不知道。”绮罗没好气道,见楼翼然似是十分忧心,又道:“不会。”

楼翼然依旧不放心,只盯着屋顶看。

“你相信我没放火吧。”楼翼然忐忑的问道。

绮罗一愣,见他神情严肃认真,心想如今没人信他,他正是要寻个人信他没放火。

绮罗说道:“我不知道。”

“你!”楼翼然抓了绮罗的衣领就要打。

绮罗张嘴咬在他手上,趁机欲夺了鞭子,说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放火了没有,叫我怎么相信?”

“若是七姐、伊人姐姐就信。”楼翼然委屈的瘪嘴说道。

绮罗叹道:“我不是七姐她们。”更何况死的就是他们。

楼翼然清了清鼻子,又斜眼瞪了绮罗一眼。

绮罗想到楼翼然上一世的结局,那样的结局楼七娘、何伊人也不想看到吧,不管是不是,如今先叫楼翼然相信其中有鬼吧,于是说道:“这事确实诡异,许是有人利用了你。”

“当真?”楼翼然叫道。

“是啊,七姐她们或许就是被那贼杀死的,你或许就是被偷枫姨娘的人偷着放到水边的。”绮罗郑重说道。

“真的?”楼翼然疑惑道,又咬牙切齿道:“若叫爷爷我抓到那贼子,定要剥了他的皮。”

绮罗轻笑一声,说道:“你如何抓到他?如今你可是在他手心里呐,他能将你弄出来,也就能弄死你。”

楼翼然一抖,又狠狠叫道:“等我长大了,我就能打过他。”

“你现在这样惹是生非只能打倒小孩子罢了,是打不过那贼的,那贼一出来,你又吓的病倒了。还记得七姐伊人姐姐说的吗?伊人姐姐跟你说她喜欢什么人来着?”绮罗柔声道,见楼翼然放松警惕,便伸手去他怀中取鞭子。

楼翼然微一走神,发现绮罗的意图又将鞭子拽回来,说道:“伊人姐姐说要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她骗人,我问别人了,给她说亲的那个家伙才不玉树临风,文武双全。”

绮罗笑道:“所以伊人姐姐不愿绣嫁妆,就是不喜欢那人。你乖,把鞭子给我,伊人姐姐不喜欢小家子气的人。”

楼翼然瞪了她一眼,心想刚才绮罗之言不过是为了抢回鞭子,见外面的冰雹停了,抱着鞭子便向外跑去,因地上有冰雹又滑了一下,倒在地上也不嫌疼,又向外跑去。

绮罗只觉一阵风吹的她发冷,便再没见到楼翼然的身影,想着不该带了那条鞭子出来,又见门闩已经坏了,少不得要叫人来修。

看向外面的地,厚厚的铺了一层冰雹,白花花的,摸上去冷的扎手。

绮罗望向那道门,忽然又哭了出来。

倘若赵姨娘会再见到苏睿轩,会要他对苏老夫人、对大杨氏满含怨恨,全力报复吗?

倘若楼七娘、何伊人知道是楼翼然放的火,会要楼翼然自暴自弃,就那样慢慢蹉跎掉人生吗?即便是再不讲理,楼翼然先前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每日惹是生非。

“绮罗……”楼八娘撑着伞在门前叫道,又忙着端详她,恨声道:“定是翼然又找麻烦了,我当他还听七姐的话,没想到他谁也听了!”

“楼姐姐,”绮罗站起来,抹去眼泪,笑道:“不关他的事。楼姐姐,你信七姐的事或许与楼翼然无关吗?”

楼八娘一怔,呢喃道:“……若是无关最好。”

绮罗破涕一笑,又抹了下眼睛,便将刚才的怀疑告诉了楼八娘,说道:“楼姐姐,既然你不能弄死楼翼然,也不能从此不见他,便信了他吧,若叫他长大后,也如最近几日一般,七姐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了。”

“怎么能这样,对就对,错就错,也没得证据说他就是无辜的,怎么能当做没事发生……”楼八娘喃喃道,想到每日笑着面对楼翼然,骗自己楼翼然并未放火,心就如针扎一般,无乱如何也不敢想那样的情景,“那是对不起七姐,对不起伊人姐姐。”

绮罗说道:“如今楼翼然放火的可能只有一半,若他当真没放火,你们这样不就是错了吗?若真是他放的火,只当为了七姐疼他的一片心,原谅他了吧。”

怔忡间,楼八娘点头,也流了眼泪,笑道:“总算知道你为何哭了。”

绮罗伸手为楼八娘抹去眼泪,不管楼七娘死的多惨多冤枉,如今只能将心中的怨恨忍下,相信楼翼然是清白的。

“楼姐姐,咱们恨那个贼吧,定是他弄死七姐的。”绮罗笑道。

楼八娘点头应了,又拉着绮罗出去。

踩在冰雹上,绮罗抬头望了眼依旧­阴­霾的太空,心中对赵姨娘说声对不起,若是再见,她也不会告诉苏睿轩那个是他亲娘,也不会告诉苏睿轩赵姨娘的往事,只叫苏睿轩一生顺遂的做苏家大少爷好了。

64、命运之说

因下了冰雹,天­色­又暗,教室里的众人也没了­精­神,一个个恹恹的,只等着放学。

绮罗瞥了眼楼翼然,见他抱着鞭子趴在桌子上不动弹,显然是在想念楼七娘。

待到放学之时,绮罗出了春华馆,就见楼八娘等在门外。

楼八娘见了楼翼然,也不多说,依旧冷着脸道:“外头冷了,跟我一起坐马车回去。”

楼翼然倔强地撇嘴道:“我要骑马。”

楼八娘又瞪了他一眼,叹气道:“我听说了,不关你的事,你乖,跟姐姐走吧。”说完,楼八娘咬牙牵了楼翼然的手拉他走。

楼翼然象征的挣扎了两下,又委屈的嘟嚷道:“我早说了不是我放的火,偏你们不听……”

“是我不好。”楼八娘勉强笑了下,又扭过头去,生怕再看一眼楼翼然又对他发火。

到了二门内,何美人见了楼八娘拉着楼翼然,与她对视一眼,脸­色­一冷,须臾又笑了下,自己上车走了。

楼八娘一怔,又咬牙拉着楼翼然向马车走去。

绮罗跟在后面,见楼八娘偷偷落了泪,心中也有些伤感。何美人虽大度,但也不能容忍楼八娘与楼翼然姐弟和睦相处的,只怕是以后再难与楼八娘形影不离了。

“小姐,上车吧。”禄儿唤道,扶着绮罗上了苏家的马车。

回到苏家,尚未进苏老夫人的屋子,就听着里头苏清远在叫着要休妻,绮罗看了眼红袖。

红袖笑道:“大小姐还是先回去吧,奴婢自会跟老夫人说您来过了。”

“有劳了。”绮罗回道,一路上又想如今大杨氏老老实实的坐在屋子里,还能有什么事能闹得苏清远要休妻。

回到朝霞院,便见祉儿、初一十五几人鬼鬼祟祟的聚在一起私语,见绮罗回来了,才止住话头。

绮罗看了她们一眼,按住祉儿给她换衣服的手,说道:“有两日未见过娘亲了,今日去见见她吧。”

“小姐还是不要去了,那边不方便。”祉儿偷偷说道。

初一也凑近说道:“大夫人那边出事了,江三娘的儿子放贷收息打死了人,人家告上官府,一问才知是苏家放的银子。大老爷气急败坏的去寻大夫人问话,正好听见江三娘跪着求大夫人将他儿子保出来,大夫人应了,说要拿了老爷的印鉴去救人。大老爷听了这些话,当即气的要休妻。”

绮罗微微一想,又摇头,上一世是不曾有这一出的,想到因大杨氏生下死胎,苏清远本就生气,只是无处发泄,此时是要一起发作了。急忙问道:“­奶­­奶­必是不许的吧。”

“这自是当然的,不为苏杨两家,也要想着大少爷是养在大夫人名下的。如今只怕是要推说江三娘仗着主子的势要给自己谋利。”禄儿掩口说道。

初一笑道:“还是禄儿姐姐聪明。不光是这事,先前嫁到江三娘家里的银瓶,许是要存心求死了,大着胆子将静安师太床上死了人的事也说了,那事也是大夫人动手掩了去的。”

“住嘴,这话也能乱说?”祉儿喝道,又给绮罗换了衣裳,道:“大小姐去看看二小姐吧,她今日回来,老夫人又有事,没过去看她。”

“嗯。”绮罗应道,因就在隔壁,也就并未带人过去。

汀兰、蕙兰正在门外,见了绮罗叫声好。

“这么冷了,你们在外面做什么?”绮罗笑道。

汀兰握着手说道:“里面二夫人在,正说着话呐。”

绮罗心想今日怕是苏老夫人不能过来,才发了恩,叫小杨氏过来。

里面小杨氏出声问是谁来了,汀兰忙说道:“是大小姐过来探望二小姐了。”

小杨氏又出声叫绮罗进去。

绮罗回头向自己屋子看了眼,汀兰会意,略点了头。

绮罗便进了绫罗屋子,转到里间,便见绫罗靠着枕头半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哭的红肿,显是许久未见到小杨氏情难自禁。

“见过二婶。”绮罗说道。

小杨氏应了一声,忙叫绮罗坐下,又要拉她的手。

绮罗因手上有茧子,不想被小杨氏见到,便忙缩回了手。

小杨氏悻悻的,又问道:“绮罗在学堂里可跟得上?先生讲的都听得懂?”

绮罗眼睛一垂,又见着绫罗因小杨氏对她关心,面上略有些不平,便笑道:“多谢二婶关心,跟得上。”

“学堂里的同窗对你可好?”小杨氏又问道。

“他们都很好。”绮罗回道。

小杨氏说声这就好,又摸了下绮罗的肩膀,叹道:“你病了一场,也瘦了不少。绫罗如今也这样,你们姐妹果然是同命相连。”

绮罗见绫罗一僵,便笑道:“看二婶说的,绫罗没事,过两日就好了,不像我要躺上许久。”

小杨氏笑笑,又说道:“不如叫先生将你们调到一起坐吧,彼此也有个照应,免得三天两头的,你们姐妹又出事。”

绮罗心知小杨氏也是与杨致之一般心思,因楼翼然不打她就将她推出来做挡箭牌,正想着该如何回复小杨氏,便听外面禄儿叫道:“大小姐,大少爷急着叫你过去呐。”

绮罗对小杨氏笑道:“二婶,若没事我先出去了,睿轩脾气不好,怕是今日­奶­­奶­没空就来找了我。”

小杨氏眼神一暗,又笑道:“那你先去吧,免得又叫睿轩吵了你­奶­­奶­。”

绮罗闻言,又问了绫罗一句,便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又见汀兰向她一挤眼,努嘴向禄儿。

绮罗低声说谢,便跟着禄儿出了朝霞院。

“亏得汀兰仗义,不然小姐被堵在里面,还不知道二夫人要说些什么。”禄儿叹道。

绮罗说道:“二婶只怕是心疼了绫罗,要我护着她呐。”

“楼家大少爷发起火来谁都打的,小姐能护住她多久?”禄儿讽刺一笑,又拉着绮罗道:“大少爷在清风院,咱们也过去吧。”

“好。”绮罗应道,心想好久没见过诸葛先生了,向他请教一下也是好的。

第二日,绫罗便没有去上学。

绮罗问了禄儿,果然昨日之事又息事宁人了,心想苏老夫人到底是让苏清远放弃了休大杨氏一事,只是以后苏清远怕是难再见大杨氏一面了。

绮罗自己去练了鞭子,拿着旧鞭子,又想起楼七娘最后给她留下的那一条,心疼起来,想着怎么着才能将鞭子拿回来。

出了冬逸馆,便又去了夏花馆,夏花馆里,何美人果然与楼八娘分开坐了。

绮罗先问了楼八娘好,楼八娘无奈的看了眼何美人,又垂头丧气。

绮罗又去问何美人好。

何美人抿着嘴不说话,半响叹道:“你也说该当楼翼然是无辜的?”

绮罗一怔,说道:“是,又没有百分百的证据说是他放的火,那就当他无辜吧。待到找到证据,他脱不了罪了,我才能当他是罪人。”

何美人闭着眼蹙眉思考着,少顷,说道:“你说的有理,只是我如今虽想通了,但还是忍不住讨厌他,也看不得楼八对楼老九那样好。许是过上一些日子,我不是那么伤心了,才会不埋怨楼八。”说完,何美人又偷偷看了眼楼八娘,低声对绮罗道:“你叫她多担待我吧,我知道楼八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那是她弟弟,我也知道她的难处。只是我心里难受,总要寻一个人来恨……”

“我知道何姐姐的心思,楼姐姐也定是理解你的。”绮罗开口道。

何美人又拿了帕子抹泪,说道:“就这样吧,来日方长,就莫要再看眼前了。”

绮罗哑然,又见楼八娘也在叹气,心知她们两人并非不知彼此的心思,只是各自有各自的不得已。

绮罗回了春华馆,见楼翼然果然较昨日有了些­精­神,竟没有趴在桌子上出神,反倒是拿了书本来看。

楼翼然见绮罗看他,又瞪了回去,却不像以往那般叫嚣着要打人,看起来老实了许多。

一上午,似乎楼翼然也在认真听课,绮罗更加惊奇。

待到午间,在冬逸馆中,绮罗又细问楼八娘楼翼然是怎的了。

“我回去后跟我爹娘说了,虽说是一半一半,但我娘听了十分高兴,说他定是被冤枉的,只有我爹依旧不信,说定是翼然胡说八道的。”楼八娘叹气道。

绮罗心想楼七娘自小是当做儿子养的,只怕在楼老爷心中也如丧子一般,一时不能原谅楼翼然,说道:“这事确实急不来。”

“只是我娘听了我的话,昨儿个晚上又亲自熬了汤给翼然,还自己一勺勺的喂给他,我看我娘是早就心软了,不过是求一个台阶下而已。”楼八娘说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楼夫人确实也为难,绮罗想到楼夫人又要把楼翼然供起来,便说道:“若总叫楼伯母宠着他也不好。”

“那又有什么办法,谁叫算命的说他金贵,受不得一点风霜。”楼八娘撇嘴说道。

“若是这样下去,指不定楼翼然就会真成了肆意杀人放火之人了。”绮罗望着楼八娘说道。

楼八娘用帕子蒙住脸,苦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我不是七姐,没那么大魄力震住他。”

绮罗凝眉思考起来,忽灵光一闪道:“既是算命的说的,咱们就找一个大师,说因楼伯母只得一个儿子,因七姐当做男儿养了,老天一时迷了眼,就将楼翼然当做了女儿才叫他这般娇气。如今七姐没了,若是还宠着翼然,他日后必定会一事无成,还叫父母伤心。”

“我娘寻的可是有名的大师,那些大师岂是我们能收买的?”楼八娘凝眉道。

绮罗一想也是如此,忽想到诸葛先生的仙风道骨,若是诸葛先生出面,只看他的相貌气度,众人就会信了一半。若是诸葛先生先说出两句预言,那预言成了,再与楼翼然相面,楼夫人必定是会信的。

“楼姐姐,若是我能寻了人去做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师,你可能让那人见着楼伯父的面?”绮罗开口问道。

楼八娘说道:“这还是能够的,只是那位大师,你要怎么寻到?”

绮罗叹口气,笑道:“我与七姐师徒一场,只为了她,也不能教楼翼然成了纨绔子弟,既然楼姐姐何姐姐都想他文武双全,那我就尽力吧,也算是报答她们两人了。”

楼八娘握着绮罗的手道:“为了我那不肖的弟弟,麻烦你了。”

“我并不是为他,只是为了七姐。”绮罗说道,若不认得楼七娘,那楼翼然与她不过是如上辈子一般,是个偶然听人提起的笑柄。

过了两日,学堂里休息,绮罗便光明正大的去找诸葛先生。

清风院虽也如襄城学堂一般休息,但苏睿轩苏慕轩等人时常过来求问,苏老夫人也乐得看他们上进,诸葛先生便尽职尽责的守在清风院的前厅里。

“见过先生。”绮罗开口叫道。

诸葛先生抬头望了眼绮罗,笑道:“大小姐来了,可是有哪里不懂?”

绮罗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事要与先生商量一番。”

诸葛先生疑惑道:“不知大小姐有何事要与我商量?可是大少爷的功课?”

“那倒不是。”绮罗在诸葛先生对面坐下。

诸葛先生轻笑一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绮罗。

绮罗接过,将杯子在手中转着,略想了一下该如何说,便放下杯子,说道:“先生,我有个朋友家的弟弟自幼因有人说他打不得骂不得向人弯腰屈膝不得,娇惯的十分不堪。可否请先生出面说一句,就说他的命格已经改了,如今需要粗养才成。”

诸葛先生略想一下,笑道:“大小姐说的是楼家的大少爷?”

“正是,还请先生帮忙。”绮罗忙道。

诸葛先生摇头,轻笑道:“我不过一介布衣,又不会给人推算命理,何德何能叫楼老爷楼夫人信我?”

“先生,明年春天便是春闱,先生只管在酒楼等地说出状元定姓张,榜眼定姓王。叫越多人知道越好。春闱之后,众人知晓先生说中了,定会敬你为活神仙的。”绮罗开口说道。

诸葛先生问道:“大小姐怎知明年春闱之事?”

绮罗笑道:“我听了旁人说的,楼家何家与京城来往密切,那些事还是知道许多的。这两人才华最是出众,旁人是比不过他们的。先生尽可以告诉别人,不中也没什么,中了,先生往后就不必屈居人下。先生才华出众,缺的不过是个机遇,能与楼老爷熟络,若再能借此得了楼家相助,先生日后必会前途无量。”

诸葛先生敛神细思,心想虽说是公平应试,这里头究竟有什么­阴­私,却也是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的,楼何两家传出这话,应当是这两人已内定了的,依那两家并不轻视小姐来看,被楼小姐何小姐知道此事也是能够的,说道:“确实如此,便是不中,对我也并无害处。”

“先生可答应了?若是此事能成,先生算是救了楼家,也是大功德一件。”绮罗开口说道。

诸葛先生笑着点头,随后又摇头道:“罢了,我便听你的且试一试。”

绮罗欢喜的对诸葛先生谢了再谢,出了诸葛先生休息的屋子,便见着诸葛夫人在外面站着。

“见过师母。”绮罗叫道。

诸葛夫人笑着点头,又叫绮罗自去忙自己的。

“你方才都听到了?”诸葛先生说道。

诸葛夫人笑道:“可不是,听她说的百利无一害。”

“你说我该如何?难道真要听一稚童的话?”诸葛先生又问。

诸葛夫人爽朗一笑,说道:“不过是费一下嘴皮子,麻烦什么。老爷的才华自是有的,若是能借此与楼家攀上关系,往后也不必辗转于各家,看人眼­色­度日。再说,你也教过大小姐许久,她行事哪一样不是经过多方考虑的。只说这一桩,她虽是求人,也只说是商量,又将对你的好处明说了,显是有备而来,不是一时戏言。”

“也罢,我且听你的。”诸葛先生笑道。

绮罗回了朝霞院,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头。

她能记住状元榜眼的姓氏,却是因明年便是苏清和高中的时候了。

若是苏清和未出事,明年,他便可以平步青云,封妻荫子了。如今的无清和,却只能缩在院子里。

绮罗心想许多人一生平庸不是没有才华,只是没有那个机遇。但愿诸葛先生借着这次机会,能有好的前途。命运之说,原是不可信的,不然苏睿轩如今哪里能活得好好的。

65、磨玉成器

接下来几日,因得了诸葛先生的准话,绮罗并无过多担心。诸葛先生既答应了,那便自有他的分寸。

学堂里,楼翼然果然只老实了几日,又因楼夫人等人的宠溺骄纵起来,虽不像先前那般但凡有丁点牵扯楼七娘、何伊人两人,便打动拳脚,但也有些过分,一副小霸王模样。

冬逸馆里,楼八娘教绮罗拳脚的时候又开始唉声叹气。

“绮罗,我真恨不得掐死他。”楼八娘叹道,因刚刚楼翼然闹事,她又过去劝了一回架。

绮罗笑道:“再让他得意两天,左右过了这几日,他就没有这般逍遥的日子了。”

“那位诸葛先生当真能行?”楼八娘还是有心不放心。

绮罗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说道:“一定能行!此外,我看楼姐姐不如学了七姐那样,对楼翼然动动手试试,一次打怕了,他就服了你不敢闹事了。”

楼八娘将绮罗推开,又伸手戳了她额头,说道:“说的好听,若是打伤了怎么办?他才好了没多久,再说回了家,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绮罗抿­唇­低头沉思,须臾说道:“楼姐姐,七姐一走,你家里就没人能降服他了,这样终不是好事。只求着眼前得过且过,日后楼家该怎么办?”

楼八娘叹了口气,又提着手中的剑说道:“也罢,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是他能学好,我便是去祠堂里跪上一辈子也值了。”

“楼姐姐如今是家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女孩了,楼伯母哪里舍得重罚你。”绮罗怂恿道。

外面忽闻一声娇笑,绮罗、楼八娘心中一警,待反映过来何美人后,才又放下心来。

楼八娘忙去开门,见果然是何美人,面上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楼八,我知道我是强求你了,既然你们都说楼翼然不一定是那罪人,那姑且我就当他是无辜的。只是他实在顽劣,若是不惩治了他,我心里也不舒服。”何美人开口道。

楼八娘闻言,心中急道:“他是年幼无知才会如此,你也知道他是个二傻子,不能与他较真的。”

何美人握住楼八娘的手,说道:“看吧,你又护着他了。我也没说要叫他怎样,只是要他有个怕头而已。”

楼八娘咬牙道:“即是这样,那便狠狠的教训他一顿吧。”

何美人十分解恨的点头,又笑着对绮罗说道:“没想到你这丫头整日老老实实的,也能想出这么个歹毒的注意,若是楼老九知道是你提议的,定要追着你打了。”

绮罗讪笑道:“他还是听七姐、伊人姐姐话的。”

何美人闻言一笑,又与楼八娘商量如何教训楼翼然。

又过了两日,接连两日不曾见到楼八娘、楼翼然来学堂,绮罗心里也为楼八娘担忧起来,问了何美人,何美人只说楼八娘打了楼翼然,却并未说楼夫人是如何处置楼八娘的。

一日,绮罗与绫罗下了马车,就见楼八娘与楼翼然也从楼家的马车下来。

比起前两日的嚣张,楼翼然显然又收敛了一些。

楼八娘在他前面走着,见了绮罗,笑道:“几日不见,你又长高了许多。”

绮罗笑道:“我也觉得长高了一些。”说完,又去看楼翼然手中的鞭子。

楼翼然拿着鞭子,冷哼道:“这是我七姐的,再看我就……”

“翼然。”楼八娘沉声喝道,果然楼翼然老实了一些,只敢在楼八娘身后瞪向绮罗。

绫罗上前叫道:“楼姐姐好,楼姐姐几日不曾到学堂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管你什么事!”楼翼然恼怒道,又瞄了楼八娘一眼,唯恐她说出几日不来学堂的原因,翁声翁气道:“姐,咱们进去,别理这两个丫头。”

楼八娘向绮罗绫罗一点头,便带着楼翼然走进二门里。

“这是怎么了?楼翼然什么时候这么怕楼姐姐了?”绫罗疑惑道,见绮罗不答她,又瞟了绮罗的头顶,向绮罗说声她先走了,便走进了学堂。

“大小姐是要比二小姐高上那么一点点。”岸芷笑道。

绮罗摸了下头顶,笑道:“大概是我吃的比她多吧。”

禄儿说道:“还是多吃些的好,瘦瘦的,哪里像是大家出身。”

绮罗一笑,听着石妍初叫了她一声,便回头去看,果然石妍初跑了两步过来,抱住她的手臂道:“苏姐姐,我有话跟你说。”

绮罗见她一脸忐忑,应当是件大事,便携了她的手向里走。

后面杨致之因知晓绮罗不喜欢他,也不敢靠近,只在后面跟着。

石妍初将绮罗拉到角落里,慌忙说道:“苏姐姐,我遇到件大事,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事?”绮罗问道,心想还能有什么大事叫石妍初见到。

石妍初犹豫后说道:“昨日杨家一个丫头怀着孩子被人推倒了,挣扎了半天生下一个跟猴子一般的小丫头。”

“这事与你有何­干­系?”绮罗疑惑道,又想苏清词不在,杨晔果然子女繁多起来。

石妍初红了眼睛,低声急促道:“我看到是表哥母亲推的,当时不知道她是哪个,后来问了­奶­娘才知道的,­奶­娘叫我不告诉别人,若是叫表哥知道我说她母亲的坏话,定是要恨我的。”

绮罗哑然,苏清词难得出来一趟,想的不是去见儿子,竟然是去推杨晔的丫头,讽刺一笑后,绮罗说道:“你­奶­娘说的也对,若告诉了别人,石外祖母也要有个监管不严的罪名。你只管偷偷的告诉了石外祖母,她自有分寸,既不会告诉别人是我姑姑推的人,也不会跟人说是你告的密。”

石妍初闻言,心中安定了一下,随后又慌张道:“若是表哥借此与他母亲见面,以后见不到了该怎么办?表哥也会伤心的!”

绮罗握住石妍初的手,说道:“我方才见着杨致之的神情,他应当是不知此事的,若是知道了,哪里还能这般平静。”

“苏姐姐是说他并未见到他母亲”石妍初疑惑道,心里又安定了一些。

“你只管跟石外祖母说了的好,若是她从旁处知道了,以为你心大了,与你生分了就不好了。”绮罗又劝道,心想经此一事,苏清词便再无可能偷出那院子了。

石妍初点头称是,又道:“夫人整日在佛堂里吃斋念佛,怎一出来就做出这事?”

“泥塑的菩萨净化不了她的心,经念的越多,心中的不平也就越多。”绮罗说道,又挽着她的手向春华馆走去,心中惦记着楼八娘的事。

春华馆中,因刚才被楼八娘辖制自觉失了面子,楼翼然瞪大眼睛恐吓了绮罗等人,又坐到位子上捧着脸发呆。

午间,绮罗与楼八娘、何美人不约而同的到了冬逸馆。

何美人拉着楼八娘要她细细将教训楼依然的事说一遍。

楼八娘无奈的看着何美人,叹口气,自己却也笑了,说道:“我寻了一天,叫丫头把老九的丫头­奶­娘等都堵在外面,截着他揍了一顿。虽说我没有他力气大,但好歹也是学了多年剑术的,直打的老九喊娘。他一间屋子又是分成好几个摆着许多杂七杂八东西的,平日看着好看,到了挨打的时候,拐来拐去,不是撞到这个百宝阁,就是碰到那边的花架子,撞来撞去,硬是急得他找不到门路逃出去。”

何美人叹道:“你总算是把多年的火气发泄出来了,早知我也去学了剑术,也能教训他一回。”

楼八娘本要说凭着何美人的脸就能教训了楼翼然,因想着何美人与何伊人有几分肖像,便又把话咽下。

绮罗问道:“那你定得了楼伯母的教训了吧?”

“不过是关两日禁闭,老九扯着嗓子喊了半日,记得我娘亲直掉眼泪,结果大夫来了,却说他只伤了一点皮­肉­。”楼八娘拍手笑道。

绮罗接道:“这才最好,伤的重了,他不一定怕你,要叫他疼的要命,又找不到伤疤

跟人告状才好。”

何美人搂着绮罗、楼八娘,说道:“比起看楼老九挨揍,见他老老实实的有个怕头,我更解气。若是他以后还犯老毛病,楼八,你就别怪我心狠了。”

楼八娘忙与何美人说这两日楼翼然是如何的老实,何美人心知楼八娘这话里只能信一半,但也不挑明。

楼八娘又问绮罗诸葛先生如何了,绮罗只说交给诸葛先生便好。

诸葛先生也不是无用之人,因其才华,在酒楼茶肆也识得一些舞文弄墨之人。

借着酒劲,诸葛先生与人打赌说了明年春闱的状元、榜眼的姓氏,引得众人围观嬉笑。便是杨晔等人也笑闹着若明年春闱不是那两人,便叫诸葛请他们一群人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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