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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重生过继千金 > 51 同舟之人

51 同舟之人

诸葛先生醉醺醺的应了,赌咒发誓必是那两人,又指着天,偷偷对众人道:“在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虽识得天机,却不能与世人说。你们也莫要胡传!”

因诸葛先生一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如今醉态之下,更显得神叨叨,众人又哄笑起来,只说他不愧是诸葛家的后人。

诸葛先生从酒楼中出来,回到家,却又是清醒的,喝着浓茶,笑道:“若是不成,我这张老脸便没了。”

诸葛夫人笑道:“咱们本就是没有多大脸面的,还怕这个做什么。”

楼八娘等人也知晓了此事,只等着诸葛先生所言能够实现。

想着楼翼然在她面前老实一会子,离了她就又故态复萌,楼八娘有些急躁了,说道:“绮罗,春闱之事,到了明年才能知晓。隔了这几个月可怎么是好?”

绮罗安抚楼八娘道:“楼姐姐莫心急,若是如此,才更显得诸葛先生英明。贸贸然的凑上去说要对楼翼然心狠,楼伯父指不定还当诸葛先生居心不良呐。”

楼八娘闻言,也只得再忍下去。何美人反倒是摩拳擦掌,算计着日后没了楼夫人袒护,该如何整治楼翼然。

冷眼看着楼翼然又如以往那般嚣张,甚至变本加厉,绮罗等人盼着春闱的到来。

第二年的春闱过后,果然如诸葛先生所言,那两人高中了,襄城之人都将诸葛先生敬为活神仙,便是杨晔也请了诸葛先生前去吃酒。

又有人请诸葛先生相面说命,诸葛先生却推辞不肯。

绮罗听说春芽的小叔子也中了,心中也为她高兴,又想这几个月,楼翼然故态复萌,也该早早的收收他的­性­子,免得日后积重难返。

因此,绮罗又去与楼八娘相商将诸葛先生引荐给楼老爷楼夫人之事。

楼八娘笑道:“亏你机灵,这下子诸葛先生的名字算是满襄城都知道了,我爹也说起过他两次。”

“只是要怎么将诸葛先生引给楼伯父见?又要自然,不引人怀疑。”绮罗思索道。

楼八娘也跟着想起来,须臾拍手道:“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我叫人偷偷跟翼然说那个酒楼里有新来的胡女在跳舞,叫人引了他过去。听我娘说,我爹最近是在那里与人喝酒聊天的,只要诸葛先生去了,必然会见到他们两个。”

绮罗笑道:“那还是先叫诸葛先生先过去的好。”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绮罗最后道:“若是此事能成,还望楼伯父能提拔下诸葛先生。”

“这自是当然,我舅舅上次来还叫我爹爹给他寻几个有能之士呐,再说诸葛先生连状元、榜眼都能猜中,谁不信他是大隐隐于市的高人。”楼八娘笑道。

绮罗一笑,却不与她说那状元榜眼的事。

果然没几日,楼翼然便在酒楼里闹了起来,楼老爷怒发冲冠,却也无可奈何,不忍在他旧伤刚刚痊愈之际再动手打他。

恰在此时,楼老爷见诸葛先生先是激动,随后又惋惜的看了眼楼翼然,便又恭敬的问他原因。

诸葛先生高深莫测的看了眼楼翼然,却掩口不语。

楼老爷心急难耐,一边斥责了楼翼然,一边又将诸葛先生请进厢房里细说。

诸葛先生犹豫再三,先是用无数好话夸了楼翼然,只说他天赋异禀,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说得楼老爷心花怒放,如遇知己般,自己也将楼翼然夸了个遍。

诸葛先生随后又叹道:“慈母多败儿,令子幼时病弱,也该多疼惜一番。依令公子面相而言,府上还是对他狠狠心吧,只有如此,才能叫他成器,不枉费老天给他的大才。”

楼老爷闻言叹息道:“都是内子心软,才将他宠溺到这个地步。”想及楼翼然之大才,心中欣喜,欲要细细问楼翼然日后前途,便听诸葛先生开口了。

诸葛先生见楼老爷不过是感叹一句,似是不将那宠溺当一回事,便又说道:“楼少爷面带桃花,喜好女­色­,若不早早将他的­性­子扭回来,日后他必定是一个留恋花丛,无事生非,饱食终日的酒囊饭袋,最后也要早早葬身在那女­色­二字上。”

楼老爷闻言大怒,伸手拍向桌面,喝道:“我好心相询,先生为何咒骂我儿?况且谁家对儿子不是捧在手心里,偏我家不成?”

诸葛先生一笑,拱手道:“今日多说这么两句,只因老爷家中灾祸连连,又见你爱子如此尊贵面相,不忍他因父母一时盲目宠爱,误了终身。若是楼老爷不爱听,那在下便不说了。”

楼老爷依旧怒气难平,握拳道:“既然我儿是天赐良才,那日后必会有所成就,不会一事无成。”

诸葛先生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命,天命尤可贵,也要看人事。比如那位王榜眼,寒窗苦读一朝高中,本该感念上天之恩德,却洋洋得意日日饮酒作乐,如今怕是享不了几日福了。”

楼老爷听出诸葛先生的话外之意,心想那榜眼已被朝中大员看中选作女婿,如何享不了福,又说诸葛先生胡说,再细问,诸葛先生却笑而不答。

挥挥衣袖,诸葛先生又对楼老爷高深莫测一笑,转身出了厢房。

楼老爷心中波澜起伏,出了厢房到了大堂中,见楼翼然正盯着一舞姬看,心中怒气上来,提着楼翼然的耳朵,便将他拎回了家。

回到家中,楼老爷又将诸葛先生的话一一说了,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不是你宠惯着他,七娘也不会出事!我家女儿个个出类拔萃,翼然也定是人中龙凤,只叫你给惯坏了!若是诸葛先生说的不中才好,若是中了,你我少不得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楼夫人冷笑道:“他一个教书的先生能知道什么?比得了我寻的那些大师?若是那王榜眼当真如他说的没命享福,我才信了他!”

楼老爷再次回想诸葛先生的话,心中愤怒之时,又隐隐担忧,只等着看诸葛先生对王榜眼的预言能否实现。

再过两月,那位春风得意、苦尽甘来的王榜眼不过是一次伤寒,便丢了­性­命。

楼家夫­妇­听闻京中传来的消息,皆是满面惊慌,不再生疑。

楼夫人虽心中不舍,也管教了楼翼然身边的丫头婆子,又不顾楼翼然反对,将那对无事挑唆着楼翼然闹事的“牛头马面”赶了出去,至此,楼翼然身边也才清净下来。

楼八娘看不惯楼夫人每日给楼翼然灌下补汤,又与楼老爷偷偷告状,说得楼老爷动起怒来,叫楼夫人将每日的汤水停下,只给他一日三餐就好,又将楼翼然身边的丫头婆子换上自己的人,叫那些人将楼翼然每日一言一行都要向他报告。

楼翼然自在惯了的了,忽然一日被父母姐姐约束住,叫苦不迭,此时方知他那些蛮力,本就是打不过旁人的,往日众人不过是忍让他罢了。

八月流火之时,诸葛一家带着楼老爷的保荐信前往京城寻觅大好前程去了。

66、心如蛇蝎

楼老爷对楼翼然当真也是疼到骨子里,虽不信楼七娘的事与他无关,但也不敢对楼翼然的事有丝毫放松。

每日里,绮罗等人来的巧了,也会看到楼老爷亲自来押着楼翼然放学回家。

如今苏家里头,苏老夫人独揽大权,大小杨氏皆偃旗息鼓了,绮罗的日子也算好过,又因她在苏老夫人夫人眼中虽不出­色­,但也是个中规中矩的大家小姐、尽心尽力的长姐,所以苏老夫人也不曾为难她,便是苏清远有时想起,也夸她两句。

没了风浪,绮罗自然一门心思的学自己想学的东西,每日或与楼八娘学些武艺练习鞭子,或与石妍初学琴,过的也算安然自在。

又到中秋之时,苏老夫人亲自备了礼品叫人送到杨家,又要那送礼之人回来后,立刻来见她。

只是听了那人回话,苏老夫人就有些怏怏的,直到中秋之夜,依旧面无喜­色­,更不喜听人吹拉弹唱,将每年都有的戏曲全都省了。

苏清远想着法子说了几个笑话也不能逗苏老夫人开心,便又叫苏睿轩坐到苏老夫人身边引她开心,又将诸葛先生说苏睿轩前途无量之事说了再说。

绮罗左右想了下,猜着大概是苏清词上次偷跑出来,石氏管苏清词管的更严,苏老夫人听说后又伤心了。

苏老夫人看着堂下的两个儿子并两个媳­妇­,心想她的女儿如今在杨家不死不活的,连杨家这两个女儿过的也不如。

好不容易出来露面的大杨氏后背一凉,想着苏老夫人又要整治她了。

“我想着家里虽有佛堂,但许久不曾去过寺庙,也实在不像话。再说过几日睿轩也该进学堂了,过两日我便带着他们一起去给菩萨烧香吧。”苏老夫人斜靠在榻上说道。

苏清远忙道:“这样也好,绮罗绫罗两个最近也不去学堂,正好一同随了娘亲过去。”

苏老夫人点头,说道:“咱们这一家子许久未一起出门了,就叫她们也跟着。”

大杨氏笑道:“这两日也凉快,出去也无碍。只是那车马可要媳­妇­安排?”

苏老夫人觑了眼大杨氏,说道:“你身子尚未好,还是歇着吧。若实在过意不去,便抄了佛经与我,拿去在庙里供着也好。”

大杨氏一僵,忙笑着应了。

绫罗听闻苏老夫人一言,笑道:“不如孙女也抄了佛经,一起拿去吧。正好这几日放假也清闲着。”

苏老夫人闻言点头。

小杨氏笑道:“那年绮罗还说识字了给娘亲抄佛经呐,也不知如今抄了没有。”

绮罗看了眼小杨氏,又恬静的低头,抿着嘴角,只不说话,心想小杨氏还是因先前自己不搭理她生了怨气。

苏老夫人笑道:“你婶娘问你抄书了没有?你怎不说话?”

苏清远闻言,也望向绮罗。

苏老夫人又笑着指向绮罗,说道:“这孩子有心,给我抄了几年的佛经都供在我那佛堂里,也不声张。”

苏清远说道:“这孩子,虽是个实诚人,但这不声不响的,娘亲若不说,我也当她忘了当初说过的话。”

“这孩子像你,不喜张扬。”苏老夫人笑道,又眯着眼去想苏清词,听说苏清词如今每日抄书,抄的眼睛都花了。

苏清远开朗一笑,说道:“这也是娘亲教的好。”

大杨氏闻言,笑着道:“是啊,还是娘亲会调教孩子。”说完,又去看苏清远,却见苏清远并不搭理她却径自拿了酒杯喝酒。

苏清和因今年见到昔日被自己看不起的下人高中了,自己却连应试的资格也没有,越发心灰意冷,也不再管院中这些事,只拿了酒自己喝,独留小杨氏为绫**着急。

散席之后,绫罗与绮罗一路回朝霞院,见绮罗正要进屋子,绫罗忍不住开口道:“绮罗,你何时抄的经书?”

绮罗回头,说道:“往日闲着的时候就抄了。”说完,又进了屋子。

待进了屋子,禄儿笑道:“幸亏小姐老实,每年都抄经书给老夫人,不然就叫人抓了把柄。”

绮罗脱了外衣,说道:“话哪里能乱说,便是你不记得,也自有有心人一五一十的记得你说的话。”

祉儿低声道:“等着吧,二小姐定会叫岸芷过来问大小姐都是什么时辰抄的书,又都抄了多少。”

“那你就说给她听好了,叫她多抄上一百遍才好。这抄经是片心意,先抄的最好,后来的凭她多抄多少遍,也没了那份心意。”禄儿撇嘴说道。

绮罗听喝她们两人说话,果然见没过多久,岸芷又来寻禄儿说话,便知祉儿猜的不错。

过了两日,苏清远便带着苏睿轩,苏慕轩,绮罗等人聚在苏老夫人房中,等着苏老夫人出来与众人一同去广源寺。

苏老夫人因前日休息的晚了,今日起的略有些迟,出来后,又问众人吃过早饭没有。

“娘亲未起,他们怎么敢先吃。”苏清远说道。

苏老夫人又叫绮罗等人与她一起吃了饭,饭后漱了口,才见孙妈妈将大杨氏抄的经书拿来。

“一共是九十九卷。”孙妈妈说道,又翻了给苏老夫人看。

绫罗也叫岸芷拿了自己的出来,厚厚的一叠,叫孙妈妈收着。

“你也有心了。”苏老夫人说道,望了眼绫罗眼下的淤青,心中又略有些不满。

绫罗心知苏老夫人是怪她不能将此事处理的圆满,心中不免也有些埋怨,既要抄经书,又不能损了自己的身子,除非是大罗神仙,不然谁能做到。

“绮罗这次没写?”苏清远问道。

禄儿笑道:“在这呐,大小姐是又想偷偷叫孙妈妈收着了。”说完,捧着一匹布给苏清远看。

苏清远见绮罗是绣在布上的,笑道:“你这孩子,平日不好好学做女红,尽花心思做这事。”

“女儿是想着这样既能练了针线,又能全了孝心。”绮罗急忙说道。

苏老夫人见绮罗心急,说道:“你爹爹不过随口一说,并不是责怪你。看你这孩子急的。”

苏清远也随着苏老夫人又说了绮罗老实。

绫罗偷眼看了眼目不斜视、端庄立在一边的绮罗,心中又有些不服。

略说了两句,外头有人来回车马已经备好了,苏家一家便出了门,上了车。

马车中,绮罗看了眼绢罗,见她穿着一身杏­色­衣裙,装扮与自己十分相似,心想定是莫姨娘叫她凡事学着自己来的。

“跟新来的先生处的可好?”绮罗开口问道。

绢罗说声好,随后又低头不言语。

绮罗想着苏睿轩、苏慕轩眼看着就要去学堂了,只余她一人在清风院,苏智轩人小体弱,指不定苏老夫人那一日便叫她歇着,不去清风院了,又问:“你可想去外面的学堂?待会我指给你看那学堂的大门。”

绢罗摇头,低声道:“姐姐,我还是家里跟着先生学吧。”

绮罗闻言,心知劝不过来她,有些人脾气虽暴躁,但劝说得法,也能将他的­性­子扭过来;有人看着软绵绵的,偏偏­性­子拗得很,怎么说她都不听。

生怕绮罗生气,绢罗又捏着帕子说道:“姐姐知道我怕见生人的,那里头人多,我最怕那个。”

绮罗笑道:“你去了那里,自有我护着你。”

绢罗依旧摇头不肯。

绮罗见此也只得作罢。

车子行了近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广源寺外,绮罗轻轻掀开帘子,见外面人头攒动,又不少车马来往,想是其他人家也选了今日过来烧香。

下了马车,随着苏老夫人一路进了广源寺,苏清远因见了几个友人,便别了苏老夫人,自去应酬。

苏老夫人领着几人烧了香,又去寻主持说法。

出了大堂,见着一个眼熟的人在对面游廊走动。

苏老夫人蹙眉想了下,就听搀着她的绮罗在她耳边低声道:“是福儿过来了。”

苏老夫人闻言,又看过去,见那昔日少女如今越发出挑,水灵灵的如仙子一般那边走过,心知何老夫人今日定也来了,便对招待她的僧人道:“我与何老夫人也是多年旧友,劳烦你去跟她说一声,老姐妹能叙叙旧才好。”

那僧人应了,向对面厢房走去,不到一盏茶功夫,便见何老夫人迎了出来。

“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何老夫人笑道。

苏老夫人握着何老夫人的手,说道:“哪里,不如您老老当益壮。”

何老夫人一笑,又怅然道:“若不是你穷讲究不肯出门,咱们何至于这么久不见?”

“总要避讳一些,不然我也过意不去。”苏老夫人说道,也暗恨苏老太爷死的太早,害的她一个寡­妇­不好出门。

何老夫人拉了苏老夫人去厢房说话。

绮罗又去看福儿,福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说道:“大小姐这是不认得我了?”

“怎会不认得,只是见你长得更好看了。”绮罗笑道。

在前面走着的何老夫人回头道:“福儿,你去跟苏家大小姐说话吧,多年不见了的。”

福儿应声是,又领着绮罗去后面园子里说话。

绫罗等人依旧跟着苏老夫人进了厢房。

踩着青石路去了后面,见各处都是人,福儿便与绮罗走进一间僻静园子,只见凤尾竹满满的种了一院子,地上又有僧人留下的炉子水壶等。

“我本以为福儿姐姐要改名字了呐。”绮罗开口道,见那炉子要熄了,掂了掂水壶,见里面还有许多水,应当是僧人一时忙乱,忘了这处还烧着水,便拿了木屑一点点塞在炉子里,不叫火熄了。

“老夫人说这名字好,就没改。大小姐如今过的可好?我见你长高了许多。”福儿比了一下说道。

绮罗笑道:“是长高了,如今我比绫罗还高。你如今怎样?可有人为难你?”又想陪着一个老人,花尽心思哄她开心,也总是无聊枯燥的,不知福儿心中可有怨怼。

福儿笑道:“那倒没有,老夫人是当真要把我当女儿养了。旁人也和气,又都比我年龄大,都照顾着我。”

“那就好。”绮罗说道,刚要问何老夫人可给福儿安排了终身,便见一紫红身影,在绿竹之中隐隐出现。

福儿也向那边看去,神情略有些复杂,说道:“是楼家那位爷爷。”

绮罗心想何家人果然对楼翼然还未释怀,心中还怨恨着他。

“这位姐姐可也姓何?”楼翼然凑过来开口道,因也知何家人不喜他,脸上的表情就多有讨好之意。

福儿说道:“我不姓何。”

“那姐姐怎会……”楼翼然喃喃道,又咬着嘴­唇­端详福儿。

绮罗蹲下又给炉子里放了些柴火,随后站起来说道:“楼翼然,你当初还说福儿姐姐好生俊俏,怎么今日就不认得她了?”

楼翼然仔细回想一下,因他夸过的女子众多,一时想不起来。

绮罗瞄了眼楼翼然腰上的鞭子,忽然指着竹林叫道:“楼姐姐!”

楼翼然回头,却觉腰上一动,鞭子被绮罗灵巧的抽下一半,又伸手要护住鞭子,嘴中骂道:“小人。”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往日上课心思都去了哪里?竟然不记得这一句。”绮罗说道,又学着楼八娘的样子,转身踢到楼翼然的膝腕处。

楼翼然跪倒在地,还要在挣扎,因体胖一时起不来。

绮罗又一脚将他踹倒,趁机将鞭子抽出来。

楼翼然见绮罗俨然比上次与他抢鞭子时厉害许多,便坐在地上又捧着自己的手看。

“卑鄙,丑八怪。”楼翼然叫道。

绮罗拿着那鞭子唰的一声甩到楼翼然面前,吓的楼翼然在地上滚了一圈。

绮罗一笑,又收了那鞭子细看,见楼翼然对那鞭子很是爱护,并未伤了鞭子,先前那次不过是久病未痊愈,不敢以命与楼翼然相搏,这次她痊愈了,若是再打不过他这个不学无术的,那才对不起楼七娘。

楼翼然又要来抢鞭子,绮罗心知若叫他站起来,定敌不过他的力气,便灵活的在他身边一次次踹下去,只不叫他站起身来。

“你这死丫头,等爷爷站起来,定叫你好看。”楼翼然喘着粗气叫道。

绮罗见楼翼然如今更胖了,连行动也不如以往敏捷,又叹息一声楼家夫­妇­虽说不宠溺楼翼然,也是下不了重手的,便说道:“你这胖子,难道要告诉你爹你被我这么个丫头欺负了不成?”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福儿,目瞪口呆的看着绮罗敏捷的跳来跳去,醒过神来,忙说道:“大小姐,你这可怎么收场?”

绮罗拿了鞭子又抽向楼翼然,笑道:“福儿姐姐莫急,咱们出了这院子就当无事发生好了,左右只有咱们两人知道这事。”

“还有你爷爷我!”楼翼然气喘吁吁道,折腾了许久也站不起来,只能瞪大眼睛望向绮罗。

“你说的话,有谁会信?”绮罗凑到楼翼然面前说道,待他要打过来,又躲到一边去。

“你不是好人!”楼翼然气急败坏道,心想若是牛头马面还在,那两人定会跟在自己身边,不叫自己受气。

“姐姐教你一句话,那就是面如桃花的,必定心如蛇蝎。你只管瞅瞅你身边的女人,越漂亮的,心眼越不好。”绮罗说完,转到楼翼然身后,再次将他踹倒,又拉了呆愣住的福儿出了院子。

楼翼然挣扎了半天才起身,又没有力气再追,想着日后见了苏绮罗,定要他好看,又怒极抱着一根竹子乱摇。

过了一会功夫,楼八娘才带着人寻过来,见楼翼然瘫坐在地上,又问他怎的了。

楼翼然扑到楼八娘面前,急道:“苏绮罗那死丫头抢了七姐的鞭子,还打我踹我。”

楼八娘听闻绮罗也在广源寺,心中一喜,问道:“她去了哪?”

“不知道,跟一个长得很像伊人姐姐的姐姐在一起。”楼翼然闷声说道,见楼八娘十分开心,并未因自己挨打有何气愤之­色­,又叫道:“姐,你去把鞭子抢回来。”

“别胡说,哪里有过什么鞭子。”楼八娘笑道,又见竹林里十分­阴­湿,便扯着楼翼然向外走。

楼翼然喘着气,恨恨道:“姐,你也是个心如蛇蝎的。”

“长进了,又知道一个新词了。”楼八娘说道,因怕楼翼然又闹着去找绮罗,便说道:“你最好乖乖的跟着我,不然我就跟爹爹说你调戏了一个尼姑。”

“我没有!”楼翼然叫道。

楼八娘一笑,说道:“反正爹现在最听我的,我说了他就信。若是爹爹知道你如此大逆不道,定要罚你几天没有饭吃。”说完,瞥了眼楼翼然又胖起来的脸,嫌恶道:“老实跟我练功,不然我就把你多长出来的­肉­割掉喂狗。”

楼翼然生怕楼八娘告他的状,只能瘪着嘴跟楼八娘走了,暗下决心,一定要给苏绮罗好看。

待到几人走后,一青衣僧人与楼老爷从竹林深处的竹屋走出。

“孽障!”楼老爷气愤道,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涨得通红,一气楼翼然没有出息,被一个小丫头欺负而无还手之力;二气楼八娘竟然信口胡诌恐吓幼弟……

“楼老爷可要再喝上一杯,那小姑娘为咱们烧好了茶。”青衣僧人说道。

楼老爷握拳,若不是实在太丢颜面,若不是那丫头便是为楼七娘吐血之人,他早忍不住出来喝止那丫头,“叫大师见笑了。”

“楼老爷不必如此,面若桃花的,都是心如蛇蝎,楼老爷不如就用这一句,叫楼少爷改过了吧。他不过是一顽童,若是知道了女人的毒处,自然会死了那爱美之心。至于楼八小姐,她如此教导幼弟,虽有失妥当,但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楼老爷就不必生气了。”青衣僧人不急不慢道,山中苦寒,便是来礼佛之人也是一面的安详慈善,能见到今日这样的好戏,也算一大乐事。

楼老爷又羞又愧,半响说道:“也只得如此。”

青衣僧人提了水壶,又领着楼老爷走进禅房。

那边厢,福儿心惊胆战道:“多年不见,小姐胆子大了。”

绮罗捂着胸口,见胸口并不疼,心想那毛病是好了,笑道:“不过是一时气愤,想到七姐就想教训他一下。福儿姐姐帮我保密吧。”

福儿应声好,绮罗又道:“福儿姐姐叫人跟楼家八小姐说一下,叫她去拦着楼翼然吧。”

福儿要答应,就见楼八娘的丫头龙鸣过来了,龙鸣见了绮罗说道:“小姐叫苏小姐只管放心,她看着大少爷呐。”

“多谢你了。”绮罗笑道,又与福儿进了厢房,见苏何两位老夫人。

67、一山二虎

绮罗与福儿进了厢房,见苏老夫人仍与何老夫人说话,便垂手立在一边。

何老夫人望着绮罗和绫罗,笑道:“两位小姐一个就够让人羡慕的,偏还出了一模一样的两个,实在是羡煞旁人。”

苏老夫人谦虚道:“哪里,老姐姐你家的一位小姐,就抵得上我这三四个。”

绮罗仔细看了眼何老夫人,见她慈眉善目的,心想福儿在她身边的日子必定不会难过。

两位老夫人又说了许久,外头人说楼夫人要进来见过两位夫人。

绮罗心猛的一跳,待到见着只有楼夫人一人进来,楼翼然并未跟过来,才又安下心来。

“绮罗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也红润了。”楼夫人与苏何两位老太太寒暄后说道。

绮罗一怔,因不知楼夫人是否知道她抢鞭子的事,便浅笑着点头。

苏老夫人笑道:“小孩子身子骨就是结实,过上一些时日就好了。”

楼夫人又与两位老夫人闲聊了两句,因担心楼翼然,便离去了。

午间苏何两家的人又在一起吃了斋菜,饭后,有家人来催,苏何两家才又分开,各自上了马车回家去。

马车中,绮罗隔着一层衣服摸着手臂上缠着的鞭子,心里想着过两日到了学堂,如何应对楼翼然。

“姐姐跟楼夫人关系很好。”绢罗突然开口道。

绮罗一怔,笑道:“楼伯母人很好,对谁都好。”

“二姐就羡慕不来。”绢罗说道,说完,却又闭嘴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扭着帕子。

绮罗忽想刚才因担心楼夫人问楼翼然的事,并未在意绫罗怎样,再者说,绫罗如今也不是那轻易叫人看出心思的人,偷眼看了眼绢罗,见她早懂事了,不禁在心里叹一口气,心想夏木说的对,绢罗也­精­明着呐。

回到苏家,绮罗又将与福儿说了什么,一一告诉了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本就猜着福儿不会与绮罗多说什么,便叫她回去歇着。

两日后,正是开学的时候,绮罗一早起来洗漱,便听祉儿低声道:“二小姐嫌岸芷那天没问到话,今日要带蘅芷去学堂。听说这两日也并未叫岸芷做什么,只将她闲在那里。”

绮罗闻言,抬头问道:“那岸芷怎么办?”

祉儿哼了一声,说道:“二小姐还当这招能唬住人呐,也不想想,她不用岸芷,岸芷也是她屋子里的一等大丫头,拿的是一等的份例,老夫人就算是要给岸芷爹娘体面,也不能将岸芷降下去。这拿着银子又不用做事的美事,岸芷才不会傻得嫌弃呐。”

绮罗笑道:“那也不该用了蘅芷,应当用汀兰才是。”

“蘅芷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外表看着憨憨的,里面一肚子坏水。光是汀兰就吃了她两次暗亏,我琢磨着二小姐这是指望着蘅芷能从禄儿那偷听到大小姐的消息,再说,她那个无风三尺浪的­性­子,少不得听到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闹起大风浪来。”

绮罗抿­唇­,半响说道:“蘅芷可是­奶­­奶­的陪房顾婆子的孙女?”

“是啊,不然哪里能轮到她伺候到二小姐身边。”祉儿笑道。

绮罗说道:“随她吧,就看她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打蛇打七寸,拿捏住顾婆子,就不怕蘅芷不听话。

祉儿见绮罗心中已有计较,便将此事放下,又去给绮罗梳头发。

今日苏睿轩、苏慕轩初次进学堂,苏清远自然是要亲自送去。

等到上了马车,绮罗看了眼蘅芷,见她果然乖乖巧巧的,一笑又似懵懂不知世事,心想蘅芷这是老天帮她,给了她这副骗人的好相貌。

下了马车,苏清远带着儿子侄子去见周先生,绫罗回了春华馆,绮罗因想着今日不能去冬逸馆,又想知晓楼翼然的事,便去了夏花馆。

进了夏花馆,便见楼八娘与何美人挤在一起唧唧咕咕,不时一同大笑。

“两位姐姐这是怎的了?”绮罗走到两人面前,在前面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还能怎的?还不是你闹的那事!”楼八娘说道,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美人推了下楼八娘,指着楼八娘说道:“没见过挨了骂还有这么高兴的,她这两日没少得了楼伯父的教训。”

绮罗惭愧道:“是我连累楼姐姐了。”

“没你的事,你不知老九这两日过的是什么日子。”楼八娘扑哧一声又捂了肚子大笑起来。

何美人拉着绮罗的手,说道:“福儿姑姑凭我怎么问她都不跟我说,果然是对你忠心的。”

“何姐姐别这样说,福儿老实,若是有话你教她不跟我说,她定也不会跟我说的。”绮罗忙说道。

“行了,我又没说福儿姑姑什么。”何美人笑道,又招手叫绮罗附耳过来,“面若桃花心如蛇蝎,楼伯父是发了狠要叫楼老九领会这话了。”

绮罗不解其意,又去看楼八娘。

楼八娘忍住笑,低声道:“我爹叫了个机灵的小子跟着翼然,但见到长的好看的丫头媳­妇­,那小子就在翼然耳边告诉他那丫头媳­妇­心里在想什么,凡事都往坏里说;另外,怕他不信,还叫他偷偷去听那些丫头们说话。吓的翼然这两日都未睡好。”

“偷听能听到什么?”绮罗疑惑道,人心隔肚皮,但凡聪明点的都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了别人。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我爹指使那些人说的,算计银子,算计前途,算计人命的,有多险恶就说的多险恶。直将那红颜说成了森森白骨,吓的翼然晚上都不敢再叫他那些个丫头陪他睡了。”楼八娘掩着嘴笑道。

绮罗目瞪口呆道:“他这般大了还叫丫头陪他睡?”

“这可不,翼然怕黑,屋子里睡着好几个丫头呐,每日里明争暗斗的,我看着都心烦。我爹逼着那些丫头都把各自的心思说了,翼然此时才知道那个温柔体贴的如花姐姐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先前不动声­色­弄走了他最喜欢的似玉姐姐;又知道他一直惦记着的曼妙­奶­娘,是个背地里想着勾引他爹的半老徐娘……反正那些龌蹉事都叫他知道了,看他以后还要不要是个美人都搜罗到自己屋子里。我娘还夸你聪明,能想到这个招。”楼八娘弯着眉眼说道。

“阿弥陀佛。”绮罗默念道,心想若是楼翼然日后成|人了也不喜女­色­,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我说,不如叫那些丫头如狼似虎的围着楼老九转,便是那年老­色­衰的舞翩跹,也寻了来,叫她时时刻刻缠着楼老九,这样叫楼老九腻烦了,就不会见了美人如同饿狼扑食一般。”何美人嬉笑道。

楼八娘笑道:“你说的有理,我娘亲也正打算这样办呐,只是这事要徐徐图之,若是翼然过了这段日子又犯了老毛病,那就不好了。”

绮罗点头赞同道:“是这么个道理,我如今还想着若是回了春华馆,他又闹事该怎么办?”

“既然楼翼然打不过你,那就活该挨打。他人高马大的,没得被个小姑娘打了,爹娘还要寻上门,要你赔不是的。”何美人促狭道。

楼八娘也说道:“你尽管揍吧,左右你力道不大,人又有分寸,还能伤了他不成?只是别叫他伤到你就好。”

绮罗吸了口气,说道:“那我就听两位姐姐的了,教室里不敢打是怕别人看到,若到了没人的地方,我才不会叫他伤到。”

“那也要小心些,若有事就来找我们。”何美人叮嘱道。

绮罗点头应了。

刚出了夏花馆,走到两馆之间的巷子前,就见石妍初扑了过来,抱住绮罗的手臂,满脸焦急道:“苏姐姐,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绮罗扬眉问道,望向巷子后面,见没人出来,心想苏清远此次送儿子过来,定然会与周先生多说上几句。

“苏姐姐,楼翼然一脸火气的进了教室,又听了旁人的话,听说你曾说过群龙不可无首,叫春华馆里的人都听你的,他就闹上了。又有几个人在那里起哄,如今一群人就等着你过去呐。”石妍初急道,又要抹眼泪。

绮罗叹口气,若叫苏清远见了这种场面,那她在家中多好的表现也没了用。

“苏姐姐,你该怎么办?那些人平日里有事都寻你来商量的,怎么眼下就都倒戈了,也不说句劝解的话。”石妍初气愤道。

绮罗拍着她的手臂安抚她,笑道:“莫怕,明事理的人还是占多数的。”

“苏姐姐。”石妍初急道。

“你去夏花馆找杨致之吧,等着钟声响了再回来。”绮罗放开石妍初的手臂说道。

石妍初又抓紧绮罗的手臂,说道:“我跟苏姐姐一起进去。”

“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你还是留在夏花馆的好。”绮罗劝道。

石妍初执意不肯,叫道:“我是跟苏姐姐一起的,若是只有你进去,我躲了起来,叫别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那好吧。”绮罗说道,又牵着石妍初一起向春华馆里走去。

进了教室,绮罗就见楼翼然坐在她的桌子上,睁大一双眼睛瞪着门口,一副与绮罗誓不两立模样。

又有四五个小子站在楼翼然身后,多数人坐在自己位置上观望。

绮罗向教室里扫了一圈,见观望之人,有一二个幸灾乐祸,三四个事不关己,其余的隐隐担忧。另有绫罗一副忧虑但不得已的模样坐在位置上,何觅之正在安慰她。

“苏绮罗,一山不容二虎,今日爷爷就叫你知道谁是春华馆的老大!”楼翼然叫道。

绮罗隐隐听到自己的桌子在吱吱作响,扫了眼楼翼然极力睁大才露出来的眼睛,说道:“楼翼然,若是我说我没说过那话,你又要谁出来跟我对质?”

“你没说过?”楼翼然叫道,又回头看向一个小子,“韦寓,你说,苏绮罗那日说了什么?”

“这……”叫着韦寓的缩着肩膀偷眼看向绮罗。

绮罗见他如此,又想无冤无仇的,指不定他是收了旁人给的好处才来找她的麻烦,笑道:“韦寓是吧,你姑姑每日跟何婶婶请安才换你进了学堂,若是何婶婶知道你不务正业,成天教唆着某人闹事,必是要高看你一眼的。”

韦寓闻言,心知何夫人看不上楼翼然,若是何夫人知晓自己与楼翼然混在一起,日后必会不待见姑姑与他。

“韦寓,苏绮罗那日说了什么?”楼翼然不耐烦道。

韦寓心中权衡一番,是教楼翼然打一顿的好,还是日后被赶出学堂的好,一番计较后,韦寓讪笑着答道:“我是听旁人说的,那日我闹肚子,正好不在学堂。”

楼翼然见韦寓临阵退缩,跳下桌子,上前抓住韦寓的衣领,斥道:“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

韦寓忙道:“我先前就是这样说的,是爷爷你没听清楚。”

“周先生来了,大家都赶快坐好吧。”绮罗笑道,拉了石妍初坐下,又拿了帕子擦桌子。

楼翼然见众人闻言散开了,站到绮罗身边,伸手拍向桌面,怒道:“你这个又丑又坏的女人!爷爷才是老大。”

绮罗眯着眼站起来,低声道:“你若是想在教室里叫大家知道你打不过我,就尽管放马过来。周先生若是收了七姐的鞭子,那就是你的错。”

楼翼然一僵,握紧拳头要打,又怕当真在跟班面前失了脸面,想要辩称那日是他大意才败的,又听外头说周先生进来了,上下扫了眼,未看到绮罗将鞭子放到哪,便悻悻的坐回位置上,斜着头瞪向绮罗。

绮罗却不去管他,只是桌面被他坐的温温的,忍不住厌恶的皱起眉头。

过了一会,周先生果然来了,领着苏睿轩与苏慕轩两人,叫苏睿轩坐在绮罗前面,苏慕轩坐在绫罗前面。

课间,绮罗又领着苏睿轩叫他认识春华馆里的其他人。

苏睿轩一个个哥哥姐姐的叫着,也甚的众人喜欢。

绮罗一回头,见楼翼然又瞪着她,一步步紧跟她不放。

“睿轩,你跟着石姐姐去夏花馆里认识那里的前辈吧。”绮罗笑道,见众人看起来很喜欢苏睿轩,很是为他高兴。

石妍初知道绮罗是不想叫苏睿轩见到楼翼然发怒,便应了,领着苏睿轩去夏花馆。

绮罗瞄了一眼楼翼然,便向教室外走。

楼翼然瞪了眼众人,忙快步跟上绮罗。

出了教室,楼翼然叫道:“你别想去找我姐姐。”

“我不找楼姐姐,你跟我来,我有七姐留下的东西给你看。”绮罗回头笑道,见楼翼然又要握拳,扫了眼左右的人,“你若是在这里打也成,只是你输了,以后没人叫你爷爷,大家都要叫我姑­奶­­奶­了。”

楼翼然憋红了脸,咬牙忍着,骂道:“你这丫头跟韦寓说了什么,把他吓成那样。”

绮罗一怔,回头瞄了眼楼翼然,心想他这才是不懂世事的典范,不回楼翼然,依旧向前走。

楼翼然心中更怒,想着看完了楼七娘留下的东西,再一并教训这个丫头,便跟着绮罗一路去了冬逸馆。

站在每日练功的屋子前,绮罗开了锁,说道:“原本我是想一个人留着的,只是想想七姐那样疼你,若是不给你看实在不好。”

“七姐最疼我了。”楼翼然说道,迈进屋子里去,四处巡视一番,刚要问东西在哪,便听到门关上了,外面又响起锁门声。

“苏绮罗,你放爷爷我出去。”楼翼然拍着门叫道。

绮罗敲敲门,见门在楼翼然那次踹坏之后修的更叫牢固了,便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心想她这也算是帮了楼家的忙,叫楼翼然再知道一次女子的险恶之处。

68、釜底抽薪

今日周先生的课已经上完了,教剩下课程的先生因往日里楼翼然无事生非,今日见他不在,更觉舒心,便没有问他去了哪里。

绮罗忙着教苏睿轩与众人熟络起来,也就顾不得楼翼然了。

午间,绮罗见韦寓经过她桌子时轻敲了她的桌面一下,便多了个心眼,等过了一盏茶功夫也出了教室。

到了外面两馆之间的巷子,就听韦寓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苏绮罗,你不会跟何姐姐告状的吧?”韦寓堆着笑脸说道。

绮罗瞄了他一眼,笑道:“这可不一定,你先跟我说说,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为何挑唆了楼翼然来害我?”

韦寓缩着肩膀­干­笑起来,半响说道:“是何觅之叫我说的,他给了我一点碎银子。”

绮罗闻言一愣,又想何觅之必是为了给绫罗出气才会这样,只是这出的是什么气,端要看绫罗是怎样与他说的了。能利用楼翼然来寻她的不是,就不是何觅之能想到的,只是找了韦寓这么靠不住的人,却像是何觅之的做法。

“苏绮罗,你不会跟何姐姐说的吧?不然我姑姑可要打死我了。”韦寓又哀求道。

“不会,你放心吧。”绮罗说道。

韦寓笑道:“我信你。”

绮罗闻言一笑,转身回了春华馆。

春华馆里,没有兄弟姐妹的石妍初见了嘴甜不停叫她姐姐的苏睿轩,心里十分欢喜,便请缨为他讲解下午的课程,也叫苏睿轩不至于在下午跟不上。

绮罗坐在一边听石妍初讲,心想石妍初也是下了十分心思的,不然不会讲的这样生动。

“绮罗,那楼翼然可将你怎样?”

正听着石妍初讲课,三人猛然听到绫罗一句关切的问话。

苏睿轩立刻问道:“姐姐,那楼翼然跟你过不去?”

绮罗见他如此急躁,怕他冲动误事,笑道:“没有,我何曾跟别人过不去过。”转头望向绫罗,问道:“他与我们是不相­干­的,只是慕轩今日如何了?可听得懂先生讲的?可认识了旁的同窗前辈?”

绫罗一怔,笑道:“他那孩子有些绵软,不比大弟弟活泛,只坐在自己位置上懒得动弹。”

绮罗笑道:“早知这样不如跟先生说叫他们坐在一起了。”

绫罗应声是。

绮罗见她站立不语之时,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脸上神情却有几分寡淡。

“绫罗,她这种人,亏你还关心她。”何觅之扬声说道。

绮罗瞄了眼何觅之,见他行动处微微喘息,又不时的用帕子遮­唇­低咳,眼中长盈泪水,想来是这两天天凉了,他的身子又该不好了。

“你说什么?我姐姐怎么她了?”苏睿轩闻言站起来与何觅之对视。

绮罗伸手将苏睿轩拉下,又对绫罗说道:“你去看看慕轩吧,不必为我­操­心。”

“也好。”绫罗应道,走回自己的座位,何觅之自然也跟了过去。

绮罗放开抓着苏睿轩的手,沉声道:“忘了我跟你说的?狗咬你你怎么办?”

苏瑞轩嗫嚅了半天,说道:“打狗的主人。”

绮罗拍拍他的头,笑道:“这样才对,打狗也要看主人,寻了正主,还愁泄不了愤报不了仇?”

石妍初接口道:“正是,凡事都要三思,哪能别人挑衅一句就喊打喊杀的,那样反中了别人的计。还是从长计议,釜底抽薪的好。”

绮罗见苏睿轩安定下来,又跟石妍初学习,便托着脸去想何觅之的事。也真是奇事,为何何觅之三番两次的寻衅她都不会生气?莫非是想着他不过是一个短命之人才不与他计较?偷眼望向何觅之,见他正依旧气愤的与绫罗辩个不休,绫罗反在劝慰他,剩下苏慕轩眼巴巴的想跟绫罗说句话又Сhā不上嘴。

绮罗将脸转向另一边,心想若是绫罗还这样三番四次的找她麻烦,那就不要怪她使出“釜底抽薪”这招了。

下午放学时分,绮罗与苏睿轩走到二门外,正笑着与他说学堂里的趣事,就见楼老爷骑着高头大马走进了大门。

绮罗一僵,想到楼老爷是来做什么的,忙叫禄儿等人看好了苏睿轩,便向冬逸馆跑去。

绫罗姐弟两人恰也到了二门,见她如此心中疑惑。

“我去看看大小姐吧。”蘅芷笑道。

禄儿瞥了她一眼,说道:“不用你去看,大小姐一会子就出来了。”

蘅芷还要再说,禄儿跺脚道:“你是想叫老夫人知道我看不好自己的主子还要劳烦你?”

蘅芷闻言,娇憨一笑,说道:“其实我是想去学堂里见识一下的。”

绫罗垂眸,暗恨苏老夫人给她的丫头皆没有禄儿出身好,不然也不能全叫禄儿压制住。

绮罗一路狂奔跑到冬逸馆,又冲到屋子前开了门。

开门后,却听不到屋子里有声音,走进去四处看看见没人,正疑惑楼翼然去哪了,就听屏风后有簌簌声,于是走过去去看。

只见楼翼然缩着肩膀蹲在屏风之后,连头也不敢抬,身上披裹着一件楼七娘留下的披风。

“楼翼然。”绮罗开口叫道,又伸手去摸他额头,唯恐吓傻饿坏了他。

楼翼然抱着手臂抬头,一双小眼红红的,显是哭了许久的。

“楼翼然。”绮罗又叫道,觉察到手下的温度并不高,才放下心来。

楼翼然似乎是醒悟过来了,又要扑向绮罗。

绮罗迅速的后退,楼翼然却因为腿麻了趴倒在地上。

绮罗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斥道:“如今知道谁是山大王了吧?你服不服,若是不服,我现在就去锁门,将你关一夜。”

楼翼然伸手捶向地面,嘴里嘟囔着不服,抬头见绮罗当真要走,又扑过去抱住她的腿道:“我服了,你不要锁我了。”

“服了以后就要听我的话,不然我还关你。”绮罗恐吓道,见楼翼然不停颤抖,想着他关了一日无人跟他说话,心里应当是害怕极了的。

楼翼然在绮罗腿上蹭蹭,嘴中直说不要关他,又哭泣道:“没了七姐,你们都欺负我,老八也是,你们都欺负我……”

绮罗听他说起楼七娘,心中不觉一凉,又想起楼翼然向楼七娘撒娇耍赖时也是如此,便弯腰扶起他,说道:“你乖乖的,我跟楼姐姐就都不欺负你。”

楼翼然嘴中依旧说道:“……都不是好人……一个个女人都是坏人……”

绮罗扶着他,试着叫他走两步,奈何楼翼然太笨重,只扶了一下就压的她肩膀酸疼起来,咬牙道:“你再哭,我就把你扔掉。”

楼翼然咬着嘴­唇­,又试着走两步,腿麻身上冷,心里又凄凉起来,想着一夜间,家里学堂里都没一个是好人了。

将楼翼然扶出来,绮罗又去锁门,随后气喘吁吁的掐腰问道:“你能自己走了吗?”

楼翼然摇头,说道:“你扶我,都是你害的我,我肚子饿腿软走不动。”说完,竟坐在地上不动了。

绮罗抬脚踢过去,手中捏着钥匙道:“你不走,我还将你拖进去关起来。”

楼翼然委委屈屈的望着绮罗,看了半天,见绮罗并不会像楼夫人等人那样心软,只得认命的站起来向外走去。

“你等着,我不会……”楼翼然盯着前面的绮罗,刚要放出一句狠话,就见绮罗眼冒凶光的回头看他。

“快点,天都黑了。”绮罗说道,又想迟了这么久,不知苏睿轩他们可等急了。

楼翼然低声应了下。

绮罗心想楼翼然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枉他还是楼七娘楼八娘的亲弟弟。

尚未走出巷子,就见楼老爷一脸焦急之­色­的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楼八娘并几个丫头小厮。

“爹爹——”楼翼然叫道,扑到楼老爷怀中,将楼老爷撞得一个趔趄。

楼八娘砸吧着嘴巴,说道:“哟,这一日不见又小了几岁了。”

“八娘!”楼老爷喝道,见绮罗也站在一边,心中想着只怕这丫头又戏弄翼然了,抚着楼翼然的后背,问道:“你这是怎的了?放学到这后面做什么?”

“爹,这丫头……”楼翼然指着绮罗刚告状,就见绮罗手指上勾着钥匙,一时怕她又将自己锁起来,忙又收回了手指。

“这丫头怎的了?”楼老爷蹙眉道。

楼翼然拱在楼老爷怀中直摇头。

“无事那就回去吧。”楼老爷说道,放开手向前走去。

绮罗与楼八娘跟在后面,听着前面一个小厮靠近楼翼然耳边低声说话。

“他在说什么?”绮罗疑惑道。

楼八娘轻笑一声,却不敢告诉绮罗,心想那坏小子定是告诉楼翼然绮罗在施计勾引他等等,问道:“你将翼然怎样了?”

“没怎样,不过是关了他一天。”绮罗说道。

楼八娘一愣,说道:“你真是胆大包天,他最怕这个了,你若是吓到他了该怎么办?”

“……幸好没事。”绮罗讪笑道,又想万一今日忘了放他出来,怕真是要吓病倒的。

楼八娘瞪了她一眼,复又笑道:“这也是一个好办法,怎的我就没想到?”

“那是楼姐姐下不了手……”绮罗说道,又见楼翼然回头瞪了她一眼。

楼八娘拉着绮罗的手,低声说道:“以后若还有这事先跟我说一声,免得被我爹爹捉到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绮罗应道,见前面楼老爷虽对楼翼然不理不睬,但不时停下脚步等他,一片爱子之心显而易见。

在门外,楼八娘随楼老爷等人上马走了,绮罗与睿轩上了一辆马车,绫罗与慕轩上了另外一辆。

“姐姐你去哪了?”苏睿轩问道。

“是啊,小姐,刚才二小姐一直在问,蘅芷还说要去找你。”禄儿说道。

绮罗说道:“临时有事,想着去找楼姐姐说说的。”

“可是楼八娘姐姐?”苏睿轩问道。

绮罗点头,问道:“你喜欢哪个姐姐?”

“都喜欢,石姐姐也不错,听说她极有才华的。”苏睿轩说道。

绮罗笑道:“那你要跟她好好学才好,她轻易不教人的。”

苏睿轩应了,绮罗禄儿见他虎头虎脑的,也相视一笑。

回到苏家,苏老夫人拉着苏睿轩将今日之事问了一遍,得知他已经将学堂里的人认了大半,又对绮罗满意的点头,稍后,便叫各人回房去歇息。

绮罗回了屋子,祉儿等人给她换了衣裳,又问是否马上开饭。

“歇一会再吃吧。”绮罗说道,又去看禄儿,禄儿会意,见没有旁人在,便低声说道:“今儿个蘅芷拐弯抹角的问了龙吟还有红颜她们,想套出小姐每日跟着楼小姐是去做什么的。”

绮罗笑道:“那蘅芷也是个能人,只是她听说什么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我看着她跟旁人很快便熟悉了,许是大家都被她乖巧的样子骗了。”禄儿不屑道。

绮罗蹙眉想了下,若是蘅芷继续下去,难保不露出丁点蛛丝马迹,招手叫禄儿附耳过来,说道:“你叫人跟顾婆子说,若还想他孙子当睿轩的跟班,就叫她孙女老实些,什么事也别做,叫她想想睿轩听谁的话。”

“哎,我叫我娘去跟顾婆子说,就说蘅芷没事找我麻烦,叫她老实些。”禄儿说道。

绮罗笑道:“这样说也行,左右留着她碍眼,做什么事都不自在。”

禄儿点头附和道:“就是,今日我爹叫人来接我过去,我没敢出去,总觉得她一双眼睛没事就盯着我看。”

绮罗一笑,又叫丫头传饭。

饭菜上来,绮罗看多了一盘,问道:“这一盘是?”

“这是老夫人给的,奴婢想着应当是老夫人看今日小姐把大少爷照顾的好,特意送给小姐吃的。”祉儿说道,又夹了菜给绮罗。

绮罗笑道:“我自己吃就好。”便自己夹了菜吃。

正吃着,外面何妈妈进来了,见绮罗正吃饭,站的远远的说道:“刚才见到了二小姐,不知怎的,原本挺好看的一位小姐,如今怎么看着冷清清的,笑的时候也跟一股子秋风一样。”

绮罗闻言,忽想到莫不是葛先生要绫罗做出这时时带笑又刻刻冷清的神态。

第二日,依旧是苏睿轩与绮罗同车,到了学堂,新鲜劲未过,苏睿轩又寻了那些昨日相识的人一起玩笑。

绮罗见他寻的人都不是混水摸鱼在学堂里混日子的人,便也由了他了。又看教室里昨日那几个跟着楼翼然起哄闹事的纷纷伸长脖子向外看,心知他们正等着楼翼然来寻她麻烦呐。

有人叫楼翼然进来了,绮罗抬头去看,见楼翼然依旧那身紫红衣衫,只是气焰却不似往日那般盛。

进了教室,楼翼然先看了眼绮罗,又垫着手趴在自己位置上。

绮罗见他这般神情,心想他昨日定是没有睡好的。

那几个跟班忙围过去向他问好,不时的又看向绮罗。

绮罗瞟了眼楼翼然,随后扬声道:“楼翼然,这几人是拿你当枪使的,他们的话你也信?”

楼翼然一僵,眯着眼看向几个跟班,问道:“你们在耍我?”

“哪有,我们怎么敢耍爷爷你?”一人­干­笑道。

楼翼然伸手拍向桌面,骂道:“你爷爷我才不会被你们耍着玩!”说完,又叫那几人滚开,自己依旧在桌子上趴着。

绮罗见他不是要生事的样子,便走出教室,谁知到了巷子里,楼翼然依旧跟着她,忍不住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七姐的东西,你还没给我看。”楼翼然讷讷道。

绮罗一怔,看向楼翼然那肥硕的身躯,竟觉他可怜无比,长叹一声,说道:“你跟我来吧。”

到了冬逸馆,楼翼然却不肯进去,犹豫道:“我不进去,你又想把我锁里面。”

“不会,你听楼姐姐今天也在。”绮罗说道。

楼翼然果然听到楼八娘微微的轻喝声,便跟了绮罗进去。

楼八娘停下手中的剑,见楼翼然也进来了,疑惑道:“你怎地也来了?”

楼翼然似是在生楼八娘的气,闷声道:“我来看七姐的东西。”

楼八娘闻言一笑,说道:“你先随了我在院子里跑两圈热热身,一会子就能见到了。”

楼翼然叫道:“姐,我不去。”

“不去不给看!”楼八娘斥道,又拽着楼翼然出去。

绮罗见此,便关了屋子的门,自去换了衣裳,随后,边听外面楼八娘敦促楼翼然快跑,边自己活动身子。

过了一炷香功夫,楼翼然扒着门跟着楼八娘进来了,见了绮罗手中拿的鞭子,又要抢,只是身上没了力气动弹不得。

“绮罗,我最腻烦他这一身肥­肉­了,你用七姐留下的东西叫他动动,这肥­肉­能少一块是一块。”楼八娘说道。

绮罗应了一声,唰的一鞭子抽向那门,楼翼然忙避到一边。

楼八娘见门上只掉下一层漆,笑道:“七姐一鞭子下去,这木头屑能飞一屋子,你这力道还是不够。”

“我练着呐。”绮罗说道,又挥着鞭子向楼翼然抽去。

楼八娘袖着手在一边站着,不时提点绮罗两句。

69、闻­鸡­起舞

绮罗算是第二次真正与人切磋,虽然楼翼然毫无招架之力,但能将所学施展出来,也算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楼翼然受了教训,浑身湿哒哒的,还冒着热气。

楼八娘叫了他的小厮来给他换衣裳,又掐着他的脸,说道:“小时候看着是个好看的胖娃娃,现在就成肥猪了,我都忘了你这肥­肉­里面的脸是什么样子的了。”

楼翼然不满的扭过脸,只是没了力气,拗不过楼八娘。

“该回去了,不然先生该问了。”绮罗说道,瞄了眼依旧粗声喘息的楼翼然,又偷偷笑了。

“跟个大蛤蟆一样,你们都不许扶他。”楼八娘不屑地吩咐道,又拉了绮罗走。

楼翼然的小厮只得垂手站立一旁,楼翼然喘着气,拖拉着步子,垂头搭脑的跟在后面。

进了春华馆,绫罗等人见绮罗与楼翼然一同进来,面上都有些惊讶。

石妍初在绮罗坐下后,低声问:“可是他又找苏姐姐麻烦了?”

“没有,不过是碰巧遇到。”绮罗笑道,见苏睿轩回头看她,又对苏睿轩一笑叫他安心。

外面有人说周先生来了,绮罗等人又忙坐好。

“今日不读书了,改上一节围棋课,虽不要你们­精­通,但也要熟悉一些,能看得懂棋局。”周先生说道,又叫人在每人桌上摆上棋盘棋盒。

绮罗摸着那黑黑白白的棋子,心想这辈子琴棋书画总算都摸过了。

周先生细细讲解完围棋的由来、规矩等,便叫众人自己试着与同桌下一场。

绮罗执白子与石妍初对弈,不过才下了两步棋,看着石妍初泰然自若的表情,笑道:“你果然厉害,连围棋也学过。”

石妍初疑惑道:“苏姐姐没学过?我看你不动如山还当你是高手呐。”

“我唬人的。”绮罗笑道,在教室里扫视一圈,见大多数人都是会下棋的,最后看到楼翼然,就见他托着脸在那发呆。想也不想,绮罗拿了一颗棋子就丢过去。

楼翼然被砸中,狰狞着脸转头,见是绮罗,又哼了一声扭头趴在桌子上。

绮罗心想楼家二老太不会管教孩子,若是她的儿子才不会任他如此蹉跎岁月,不学无术。

正想着,周先生走了过来,搬了椅子,坐在楼翼然对面,伸手拈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楼翼然坐起身来,也拈了一颗放上去。

绮罗惊讶的看到楼翼然竟然与周先生对弈起来,虽不懂,但楼翼然能与周先生一子一子的下围棋,在她眼中已经是十分厉害的了。

“看不出楼翼然还有这一手。”石妍初叹道。

绮罗抿­唇­去看,心想石妍初赞楼翼然厉害,那应当是确实厉害的。

因时间有限,楼翼然并未与周先生下完一局,下课后,楼翼然又得了周先生几句夸赞。

“看什么看!”楼翼然挺胸得意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正盯着他看的绮罗赞叹道:“你真厉害。”

楼翼然哼了一声,得意的靠在椅子上,斜睨向绮罗,说道:“那是当然了,爷爷我厉害的地方多了。”

“真的?楼哥哥你会练剑吗?我昨天见着楼姐姐腰上别着一把宝剑,可神气了。”苏睿轩说道,围在楼翼然身边。

绮罗心知楼翼然不会,生怕他恼羞成怒伤了苏睿轩,忙问道:“那你厉害的地方都有什么?快跟我说说吧。”说完,又去拉苏睿轩叫他坐回来。

楼翼然洋洋得意道:“爷爷我会下围棋,会吹笛子,还会……”顿了一下,又道“反正爷爷我会很多东西。”

绮罗想着他只会这两样,笑道:“你真厉害,我就不会这么多东西。”

“你会练剑吗?”苏睿轩又追着问,眼中略有些崇拜。

绮罗将手护在苏睿轩身前,提防着楼翼然发怒,又想苏睿轩此时应当是自己当初相似,但凡见了比自己厉害的人便崇拜起来。

楼翼然嘴巴动动,不屑道:“那自然是会的,爷爷我可比我姐姐厉害多了,她跟我拆不了几招就要输的。”

苏睿轩哇的一声,推开绮罗的手,又围在楼翼然身边,问他都有哪些剑招。

楼翼然白鹤晾翅,仙人指路等等杂七杂八的说了一通,又讲他每日闻­鸡­起舞,早先在京城里还与高手对阵过,因苏睿轩完全不懂,此时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更双眼冒光的望向楼翼然。

绮罗看着楼翼然飘飘然的享受苏睿轩的赞美,心想看以后楼翼然如何圆谎。

“楼哥哥教我吧,楼哥哥。”苏睿轩自来熟的叫起哥哥,又扯着楼翼然的手臂摇晃。

楼翼然脸一僵,伸手就要把苏睿轩甩开,绮罗忙按住楼翼然的手臂,笑道:“他什么都不懂,你就教他一招半式就好,只要一招半式。”

苏睿轩忙说道:“我拜你为师吧,师父你就教我吧。”

楼翼然听闻有人要拜他为师,又见绮罗向他挤眼睛,心想一招半式他怎说都是会的,便挺胸道:“看你这么诚心,爷爷我就教你几招。”

“多谢师父。”苏睿轩叫道,又凑到楼翼然面前想问他京城高手的事。

绮罗伸手将苏睿轩拉回来,笑道:“你先做好学问再习武,不然­奶­­奶­又要数落你了。”

苏睿轩闻言,又求道:“姐姐,你替我跟­奶­­奶­说说好话。”

“只要你学问好,我就替你说。”绮罗说道。

闻言,苏睿轩又谢了绮罗两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转身跟石妍初学习。

没了炫耀的对象,楼翼然瞪了绮罗一眼,又怕绮罗出手教训他,便悻悻的哼了半天。

午间,苏睿轩吃过了饭,又缠着楼翼然要学剑术。

“睿轩,别闹。这个时候你楼哥哥应当是要寻了楼姐姐去练剑的。”绮罗笑道,拉着苏睿轩又去看楼翼然。

楼翼然脸一红,瞥了眼绮罗不怀好意的笑,又听苏睿轩要去看他与楼八娘练剑,嘴中说道:“你尚未正式拜入我门下,不能给你看。”说完,便想着装个样子去趟夏花馆。

“师父,我送你过去。”苏睿轩叫道,又拉了绮罗一同跟着楼翼然出去。

楼翼然一怔,头也不回的向夏花馆走去。

进了夏花馆,在教室门前,绮罗与苏睿轩站住,看楼翼然自己进去。

不知楼翼然与楼八娘说了什么,楼八娘瞄了眼苏睿轩,与何美人说笑了两句,提着宝剑便与楼翼然一同走出教室。

“师父怎地没有自己的剑?”苏睿轩问道,因没见到楼翼然的剑脸上略有些失望。

楼翼然­干­笑两声,不知如何作答。

何美人跟在后面,笑道:“楼八的宝剑是没开刃的,你师父的宝剑太锋利的,不能拿到学堂里来。”

楼翼然见何美人为他圆场,对何美人讨好的一笑,又板着脸说道:“你回去吧,不要打扰师父我练剑。”

“师父,我去看你练剑的地方,我保证不偷看。”苏睿轩信誓旦旦的说道。

楼翼然脸又­阴­沉下来,喝道:“我说过不许看!”

苏睿轩撅着嘴望着楼翼然,委屈道:“师父这么厉害,我不看只在外面等着。”

楼翼然正要不耐烦的大叫,楼八娘伸手按在他肩膀上,笑道:“隔着门,你就叫你的小徒弟等在外面好了。”

楼翼然闻言方冷静下来,咳嗽两声,又抢先迈步向冬逸馆走去。

“走,我也去看楼老九得瑟去。”何美人笑道,挽着绮罗的手便一同向冬逸馆走去,又低声在绮罗耳边道:“折腾死他这个小胖子。”

“哎。”绮罗应道,与何美人相视一笑。

楼八娘望着苏睿轩紧跟着楼翼然的身影,指着他说道:“这一看就是你教出来的,跟你当初简直一模一样。”

绮罗讪笑道:“左右这样不吃亏。”

楼何两人闻言,又与她一同笑了起来,前面的楼翼然听到笑声,回头觑了三人一眼,疑心是在笑话他,腰板越发挺的笔直。

到了冬逸馆,绮罗与苏睿轩侯在院子里,楼八娘何美人陪着楼翼然进了屋子。

“姐,楼哥哥当真很厉害?”苏睿轩又问道。

“总比你厉害一些,只是他­性­喜寻衅闹事,你不能跟他学坏了。”绮罗说道。

苏睿轩闻言点头,又侧耳去听屋子里的声音。

屋子里,何美人抱着手靠门站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楼翼然,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

楼翼然拱手低声道:“姐,你随便舞两下,叫苏绮罗她弟弟听个声音就成。”

楼八娘拔出宝剑,剑上冷冷的银光耀在楼翼然脸上,吓的他一颤。

“你先跑上几圈,等会子我教你。”楼八娘说道,又回头看了眼门外,“若是你不乐意,就教你徒弟知道你什么都不会。”

楼翼然瘪着嘴,扯了楼八娘的衣襟,哀求道:“姐,你随便弄点声音唬唬他就行了。”

“老九每日闻­鸡­起舞,当得是英雄出少年啊。”围观的何美人扬声道,又斜睨向他。

楼翼然又要去恐吓何美人,忽听到外边苏睿轩问为何没有声音,便挥着拳头瞄了瞄何美人,认命的在屋子里跑起来,边跑嘴中边嘿嘿的叫起来。

何美人、楼八娘两人掩着嘴偷笑起来。

外面苏睿轩听到楼翼然的叫声,便又认真听起来。

绮罗咬­唇­憋着笑,见苏睿轩听的认真,又去关了院子门,在屋子前教他蹲马步。

过了近半个时辰,绮罗又叮嘱苏睿轩不要告诉苏老夫人她教他的事,随后门开了,楼翼然喘着粗气,犹如淋了雨一般出现。

“师父好厉害。”苏睿轩叫道。

楼翼然本想着谦虚两句,只是没有力气说出口。

楼八娘笑道:“我去叫人给他拿衣服来换,不然要生病了。”说完,便出了院子。

苏睿轩接过楼八娘的宝剑在怀中抱着,又细细看了上面的宝石等物,摸着剑锋艳羡道:“我若是有这么一把宝剑该多好,师父的宝剑什么时候能教我看看?”

楼翼然累的无力说话,只挥了一下手。

“你师父说,再过几日就给你看。”何美人笑道,又嘲讽的看了眼楼翼然。

绮罗笑道:“你师父厉害着呐,每日早中晚都要练习一次,日子久了,你就该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你师父的厉害都是一日日练出来的。”

苏睿轩闻言,又仰慕的望向楼翼然,赞叹道:“师父果然有毅力,先前诸葛先生还说我没有耐­性­不够。”

“多跟着你师父学学,你以后也定能跟他一样厉害。”绮罗笑道,见楼翼然终于将气喘匀了,一张白白­嫩­­嫩­的脸上犹如抹了胭脂般。

楼翼然见绮罗何美人两人将他夸到天上,虽不明所以,但想着这两个女人定打得不是好主意。

楼八娘领人进来了,叫人给楼翼然擦身换衣服。

待换了衣服后,楼八娘对楼翼然的小厮说道:“明日多带几身衣服过来,你们少爷以后用功了。”

“是。”

楼翼然听闻楼八娘之言,心中苦不堪言,又听苏睿轩起哄说以后也与他一同练剑,便­阴­沉了脸。

“你根基太差,以后练好了根基再跟你师父学习。”楼八娘笑道,又催促楼翼然回春华馆。

楼翼然心知楼八娘这是再为他打掩护,闷声道:“对对,你根基太差,以后再教你。”

绮罗心想楼翼然这人还知道爱慕虚荣,如此也算有些上进心。

接下几日,楼八娘绮罗两人每日督促着楼翼然练剑练功夫,又叫楼翼然在苏睿轩面前摆摆花架子,引苏睿轩对楼翼然夸赞几声。

如此打打闹闹,日子便也在不知不觉中飞速流逝。

许是有天赋,又或者楼八娘教导用心,楼翼然过了两月,虽不­精­湛,但拿把剑在苏睿轩面前摆弄两下还是会的。

“我看楼老九的脸小了一点。”何美人说道。

绮罗点头赞同道:“是少了一层下巴。”

楼八娘笑道:“你们就别说了,我娘说他瘦了,闹着要给他补回来,我好说歹说了半天,还是广源寺的无机子大师说瘦些好,我娘才不闹着给他炖补品。”

绮罗叹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何美人闻言,也叹息一声,良久说道:“若是楼老九知道楼伯母为了他赔了多少不是,就该懂事些了。”

楼八娘心知何美人说的是何伊人出事后,她娘每日去给何夫人赔礼道歉,便握了何美人的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苏睿轩叫楼翼然师父也是当着众人的面叫的。

一日晚上,绮罗正梳头准备休息,就听外面人说孙妈妈进来了,忙叫禄儿去迎。

孙妈妈进来后,见绮罗已经脱了衣服,笑道:“大小姐这是打算要睡了?隔壁府里二小姐回娘家了,带了一匣子玉石戒指手镯回来,你挑两个我再给二小姐她们送去。”

绮罗心想隔壁府里的,应当是隔壁伯父家中的二堂姐,笑道:“辛苦孙­奶­­奶­了,这么晚了还出来。”

孙妈妈开了匣子叫绮罗挑,见着里面只有禄儿在,低声道:“大小姐可是放任大少爷跟楼家的那位爷爷玩了?”

绮罗惊讶道:“孙­奶­­奶­怎么知道的?”

孙妈妈悄声道:“今儿个二少爷跟老夫人说了,仔细明日老夫人要问话。”

“多谢孙­奶­­奶­,我知道了。”绮罗说道,随手拿了两样叫禄儿放起来。

孙妈妈走后,禄儿嘟嚷道:“不愧是亲姐弟,做事都是一个样。”忽想到绮罗也与苏慕轩是一目同胞,面上又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你说的也没错。”绮罗宽慰禄儿道,躺在床上,又想苏慕轩不言不语的,虽想要压苏睿轩一头,但在苏老夫人面前向来是不肯多说的,如今多嘴说了这话,难保不是绫罗教唆的。

闭了眼,绮罗又想明日该如何回了苏老夫人。

第二日晨起,众人聚在苏老夫人房中,等着见过苏老夫人再去学堂。

“大小姐进来一下。”红袖说道。

绮罗用眼角瞥了眼绫罗,见她垂着眼,心想绫罗莫不是有意垂着眼好掩去眼中的幸灾乐祸。

进了苏老夫人房中,见她正在梳头,绮罗便走过去,接过红衫手中的梳子,给苏老夫人梳起头来。

“睿轩最近与楼大少爷玩在一起了?”苏老夫人忽然问道。

“是,跟楼翼然学剑术呐,不过大多是跟着楼姐姐学的。楼姐姐还有何姐姐夸睿轩极有悟­性­,一点就通。楼老爷也说睿轩看着机灵,叫他以后去了楼家跟他学上那么两招。”绮罗不急不慢的说道,又在红袖捧着的匣子里给苏老夫人挑了一件红宝石嵌的海棠花Сhā在头上。

“我这把年纪了,还Сhā这红花做什么?”苏老夫人笑道,又要伸手取了那花,心想苏慕轩果然说的不实,将楼八娘何美人并楼老爷省去了。

“­奶­­奶­哪里老了,我上次瞧着何­奶­­奶­一头白发还带着红花,­奶­□发乌黑,如何戴不得?”绮罗笑道,拦了苏老夫人一下,见她果然收了手,心想自己所料不差,苏老夫人想戴的便是那红花。

“便是你娘亲婶娘我也不喜她们给我梳头发,你的手艺偏还叫我放心。”苏老夫人笑道,又挽了绮罗出去。

到了外面,苏老夫人略吩咐两句,便叫他们早早的上学去。

众人走后,苏老夫人摸着头上的红花,笑道:“我这辈子,年轻的时候戴不得这红红绿绿,临老了,终于能戴上一回了。”

孙妈妈应道:“老夫人还不老,再说苦了这么多年,也该享受了。”

“你说绮罗见着绫罗刚才失望的模样,会如何做?莫不是也要寻了我来告状?”苏老夫人问道,又替绫罗摇头叹息,先前做的不差,最后关头竟还是露了陷。

“奴婢不知道,只是大小姐绝不是耽于口舌之人。”孙妈妈笑道,又给苏老夫人揉肩,想着姜还是老的辣,苏老夫人如何看不出绮罗在守拙,便是一时看不出,日久天长,也能见着端倪。

“不愧是我嫡亲的孙女。”苏老夫人笑道,想着苏睿轩与楼家交好也并无坏处,绮罗对苏睿轩的关心不下于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看着苏睿轩与楼翼然学坏的。

孙妈妈见苏老夫人并无不悦,长长吁了口气,又想自己的孙女总是好的,绫罗想着压过绮罗才是痴心妄想。

70、三十六计

苏老虽不隔岸观火,但对绮罗反击绫罗也乐见其成的。

绮罗在去学堂的路上,也将苏老的心思琢磨了一番,大概知道了苏老的心思,心想若绫罗再动手脚,就叫她知道什么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

到了学堂里,绮罗去了冬逸馆,见楼八娘早领着楼翼然在锻炼了。

楼八娘拿着书本,对着正小跑的楼翼然问道:“三十六计第一计,瞒天过海,你说说怎样瞒天过海?”

绮罗走进,翻着书皮看了眼,见楼八娘正教楼翼然三十六计,因见这书新鲜,便自己一页页看了起来。

“这……瞒天过海……”楼翼然边跑边皱着眉头想。

“绮罗,你跟他说说什么瞒天过海。”楼八娘见绮罗看的认真,便叫她来给楼翼然讲解。

绮罗望了眼楼八娘,见楼八娘向她点头,略想了下,便说道:“楼翼然身边的美艳大丫头,平日里乖乖巧巧罕言寡语,骗的楼翼然当她温柔沉默的好姐姐,等着得了楼翼然的信赖,便将他房里的宝贝偷出去卖掉。”

楼八娘闻言点头,说道:“虽粗浅了些,但也算得上瞒天过海。”

楼翼然闻言站住,瞪向绮罗道:“哪个丫头卖了我的东西?我剥了她!”

楼八娘啐道:“你房里的丫头都换成婆子了,你还要剥了谁?”

楼翼然闻言,又低头跑开。

“翼然,现在你说说什么叫瞒天过海?”楼八娘又去问楼翼然。

楼翼然瓮声瓮气道:“姐姐打我,还在爹爹面前装乖巧装疼我,这就叫瞒天过海。”

楼八娘冷笑道:“你还知道?你若不服,也瞒天过海试试。”

绮罗见此,笑道:“兵不厌诈这话他都不知道,哪里还能瞒天过海?”

“你这丫头,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了?”楼翼然听出绮罗轻视之意,仗着跟楼八娘学了几日功夫,又向绮罗扑过来。

绮罗无奈一笑,将兵书丢给楼八娘,又从腰上解下鞭子向楼翼然抽去。

楼翼然虽有蛮力,但近不得绮罗的身,只能在鞭子外跳脚。

绮罗忽然叫道:“头!”

楼翼然闻言,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头,不想绮罗一鞭子抽在他腿上,一扯又将他拉到。

见楼翼然在地上滚了一圈,绮罗笑道:“这就声东击西。比方说你家如花姐姐嘴中勾结旁人说要对付你家似玉姐姐,结果最后将你那沉鱼妹妹给收拾了,这就叫做声东击西。”

“小果子不这样说的!”楼翼然叫道。

绮罗一惊,去看楼八娘。

楼八娘笑道:“小果子就如今跟着他的坏小子,你在说兵法,他却当你当真说他房里的事。”

收了鞭子,绮罗笑道:“若小果子也知道三十六计,能按着书一样样给他讲解就好了。”

楼八娘拿着书本笑道:“你就不能举个别的例子给他?”

绮罗一愣,回道:“我只知道后院里的事。”

“也罢,术业有专攻,你只知道这个也没什么。绮罗,下一个无中生有。”楼八娘举着书本说道。

绮罗回头,看了眼楼翼然,眼睛一眨,跺脚骂道:“楼翼然,你竟敢说周先生的坏话,看我不跟周先生、楼伯父说了,叫他们教训你!”

“我没有!”楼翼然一愣后叫道,又瞪向绮罗,说道:“你污蔑我。”

“还说没有,你说周先生老学究一个,没有什么真才学,在学堂里也不过胡乱混碗饭吃,误人子弟的很,还说你都比周先生厉害上许多倍,另外还说了许多我都不敢说出口的话。”绮罗气愤道。

楼翼然噎住,又去扯了楼八娘,委屈道:“姐,我没说,你跟爹说我没说,不然我要白挨一顿打。”

楼八娘瞄了眼楼翼然,周先生德高望重,襄城里敢对他出言不逊的还没有几个。

“你当真没说?你素来品行不良,绮罗又周先生亲口跨过庄重大方的,我看着定你说的。”楼八娘说道。

楼翼然顿脚,指着楼八娘委屈道:“姐,你也听那个丫头胡说!”说完,又气愤的咬牙向绮罗扑去。

绮罗一鞭子抽过去,又趁机攻他下盘,将楼翼然绊倒后,笑道:“这就无中生有,以后你的小妾会抱着你的脖子说谁谁欺负了她,谁谁少给了她胭脂脂粉等等,她们大多用的便这无中生有之招。”

“你怎么知道?”楼翼然趴在地上,想起来,又被绮罗用脚压下。

“大家闺秀的,谁在乎哪点脂粉钱,傻子才会在这些地方上给人留下把柄。”绮罗说道,收回脚让楼翼然爬起来。

楼八娘点头道:“正如此,这一招最好少用,平日里又要品行端庄,这样才不会让人起意。今日最后一计,隔岸观火,我这般看着你被绮罗戏弄便隔岸观火,按着绮罗先前那般打比方,就你的­奶­娘被撵出去了,你房里的丫头不想着援手,反而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热闹,这就隔岸观火。”说完,楼八娘将兵书收起来,又叫楼翼然出去让绮罗换衣服。

楼翼然哼哼道:“有什么啊,谁稀罕看。”

“哼,你忘了有无中生有那招了,若我告诉爹爹说你在门缝里看绮罗换衣服,你那身皮又要褪掉一层。”楼八娘揪着楼翼然的耳朵将他拖出去。

绮罗见着楼翼然喊疼的模样,十分憨态可掬,也有几分讨人喜欢的样子。

绮罗换了衣裳出来,又问楼八娘要那兵书,“楼姐姐,你那兵书借我看看。”

“你倒真研究上了。”楼八娘将书递给她说道。

“我看着十分有用,还多学一些的好。”绮罗翻了书本来看。

楼翼然哼哼道:“你学了做什么?也要上阵打仗不成?”

绮罗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刚才打的比方你没听到吗?不独战场,这往后哪里都能用得上的。”

楼翼然皱着鼻子又哼哼了几声。

楼八娘又扯了楼翼然的耳朵,说道:“你这一个月内定要学会了,不然到了娘亲生日那天,你若背不出来,就等着挨揍吧。”

“我为什么要背?”楼翼然不满道。

楼八娘笑道:“绮罗,你跟他说这什么。”

“先斩后奏,楼姐姐定先跟伯父伯母说了你要背三十六计的。”绮罗笑道。

楼翼然闻言,不满道:“谁叫你说的?你说的就自己去背。”

楼八娘故作怅然道:“若你能施计陷害了我,我就服了你,你叫我做什么都行。只你骗不了我,那你只能乖乖的听我吩咐。”

楼翼然将牙齿磨的咯吱响,瞪完了楼八娘又去瞪绮罗。

路上绮罗见着杨致之远远的与一个夏花馆中少女走在一起,便凑向楼八娘问道:“杨致之怎与那人走的这样近?”

楼八娘抬头望了眼,笑道:“他你表哥,你还不知他。杨致之最怜幼爱弱,如今见阮萍儿家中遭了难,又自发的去安慰劝导她。”

绮罗瞄了一眼,许她身在后院听说的故事太完美,总觉杨致之只当单对绫罗一人好,对旁人不屑一顾。如今看来她误了,杨致之这般的人,心中绫罗最重,但难保旁人就入不了他的眼。即便与石妍初互为知己,也不妨碍他对旁人怜香惜玉。上一世独独对自己那样冷情,大抵因她苏清词选的,况且又不通文墨,在杨致之心中便一个耻辱般的存在。

回了教室,绮罗见绫罗果然又看她一眼,心想她要看看绫罗又能生出什么事来。

绮罗坐到座位上,就见苏睿轩问了她一句,又凑到楼翼然面前。

“师父今天学了什么?”苏睿轩问道。

楼翼然背靠在椅子上,说道:“没什么,不过学了些兵法。”

“兵法?师父真厉害!”苏睿轩又惊叫道,然后趴在楼翼然的桌子上问他哪些兵法。

楼翼然含糊道:“三十六计什么的,这些简单,我都不耐烦学的。”

绮罗听闻楼翼然之言,窃笑不已。

过了一会,石妍初走进教室,不住的拿了帕子抹泪。

“你怎的了?”绮罗低声问道,疑心石妍初见着杨致之与阮萍儿在一起。

石妍初收了帕子,左右看看却不言语。

绮罗心想她定有事不方便在教室里说。

课间,石妍初拉着绮罗出来,走到馆外梅花树下,低声饮泣道:“苏姐姐,我与表哥吵架了。”

“这为了什么?”绮罗疑惑道,见他们两人吵架也不一次两次了,怎么就这次严重了。

“我昨日不过多说了两句,叫表哥用心读书,谁知听到了,说我禄蠹。表哥听了的话,也教我以后莫再这样说了。”石妍初哭泣道。

绮罗忍不住冷笑起来,杨晔的功名有等于无,亏他心中想着起复,偏偏又做出清高样。

“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石妍初又哭道。

绮罗伸手摸了下梅花树上的花蕾,想着一年又要过去了,说道:“你以后不这样不就好了?过了三五日,见你落落寡欢,杨致之自然会向你道歉。”

“当真?”石妍初问道,眼中的泪水却止住了,又问:“那以后……”

“舅舅不管这些事的,虽说要尊敬他,但你也莫要太在意他的话。快别哭了,小心风吹­干­了脸。”绮罗拿着帕子给石妍初抹泪。

石妍初终于破涕为笑,远远的见着杨致之与阮萍儿在一起,又向他走去。

绮罗看着她的背影一笑,石妍初聪明人,才不至于因见着杨致之与旁人在一起就生气,忽见一个破旧燕子风筝摇摇晃晃的飞来挂在了梅花树上,看着很不雅观,便踮着脚压低一枝梅花枝,将风筝取下来,又招手叫一个婆子拿走。

“小姑娘不嫌晦气?”

绮罗正用帕子擦手,听闻身后有人说话,便转过身来,见一个十七八岁相貌俊美的僧人。

“见过大师,这多大的晦气在风里飘了这么久也都散尽了。”绮罗笑道。

“在下无碍,无拘无束无碍的无碍。”那僧人笑道,抬头望了下有些­阴­沉的天空,说道:“那风筝我先前见过,只当它飞走了就再也不会飞回来了。”

绮罗闻言,忽想到楼燕然说过燕子不会回来,笑问:“无碍大师见的时候可楼家的燕然少爷在放那风筝?”

无碍微笑着摇头,开口道:“另一位楼家少爷,先前被小姑娘教训过的那位。”

绮罗闻言一惊,讪笑道:“被大师看到了啊。”

“所以在下与小姑娘有一茶之缘。”无碍笑道。

绮罗颔首一笑,心知那壶水无碍的,忽想到一事,忙叫道:“无碍大师,你去云游吧,别在襄城了。”

无碍闻言一怔,笑道:“如今天寒地冻的,小姑娘要我去云游?”

“大师云游去吧,若能够明日便去吧。”绮罗急促地说道。

无碍望了眼绮罗,点头应道:“好。”

绮罗愣住,本以为无碍要问原因,不想他就这样答应了,若有人猛然叫她离开襄城,她定要寻根究底的,迟疑道:“大师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无碍说道,见绮罗犹豫,又道:“贫僧在小姑娘眼中定如那将熄的炉子、飘摇的风筝一般。”

绮罗一笑,心知无碍知晓她的好意,又想若人人皆能如此,那这一生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坎坷。

“苏绮罗还苏绫罗?”

怔忡间,绮罗乍然听到周先生的声音,回头就见周先生负手眯眼站在一边。

“先生,我苏绮罗。”绮罗笑道。

周先生眯着眼又看了一次,说道:“我认出你了。”转脸对无碍道:“有劳大师久等了,请这边走。”

说完,引着无碍向后院走去。

绮罗望着站在略有些佝偻的周先生身边的无碍,又想难怪他会被京城来的郡主看上,无碍大师的相貌气度便楼燕然、杨致之长大了也未必及上。

71、宅院兵法

下午,石妍初犹犹豫豫的又拉了绮罗出来说话。

因着风冷,绮罗不禁一颤,又慌忙问道:“可是又有事发生?”

石妍初嗫嚅道:“我也不知算不算,我今日恰好听到你妹妹与何觅之在廊下说话,听着你妹妹的意思,是要何觅之带她去肖姐姐的梅花诗会。”

绮罗闻言,沉默起来,先不说肖点翠不喜绫罗的事世人皆知,便是楼八娘、何美人平日看着与肖点翠打打闹闹,也不敢在这上触了她的逆鳞,以前的诗会也不敢叫绫罗过去;更何况只说何觅之吹了风就要躺几日的身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了门去了那诗会。

“听说何家的一位小姐姑爷一起回来了,还带了许多的京城的朋友到襄城玩,此次诗会,应当是由何家的佳人姐姐主持。”石妍初说道。

绮罗闻言,轻笑一声,总算明白绫罗非去不可的意思了,虽说她不轻易作诗,但偶尔还是要拿出一两首叫大家别忘记了她的才女之名的,如今她又有一年多不曾当众作诗,早被肖点翠、石妍初的名气压下,如今不趁机将名声传到京城里才怪。

“莫管她,何婶婶不会那么轻易放何觅之出来的。”绮罗开口道。

石妍初闻言见绮罗并无担心,便说道:“正是如此我才跟你说一声,若是她缠着你带了她去,坏了你与肖姐姐的关系就不好了。这天越发冷了,我身子不爽利,怕是去不了了,往日里虽帮不上苏姐姐但也能陪着你,那日必是不能在你身边了。”

“不去也好,身子最重要。只是你要做了一首诗送来,也算全了何姐姐、肖姐姐请你的一片心意。”绮罗说道,又握了石妍初的手,叹道:“一到这个天,你的手脚就这样冷,还是早早的叫石外祖母给你调养一番的好。”

石妍初知晓绮罗叫她送诗的意思,笑道:“姑­奶­­奶­已经照顾我许多了,不好再打扰她。”

“这算什么打扰,你们总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怎能总这样见外?你也要多多依靠她一些才好。”绮罗劝道。

石妍初闻言点头。

过了两日,天上便落起了雪花,北风呼呼的吹着。

教室的门窗紧关着,一个个小姐少爷都将暖炉抱在怀中,嘴中抱怨着这般天气还要来上课。

绮罗进了冬逸馆,见楼翼然缩成一团不肯动弹,楼八娘站在他面前恐吓了半天也没有用。

绮罗活动了一□子,拿出鞭子甩了两下,对楼八娘说道:“就叫他蹲着好了,再过一会子雪下大了,咱们都去玩雪堆雪人打雪仗就把他关在这屋子里头。”

“说的也是,既然他懒得动,就成全他好了。”楼八娘笑道。

楼翼然慢慢的站起身来,说道:“姐,我昨天跟娘亲说你在她生日的时候要跳舞给大家看。”

“娘亲没揍你?”楼八娘笑道。

楼翼然顿脚道:“你说我背书他们就信,我说你跳舞就没人信。”

“那是因为你是傻子,快给我动起来。”楼八娘说道。

绮罗歪着头对楼翼然说道:“你乖乖的,我就帮你想法子陷害楼姐姐。”

“当真?”楼翼然惊讶道。

“那可不,三十六计我可是全背下来了,现在你练剑,我跟你说说那是什么意思。”绮罗向楼八娘一笑,开口道:“借尸还魂,比如说你的一个丫头叫做闭月,因见着你想念先前死去的丫头羞花,便装作是羞花的模样趁机靠近你,告诉你她是代替羞花来与你共续前缘的,这就叫做借尸还魂。”

“我哪有那么傻?”楼翼然不屑道。

“那可指不定,指不定哪一天……”楼八娘说到这,又住了嘴,沉默的靠在一边。

绮罗心知楼八娘是说有人扮作了楼七娘、何伊人来寻楼翼然,后悔不该举这个例子。

“这只是一个例子,叫你知道借尸还魂是什么意思。就算遇到相似的例子,也该自己想一想可不可信,下面说的是假道伐虢,比如说你的一个青梅竹马伙伴说她心仪楼燕然……”

“我的伙伴为什么要心仪他?”楼翼然蹙眉不满道。

楼八娘斥道:“是比如说,再说你这个模样与燕然在一起,是个人也要心仪燕然了。”

见楼八娘不耐烦,楼翼然又乖乖住嘴。

“却与你成为知己,想要你替她拿主意,实际上她心仪的人是你。”绮罗撇着嘴说完。

楼翼然闻言嘿嘿笑了起来,说道:“我就说怎么会有人心仪老十那个家伙。”

绮罗见他如此,心知他又想多了,继续道:“与你成亲后,先与你的一个小妾联手,将你的爱妾弄走,又利用你谋占了楼家的产业,最后暗中害死你,又推说是你的爱妾下的手。这叫做擒贼先擒王,因着你是楼家大少爷,辖制了你就能辖制了楼家;又叫关门捉贼,先笼络了你,再下手将你除去,叫你没有还手之力;还叫金蝉脱壳,坏事做尽,却能全身而退;其中又夹杂着远交近攻,借刀杀人等等。”

楼翼然闻言,目瞪口呆道:“毒­妇­,我不娶她。”

……

将三十六计用后院是非与楼翼然说完后,绮罗又与楼八娘一同出去看雪花。

“我也要去。”楼翼然叫道。

“你乖,再将刚才的剑招多练两遍。”绮罗笑道,又拿着钥匙在手中转了两圈。

楼翼然要跟出来的脚步一顿,又回了屋子里。

站在廊下,绮罗伸手去接那雪花,大片大片的雪花一同落下,地上早已盖上厚厚一层。

“今日回去的马车恐怕要打滑了。”楼八娘说道,回头看绮罗,笑道:“你总说要翼然乖,若不知道,还当你比他大上许多呐。”

绮罗一愣,笑道:“他那人,便是睿轩看着也比他大,也该多叫他知道一些世事才好,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又叫人带坏了。”

楼八娘点头应是,又笑道:“爹爹也想着叫他多知道一些,宴会聚会也带了他去,一心想叫他多认识些人。先前众人都看他小,白­嫩­­嫩­一团,引着他叫嚷着要看舞姬美人,还说他追着美人的样子逗人喜爱,渐渐大了,原本引逗着他的人,又觉得他不学好。如此这般,好的没学到,坏毛病倒是学了一身。”

“也是楼伯父护他太过,以前出门那护卫的人众多,人人见了都怕,他还当人家是怕他的呐。”绮罗摇头道。

楼八娘听着楼翼然在屋子的嘿嘿声,无奈道:“越是见他不识人心,才越要护住他。”

“不如将他带到楼伯母伯父见不到的地方,看他怎么办?”绮罗建议道。

“你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你儿子你能将他扔到看不到的地方?”楼八娘叹道。

绮罗一愣,又去想起她那只见了两面的儿子,最后咬牙道:“只要他能好,我就扔。”

“你看着绵软,心还是硬的。罢了,何家的梅花宴,我知道他想去又怕见到何家人。不如就偷偷的带了他去,也叫他知道一下人心险恶。左右我跟在他后面,不叫他出了大事就好。”楼八娘说道,又抱着手看雪花。

绮罗点头称是。

“若不是你跟我说翼然也许没放火,我这辈子定是不会再理他的。”楼八娘突然说道,牵着绮罗的手又笑了起来。

绮罗一愣,笑道:“既然能往好的地方活,为什么非要自己去遭罪?你不理他,你自己也难受。”又紧了紧楼八娘的手。

绮罗与楼八娘感叹完,楼翼然就从屋子里出来,发泄的将绮罗楼八娘推开,从两人中间走出去,又在雪地上四处印脚印玩。

“快回来,你那鞋子鞋底薄,一会叫人拿了木屐进来。”楼八娘叫道,又出去将楼翼然拉了回来。

绮罗看着楼八娘的神情,心想若是楼八娘看着楼翼然挨冻,却一言不发,她指不定比楼翼然更难受。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送了木屐雨伞过来。

禄儿扶着绮罗传说木屐,又给她撑着伞。

绮罗看她身上那件披风不似早上那件,心想定是她爹爹给她送的新的过来,说道:“睿轩见了雪花定是要出去玩的,可叫人给他送了木屐?”

禄儿闻言一愣,说道:“这我倒真没想起来,见了龙鸣姐姐过来我才过来的。”

“那你快去给他送吧,我自己撑伞就好。”绮罗说道。

禄儿应声是。

出了冬逸馆,便见蘅芷也撑了伞过来。

绮罗问蘅芷:“绫罗在春华馆,你怎到冬逸馆来了?”

蘅芷娇憨一笑,说道:“我想着偷偷吓禄儿姐姐一下的,不想你们一群人出来了。”

绮罗笑道:“这大雪天的,还是在屋子里暖和一下的好。”

禄儿拉着蘅芷道:“走,咱们叫人给两位少爷送木屐去。”

蘅芷笑着与禄儿一同走了。

绮罗便与楼八娘等人一起向春华馆走去。

春华馆前,早有一群顽童冒着雪在空地上扔起雪球。

楼翼然与楼八娘说了一声,也冲了进去,仿佛来了猴子王,一群人围着他转,随后又与夏花馆的顽童对阵起来。

楼八娘见何美人也撑着伞在看,便指着一个男童给绮罗说:“那是美人的亲弟弟何羡之,与你跟翼然是一样大的,先前因要养病就留在了京城,如今才回来的,何婶婶怕他有事,叫他在夏花馆里跟着美人的。”

绮罗抬头望去,见那正将雪球扔向楼翼然的男童眉目间与何美人十分相似,丝毫未看出病­色­。

“看着活泼的很,不像是生病的。”绮罗笑道。

楼八娘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病,何婶婶怕疏忽了小心谨慎的叫他在京城稳妥不要搬动,病好了又叫他养了许久,不然如今哪能这样好。”

绮罗心中感叹道,往日她见着何夫人细心照顾何觅之,只说她对庶子如同亲子一般,如今才知道对亲子何夫人定能好上加好。

何美人向两人走来,笑道:“难得襄城也能下这么大的雪,就叫他们玩一会吧,天一晴,这雪花就没了。”

楼八娘点头道:“也是,几年也难得见一次。”

绮罗见苏睿轩也跑过去了,仔细看了他身上的衣裳,见很是厚实,便也没有多说。与楼何两人说了声,便转身进了春华馆。

绮罗进了春华馆,上了围廊,却没进教室,转身去了饭堂那边,掀开隔间的帘子,见几个婆子媳­妇­正在烤火,笑道:“吴管事可在?”

几人忙站起来,吴管事笑道:“苏小姐可有事?”

“外面的人都在玩雪,妈妈们辛苦一下煮了姜汤出来吧。他们家里虽也会送来,但外面路滑,指不定何时才能送到,不如咱们自己煮的便捷。”绮罗说道,将身上每日带的一点碎银子递给吴管事的。

管事的婆子收了银子,笑道:“还是苏小姐想的齐全,咱们这就煮。”

“有劳了。”绮罗笑道,转身走了出去。

进了教室,只见教室里稀稀落落的只坐了几个人,除了外边跑着玩的几个,剩下的便是生病在家的,比如何觅之,石妍初等人。

坐到位置上,绮罗又见苏慕轩趴在窗户边向外看,心知他身子骨不如苏睿轩结实,也不敢擅自叫他出去。

“绮罗,你从外边进来的?外边冷吧。”绫罗坐到石妍初的位置上说道。

“是很冷,不过大家都在外面玩呐。”绮罗笑道,又拿了书来看。

绫罗见是一本棋谱,笑道:“我的棋艺还算好的,咱们住的又近,回去切磋一下也好。”

“说的也是。”绮罗笑道,心想她与绫罗切磋的也不少了。

绫罗犹豫后又问道:“绮罗,你可能带我去肖姐姐的诗会?肖姐姐对我有误会,如今又不在一个学馆中,我便是要解释也无法,这两年一直心有愧疚,每日见了她她也不与我说话。”

绮罗心想便是去了那诗会,肖点翠也未必会与绫罗说话,如今怕是何觅之不能出去了,绫罗才又来求她。

见绮罗不语,绫罗叹息道:“绮罗,你就带了我去吧,看着你的面子,只要你说和一下,肖姐姐定然会与我重归旧好的。”

绮罗开口道:“你也知道肖姐姐的­性­子,若是不得她同意,我是不敢带你过去的。”

绫罗一愣,轻笑了一下,低声道:“绮罗,蘅芷方才说你又与楼翼然在一起了,若是­奶­­奶­知道了,定然不会给你好脸­色­。再说,自打进了学堂你就开始神神秘秘的,定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

绮罗眼睛一眯,心想蘅芷不知收了绫罗什么好处了,连弟弟也不顾了。

“绮罗,你带了我去,我就不跟­奶­­奶­说。”绫罗微微一笑道。

若是不听绫罗说话的内容,只听她的声音,看她的笑容,定要当她是在幽谷之中与人闲坐论禅。

那淡然又高深的神情,虽不成形,但也能预见到以后绫罗会是怎样的人,葛先生是下定决心要让绫罗如幽谷兰花一般了,这般气质不说站在一群中规中矩的千金中,便是站在世间万千女儿面前,也是叫人眼前一亮的。

若是不认得绫罗,若是未见到她如何有了这般气质形态,她苏绮罗定也是要喜欢绫罗的。

“绮罗,你说好不好?”绮罗又淡然问道。

虽是催促,也能做到如此淡然,绮罗抬头一笑,应道:“好。”

见绮罗如此轻易答应,绫罗一愣后,又泰然一笑,微微点头后,又回了自己位置上坐下,并将窗边的苏慕轩叫道身边。

绮罗眯着眼抱着手中的暖炉,听说何佳人带来的皆是京城中的贵客,便是绫罗不说,苏老夫人也定是要她带绫罗过去的。既然绫罗一心如此,那她便成全她,只是绫罗不能再留在学堂里了,留下她,日后少不得还要再被她要挟。

72、出头椽子

外面响起钟声,只是依旧没人进教室,最后周先生不得不亲自去外面抓人。

因为一个个都是金枝玉叶,如今都湿了衣裳,只能叫他们都换了衣裳再进教室。

饭堂里的吴管事端了姜汤进来,一人一碗分了起来。

“有劳了。”周先生接过一碗姜汤说道。

“这是苏小姐吩咐我们煮的,不费我们什么事。”吴管事说道。

周先生心知这苏小姐指的是绮罗,眯着眼看她一眼,点头道:“她这孩子就是细心。”

绮罗看着苏睿轩喝完姜汤,又叫他抱好了暖炉。

“苏绮罗。”绮罗忽听到楼翼然叫她,抬头就见楼翼然站在门口,将一团雪向她丢来,想也不想,绮罗用手中的书将雪球拍飞。

“混小子!”遭受池鱼之殃的周先生拂去身上的雪花顿脚道。

见着四散了一地的雪,绮罗瞪了眼楼翼然,扭头对吴管事笑道:“吴管事,给楼翼然多倒一些姜汤,他身子弱,不能冷到了他。”

楼翼然一僵,心想绮罗定是从楼八娘那里知晓他不喜喝姜汤,又低头瞥了眼方才没被注意到此时正瞪向他的周先生。

吴管事笑着将一碗姜汤放在楼翼然面前。

“睿轩,快看你师父,他怕喝姜汤。”绮罗笑道,见楼翼然微微抬手,心知他是想要把碗推掉的。

苏睿轩闻言,果然扭头看向楼翼然,睁大一双眼睛道:“师父,我喝药都不怕的。”

“我也不怕!”楼翼然硬撑着说道,端起碗灌了下去,又豪迈的重重将碗砸到桌上。

苏睿轩叫声好,又与楼翼然说方才与夏花馆打雪仗的事。

绮罗看着楼翼然强忍着生姜的味道,忍不住一笑,又拿了帕子擦桌面上的雪花,正擦着,听闻楼翼然在旁边嘟囔了一句“笑里藏刀”,不觉一笑,心想楼翼然果然是凡事都能与三十六计套上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果然各家又陆续送了姜汤等防寒汤水过来。

下午放学时,绮罗与苏睿轩一起走着,忽然脑后一凉,用手一摸是一团雪,回头就见楼翼然得意的站在后面。

绮罗拂去头上的雪,又与苏睿轩一同向前走。

楼翼然又拿了一团雪,还要再砸,就听绮罗回头道:“你可听说过秋后算账?”

楼翼然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雪球丢掉,又追上来问道:“你说,我用什么法子设计了七姐?”

绮罗一笑,低声道:“你要设计楼姐姐还用得着想法子,跟她说你头疼的要命她就听你的了。”

“当真?”楼翼然问道,又有些不信,心想当初他在床上叫了这么久,楼七娘也是不理他的。

“兵法布阵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你要骗人也是一样。今日你这样乖,楼姐姐心情又好,家里伯父伯母定也在,你说了她一定信。”绮罗笑道。

楼翼然想了下,咬牙道:“我今天要问她要了那把宝剑。”

绮罗闻言,心知他说的是楼八娘收藏的那把宝剑。

“师父不是有自己的宝剑吗?”苏睿轩不解道。

“多一把,我就把我的送你。”楼翼然大方道。

苏睿轩忙赶着楼翼然说谢。

绮罗见苏睿轩兴奋的大笑且又与楼翼然炫耀说苏老夫人也许诺送他一把剑。用余光瞄了眼,见绫罗在旁边不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三人。

上了马车,苏睿轩气愤道:“二姐姐那是什么眼光,爱笑不笑的。”

绮罗见苏睿轩能忍到此时才说,已经是很有长进了,笑道:“她就是要用这似笑非笑来让你心虚心慌,你若当真如此,反倒上了她的当。”

“鬼知道她又怎的了。”苏睿轩不满道。

绮罗靠在车壁上,说道:“不必理会她,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没有做心虚之事,她便是日日当着你的面笑个不停又如何?”

苏睿轩应声是,又挤到绮罗身边靠着她闭目养神。

回到苏家,大杨氏正与苏老夫人说话。

苏老夫人略问了几句,便叫绫罗姐弟回去,留下绮罗苏睿轩。

“听说今日玩雪了?”苏老夫人摸着苏睿轩的手问道,见他的手十分暖和,又摸了额头,这才放下心来。

“玩了一会,回去后喝了姐姐叫人煮的姜汤,红袖姐姐送姜汤过去时又喝了一碗。”苏睿轩笑道。

苏老夫人又问绮罗:“学堂里如今怎样了?”

“有几个本来身体就弱的回家歇着了,其他人倒没怎样。教室里也烧着火盆,饭堂的管事们不时也送热汤进来。午间的饭菜并点心等,也多是温补之物。”绮罗说道。

苏老夫人闻言点头,说道:“先前我就听说有几个总是咳嗽的,叫他们回家去也好。”

大杨氏笑道:“娘亲就不必­操­心这么多了,绮罗自会看好了睿轩。”说完,又看了眼绮罗与苏睿轩。

绮罗向大杨氏一笑后又低头不语,见大杨氏又瘦了下来,头发也落了许久,心想她如今的日子定然没有小杨氏好过,小杨氏还有苏清和能够彼此发发牢­骚­,还有苏慕轩能够教养,大杨氏却是连苏智轩苏慧轩都送到老夫人这里的了。

“昨儿个你那帖子我看过了,已经叫人准备车马了。”苏老夫人搂着苏睿轩说道。

绮罗应道:“有劳­奶­­奶­了。”

“这算不得什么,只是只请了你,没有请绫罗,看着实在不好,也冷落了她。那日你便捎带着将她也领过去吧,左右作诗什么的,你不爱那东西,就叫她做了也好。”苏老夫人笑道。

绮罗闻言又点头应了,心知苏老夫人不喜她出风头。

“广源寺的梅花我也见过几次,在那里摆下案几作诗也很有意境,更何况寺里的住持必是要用梅花上的雪水沏茶给大家的,便是雪中的竹林也极好看。”大杨氏Сhā嘴道。

绮罗见她半是回忆,半是向往,心想关得久了,大杨氏也改了心意,不似以往那般不耐烦出门了。

从苏老夫人院子出来,绮罗垂手立在一边要送大杨氏回去。

“这大冷的天,怎地大夫人反倒出门了?”禄儿疑惑道。

绮罗说道:“不知是为了什么事。”走了两步,又想到过几天便要去肖家,再过几日又要去楼家何家,总归是年前这几家都有事情要去的,大杨氏定是想着如今府里没人,小杨氏出不去,苏老夫人定会叫她领着她与绫罗出去。

进了朝霞院,远远的见着蘅芷扬声叫岸芷去厨房里催一下绫罗的饭菜。

禄儿冷哼一声,说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使唤上岸芷去了,若是岸芷寻了孙妈妈告上一状,蘅芷就得出了这院子。”

绮罗看着蘅芷虽算不上趾高气扬,但也略有些小人得志模样,心想春芽当初挤走了春苗,又掌了她房中的钥匙,也不曾这样与禄儿祉儿说话,蘅芷确实有些得意的太早了。

“她今日还敢打探我的事,小姐等着吧,就算她不能出了这个院子,我也不叫她好过。指不定她今日又编排出什么话汇报给二小姐。”禄儿恨恨的瞪了眼蘅芷。

绮罗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话,只说我与楼翼然在一起了。”

“她是看着小姐和气,只当小姐是好欺负的。除了小姐,便是看着老实的三小姐,旁人也不敢随便伸手问她要东西。”

绮罗蹙眉寻思着她虽和气,但也不能和气太过,叫蘅芷等人当她是能随意欺负的,虽说是各为其主,但也确实是陷害她,想毕,开口道:“既然蘅芷要装傻冒尖,那就叫她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

“小姐说的是。”禄儿应道,她虽是丫头,但在一众丫鬟中也是说一不二的,众人看她亲切,又有意巴结她爹娘,都十分讨好她,从未见过有人敢跟她较劲,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尤其是今日先跟龙鸣套话,问她是不是偷偷跑去她爹的铺子,又说好了不进学堂,却偷偷跟踪她,实在是叫她咽不下这口气。

这边禄儿下定决心要叫蘅芷知道什么叫杀­鸡­儆猴,那边祉儿又迎了过来。

绮罗听说今日那位堂姐来给苏老夫人请安过,心想大杨氏的心思要落空了,苏老夫人必是要央求那位堂姐带了她们两人出去的。

过了两日,听闻无碍大师已经出了襄城,绮罗长长的吁了口气。

“你松什么气啊?难道你还不想见到无碍大师不成?”楼八娘戳了绮罗一下。

绮罗掩着被楼八娘戳疼的鼻子一笑,说道:“不过是个和尚,不见也罢。”

听闻此话,何美人突然发作起来,啐道:“无碍大师哪里是一般的和尚?他仙人一般,见了他才是你的荣幸,你竟然嫌弃他!”

绮罗一愣,忙笑道:“我并未嫌弃他,只是何姐姐都说他留书走了,寻不到人,还能怎样?”

何美人怅然道:“先前我姐姐姐夫接二连三的给他下帖子,都应下的,怎的到了最后关头,他却走了?”

“无碍大师本就是无拘无束无碍的,何必拘束了他?仙人都是喝风饮露的,强叫他下凡吃这人间的山珍海味,那才叫亵渎,叫强人所难。”绮罗笑道。

何美人听她之话,却未释然,只叫道:“原本欢喜的想着能再见到无碍大师,没想到只是空欢喜一场。”说完,又咬­唇­遐思。

绮罗不敢告知楼何两人是她叫无碍大师走的,只是看何美人如此,又想着她再过一年就要离了这学堂了,一个念头突冒了出来。

等到去了冬逸馆,绮罗趁楼翼然不注意,偷偷问楼八娘:“何姐姐十分喜欢无碍大师?”

楼八娘一警,斥道:“不许胡说。”细想一下,也忧心道:“怕是如此了。”

绮罗长叹道:“美­色­误人。”

“美人才不会如此肤浅,你若是见过无碍大师,便知美人倾慕的是他的才华。”楼八娘说道,负手在背后,又叮嘱道:“此事不许再提了,美人再过两年就会忘了无碍大师的。”

“是。”绮罗应道。

正舞剑的楼翼然突然回头道:“我爹说美人都是红粉骷髅要不得的,只有我娘那样实在的才算好。”

“闭嘴,练你的剑。”楼八娘扬声斥道,心想是绮罗那句美­色­误人叫他听到了,又附在绮罗耳边道:“若是我娘知道我爹如此形容她,定要闹上几天的。”

“楼伯母长的也十分好看。”绮罗说道,又看楼八娘。

楼八娘摸着自己的脸,笑道:“翼然就是跟我爹学的,不然怎会成天说你是丑八怪!”

“他在你家还说我丑八怪?”绮罗挑眉问道,见楼八娘点头,轻笑一声,从腰上抽下鞭子就向楼翼然走去。

转眼间,便到了何家诗会那一日。

绮罗穿着苏老夫人新给的桃红披风,领着禄儿祉儿出了屋子,一出门便见绫罗穿着玉兰­色­披风领着岸芷汀兰出门。

一身玉兰­色­穿在身上,又隐隐露出里面的天青­色­一群,绫罗更显袅娜。

“绮罗,咱们去给­奶­­奶­请安吧。”绫罗浅笑道。

绮罗应了,心知蘅芷是被禄儿收拾的不敢出门了。

见了苏老夫人,苏老夫人反复叮嘱了几次,便叫她们随着二堂姐出门。

到了城外,绮罗看着外面草地上还有许多雪未融化,远远望过去,仿佛无边无际的雪原。

广源寺外,绮罗见楼八娘向她招手,便领着二堂姐、绫罗去见过楼夫人。

因肖夫人身体有恙,今日肖点翠是跟了楼夫人来的。又先前绮罗与她说过绫罗的事,是以肖点翠面上虽淡淡的,但也未说什么。

“见过楼伯母。”绫罗叫道。

楼夫人打量了绫罗一眼,笑道:“女大十八变,苏二小姐越发脱俗了。”

“伯母过奖了,楼姐姐才叫真正的出凡脱俗。”绫罗应道,又去打量楼八娘肖点翠,见她们都是一身大红披风,心想今日穿了玉兰­色­的过来,必定不会与旁人相同。

肖点翠懒懒的看了眼绫罗,又与楼八娘一左一右的揽着楼夫人的手臂催她进去。

“一起进去吧。”楼夫人说道,又领着众人一同进了广源寺。

绮罗四处打量一番,见没有楼翼然,心想不知楼八娘是如何将他混进来的。

73、李代桃僵

一行人跟着最年长的楼夫人进了广源寺,立时就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僧引几人进了厢房。

不到一盏茶功夫,何夫人带着何美人以及一个只有六岁大的女孩过来了。

“当初看着这两个还跟丽人一般大,如今一眨眼功夫,竟都成了大姑娘了。”何夫人牵着何丽人指向绮罗绫罗笑道。

绮罗、绫罗忙跟着楼八娘、肖点翠给何夫人行礼。

楼夫人招手叫何丽人坐在她身边,摸了下她的手脸,又揽着她道:“可不是,一眨眼就都长大了。”

何美人见绮罗去看何丽人,低声在绮罗耳边道:“这是叔叔家的妹妹,如今也养在我们家中。”

绮罗点头用帕子掩了嘴笑道:“看着像是何姐姐的亲妹妹一般。”

何美人一笑,又招手叫何丽人过来,介绍道:“这个有梨涡的是你苏大姐姐,这个看着斯文的是你苏二姐姐。”

“苏大姐姐,苏二姐姐。”何丽人乖巧的叫道。

绮罗解了腰上的荷包,说道:“这个给了丽人妹妹吧,不知今日能见到你,也没有准备什么。”

绫罗也将身上的一个香囊解了送她。

何丽人一一接过来,又道了谢。

“明年开春丽人也去学堂,你过半年就要过夏花馆的,照顾不了她多久,就叫你弟弟劳累一下,多看着她吧,听着美人的话,你弟弟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何夫人笑着对绮罗说道。

绮罗忙回道:“何婶婶多虑了,丽人妹妹这样的乖巧的,不用说,旁人也会多照顾她一些。”

话音刚落,一个男童披着玫红大毡自己掀了帘子跑进来了,本就­精­致的眉眼,因那大毡更衬得面如桃花,虽是如此,又因他脸上英气勃勃,也不显女气。

“楼伯母,楼老九呢?”何羡之进了厢房问道。

何夫人轻声斥道:“怎地这样没有规矩?”

“小孩子怕什么,翼然他今日没来,你寻不到他。”楼夫人笑道。

何羡之嘴一撅,跑到何夫人身边坐下。

绮罗见他眼中有愤恨之­色­,心想何羡之今日问楼翼然并非是要寻玩伴,怕是要给何伊人报仇来的。

何美人强拉了何羡之见过绮罗等人,绮罗笑着又从身上取下一个碧玉做的不过一寸大小的宝剑玉坠给他。

何夫人与楼夫人相识一笑,何夫人凑到楼夫人耳边道:“只怕是再见着一个人,她还能拿出见面礼来。”

楼夫人笑道:“听明珠说绮罗一贯如此。”

外面有人通报说郡主等人到了,楼夫人何夫人又带着众人迎了出去。

到了大殿外,就见一群人仿如九天仙人下凡一般向大殿走来,绮罗跟在楼八娘身后,低声问:“楼翼然呢?”

楼八娘回头向她一挤眼睛,说道:“我叫他乖乖在寺里等我了。”

绮罗心想若叫他混进来,大概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又想楼翼然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乖乖等在那里的吧?

那群人越走越近,绮罗看过去,最先看到一个张扬的女子,一身褐­色­男装,又披着一身黑­色­披风,衣衫虽黯淡,相貌虽只是中上,但因着一双神采飞扬的眸子,显得与众不同,另有一种别样的美。

绮罗多看了她两眼,微微转头,便看到了何美人的姐姐何佳人。

何佳人也如其他何家女儿一般,温柔如水,沉静隽永,只是与何伊人长的却不太相像,一双丹凤眼,多了一分­精­明,少了一分出尘。

绮罗心中为何伊人一声,又在人群中寻找那个郡主,左右看到了几个女子,都不似她想的郡主模样。

何佳人领着那群人过来,因先前都是见过面的,因此两边互相拱手见礼。

绮罗惊讶的听到那个一身男装的女子便是清池郡主,愣了一下,便随着楼八娘一同给清池郡主请安,心想这样执拗、心无忌惮的女子,若是看上了哪个男人,必定是要闹得轰轰烈烈的。

楼夫人等人交代何佳人看好何羡之等人后,领着年纪小的何丽人回了厢房。

跟在那群人的身后,楼八娘握着绮罗的手笑道:“你刚才发什么愣?”

绮罗­干­笑一声,说道:“叫楼姐姐见笑了,我当郡主都是要Сhā金带银的,没见过打扮这么素净的。”

楼八娘一笑,低声道:“如今京城的公主郡主还喜欢扮成女冠模样呐,要的俏需带三分孝,越是素净的越招人喜欢。”

绮罗看了眼清池郡主,见她走在前面,与貌美如花的何佳人在一起也丝毫不怯,开口道:“我若是穿着郡主那身衣裳,就跟个婆子一样了。”

楼八娘笑道:“我穿着也不合适。”

正说着话,绮罗左右看看,忽问:“何姐姐呐?”

楼八娘闻言也四处搜寻一番,却不见何美人的身影。

“何姐姐刚才在那个道口就向左拐了。”绫罗淡淡说道,回头示意何美人去的方向。

绮罗向那边看去,隐隐看到几杆绿竹立在那里。

楼八娘握着绮罗的手一紧,随后笑道:“咱们走吧,指不定美人有旁的事。”

绮罗一笑,又与楼八娘向前走去。

到了寺后的梅林,就见无边无际的雪原上立着几株梅花,仿如烈火一般燃烧着。

早有人在梅林之中的亭子上摆了案几,放了炉子,又挂了帘子遮风。

“去那亭子里做什么,不如就在这外面好了。”清池郡主说道。

何佳人闻言,又叫人将案几等摆到梅林里。

“在这冰天雪地里烤­肉­最好。”一少年说道。

清池郡主笑道:“你说的是,只是这佛门烦人的规矩太多,既然在人家的地盘,少不得要遵了人家的规矩。”

那少年闻言便有些怏怏的,似是提不起­精­神一般,将地上的雪花踢飞。

“不烤­肉­,烤些素菜也行。”何佳人说道,又叫人备了炭火过来。

绮罗见何佳人如此,心想清池郡主、何佳人都对那少年如此恭敬,却不知他又是何人,方才也未见人介绍。

此时,何美人才姗姗来迟的出场,到了梅林里,神­色­有些慌乱。

绮罗刚要扶了她的手,何美人却向后一缩。

“美人?”楼八娘疑惑道。

何美人微微一笑,却又颔首不语,只裹紧了披风。

“美人,你方才去哪了?”何佳人扬声问道。

“我见那边的竹林看着很好,便去转了一圈。”何美人笑道。

何佳人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招待清池郡主等人。

正说着,一个目光有些呆滞的小僧跑了过来,望向何美人道:“何小姐方才在师父的屋子里可曾见着一个卷轴?是你拿走了吗?小僧早上收拾屋子的时候还有的。”

何美人笑道:“你不看好东西就算了,你师父的东西少了,你反倒来找我?”

那小僧见何美人一笑,羞红了脸,望着脚尖说不出话,又不甘心就此离去,只知要问何美人问出一个结果。

楼八娘眼珠子一转,笑道:“许是你看错了,你再回去找找吧。”

那小僧又望了眼何美人,见她神情坦然,又疑心真是自己弄错了,说道:“何小姐对不住了,若是再寻不到,我再来找你。”说完,转身走了。

绮罗长吁了一口气,咬着嘴­唇­瞄了眼何美人的披风里,想着情之一字,便是一向沉稳聪慧的何美人也要糊涂一回。

“何美人,楼老八,去那边坐吧。”肖点翠捏了一枚落在地上的梅花走来说道。

楼八娘笑道:“我们要去那边看看,就不先坐了。”说完,与绮罗一同围着何美人向梅林外走去。

肖点翠转身要走,绫罗左右看几人一眼,略坐了一会,又站起来向绮罗等人走去。

何佳人将几人举动一一看在眼中,微微蹙眉,又开朗大方的招待清池郡主等人。

拐了几个弯,绮罗三人进了一间收拾出来给众人休息的佛堂。

“美人,你糊涂了。”楼八娘叹道,又要从何美人身上将卷轴拿出来。

何美人涨红了脸,央求道:“老八,你就叫我留着吧,这辈子就只能留着大师这一样东西了。”

楼八娘按着何美人的肩膀将她压在椅子上,盯着她的眼睛劝道:“无瑕大师的徒儿痴痴傻傻的,才不管给旁人留什么体面,只知道护住他师父的东西,他寻不到又会找来。”

绮罗也劝道:“何姐姐,你把东西给我,我给你偷偷放回去吧,今日是佳人姐姐主持的聚会,若叫那小和尚闹出来,佳人姐姐脸上也过不去。”

何美人抱着卷轴蹲坐在椅子上,含泪道:“我本想着今日能见着大师的,谁想他走了。这云游的和尚哪一个不是要十年八年才能回来,十年八年后,我又在哪?大师又在哪?”

绮罗闻言,也有些伤感,她只想着叫无碍大师避过清池郡主的纠缠,没想到竟也叫何美人错过了与无碍大师的相见,心中略有些愧疚,开口道:“何姐姐,大师走之前我见过他,他不久就会回来。”

“当真?”何美人泪眼朦胧道。

绮罗点头,笑道:“我骗你做什么,无碍大师来寻周先生,我凑巧见着他了。何姐姐,你一向是最沉稳最顾全大局的,万万不能叫佳人姐姐、何婶婶今日失了颜面。”

何美人呜咽着哭了起来,楼八娘将她抱着的卷轴强抽出来递给绮罗,又搂着何美人安慰她。

绮罗拿了卷轴裹在披风便向无碍大师的禅院跑去。

绫罗躲在窗下看着绮罗跑走,垂眸想了下,也跟了过去,绕过假山,却见一少年跳到她面前,吓的心一阵乱跳。

那少年冷哼一声,斜睨着绫罗道:“看你长得冰雪聪明,竟也是偷­鸡­摸狗之人,还躲到旁人窗下偷听。”

绫罗略一惊慌后,淡笑道:“你若是没有偷看我,又如何知晓我在偷听,大家彼此彼此罢了。”说完,又觑了那少年一眼。

少年微微握拳,随后冷笑道:“巧舌如簧的小­妇­人。”

绫罗心中微怒,脸上淡淡一笑,说声失陪便依旧要追向绮罗。

那少年抓了绫罗的手臂,叫道:“你还想走?也不看看被我抓了的人还能往哪走?走,带我去见郡主。”

绫罗挣脱不了,便张嘴在那少年手臂上用力咬下。

那少年也是硬气的很,直到被绫罗咬出了血才放手。

“你这小­妇­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人打死你!”那少年捂着自己的手叫道,见绫罗推了他一下要跑,又喝道:“我知道你姓苏,你叫……”

绫罗抹去嘴角的血,跑出两步后,见少年并不知她的名字,心想他总会寻到自己的,便说道:“我叫苏绮罗。”说完,转身又跑了。

跑了一路,绫罗又问了僧人无碍大师的院子,便向那院子跑去,守在门口,听着里面那痴傻小和尚正与绮罗说话,心中庆幸来得及时。

绮罗一出院门,便见绫罗站在一边,轻笑一声后,问道:“你怎在这里?”

“绮罗,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绫罗拉着绮罗,拐过去,在一出大理石石屏后才放开她的手。

“绫罗,你怎地了?”绮罗又问,见绫罗神­色­有些慌乱,心里琢磨着能出什么事。

“绮罗,我知道何姐姐的事了,你跟我换了衣服,等下有人问就说是你咬了人。”绫罗简短的说道,又动手解了自己的披风要与绮罗换。

绮罗一愣,问道:“你咬谁了?为什么要咬?”

绫罗急道:“现在跟你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咬了跟着郡主的一个人,你一定要说是你咬的。”说完,又去解绮罗的披风。

护着自己领口,绮罗冷眼望着她,问道:“你自己咬的,我为何要跟你换?”

绫罗脱下披风,被风一吹颤抖一下,冷笑一声,嘲讽道:“不说先前我替你挨了楼翼然的打,就说现在,我知道何美人倾慕一个和尚的事了,你若是不想后悔,就跟我换了衣裳。”

绮罗一愣,咬­唇­解了披风给她,又接了她的披风披上。

绫罗见绮罗听说是何美人的事立刻就将披风脱下,心中更委屈,穿了有绮罗体温的披风,转身扶着石屏道:“姐姐,若是我不知何姐姐的事,你是不是就会任我被人打?你对别人总是对我好。”

“别叫我姐姐,叫我绮罗,或者苏绮罗。”绮罗开口道,绫罗的披风因在风中吹了许久,穿在身上叫她忍不住一个激灵。

绮罗裹了披风,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绫罗回头瞪了绮罗的背影一眼,又忐忑的想不知换了衣裳,那少年可会认出自己。

绫罗犹犹豫豫的回了梅林,见那少年不在,心才安定下来,又想他定是去包扎伤口去了。

旁人不在,肖点翠一心向何家姑爷请教也无心搭理她,绫罗便自娱自乐在梅花中四处看景,不时的吟出一两句诗。

那边厢,绮罗却不知绫罗咬了谁,惹了谁,也不敢胡乱的回去,只在寺庙中转悠,忽听到楼翼然低声痛呼,便快步向他那边赶去。

74、福祸相依

绮罗慌慌忙忙去找人,却见那声音虽近,要过去却需转几个角才能到。转过院子进去,就见几棵冬青树后满是脚印,却不见人影,顺着那杂乱的脚印,一步步跟过去,没几步到了青石板上,又寻不到踪迹。

绮罗四处转转,又在一处泥地上见着拖曳的痕迹,顺着过去,出了寺院后门,就见门外厚厚的雪地上,杂乱的脚印一直蔓延到后山上。

绮罗站住,算了下回去叫人所需的时辰,因怕去的迟了楼翼然又有事,便又抬脚出了后门,鞋子立刻陷了下去,那雪足足有一尺多厚,连路边的枯草也寻不到一点踪迹。

绮罗踩着前面人的脚印跟过去,一步步艰难的走着,走了近一炷香功夫,抬头望去,见脚印是向一个石洞里蔓延的。

又走了两步,就见着何羡之兴高采烈的带着五六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出来。

“苏姐姐这是要去哪?”何羡之迎面笑问。

绮罗在那群人中又看一眼,没寻到楼翼然的身影,裹紧披风道:“何兄弟,你可见到了楼翼然?”

何羡之眼中快意一闪而过,随后笑道:“苏姐姐说笑了,楼伯母都说他没来,你还找他做什么。不如跟我一同回去吧,你看那边的烟火,怕是已经生起火了。”

绮罗心中感叹大家公子里除了楼翼然,果然一个个年纪虽小也是能独当一面的,笑道:“那后面是寺中师父们面壁修行的石洞吗?我听说那里面有大师们写的禅语,往日里人多见不到,今日恰又只有咱们这一群人,正好进去见识一下。”

“苏姐姐怕是听别人胡说的吧,我们进去了,里面什么也没有。”何羡之说道,又上前一步,要引绮罗原路折回去。

绮罗说道:“都到了这门口,哪有不进去的道理。就算没有,我看一眼才能踏实。”说完,又要向里面走去。

何羡之拦住她,又羞又愧道:“苏姐姐还是不要去了,我们这一群人刚才寻不到方便的地方,因此……里面乌七八糟的,小心脏了苏姐姐的鞋子。”

绮罗隐约又听到里面楼翼然的呻吟声,拿了帕子掩嘴道:“不巧我也要方便一下,不如何兄弟你们先走吧。”

何羡之闻言,笑道:“既然苏姐姐执意要过去,那我也不拦着你了。”说完,又低声在绮罗耳边道:“他弄死了我姐姐都没事,我折腾他一下,谁又能把我怎样?”

绮罗一惊,抬头看何羡之,却见他不似在何夫人面前那般乖巧,也不似在何美人身边那般活泼,小小年纪,一双眼睛里便有了­阴­狠。

“不打扰苏姐姐方便了。”何羡之拱手笑道,又领着一群小厮向寺院后门走去。

除了楼翼然,因着楼何两家的姐妹们,绮罗并未对楼家何家任何一人生有厌恶之情,便是三番四次出言不逊的何觅之,她也是一笑而过,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并未真心厌恶过他。此时,看着何羡之远去的小小身影,一种犹如对大小杨氏那般的厌恶涌上心头。若是方才何羡之有一丝慌乱,她也会当他是年少气盛,与何伊人姐弟情深,如今这般圆滑应对,却叫她的厌恶更甚十分,只觉得何羡之连楼翼然也不如,楼翼然为恶是因为无知,苏羡之却是明知不可而为之。

转身抬脚向石洞走去,绮罗见那石洞里果然有一股腥臭味,掩了鼻子再往里走,洞里越发­阴­暗,又听到楼翼然低声哭泣着叫唤:“爹,救我,娘,救我,七姐,八娘,苏绮罗……”

绮罗低头转过一处石壁,在石洞最深处一个凹陷进去的坑里,一个麻袋系了口被扔在那坑里。

绮罗蹲在坑边,拔下头上的簪子将系着口袋的绳子割断,见口袋里楼翼然又发抖,便出声道:“是我,苏绮罗。”

听到绮罗的声音,口袋里楼翼然哭的更凶。

绮罗割了绳子,解了口袋,然后叫楼翼然出来。

楼翼然出来后,因着石洞里黑暗,闭着眼便扑到绮罗身上嚎啕大哭。

绮罗摸着他身上湿了一片,又有异味传出,皱了下鼻子,想要斥责楼翼然叫他不哭,又开不了口。

“你乖,跟我走。”绮罗开口说道,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他披上,又拉了楼翼然的手叫他往外走。

楼翼然啊的叫了一声,又抱住手臂不肯走。

绮罗见状问道:“手疼?叫人给打折了?”

楼翼然闻言点头,又可怜巴巴的说道:“这次不是我闹事,是何羡之他寻上我的。”

“我知道了。”绮罗叹道,又扶着他向外走去。

到了外面,冷风一吹,楼翼然又打颤发抖,紧抱着绮罗不肯再走。

“你乖点,咱们找到楼伯母就好了。”绮罗开口道。

楼翼然哽咽道:“我腿疼。”

绮罗蹲下来按了他的脚,见楼翼然一抖,猜着应当是脚也扭到了。

“你留下,我去叫人。”绮罗说道,又要放手。

楼翼然紧箍着她不放,叫道:“我不要一个人在这。”

绮罗恨恨的掐了他一把,喝道:“别哭了,听我的,跟我一起走。”说完,又拖着楼翼然向寺院后门走去。

楼翼然压在绮罗身上,一路上走走停停,又将何羡之如何将他绑在麻袋里,如何将他拖到后山的事说了一通。

“那你要如何?”绮罗听着楼翼然将此次的失利归结到他没有带人手过来,便沉声问他。

楼翼然哼哼了两声,闷声道:“我以后带多多的人,见他一次教训他一次。”

绮罗闻言,将楼翼然推开,见他重重的砸在雪地上,居高临下道:“七姐、楼姐姐那样聪明,怎就有了你这么个傻弟弟?”又瞥见楼翼然身上绫罗的衣裳,心中更恨。

楼翼然不服气的要争辩,又怕绮罗丢下他走了,垂着头哼哼了半天。

绮罗蹲下来,伸手掰起楼翼然的下巴,开口道:“回去之后,何觅之定是要恶人先告状,说你先动手,又或者说你说了些侮辱伊人姐姐的话。”

“无中生有?”楼翼然睁大眼睛惊讶道,又因提到何伊人心中气愤难平。

绮罗点头,又接着说道:“所以,你见了楼伯母何婶婶,别管何羡之说什么,你都忍着。楼伯母本对何家愧疚,见了何羡之也只说要代你给他赔礼道歉,你不许叫楼伯母道歉,自己跟何羡之赔不是,就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知道他恨你,叫他打你一次把心中的火气发出来,不要憋坏了他自己的身子。以后若是在众人面前见到他,不管他对你怎样,你都要对他好,就像先前在学堂他见到你时那样。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狠,你就比他更狠。”

楼翼然目瞪口呆的望着绮罗。

“以后没了旁人,能打得过他你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忍着,记住是谁打你的,等着他们落了单,再一个个收拾,收拾不了,就去找帮手,总能寻着一个空子叫他们还回来。何羡之也难保自己没有落单的时候,等他落单了就用麻袋套住他的头,狠狠的打回去。记住了吗?”绮罗盯着楼翼然说道,见他愣了一下却没有回复,又扬声问道:“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楼翼然见绮罗的脸­阴­下来,不管记没记住,先应了下来。

绮罗眯着眼看了眼绫罗的衣裳,既然绫罗这样想来诗会,就叫她好好作诗去吧。

“走吧。”

“哎。”楼翼然应道。

绮罗扶着楼翼然站起来,嘴中喃喃道:“便是将儿子养成恶棍,我也不要他受旁人欺负。”

“什么?”楼翼然趴在绮罗肩上问道。

“没事,你以后要是再打不过何羡之,我就叫楼姐姐将你拴在院子里。”绮罗恶声说道,因额头痒摸了一下,就见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两人走到后门,却见后门已经关了,绮罗放下楼翼然,用力推了下,见门纹丝不动,啐道:“何羡之竟然将门锁住了。”

果然是龙生九子,爱屋及乌这种事,做不得真。

“我们进不去,晚上要被狼叼走了。”楼翼然说道,又爬起来靠在绮罗身上,一边还向山里看去。

绮罗叫他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又在头上摸索了一遍,最后拿了一根簪子伸到门缝里,慢慢的挪动那门闩。

楼翼然被绮罗瞪了一眼,不敢再闹,也在一旁睁大眼看她的动作。

簪子捣鼓了半天,也不见那门栓动一下,绮罗心想何羡之是当真叫人把门锁上了。

正绝望之时,门那边却有脚步声。

绮罗忙拍门叫道:“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楼翼然抱着手臂,也叫道:“开门。”

那边不知在想什么,半响听到开锁的声音,绮罗不禁一笑,却见门开了后,跟着清池郡主的少年冷眼站在门外,身后又带着几个侍卫。

“多谢了,要不是你,我们就要冻死了。”绮罗笑道,又去拉楼翼然。

那少年看了两人一眼,又瞄了眼楼翼然身上的披风,嘴角一勾,上前扯了绮罗的手臂就恨恨的咬下去。

绮罗一愣,又觉手臂一疼,刚要伸手推开那少年,就见那少年退后一步,嘴­唇­上沾了一点血,嫌恶道:“你身上什么味?”

绮罗低头看自己的手,见上面一个牙印已经渗出了血,便拿了帕子去裹,心想这定是绫罗惹出的事。

“问你呐,身上什么味?”那少年吐了口口水在雪地上,又拿了帕子不住擦嘴。

楼翼然见着那少年恶心的作呕,咧着嘴笑了一声,又哎呦的喊疼。

“多谢你开门救我们。”绮罗再次谢道,又扶了楼翼然向门内走去。

闻着两人身上的味,少年皱着鼻子哼唧一声:“果然是乡下人,一身臭味。”

绮罗心想在少年眼中襄城也算是乡下的,也不理他,依旧向前走。

楼翼然却有些想发怒,待要动手,又觉手臂上一疼。

“你打不过他。”绮罗平静地说道。

楼翼然不服气的哼唧了一声,又伏在绮罗身上­干­瞪眼。

“不知羞耻,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那少年嗤笑道,又抱着手在远处站着。

绮罗瞄了眼跟着他的几个侍卫,笑道:“这位是楼家大少爷,能不能请你的人帮忙扶一下他,送他去楼夫人那里,我实在扶不动了。”

“我今日是来寻仇的,为何要帮你?”少年不屑道。

绮罗笑道:“你寻仇也是来寻我的,与他无关,他身子弱,手脚又都受了伤,还是先叫他回去看大夫吧。”

少年不屑的瞥了眼楼翼然,见他身上一身粗糙布衣,说道:“楼大人怎会有这样的儿子,莫不是你要叫他去寻救兵?”

“……我不走。”楼翼然防备的哼哼道,一双眼睛盯着那少年,又嘀咕道:“他是谁?你怎么惹到他了?”

“不知道,没你的事。”绮罗说道,回头又讨好的看着少年,开口道:“我咬你算是我欠你的,你方才也咬过我了,就算是了结了这桩恩怨。另外你开了门,也算救了我们一命,是我们欠你的,不如你好人做到底,叫我们多欠你一些,就把他送回去吧。”

“你倒是会说话。”那少年说道,又细细的看了绮罗一遍,蹙眉道:“你不是她。”

绮罗一愣,却不回话。

“你真是姐妹情深,竟然为她顶罪。”少年不屑道。

绮罗心想这些人果然个个都是人­精­,何羡之如此,这个少年也不差。

见绮罗抿­唇­不语,那少年冷笑一声,又问:“你为何为她顶罪?”

“不管是谁,左右你都咬回来了,这事就算了吧。还请你帮我送他回去吧,再吹一会风,他就要病倒了。”绮罗乞求道。

“往日听人说姐妹情深的多了,今日竟真见着一个舍己为人的好姐妹。”那少年说道,又叫一名侍卫扛起楼翼然,“这肥猪要扛到哪?”

听楼翼然叫了一声,绮罗忙说道:“他手脚怕是折了,别弄疼了他。”又接了一句,“送他到楼夫人的厢房。”

少年点头示意一下,因闻着绮罗、楼翼然身上的味,又远远的避开。

半路上,那少年又问道:“那无碍和尚有什么魅力,能将一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小丫头迷成那样?”

绮罗一愣,心想此事竟然连这少年也知道了。

见绮罗发呆,少年冷哼一声道:“先前你那姐妹跟着你们偷听,我站在她身后顺便也听了一下。”

绮罗垂下眸子,心想绫罗这是在时时刻刻想着抓她的把柄。

“说话!”见绮罗不回答,少年不耐烦道。

“无碍大师他……就像清风流云,大概就是无拘无束无碍吧。”绮罗开口道。

少年握拳想了下,笑道:“食­色­­性­也,你说这几句不如直接告诉我那和尚­色­相极佳更贴切。”

绮罗不喜那少年说谁都是一副轻浮语气,便颔首敛目不再与他说话。

半路遇到带人来寻找楼翼然的楼八娘,楼八娘见楼翼然鼻青脸肿,身上又腥臭难闻,眼泪便忍不住落下来,后悔因安慰何美人将楼翼然抛在了脑后,又忙叫人抬了他去厢房。

闻着绮罗身上的味,楼八娘大概知道是什么状况,又叫人扶了绮罗进厢房。

一番梳洗后,绮罗总觉的身上还有味道,禄儿问她是怎么了,她也不说。

何美人、楼八娘又来看她,摸了绮罗的手臂,自然会发现她手上的伤。

楼八娘看着上面出了血,急道:“这是怎地了?”

绮罗低头,将绫罗今日与她的事说了。

“傻子,怎就叫她牵着走?”何美人惭愧道。

楼八娘也顿脚道:“往日看着聪明的,今日怎就糊涂了?你就笃定她有那胆子说出来?”

绮罗开口道:“当时心中正急躁着,哪里能去细想。只想着息事宁人就好,何姐姐的事无论如何我也不敢赌的。”

“那也不能这样叫你忍着!”何美人涨红了脸道。

绮罗微微侧头,又觉半个身子被楼翼然压的还在痛,说道:“两位姐姐别急,不过就今日一天罢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楼八娘、何美人见状,心知绮罗也不是人人欺负的人,便将此事丢开。

“绮罗,李少爷那边,我自会寻了他说话,叫他不再找苏绫罗闹事。再说他们也只留两天,必定不会再多事了。”何美人说道。

“正是,不必担心了。明日去学堂,我带了药膏给你,绝不会留疤的。”楼八娘也说道,又将绮罗扶楼翼然回来的事谢了再谢。

绮罗又问楼翼然的事,何美人笑道:“楼老九也懂事了,说了两句反叫我娘过意不去,又拉着羡之给他赔了不是。”

“他好歹乖了一回。”绮罗笑道,听何美人的话,何羡之果然是恶人先告状了。又想护短是人之常情,便是与何美人说了何羡之的真面目,她也是不信的,不如往后叫她亲眼看到,“诗会应当快开始了,两位姐姐快过去吧,只是还请你们看住肖姐姐,无乱绫罗作出什么诗,都不要叫肖姐姐开口说话。”

楼何两人虽不知她这样做的意思,但也点头应了。

75、佛挡杀佛

因诗会即将开始,楼八娘何美人被人叫了过去,绮罗独自在房里也没有意思,便去看了楼翼然。

楼翼然刚看过大夫,此时正靠在楼夫人身上叫她喂药。

“绮罗来了。”楼夫人笑道。

“楼伯母,我来看看楼翼然。”绮罗说道。

楼夫人一点头,将药碗递给冯妈妈,说道:“翼然看着比以前结实了,不然今日受了这么大的罪,指不定又要病几日。”

绮罗见楼翼然依旧很有­精­神,不似是要生病的,笑道:“叫楼姐姐看着他多动动还有好处的。”

“苏绮罗,我跟何羡之那样说了。”楼翼然得意道。

“真乖。”绮罗随口说道。

正与楼翼然喂药的冯妈妈看了绮罗一眼,说道:“苏大小姐要比大少爷小上两个月吧?”

“是,小了一个半月呢。”楼夫人笑道,又叫绮罗跟着她出去。

到了外间,楼夫人又要绮罗将楼翼然的事一一说了,苦笑道:“我就知道他那孩子做了就是做了,没有撒谎骗人的。”

“楼伯母,虽是楼姐姐带他出来的,但也是一番好意。”绮罗说道,生怕楼夫人事后教训楼八娘。

楼夫人点头道:“她是他姐姐,万万没有姐姐设计弟弟的。”说完,又看了绮罗一眼,“你妹妹没有过来看你?”

绮罗一愣,笑道:“她怕是有什么事,过不来,况且我又没怎样。”

楼夫人一笑后道:“你们姐妹之间的事我本不该管,只是你这孩子与我家几个玩在一起,我早将你当做八娘翼然一般,少不得也要说你几句。绫罗虽不好,也是你妹妹。做姐姐也如做人父母一般,即便是她再不对,你也要护着她、管着她,哪有放任不管她的。就说八娘,翼然再怎样,她也是要顾着他的。”

绮罗闻言不语,心想她从未掩饰过与绫罗的疏离,楼夫人自然能看得出来。

“李少爷那边,只管叫绫罗放心吧,我也会请人过去说和,将此事大事化小。也免得你回去为难,不好向你­奶­­奶­交代,毕竟你是长姐,绫罗不好,那你也是要有错的。”楼夫人说道,似是勾起了某种回忆,微微蹙眉。

绮罗心中猜着楼夫人应当是听楼八娘说了绫罗咬李公子的事,因不知楼夫人究竟知道多少,不敢多说,只嘴上道谢。又见楼夫人盯着一处回忆,心想她定是想起了枫姨娘。

楼夫人收回思绪,见绮罗抿­唇­不语,又道:“我不过是说上这么一句,若是绫罗私下做了什么叫你实在忘不了的,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了吧。”

“多谢伯母教训,是我愚钝,看不破。”绮罗站起来向楼夫人一揖。

楼夫人笑道:“什么都能看穿的,那不就是圣人神仙了。你既然没事,那边的诗会也还开着,便也过去玩一会子吧,不说与他们结交,只多见见世面,看看人情往来也是好的。”

“是,我这就过去。”绮罗开口道,又别了楼夫人向外走去。

出了门,忍不住伸手揉了下被楼翼然压疼的肩膀,就见着何羡之与何夫人一同也过来了。

“绮罗是要去梅林?与羡之一同过去吧。”何夫人笑道。

绮罗忙应了,见何羡之仿佛心有余悸般扯着何夫人的袖子撒娇,又忍不住撇过眼去。

看着何夫人进了屋了,何羡之负着手扫了眼绮罗,开口道:“走吧。”

绮罗见他前后如此不一,也不想与他多说,只与他一同向外走去。

“你还真能把楼老九给弄出来。”何羡之低声笑道。

绮罗见他笑的­阴­沉,也不欲理他,又颔首看着脚下的青石板。

“就不知以后楼老九还能不能如此走运。”何羡之掩­唇­笑道。

“那火不一定是楼翼然放的。”绮罗站住说道。

何羡之回头看了眼禄儿等人,回过身来,说道:“那也就是说不一定不是他放的。”

“你不能因为有这种可能就对付楼翼然。”绮罗追上何羡之急道。

何羡之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了眼绮罗,冷笑道:“你太自以为是了,你能用‘不一定’叫美人姐姐放过他,我为何不能用‘不一定’叫他偿命?”说完,又快步向前走去。

绮罗一愣站住,随后问赶过来的禄儿:“禄儿,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禄儿疑惑的笑道:“小姐怎会这样以为?”

“方才有人说我自以为是了。”绮罗苦笑道。

禄儿扑哧一声笑道:“小姐说的是何少爷?你信他做什么,小姐若是自以为是哪里会有这么多人喜欢。”

“被人喜欢就不是自以为是吗?”绮罗自言自语道,想到自己与何羡之做的并无不同,不禁又皱起眉头,领着禄儿一路向前走。

到了梅林,众人早已做完了诗,正闹着自己在梅林里烤菜吃,也不知是谁为了讨好李少爷偷偷弄了一只野­鸡­过来,李少爷等人正围着火烤­肉­。

“清清静静的佛门算是被毁了。”楼八娘叹道,又拉着绮罗去看方才那些人做的诗,“你过来看看,郡主佳人姐姐做的都极好,便是苏绫罗今日做的很好。”

“是啊,郡主刚才还夸她不愧是‘才女’呢。”肖点翠冷笑道,又鄙夷的瞥了眼绫罗的诗。

绮罗笑道:“绫罗是很勤奋上进的。”

“你没作诗真是可惜了。”何美人也笑道,一双眼睛依旧红着。

肖点翠冷哼一声欲脱口而出,便听到绮罗又说:“绫罗是我带过来的,她代表着我,谁作的都一样。”

肖点翠闻言不好再说什么,只拿了纸笔将郡主他们的诗词抄下来。

避过了人,绮罗望了眼正在一旁看郡主画梅花的绫罗,低声问楼八娘:“那李少爷没再寻绫罗的不是吧?”

楼八娘低声道:“李少爷只问了绫罗的名字,绕着她看了一圈,又去做旁的事了。”

绮罗疑惑的蹙眉,又想大概是那李少爷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正烤着­肉­的李公子回头看了眼三人,笑道:“这­肉­好了,你们过来吃吧。”

楼八娘等人摇头,绮罗开口道:“李少爷自己吃吧,在这个地方我们吃不下­肉­。”

“假慈悲,离了这里不是一样要吃?”李少爷说道,又向绫罗招手,“你过来吃。”

正看着郡主画画的绫罗一怔,尚未开口,便听郡主催促道:“李少爷叫你,你就过去吃吧。”

“是。”绫罗应道,又慢慢的走到李少爷身边在矮凳上坐下,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盘子,又叫李少爷割了­肉­给她。

“咱们就是假慈悲也吃不下这­肉­。”楼八娘气愤道,何美人也因李公子在无碍大师的寺院里杀生心有不满。

绮罗看了眼绫罗,见李公子也不是要整她的模样,便跟着楼何两人向梅林中走去。

“姐姐。”何羡之站在一株梅花后叫道,又抬脚踢了那梅花树一脚,让上面的冰凌雪花落下。

何美人笑道:“就你会胡闹。”

绮罗避到一边,伸手将落在身上的冰凌抖落。

楼八娘因何羡之对楼翼然所做之事,也不愿此时便对他笑脸相待,便又拉了绮罗向另一边走去。

一直到风实在太大之时,郡主等人才玩尽兴,一群人又呼呼喝喝的赶回去。

绮罗看着满地狼藉,心中为这梅林一叹。

辞过楼夫人等人,绮罗便跟着二堂姐走了。

马车上,绮罗因拖着楼翼然走了一路,身心疲惫,便闭目歇息,忽听着绫罗哼哼了几声,似是极为难受。

“二小姐,你这是怎地了?”岸芷问道,又替绫罗揉肚子。

绫罗又叫了几声,嗔道:“我没事,不要乱叫。”

绮罗睁开眼睛,见绫罗的脸苍白一片,也问道:“这是怎么了?”又疑心是李少爷暗整了她,给她下了药。

“­肉­吃多了。”绫罗语带哭腔道。

“吃了多少?”绮罗忙又问道。

绫罗终于哭了出来,叫道:“他不停的喂我­肉­吃,郡主他们又在一边看着,我害怕……”

绮罗伸手摸了绫罗的肚子,忙叫道:“禄儿,先叫他们停车。”

“哎。”禄儿应道,又叫车夫停下车。

“快,叫你们小姐出去吐出来,别撑坏了胃。”绮罗叫道。

岸芷闻言,便扶了绫罗下车。

绮罗听着绫罗在外面的呕吐声,又看了眼禄儿,问道:“你是在一边看着的,二小姐究竟吃了多少?”

禄儿急道:“我们都只能远远看着,根本过不去,也看不到二小姐吃了多少。”

“快送水过去。”绮罗蹙眉道。

禄儿闻言,又提了茶水送过去。

闹了一会子,绫罗才吐完。

等着绫罗上车,就见她的脸更白了。

绮罗见绫罗出了一身冷汗,又叫岸芷赶紧给她擦,随后靠在车壁上看绫罗,见她过了许久脸­色­有些好转才放下心来。

回了苏家,两人见过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看着绫罗没有­精­神,便叫她先回去,又留了绮罗说话。

“今天可出了什么事?你连这内外衣裳都换了。”苏老夫人问道。

绮罗笑道:“今日发生了许多事。”又轻描淡写的将楼翼然挨打,绫罗吃撑了的事说了。

苏老夫人闻言沉吟一番,问道:“那李公子你可知是谁?”

绮罗摇头,说道:“不知是哪个,只是看着大家都让着他。”

“定是在家娇生惯养的,竟想出在寺院里逼人吃­肉­这样的狠招。绫罗这孩子也算不错,竟然忍下来了。”苏老夫人笑道。

绮罗闻言,垂下的眸子不禁一暗,这样隐忍竟然还得了老夫人的赞扬。

“你说不吃­肉­是对的,哪能在寺庙里沾上荤腥。回去歇着吧,另看看绫罗,叫人给她弄些酸楂羹吃吃。”

“是。”绮罗应道,又带了禄儿等人出来。

到了外面,禄儿见绮罗一晃,伸手扶了她一把。

绮罗轻叫一声,又伸手按了下肩膀。

“小姐……”禄儿蹙眉道。

“回去叫人弄了热毛巾捂捂,你再给我揉一揉就好。”绮罗开口道,又伸手捏了一下肩膀。

朝霞院绫罗房中,岸芷等人忙着给绫罗换衣服泡茶。

绮罗看了眼,吩咐人给她煮了易消化的米粥等,便回了自己屋子躺着。

当日因是何家举行的诗会,且有许多慕名之人早等着看清池郡主等人的诗作,是以不过一夜间,梅林中众人的诗便传开了,虽不至于人人皆知,但楼老爷等人皆是看过那诗的。

因此绫罗的诗也宣扬出来,更显了她才女之名。

只是绫罗心中却隐隐不安起来,自打那日诗会后,肖点翠等人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的鄙夷起来,就连周先生、杨致之,也似是不愿再看她一眼。

绫罗心中忐忑,又寻不出人来问个究竟。

两日后,晚间她刚从葛先生那里回来,就听孙妈妈过来说道:“二小姐,老夫人寻你过去说话。”

绫罗心中疑惑,问道:“­奶­­奶­可知是有什么事?”

“二小姐过去就知道了。”孙妈妈笑道。

绫罗一笑后随着孙妈妈过去,心中琢磨着会是什么事。

进了苏老夫人房中,却见苏清远满脸怒容的坐在一边。

“给­奶­­奶­请安,给伯父请安。”绫罗欠身说道。

苏清远斜着眼打量了绫罗一番,不耐烦道:“娘亲,交给你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绫罗心提了起来,心知不妙,又怀疑是绮罗将那日她要挟她换衣服的事说了,便跪下来说道:“­奶­­奶­,那日我实在害怕才那样说的,做不得真……”

“哦?你说了什么?”苏老夫人眯着眼笑道。

绫罗见苏老夫人眼中冷光一闪,又想能叫苏清远生气的事定然是大事,一心要坦白从宽,便说道:“我见着都是生人,心中害怕便是寻绮罗,谁知听了她们说的话,心中一急就要避开,不想见着有人在偷听是以……­奶­­奶­,我只是一时嘴快,并不是有意要挟绮罗。”

苏老夫人闭着眼,半响说道:“何美人的事就烂在你肚子里,跟谁也不许说。”

“是。”绫罗忙应道。

苏老夫人忽然大笑起来,随后道:“你不必再去学堂了,周先生点名说了再不收你这样的学生。”

“­奶­­奶­?”绫罗疑惑道。

苏老夫人缓缓说道:“周先生最厌烦不诚不信之人,先前因着你的才名高看你一眼,如今知晓你不过是偷窃了她人的诗作,立时寻了你伯父说话,叫他把你领回来。”

“­奶­­奶­,我没有偷窃别人的……”

“绫罗,”苏老夫人叹口气道,“早你几日,石家表小姐就将那首诗传出去了,你舅舅,你外祖,周先生还有肖家老爷小姐都是知道的,如今石表小姐善解人意的求了人,只求大家放过你,不要揭穿你,就当那诗是你做的。”

绫罗闻言瘫坐在地上,既然杨家肖家人都知道,那以后襄城其余人家的老爷少爷也会知道,虽不宣扬出来,但也都知她是个剽窃他人之作的小人。

“绫罗,你在襄城没有前途了。周先生虽是一介布衣,但他德高望重,他的话,便是楼家何家都要听的,你被他赶出来,那不诚不信之名这辈子就贴在你身上了。”苏老夫人说道。

“­奶­­奶­,那诗是我的,不是石妍初的,她不可能早两天就把诗传出来。是她在诬陷我,是她在使坏。”绫罗争辩道,忽然头皮一麻,醒悟到她身边出了内贼,是有人将诗集传了出去。将岸芷等人一一想了一遍,绫罗忽然发现,就算是先前得罪绮罗的蘅芷也是极有可能背叛她的。自打禄儿教训了蘅芷后,蘅芷对绮罗房里的人也是言听计从的。

“此事到此为止,往后你就待在家里吧。”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伸手摸了下脸,见不知何时眼泪早流了出来,又求道:“­奶­­奶­,你给我个机会,叫我寻了周先生说明白吧。”

“不必了,此事到此为止。在外面你依旧是襄城最好的女诗童。再过几日,府里换丫头,有几个外面买来的,你去挑四个吧。”

“是。”绫罗点头应道。

“送二小姐回去吧,另外告诉绮罗,岸芷四人以后皆是她的了。”苏老夫人说道。

绫罗后背一僵,心知苏老夫人也猜到是有人背叛她,又存心要袒护绮罗了,忍不住握拳咬牙切齿。

孙妈妈叫红袖半扶半抱的送绫罗回去,又跟着去了绮罗房中。

绮罗听闻孙妈妈的话,见岸芷等人皆到了她房中,笑着要禄儿等人安顿下四人,便跟着孙妈妈去给苏老夫人谢恩。

“多谢­奶­­奶­赏赐,只是我那屋里人是否太多了?”绮罗垂首问道。

“你是苏家大小姐,再多几个人也不算什么。过两日你再自己挑几个小丫头过去。”苏老夫人说道。

绮罗低声应了是,心想再挑的小丫头,应当便是做陪嫁丫头用的了。

“你也大了,屋里人又多,明年开春,便搬到春晖院去吧,那里书房小厨房等一应俱全,等着再过两年从学堂里回来,也好跟着妈妈们学些管家的手艺。”苏老夫人和蔼的说道。

绮罗忙受宠若惊的再三谢过苏老夫人。

“回去歇着吧。”苏老夫人笑道。

“是。”绮罗回道,出了院子,又对送她的孙妈妈道:“有劳孙妈妈了。”

孙妈妈笑道:“不过走两步路,算什么有劳。那春晖园就在朝霞院隔壁,大小姐往后要见着三小姐她们也便宜。”

“是,那屋子还请孙妈妈费心帮我布置了。”绮罗笑道。

孙妈妈忙称不敢,又叫红袖送了绮罗回去。

绮罗回到朝霞院,见绫罗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犹豫过后,终究又回了自己屋子。

“大小姐,这可好了,以后咱们就自己一个院子了。”禄儿拉着岸芷道。

绮罗笑着对岸芷说道:“你们先委屈一下,等着地方大了,你们也就舒坦了。”

“是,总算能跟着大小姐一回了。”岸芷笑道,又与禄儿一同去收拾住的地方。

绮罗洗漱后躺在床上,依旧能听到绫罗隐隐约约的哭声。

“佛挡杀佛。”绮罗默念着,又翻了个身。

作者有话要说:祝刘小笨同学生日快乐

76、对错难明

得了丫头,绮罗睡着后,苏老夫人依旧未睡,又叫孙妈妈拿了她的嫁妆单子,指着上面的几样东西叫孙妈妈记下来,以后给绮罗布置屋子。

“老夫人睡吧,大小姐的院子早着才能收拾好。”孙妈妈劝道。

苏老夫人笑道:“有这么个出息的孙女,我哪里睡得着?”说完,又对着灯看她的嫁妆。

孙妈妈闻言,也只得陪着苏老夫人熬夜,见苏老夫人凑近了看嫁妆,心想这两年里,苏老夫人老了许多,那白头发是藏不住了。

第二日,没有绫罗一同去学堂,苏慕轩仿佛以前在清风馆一般不自在,怯怯的随着绮罗苏睿轩一同去学堂。

到了学堂,绮罗便去夏花馆寻楼八娘、何美人,却见楼八娘红着眼睛与何美人紧紧握着手。

“楼姐姐,何姐姐?”绮罗疑惑的叫道。

何美人抬头一笑,说道:“绮罗来了。”

绮罗见何美人似是哭过,慌忙问道:“何姐姐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何美人摇头,随后忍着泪笑道:“我明日便要跟着佳人姐姐去京城了,这个给你,算是给你留个念想。还有这个,是我许给你的鞭子。”说完,将一个匣子递给绮罗。

绮罗接过匣子,也有些伤感道:“何姐姐为何突然要走?”

何美人低头一笑,说道:“没有不漏风的墙,佳人姐姐也是为我好才要将我带走了,跟了她们走总比去那尼姑庵里住上几年的好。”

“何姐姐——”绮罗叫道,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心想定是何美人喜欢无碍大师的事叫何佳人看出来了。

“绮罗,你过来。”何美人招手道,见绮罗附耳过来低声道:“那匣子帮我给了无碍大师。”

绮罗一怔,抱着匣子的手不禁收紧。

何美人站回去,对绮罗又是一笑。

“何姐姐。”绮罗低声叫道。

“我知道你不会拿我的事情做赌注,所以,绮罗,你也要知道,我这辈子也不会拿你作赌注。”何美人笑道,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珠。

绮罗侧过脸,抹去脸上的泪水,笑道:“我知道。”

楼八娘闻言,又握了两人的手。

“姐姐。”何羡之走来叫道,状似疑惑的看着何美人。

何美人吸了一口气,随后拉了何羡之的手,笑道:“绮罗,羡之自幼多病,没怎么见过人,还请你以后也多照顾他一些。”

绮罗一愣,然后应道:“好。”

何羡之蹙眉道:“姐姐,我才不要她照顾。”说完,又拉了何美人出去看未化掉的雪人。

楼八娘握着绮罗的手,叹息一声道:“如今又少了一个人。”

“再过不久,楼姐姐也要家去了。”绮罗喃喃道,抱紧匣子又问:“楼翼然如何了?”

楼八娘说道:“还那样,在家里养着呢,只是扭了一下,其实并不严重。”

绮罗点头,又听楼八娘说了楼翼然的情况,便抱了东西回去。

回到春华馆,苏睿轩便凑过来,问她拿的是什么。

“何姐姐明日要去京城了,你也去送送她吧。”绮罗说道,苏睿轩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教室。

见苏慕轩孤零零的坐在座位上,也不与旁人说话,绮罗略想了下又叫旁人引着他出去玩。

苏慕轩却不与那人走,犹豫后坐到石妍初的位置上问绮罗:“大姐姐,我姐姐为什么不来学堂了?”

绮罗略想了下,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大概绫罗学问很好,不需再来学堂了。”

苏慕轩低头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又坐回自己座位去。

“你当真不知是为了什么?”何羡之抱着手靠在门边笑道。

绮罗一惊,抬头看他,却见何羡之走进教室,双手撑着绮罗桌子上盯着绮罗看了眼,然后瞄了眼石妍初的桌子,说道:“这是石妍初的桌子?”

“是。”绮罗看着他说道,拿不准何羡之要做什么。

何羡之伸手敲敲石妍初的桌子,叹了口气,随后向苏慕轩走去。

“何羡之……”绮罗站起来叫道。

何羡之眯着眼回头,一笑之后说道:“放心,他姐姐是才女,是女诗童。”

绮罗闻言,心知何羡之是知道绫罗剽窃之事,又猜着何羡之应当是也猜着是自己动的手了。

何羡之却只是与苏慕轩说了几句话,又赞扬了绫罗一句便又出去了。

绮罗见何羡之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忙跟着走了出去。

转过长廊,绮罗追上何羡之,说道:“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何羡之伸手揪下一朵梅花拈在鼻下轻嗅,叹息一声道:“杀人偿命,你包庇了楼翼然,也理当与他一起受罚。”

绮罗一愣,说道:“就算是伊人姐姐知道的话……”

“伊人姐姐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她,你怎知她不想报仇?”何羡之冷声说道。

绮罗心中一凉,又要再说却觉自己也无话可说。

“如此,你还要包庇楼翼然吗?”何羡之凑近绮罗说道。

绮罗一愣,百种思绪涌上心头,最后咬牙说道:“若能证明是他放的火,我绝不包庇他,若是不能,我也不能叫他蒙冤。”

何羡之冷笑一声,低声道:“那你也是杀死伊人姐姐的凶手。”说完,将手中的花Сhā在绮罗头上,转身离去。

绮罗将头上的花拿下,见那红梅花的花瓣已经少去了两片,将花丢在花根,也转身向教室走去。

下午看着何美人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绮罗问楼八娘:“何姐姐以后还能再回来吗?”

楼八娘颔首道:“怕是不太能了,过了两年美人应当就在京城里定亲了,以后出嫁了更难再见。不早了,你也回家去吧

77、等闲变却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似乎世间万物没有不可改变的,其中最易变的就是人心。

“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石妍初说道,说完又拿了帕子抹泪。

绮罗冷眼看着昔日被她保护,如今出卖她的石妍初,冷笑道:“这样你都不是故意的,那你若是故意的,就想叫楼翼然死吗?”

石妍初含泪摇头道:“我不知何羡之会下手这样狠。”

绮罗冷笑一声,庆幸她觉得不对,自己跑过去去寻楼翼然,不然楼翼然指不定要被何羡之教训成什么模样。

“你竟然骗楼翼然过去,叫何羡之教训他。楼翼然究竟与你有什么仇恨?”绮罗冷声道,说完看着石妍初委委屈屈的模样,叹息道:“不对,你跟楼翼然没仇,你是跟我有仇。”

石妍初闻言一怔,抽噎道:“苏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会与你有仇,真的不是我有意的。”

“别说什么恩,我与你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绮罗失望道,靠在柱子上看向廊下大片的芍药花。一朵朵玉碗般大小的花,完美的就像是假花一般。

“苏姐姐,我对你的心究竟如何你是知道的,怎地如今说了这种话?”石妍初哽咽道。

绮罗背转过身去,开口道:“你先前在我背后说我闲话,我只当你是小孩子心­性­,又或者是我哪里做错了,叫你一时看不过眼。如今才知道,你是早对我怀有怨恨,只是你有话为何不明说,要在背后给人下冷钉子?”

石妍初呜咽了几声,只是不肯说话。

绮罗正不耐烦的要走,就见杨致之推了冬逸馆的院门走了进来。

杨致之见石妍初哭的不胜悲戚,斥道:“绮罗,表妹身子柔弱,你怎还这样欺负她?在人前只看着你护着她,没想到背地里却是这般面目。”

“表哥,别说了。”石妍初哭泣道。

杨致之冷哼一声,又携了石妍初走出去。

绮罗见耳边清净了,又在廊下坐下,伸手抚摸着一朵芍药花,心中又想起了楼八娘、何美人。若是她们两人,绝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绝不会卖了她又喊冤。

忽闻一声冷笑,绮罗抬头就见着何羡之走了进来。

何羡之伸手揪了一朵芍药花拈在手中,奚落道:“被你一直护着的柔弱小姐妹出卖,你一定很不高兴吧?听说你与伊人姐姐关系很好,若是伊人姐姐知道你出卖了她,也会不高兴的。”

“我没有出卖伊人姐姐。”绮罗盯着何羡之说道,说完,忽又想到一件事,问道:“是你挑唆了石妍初?”

何羡之又嬉笑了一声,转着手中的花朵道:“挑唆?只是叫她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你是她最大的敌人,眼前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绮罗无奈一笑,她做了这么多,竟还是不敌何羡之的一句话。

见绮罗转身要走出去,何羡之又将那芍药丢到花丛中,也跟了出去,开口道:“人心就是如此,伊人姐姐也没想到当初的小妹妹会包庇杀害她的凶手吧。”

绮罗闻言站住,回头道:“你离家的时候不过几岁,能与伊人姐姐相处多久?楼翼然一直生活在伊人姐姐身边。被伊人姐姐无微不至照顾的是楼翼然,不是你。除却血缘,伊人姐姐与你未必比她与楼翼然亲近。若有事情发生,伊人姐姐护着的人也未必是你,所以,不要再随便拿伊人姐姐做借口。”

何羡之望着绮罗半响,随后轻笑出声,说道:“伊人姐姐才不会对楼翼然那个败类无微不至。”

“你根本不了解伊人姐姐,就连我也比你要了解伊人姐姐。如果你心中有恨,就只说是你自己恨楼翼然、恨我好了。不要再用恶意去揣度伊人姐姐,她是最好的,绝不会是你想的那样恶毒。”绮罗气愤地说道。

“我姐姐是人,不是圣人,不需要你将她当做圣人一样去想她在想什么。”何羡之反驳道。

绮罗见与何羡之说不通,便沉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只是以后不许你再将伊人姐姐说的那样恶毒。”

“我说了又如何?你还当我打不过你吗?”何羡之冷笑道。

绮罗闻言,从腰上解下鞭子道:“那你就来试试。”

何羡之眼看着绮罗从罩衫里面解下鞭子,笑道:“若是你­奶­­奶­知道你跟着楼七娘学鞭子,又每日教训楼老九,会不会以为你与楼家有缘,一心要你卖力勾引住楼翼然,莫放过他这条大鱼?”

“住口!”绮罗喝道,转身拴住院门,心也因被何羡之说中心中所虑一事而一跳,挥了鞭子又向何羡之攻去。

何羡之淡然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楼老九那个胖子,给你你也不要的吧?那你还护着他做什么?”见绮罗的鞭子甩过来,又向后退去,嘴中依旧说道:“莫不是你也正有此打算,因被我说中了心事,就恼羞成怒了?”

绮罗冷眼看向他,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说道:“别用你歹毒的心思去想别人,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事事带着算计。”

何羡之笑道:“你不算计又靠近楼翼然做什么?若说为了与楼七娘、楼八娘的交情,楼七娘早死了,楼八娘也回家准备见公婆了,你还跟楼翼然混在一处做什么?”

绮罗听闻楼八娘一事,微一晃神就被何羡之抓住鞭子。

“你说楼姐姐要见公婆?什么时候?”绮罗急忙问道,又恨楼翼然靠不住,有用的消息不说,废话每日说上一箩筐。

何羡之垂下眸子,又用力扯鞭子,随后问道:“女儿大了,见见人,定下亲自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不­干­你事。”绮罗回道,又要收回鞭子,挣了几下,何羡之才放手。

因心中想着楼八娘的终身大事,绮罗无心再与何羡之争斗,便向院子外走去。

何羡之踱步跟上,嘴中说道:“听娘亲说要来想看楼八娘的人家也是名门望族,与楼家也算门当户对。就是不知那户人家可知道,他们要相看的那位,却是一个舞刀弄枪的粗莽女子。”

“楼姐姐是女中巾帼,不是那些只知道拿针线的女子能比的。”绮罗恨声说道,伸手要将门栓拿下。

何羡之轻声一笑,却忽然出手将绮罗压在门上,凑到绮罗耳边道:“谅你是女子,我才不喜与你直接动手,若是你喜欢动手动脚,我就奉陪到底。”

绮罗心中一怒,抬脚向他腿上踢去,何羡之向后跃去,笑道:“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跟我斗?”说完,便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绮罗跟在他身后,看着原本众人口中的病弱少年,如此少年,怕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么。

出了冬逸馆,何羡之却站住,回头对绮罗低声道:“那个和尚可是无碍?”

绮罗抬头,就见一个青衣僧人出了周先生的院子。

“无碍大师——”绮罗低声呼道,随后便要快步的向他走去。

何羡之抓住绮罗的手臂,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无碍,半响笑道:“果然是一个美貌和尚。”

“你放手。”绮罗掰着何羡之的手说道。

“你急着要找那个和尚?你也倾慕与他?”何羡之嗤之以鼻道,随后看了眼绮罗,说道:“美人姐姐是不是留了什么东西给那和尚?”

“没有。”绮罗说道,眼看着无碍大师走进巷子消失在视野中,心急要拦住他。

“没有?”何羡之扬高了声音,随后放开手,看着绮罗要走,低声道:“美人姐姐如今是清河郡主的伴读,你不要擅做主张坏了她的前程。”

绮罗一怔,这是何美人离去后,她听到的何美人的唯一消息。

见绮罗站住,何羡之又说道:“当初美人姐姐年少,才会做出那等羞人的事,如今她再不会那样了。不管先前她与你说什么,你只管抛在脑后,置之不理好了。”

绮罗回头道:“放心,我不会害了美人姐姐。”说完,绮罗又快步向无碍大师赶去。

何羡之负手站在那里,看着绮罗远去,慢慢地踱步回夏花馆。

“大师,无碍大师。”绮罗叫道,终于在二门前追上了他。

无碍大师回头,见着是绮罗,笑道:“是小姑娘啊。”

“大师还记得我。”绮罗笑道,见无碍大师还是先前那副模样,没有一丝变化,不禁有些感伤,心想如今何美人应当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美人了,“大师,你可还记得何家的美人姐姐?”

无碍大师笑道:“记得,她随着何夫人听贫僧说过几次法。”

绮罗笑道:“那就好,大师,请你以后也不要忘了她,好吗?”

无碍大师笑道:“忘与不忘,全凭缘分。贫僧说不忘,未必过两年仍会记住她。”

“只求大师能记住她,若是再相见,也依旧能叫出她的名字。”绮罗乞求道。

无碍大师回道:“那只能看那位施主与贫僧的缘分有多深了,贫僧也只能尽力而为。”

“多谢大师。”绮罗说道,脸上虽是笑,却也有些伤感。她原本以为何美人会给无碍大师留下什么,却不想,那匣子里只有一张字条,便是叫无碍大师能记住她的名字。

“贫僧记得小姑娘的名字是苏绮罗吧?”无碍大师问道,见绮罗点头,又从腕上取下一串佛珠递给她,说道:“这是贫僧在万佛寺求来的,因小姑娘一句话,贫僧云游多处,解了困惑许久的迷障,这也算是小姑娘与我的缘分,这佛珠,就当做是谢礼吧。”

绮罗接过那佛珠,开口道:“多谢大师。”

无碍大师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绮罗转身回夏花馆,见石妍初与杨致之一同从秋实馆走出,看了他们一眼,便又向夏花馆走去,心知除非尘埃落定,石妍初对她无论如何都是怀有戒心的。

进了夏花馆,何羡之靠在门廊上,瞟了她一眼,问道:“那和尚方才给你的是什么?”

“与你无关。”绮罗说完进了教室,坐在座位上,又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腕上的佛珠,细想一下,又取下来用帕子包住。若是能见到何美人,若是何美人还记得无碍大师,便将这佛珠给了她吧,也算全了她要留一个念想的心思。

石妍初看着绮罗的举动,犹犹豫豫后问道:“苏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绮罗扬眉看了她一眼,笑道:“没什么,只是你再坐在我身边不觉别扭吗?”

“苏姐姐。”石妍初惊惶叫道。

绮罗垂眸,随后说道:“先前是我年幼,胡言乱语,不知好歹,你就将我的话统统忘了吧。”

“苏姐姐?”石妍初惊喜的叫道。

绮罗侧身对石妍初一笑,又握了她的手笑道:“我先前只说不喜杨致之才说不喜杨家,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凭是谁家也好不过自己舅舅家,知根知底,又是亲里亲戚的,去了他们家是再好不过的,不管做什么,都有人护着。石妹妹,你将我的话都忘了,将杨致之还我吧。”

石妍初一僵,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笑道:“苏姐姐胡说什么,表哥怎么……”

“先前是我糊涂,对杨致之,不,对表哥不好,现在我改了,亡羊补牢,表哥一定会知道我的心意的。”绮罗温柔一笑,又坐正身子。

“苏姐姐,你不要一时糊涂,表哥一向对你不冷不热的,他不喜欢你,若要强求,最后反会伤了自己的心。”石妍初慌忙说道,眼眸一暗,虽则苏清词在杨家风评不好,但杨老太爷对绮罗评价却是很好的,难保杨老太爷不会反悔,再定下绮罗为孙媳­妇­。

绮罗看着石妍初,心想石氏果然厉害,短短几年就将石妍初调教的这么会说话。如今,她就要以逸待劳,看石氏听了她的话会有什么动作。

“石妹妹,若是能够,咱们就在一起好了,娥皇女英,表哥,也定不会拒绝的。”绮罗低声笑道。

石妍初闻言揪住手中的帕子,又­干­笑了两声,娥皇女英,哪个男人能够拒绝?只是与绮罗在一处,那她就不会成了杨致之的妻了。

何觅之走进教室,走过绮罗的桌子,又折了回来,站在她身边问道:“绫罗又生病了?病了还跟你家的先生学习?”

绮罗抬头看他一眼,蹙了下眉头道:“不算是病。”

“不算是病,那是什么?听苏慕轩说她脸­色­不好,都卧床不起了。”何觅之又追问道。

绮罗颇有些郁闷,不知该怎样跟何觅之解释,咬牙道:“不算病,你回去问你­奶­娘别问我。就算躺床上也是能看书做针线的。”

何觅之哼了一声,随后道:“你们家里的人当真狠心,莫非小病就不算病了?小病也是要养着的。”

“你回去问你­奶­娘就知道到底算不算病了。”绮罗不耐烦道。

何觅之闻言说道:“说到底,就是你见不得绫罗好。”说完,又向教室后面走去。

绮罗郁闷的看了他一眼,又见何羡之晃了进来。

负着手,何羡之望了眼后面的何觅之,站在绮罗面前说道:“你倒是厉害,叫觅之这样讨厌你,还信你的话。听了苏慕轩的话,他还想着再寻你来求证。”

绮罗抬头看他,说道:“他一年足足有六个月要卧病在床,你放过他吧。”

何羡之笑道:“他是我弟弟,谈不上放过不放过。”说完,向何觅之一点头,又向他走去。

绮罗侧头看了眼楼翼然空着的位置,叹了一口气,楼翼然是一年到头足足有四五个月要养伤的,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打得过何羡之。

放学后回到苏家,绮罗难得地见着大小杨氏一同守在苏老夫人屋子里。

见过几人后回来,绮罗问禄儿:“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怎么会都过来了?”

禄儿笑道:“小姐怕是忘了吧,杨家石老夫人大寿,两位夫人都是要回去的,如今怕是与老夫人商量那日的事。”

绮罗回想了一下,石氏的生日就在这几日,笑道:“是我忙忘了。”

“小姐也要过去的,怎么能够忘了。”禄儿说道。

到了春晖院,祉儿岸芷等人都迎了出来,绮罗随了几人进屋子。

“小姐,可是要现在吃饭还是稍后再吃?”祉儿问道。

“等下再吃吧,今日下午点心多吃了两块。”绮罗说道,又进了里间,将那佛珠放在先前何美人给她的匣子里,出来后忽闻到一股汤水味道,就见何妈妈掀了帘子进来。

“妈妈,我说了不要再吃那汤了。”绮罗蹙眉道。

何妈妈笑道:“今日不是汤,是粥,一点油水也没的,小姐先吃了,过一会再吃晚饭也不迟。”

绮罗瞥了眼那粥里面的红枣花生等物,心想定是何妈妈又从旁处弄来的偏方,便说道:“妈妈,我不吃这些东西。”

“哪能不吃,小姐说话换牙都比二小姐早,怎偏偏月事就比她迟了?你快吃了这汤,调养身子要紧。”何妈妈催促道,又将碗放到绮罗面前。

绮罗看着面前的粥哭笑不得,心想这种事也与绫罗比,用调羹一搅,里面猪脚枸杞等物皆被搅了出来,想着这些东西吃了也没有坏处,便拿着调羹慢慢吃了起来。

何妈妈见她吃了,笑道:“这就对了,女儿家的其他事不在意,这事也是要多多注意的。”

绮罗应了一声,正吃着粥,绢罗、绡罗便来向她请安。

仔细问了两人今日学习的课程,绮罗笑道:“绡罗学到也不错,以后进了学堂会学的更好。”

“只是我进了学堂,大姐姐就要出了学堂了,可惜了不能与大姐姐再一处。”绡罗遗憾道。

绮罗笑道:“这有什么好遗憾的,我留在家中,不是更有时间陪了你们了。”

绡罗蹙眉道:“只怕到时候大姐姐刚忙。”说完,见自己的­奶­娘向她一挤眼,脸上又有些不满。

绮罗也不多问,叫她们各自回去。

禄儿见两人走了,说道:“四小姐的脾气越发古怪了,回去后定要与自己的­奶­娘闹上那么一回。”

绮罗闻言一笑,说道:“不过是小孩子,过两年就好了。”

78、翻脸无情

晚上独自躺在床上,绮罗将之前的事细细想了一番,对于石妍初,也是她太过纵容才让她至此。若是在初次发现石妍初说她坏话的时候就教训了她,如今也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长叹一声,绮罗又有些睡不着,外头禄儿听到她的叹气声,出声道:“小姐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绮罗开口道。

不一时,禄儿抱了枕头过来,笑道:“我跟小姐的缘分也没几年了。”

绮罗笑道:“又不离了这就见不到了,总在一家里。春芽当初不也是常见着的。”说完,向里躺一下给禄儿留出位置。

禄儿在床边躺下,问道:“今日我看着石表小姐的脸­色­不好,她也没小姐一起出来,你们是吵架了?”

绮罗闭上眼睛不答话,随后说道:“禄儿,石妍初在背后说我坏话也就算了,竟然还跟何羡之勾结算计楼翼然。”

禄儿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后道:“比说坏话石表小姐能比的过我?小姐要我去说什么?我保证学堂外边所有人家的丫鬟小厮都能知道。”

绮罗睁开眼睛道:“不行,背后莫要说人是非。”

“那小姐的意思是?”禄儿疑惑道。

绮罗一笑,说道:“我要当着她的面说,看她能怎么办。”说完,又叹气道:“何羡之实在讨厌,每次他一提起伊人姐姐我就心酸,连还嘴都不忍心还嘴,也不知那些话他怎就忍心说出口。”

禄儿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的说道:“那是他像信菩萨一样信楼少爷是凶手,小姐虽说不信,但心里还总摇摆,哪里说得过他。”

绮罗闻言扭头看禄儿,见禄儿已经是困极了,便也不再说话。将禄儿的话反复思量一番,不禁轻笑出声。难怪她说不过何羡之,自己都不坚定,哪里能去说服别人。

“多谢了。”绮罗轻声对禄儿说道,也翻身睡去。

经过一夜,绮罗在上学的路上越发觉得杨致之与石妍初的事拖下去,与她也没有丝毫好处。石妍初针对她还不是大事,但若是苏老夫人一时兴起,将她定给杨致之这事就不妙了。况且石妍初忽然变本加厉的对付她,应当是因为近来杨老太爷对她不是十分的厌恶……将所有事情一一想过一遍,绮罗觉得还是早早将杨致之与石妍初拴在一起的好,就由着他们彼此去折腾,免得他们又祸害到她。

马车停下了,绮罗听到外边杨致之的声音,掀开帘子,便见着杨致之骑马过来,身后的马车里坐着的便是石妍初。

“表哥。”绮罗扬声叫道。

马上的杨致之因这一声表哥恍惚了一下,看向对面车窗,疑心是绫罗,随后醒悟过来是绮罗,心中虽有疑惑,但也开口应道:“是绮罗啊。”

“是我。”绮罗笑道,一双眸子明亮,脸颊上的梨涡也随着笑若隐若现。

杨致之一怔,就见绮罗放下了车帘,随后下了车,又回头向他一笑,之后与苏睿轩一同进了院子。

车厢里的石妍初心被扎了一般,也掀了帘子,恰看到绮罗对杨致之的一笑。

“表哥,苏姐姐怎么这样奇怪?她从不叫你表哥的。”石妍初提醒道。

杨致之一笑,说道:“莫瞎想,许是她醒悟过来,知道自己错了。”说完,又去看绮罗的背影。

石妍初扶在帘子上的手不禁收紧,随后放下帘子,又坐在车厢里想事情。

“姐姐,你今日叫杨致之表哥做什么?”苏睿轩问道。

绮罗笑道:“不做什么,只是告诉你石姐姐我要找她麻烦罢了。”

苏睿轩似懂非懂的摇摇头,随后见着春华馆里的几个小伙伴,便向他们跑去。

绮罗将东西放下,又向冬逸馆走去。到了冬逸馆门前,听着里面有声音,心想楼翼然终于又回来了。

进了那院子,果然看到楼翼然正在打拳。

瞥了眼楼翼然那张脸,见上面的淤青尚未散去,绮罗开口道:“也不养好伤再出来。”

“哼,我才不让何羡之高兴。”楼翼然叫道,随后站直了兴奋道:“绮罗,咱们不用怕何羡之那小子了,再过几日老十就回来了。”

绮罗一怔,在脑子里回想一下那眉眼­精­致的男孩,却发现自己早忘了他的五官,只记得那个抬头望着燕巢的背影。

“楼燕然怎地突然回来了?”绮罗开口道。

楼翼然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他家,不回来一直留在京城做什么。”说完,又自言自语道:“老十心眼最多,十个何羡之也对不了一个老十。”

绮罗看了眼楼翼然,说道:“你当初还成天要教训楼燕然的,怎么如今又变了?”

楼翼然笑道:“我是他哥哥教训他一下又能怎样?这不是一致对外嘛?”

绮罗笑道:“看你那张黑脸,捂两天就白,晒两天就黑,变脸变的比天还快,就是不见你的肥­肉­瘦下去。”

楼翼然嘿嘿一笑,又凑过来道:“我娘亲他们都说我长开了,瘦下去许多,如今身上的都是结实的肌­肉­,不信你摸摸。”

绮罗瞅了他一眼,是没有双下巴了,但也算不上瘦,

“石妍初那家伙爷爷才不放过她,我跟我娘说叫她给石妍初寻个恶婆婆,看她以后还两面三刀不。”楼翼然又咬牙切齿道。

“不用管她,我来对付她。你现在还是好好想办法努力打得过何羡之吧,说来也是你笨,石妍初说了一句我被何羡之绑住了,你就信了?”绮罗蹙眉道。

“先前不是看着你与她很好的嘛,她说了我当然会信。”楼翼然说道。

绮罗一怔,心想也有自己的错在里面,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却忘了那等小人都是得寸进尺的,随后道:“以后别信她了,往后这种小人,我再也不会忍让他们了。”

楼翼然应了一声。

“何羡之说楼姐姐要见公婆又是怎么回事?哪家?楼姐姐可愿意?”绮罗问道。

楼翼然一愣,随后道:“是爷爷的旧友,复姓独孤,听娘亲说那人不错,跟姐姐也是志趣相投的。”

“志趣相投?”

“嘿嘿,我没用错词吧?”楼翼然得意道。

绮罗看了他一眼,正是志趣相投,往后才会鹣鲽情深,楼八娘也才会在那人被斩首后自裁。

“楼翼然,楼姐姐心中愿意?”绮罗问道。

楼翼然一怔,答道:“我看她像是不乐意,只是姐姐不敢跟爹娘说出来。”

绮罗垂眸,独孤家的人过来看一眼楼八娘不过是个形式,这事基本算是定下来了,若是能成,难道还叫楼八娘再重复上一世的结局。

“楼翼然,你回去帮我问问楼姐姐,就问她,我先前给她讲的故事,她可有了选择。”绮罗说道。

楼翼然疑惑道:“你跟姐姐说了什么?”

“你别管,只管去问就好。”绮罗说道。

楼翼然哼哼一声,随后说道:“就你们秘密多,一个都不叫我知道。”

“没事别哼哼唧唧,显得没有担当,你见过哪个男子汉大丈夫没事哼哼唧唧的?”绮罗说道。

楼翼然悻悻的扭过头。

过一会,苏睿轩过来了,绮罗让楼翼然教苏睿轩,自己先回了夏花馆。

待回到夏花馆,绮罗见石妍初尚未回来,猜测她是在杨致之那里,便拿了纸笔写字。

过了一炷香功夫,石妍初才从杨致之那里回来,绮罗偷眼看了眼她的脸­色­,猜测她应当是与杨致之又闹上了,如今又在等杨致之来哄。只是倘若石妍初怀疑了杨致之,不敢赌杨致之会来哄她,又会如何……

“苏姐姐,你这是……”石妍初看了一眼绮罗拿着的纸狐疑道,那上面的字迹明明白白是杨致之的,她自己也曾临摹过杨致之的字,自然不会认错。

绮罗也不将那纸收起来,又在石妍初面前慢慢看了一遍,口中说道:“石妹妹,我一直都想做一个正直光明正大的好人,只是如今看来我是做不成了。”从她重新活过来那一天起,她就不该妄想自己能成为一个十全的好蚂蚁人。姑且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但对那些恶人,只能用春芽教的那一招“佛挡杀佛”了。

“苏姐姐,你这是什么话,你本来就是一个好人。”石妍初忙说道,又探头想看清那纸上写的是什么,见是一首情诗,整个人如遭雷击,呆呆坐住。

绮罗一笑,说道:“你当然想我是一个好人,以德报怨,好叫你欺负利用个够。”

“苏姐姐,这诗……”石妍初伸手要将那诗拿走。

绮罗避开她的手,低声道:“我能教你讨好杨致之,自然能自己将他拉回来。”

“苏姐姐……”石妍初语带哭腔道。

绮罗收手将那纸揉成团握住,随后扬声道:“石妹妹,是你要我叫他表哥,不喜我叫他的名字,如今我叫了,你怎又不依了?”

“表妹,绮罗。”杨致之叫道,疑惑的看向绮罗、石妍初。

绮罗站起来嗔道:“你们是一家子,我是外面的。何苦你们分分和和和的闹个不休,还将我拉进来?”

“绮罗?”杨致之蹙眉道。

绮罗横了他一眼,随后侧着脸语带酸气地冷笑道:“你们表哥表妹的叫着,自是亲热。你问问她,究竟我叫你什么她才满意?”说完,指向低声饮泣的石妍初。

杨致之望着绮罗,见她虽是满脸气愤,但一双眸子不时含羞带涩闪烁不安的瞟向自己,心中一动,又因早两年便知了人事,疑心绮罗也是人大了开始知晓男女之事,虽说她以往说话便尖酸刻薄,只是如今这话虽酸,却与以往不同,因此望向石妍初,说道:“表妹,绮罗自幼便叫我的名字,你又叫她改什么?既然改了,你又为何不满?”说完,又去看绮罗,见她与自己站在一处,反常的有些局促,越发坚定心中所想,一时心中既惊又喜,心想定要叫绮罗后悔以前那样对待他。

石妍初望着想入非非的杨致之,辩解道:“我没有,是苏姐姐她……”

“你快走吧,就当是我错了,快走。”绮罗顿脚不满道。

杨致之难得地见着绮罗做小女儿状,又猜她定是心中羞涩才至如此,说道:“表妹,莫闹了,随绮罗怎样叫吧。”说完,见绮罗背过身去,更猜她是害羞太过了,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去。

石妍初恨恨的看了绮罗一眼,随后又软下来,哀声求道:“苏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表哥,你别闹了。”

绮罗斜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先前不喜,现在我喜欢了。”

“苏姐姐……”石妍初低声叫道,见绮罗不理她,又去追杨致之解释。

忽闻门边传来两声击掌之声,绮罗抬头,就见着何羡之斜倚在门边勾着嘴角看她。

看着何羡之的神­色­,绮罗猜测他应当是将先前的事都看在眼中了,与他对视一眼,又将手中的纸团撕碎浸泡在茶碗之中。

“厉害。”何羡之赞道。

“不及某人。”绮罗答道。

何羡之撇嘴道:“既然你想跟杨致之在一起,那我也助你一臂之力吧。”

“多谢了,只是你若能与石妹妹在一起,那咱们也算是亲戚了。”绮罗低头道,伸手将浮在茶碗上的纸屑压下去。

何羡之不屑道:“我会看上那种女人?”说完,又向后面自己座位走去。

绮罗用眼角看着他走过去,心想若是何羡之多事,将她与杨致之凑在一处,那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外面钟声响起,石妍初磨磨蹭蹭的走进来,又小心翼翼的在绮罗身边坐下。

绮罗托着脸看了她一眼,又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回头果然见楼翼然急匆匆的跑进来。

课间,石妍初见着绮罗出了夏花馆忙跟着出去.

出了夏花馆,又跟着绮罗去了花坛边,石妍初想起当初便是在这里绮罗教她如何与杨致之相处,一股屈辱之感涌上心头。将心头的委屈压下,石妍初又堆着笑,对绮罗开口道:“苏姐姐,你究竟怎地了?那日真是误会,怕是我话没说清楚,楼翼然心中又急着找你,才叫何羡之抓到空子的。”

绮罗坐在花坛边的石头上,说道:“不管你说什么,楼翼然都因为你才受的伤。既然是这样,你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石妍初忙道:“苏姐姐,我去跟楼翼然赔不是。”

“赔个不是就想了结?”绮罗不屑道。

石妍初在绮罗身边坐下,低声问:“苏姐姐你要如何?”

“我又能如何?你是比旁人都能吃苦的,如今你的诗也能见人了,自然不必再要我帮忙,只是我给你的诗可是人家千锤百炼之后写的,你的诗不过是昙花一现,姐姐我可等着看你下一首诗,若被人家说江郎才尽,那可就不妙了。”绮罗笑道。

石妍初一僵,讪笑了两声,又道:“苏姐姐,你莫要如此,想当初你对我照顾良多,怎如今就那样忍心……”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那姐姐你究竟想要如何?”石妍初垂眸问道。

绮罗看了眼石妍初,说道:“一,你叫杨致之与何羡之打一场,没见到何羡之脸上的伤,这事没完。二,叫你姑­奶­­奶­早日将你与杨致之的事定下来,否则,你姑­奶­­奶­只能白养你一场了。”

“苏姐姐,我怎么能叫表哥跟何羡之打架?再说,先不说我不好跟姑­奶­­奶­开口,就说姑­奶­­奶­应了,老太爷也未必会一下子答应。”石妍初急道。

绮罗嗤笑一声,说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只要你肯拉下脸来求石外祖母,石外祖母聪慧过人,自然就会帮你做到。”

“若叫姑­奶­­奶­知道诗的事……”

“石外祖母这样聪明,又与你日日相处,她又不是杨致之,怎会一点怀疑都没有?”绮罗笑道。

石妍初拿了帕子掩嘴,堵住嘴中的呜咽,哽咽道:“苏姐姐,你放过我吧,这以后我与姑­奶­­奶­日日相见,叫她看着我上赶着催着她定下与表哥的亲事,这以后我可怎么在她面前抬头做人?”

绮罗撇过眼睛,终是硬下心肠道:“这是你的事,若你不能做成,那就不要怪我了。”

“苏姐姐,若是你和表哥的事传出去,对你也不好。”石妍初冷声道。

绮罗一笑,眯着眼望着天上的燕子,说道:“如果我与你一同被人抓到与杨致之不轨,你说谁是妻,谁是妾?”

石妍初头皮一麻,睁大双眼看着绮罗,喃喃道:“苏姐姐,你不会那样对我的。”

“石妹妹放心,你就算是妾,也是贵妾,我轻易卖不了你的。”绮罗说道,见着石妍初红着眼神望着她,又撇过头去,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苏姐姐,我答应你。”石妍初站起来说道。

“不要用什么缓兵之计,若是石外祖母生日之前,我没听到风声,你以后就等着叫我夫人吧。”绮罗说道,看着面前石妍初的影子慢慢走远,才又舒了一口气。

绮罗站起身来,就见何觅之红着脸直直地向她走来,心中疑惑了一下,随后又释然,心想他定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问了他­奶­娘。

“苏绮罗,你回去告诉绫罗多多休息,别急着跟先生学习。”何觅之说道,说完又要走。

“你怎不跟慕轩说?”绮罗问道。

“他不懂。”何觅之匆忙说完,又转身快步跑走。

绮罗叫了他一声,却不见何觅之回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一个呆子,要怎么去教训他。

79、有借有还

听了绮罗那番话,石妍初心中惶恐之余,又也有些庆幸,心想总算把她苏绮罗的假面具揭开了,也免得再忍着心里的恶心看苏绮罗装好人了。

只是回到教室后,左右看看,石妍初竟想不到除了绮罗身边,她能坐到哪里去。这夏花馆里的人大多是从春华馆里升上来的,而春华馆里的人都是听绮罗、楼翼然的。

如今得罪了绮罗,若叫旁人知道,那她更会受到众人欺凌。

左右想了一通,石妍初暗恨自己大意,本打算折腾一下楼翼然发发心中的无名火,谁知会引得绮罗与她撕破脸。如今少不得要忍辱负重,再在她身边坐下去。

看着绮罗的桌子,石妍初厌恶的撇过眼,又想石氏那里只能厚着脸皮去求了,只是不知仓促间石氏会否答应她;至于何羡之……

“石小姐这是怎地了?与苏姐姐闹翻了?”何羡之抱着手臂出现在正沉思的石妍初面前。

石妍初一愣,抬头见何羡之正笑着看他,因心想正算计着他,脸上便有些惊慌。

何羡之坐到绮罗位置上,摆弄着一只玉猫镇纸,说道:“石小姐见了我如此惊慌,莫不是心中正想着我?”

石妍初忙道:“何少爷不要乱说。”

“既是不想我乱说,石小姐就将你的心思告诉我好了,在下也好替你参谋参谋。”何羡之说道。

石妍初微微握拳,权衡一番,正要开口,便听楼翼然喝道:“哼,早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没有好事,快走,别坐在苏绮罗位置上。”

随着楼翼然一声“狗男女”,石妍初脸一红,随后就见教室里众人都望向他们,一时无地自容,忙低下头。

何羡之手中掂着那玉猫,笑道:“楼老九你火气怎这样大?莫不是被谁打了,心中有怒就冲着我来了?”

“何羡之,我说的那句狗男女指的只有女,男子是虚词,没有实在意思。”楼翼然说道。

“若是先生知道老九你这样懂得活学活用,定会老怀甚慰。”何羡之笑道。

楼翼然嘿嘿一笑,说道:“方才跟周先生一同下棋,周先生也这样夸我来着。”说完,又走到何羡之身边拉他起来。

何羡之心知拼力气,他敌不过楼翼然,便也识趣的站了起来。

楼翼然将何羡之拿在手中的玉猫抢下,又摆在绮罗桌上。

何羡之抬头见着绮罗丛外边走来,便向后面自己的座位走去。

午间,上午得了绮罗好脸­色­的杨致之又兴冲冲的到教室里来,见了绮罗笑道:“绮罗,过几日­奶­­奶­大寿,你可过去?”

绮罗看了眼石妍初,颔首轻声道:“那自然是要过去的。”

“当真?”杨致之惊喜道,因想着许久不曾见过绫罗,虽则绫罗当初做过那等事,但左右都是他表妹,理当问一声,刚要开口便见楼翼然将他挤过去。

楼翼然看了眼绮罗,伸手摸向她额头。

绮罗一时不防被他摸到,睁大眼睛看他。

楼翼然摸了一下,长吁一口气道:“吓死我了,以为你病了呐,这么有气无力的。”

绮罗拍开楼翼然的手,刚要说什么,就见何羡之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绮罗心中一惊,心想她一直将楼翼然当做顽童一个,以前并未在意这些举动,如今看来确实是太过逾矩了,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一些的好。

被推开的杨致之在心中嗤笑一声,笑楼翼然不知情识趣,又看了眼绮罗,便走到石妍初身边。

石妍初不愿杨致之一直看到绮罗,便道:“表哥,咱们出去吧。”

“好。”杨致之应道,又对绮罗点头道:“绮罗,咱们稍后再见。”

楼翼然蹙眉道:“谁跟你咱们,你跟石妍初‘咱们’去吧。”

绮罗闻言不禁一笑,又对杨致之道:“稍后再见。”

杨致之见绮罗避开楼翼然与他说话,当下又对绮罗“你知我知”的一点头,随后与石妍初一同走了出去。

见着杨致之走了出去,绮罗脸上的笑就又拉了下来。

“苏绮罗,你跟那家伙稍后见什么,腻歪死人了,天天跟个小丫头说这么多废话。”楼翼然说道,又要拉绮罗去冬逸馆。

绮罗拍开他的手,说道:“如今你也不小了,也该注意些,别没事拉拉扯扯的。”

楼翼然笑道:“这有什么,谁敢说,我揍死他。”说完,又嬉笑道:“我娘也说我大了,前几日在家,我每日都能捡到五六条帕子、四五个香囊,那些个小丫头一个个都跟要吃我的­肉­一样盯着我看。”

绮罗觑了他一眼,笑道:“等着楼燕然回来,你家花园子里到处丢的都是帕子了。”

楼翼然不服气地说道:“那也未必,我娘说我如今长的越发魁梧了,老十那家伙从小瘦巴巴的,指不定如今也跟一个小姑娘一样。”

绮罗见他如此,笑道:“伯母是捧着你才那样说的。”说完,听楼翼然又催他去冬逸馆,又道:“你自己去吧,如今咱们也要避嫌,有事就在人多的地方说话,也免得被不安好心的人看到了,乱说闲话。”

“管他们做什么,谁敢说我?就算说了,大不了我……”

“闭嘴。”绮罗喝道,见楼翼然悻悻的住嘴,又笑道:“如今我可没有你厉害了,也教不了你,你自己去练吧。”

“那我在后面靶场练剑,你在一边看着总行了吧。”楼翼然堆着笑脸说道。

绮罗点头应了,又叫楼翼然先去,她去叫饭堂的人弄些茶水过来。

楼翼然应了一声,先出了夏花馆。

绮罗见他走了,先去了饭堂,叫管事弄些祛暑的凉茶,随后拿了茶水出来,见到外面杨致之独自一人回秋实馆,石妍初却是并未与他一同。

“绮罗,你这是要去哪?”杨致之见绮罗出来忙迎上去问道。

绮罗笑道:“给楼翼然送些茶水。”

杨致之脸上笑容一滞,随后道:“你倒是关心他。”

“他是睿轩的师父呐。”绮罗笑道。

杨致之释然道:“确实该多对他好一些,只是睿轩还是应当多读写书的好,舞刀弄枪终是粗人做的事。”

绮罗闻言一笑,随后道:“睿轩的学问也是不差的。咦,石妹妹呢?”

杨致之笑道:“你们馆里一个略有些矮胖的小姑娘寻她,她跟着那人一起说话去了。”

“这样啊。”绮罗笑道,又举着手中的水壶道:“不打扰了表哥休息了,我去给睿轩他们送茶水。”

“好,那,绮罗,咱们再会。”杨致之望着绮罗拱手说道。

绮罗羞涩一笑,扭身走了。

杨致之望着绮罗走远,摇头笑笑,心想绮罗虽­性­子不好且不­精­于诗词,但也并非一无是处。

绮罗一路走过去,心中琢磨着石妍初除了她并未与旁人交好,若是当真与旁人好了,也不会有人在刚听石妍初说她坏话后便向自己汇报。那矮胖女孩往日里与石妍初也没有过多交流,如何今日就寻了她去说话。

左右想想,忽想到并未看到何羡之,绮罗疑心这又是何羡之叫人将石妍初叫过去的。

过了巷子到了后面,果然苏睿轩与楼翼然一同练剑,绮罗将茶水放在夏花馆后面的石桌上,又支着头去想何羡之与石妍初能商量什么事。

那边厢,果然是何羡之寻了石妍初。

石妍初望着正拿着鱼竿,在前面池子边垂钓的何羡之,欲言又止。

“石小姐还是告诉我吧,免得我自己知道后,石小姐承受不住那后果。再者说,咱们是友非敌,石小姐怕我做什么?”何羡之说道,悠然地将一把鱼食撒到池塘里。

石妍初抿­唇­笑了一下,随后依旧犹豫该不该跟何羡之说。

“莫非是苏绮罗跟石小姐说她要抢了杨致之?”何羡之扬声道。

石妍初一愣,脱口道:“何少爷怎么知道?”

何羡之轻蔑地一笑,说道:“苏绮罗虽虚伪,但先前对杨致之却是直白的厌恶,如今换了脸­色­,必然是要用杨致之激你。”

石妍初扭着帕子,权衡再三,心想既然已经与绮罗闹翻了,不如就投靠了何羡之,开口道:“何少爷猜对了,苏绮罗正是这样逼迫我的,她要挟我要我做妾,何少爷,你说我应该如何做?”

何羡之笑道:“既然她不仁,你也不义就是。苏家大小姐,有的是人抢着要做她夫婿。只要她名花有主,她又能奈你如何?”

石妍初恍然大悟道:“还是何少爷聪明,我见着苏绮罗与楼翼然走的十分近……”

“楼家大少爷?太便宜她了,她一心要选个高枝,我便叫她只能委身下嫁一个不堪之人。”何羡之恨声道。

石妍初望着何羡之,垂下头微微勾起嘴角。也是她笨,若早知何羡之会恨绮罗到这个地位,当初就不必做那些小动作,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何少爷,先前伊人姐姐在的时候,我们都喜欢她。听说她出事,我还哭了许久。”石妍初缓缓说道,又凑到何羡之身边看他钓鱼,一池子红­色­鲤鱼游来游去,唯独不上何羡之的钩。

何羡之瞄了眼石妍初,嘲讽一笑,被自己养的狗咬了,苏绮罗这才叫做蠢。

“何少爷用的是直钩?也要学姜子牙愿者上钩?”石妍初又问道。

何羡之提了鱼竿给石妍初看,正要说话,就听杨致之喝道:“你果然在这里!”说完,又冷笑道:“难怪你叫绮罗喊我表哥,原来你是存心疏远我的。”

石妍初闻言急于解释,猛地站起来就觉头晕,身子向池塘里倾去,伸手要抓住何羡之,却见何羡之向一边避去。

噗通一声,石妍初掉进池塘里,水花溅起。

何羡之用袖子遮住脸,又站起来避到一边。

“表妹。”杨致之叫道,见石妍初在池塘里折腾呼救,忙跳下池子救她。

何羡之冷眼看向两人在池子里折腾,回头望过去,果然见着一群人过来。

当先的便是何觅之,何觅之见了何羡之,庆幸道:“我还当掉池子里的是你,不是就好。”

“我怎回掉池子里,只是你怎么过来了?”何羡之问道。

何觅之一愣,回道:“苏绮罗说你被杨致之教训了,叫我过来帮你。真不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不是。”说完,何羡之又向远处望去,隔着花草山石,远远的见着绮罗站在远处看。

其余跟着何觅之过来的人,皆是一副不信的神情看着何羡之,随后又都扭过头去。

因夏日衣衫单薄轻透,石妍初的罗衫浸湿后紧紧贴在身上,又因身上也慢慢有了少女的曲线,此时不敢站出水面。

杨致之见池子只刚没过他的胸口,便将石妍初推到身后,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开口道:“劳烦各位散开,叫我表妹上去吧。”

何羡之闻言,笑道:“这自是当然。”说完,拉了何觅之与众人散去,杨致之才忽然想到忘了叫人将他的小厮叫来,等下出去了也没得­干­净衣裳换。

“表哥。”石妍初咬­唇­叫道,一张脸羞得通红。

杨致之回头,见她发丝皆黏在脸上,眼睫上又挂着水珠,比起往常更显轻灵,心中不禁一动,又安抚道:“表妹莫怕,没事了。”说着先爬到岸上,又将石妍初也拉了上来。

石妍初上岸后被风一吹,不禁一颤。

杨致之脱了自己的衣裳给她披上,随后道:“表妹,我去叫人拿衣服给你。”

石妍初闻言抬头,含泪道:“表哥,我……”

杨致之握着石妍初的手说道:“表妹放心,我绝不负你。”

石妍初脸上的泪落下,随后轻轻点头,看着杨致之走远,脸上又浮起了笑容。如今她的名节算是毁在杨致之手上了,不用她求,姑­奶­­奶­自会叫老太爷为她做主。如此也好,早早的将事情定下来,也免得夜长梦多。

因见到面前的­阴­影,石妍初抬头,就见绮罗站在她面前。

“苏姐姐,你交代我的事怕是我做不到了,如今我与表哥的事已成定局,之后我自然是要跟了姑­奶­­奶­在家学习理事,再不出来参加诗会诗社了。”石妍初抬头说道,又拉紧杨致之的衣裳。

绮罗轻声一笑,说道:“那就恭喜你了,只是,京城里华然公主抢人夫婿的事你也知道吧?公主虽是以平妻身份嫁进去的,只是,谁敢在公主面前称姐姐?”

石妍初闻言抬头,盯住绮罗,嘴角动了动,最后说道:“我都这样了,苏姐姐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你与杨致之成就好事,这是你的喜事,我自会恭喜你。只是你欠了我的,总还是要还的。”绮罗说道。

石妍初见着假山后一人出现,方惊喜的以为是杨致之,却见何羡之走了过来。

“苏绮罗,你果然是赶尽杀绝啊,不如将你要石妍初做的事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她一帮。”何羡之抱着手说道。

绮罗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谁欠的水还,若叫旁人帮了,那这债还的就没有意思了。”

何羡之眯着眼望着绮罗,开口道:“觅之那样信你,你竟然利用他!”

“他信我,也讨厌我。我帮他,也利用他,这样才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绮罗冷声道。

何羡之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绮罗看了眼石妍初,开口道:“你最好快一点,就算你回了杨家不再出来,杨致之可是要一直在学堂里的。”

“是。”石妍初低头应道,见绮罗也走了,又咬牙暗骂了她一句。之后又见杨致之带着丫鬟急匆匆赶来,抬头向他一笑。

80、不遂人愿

石妍初之事是小,绮罗真正关心的是楼八娘的终生大事。

看着楼翼然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绮罗又嘱咐道:“楼翼然,回去一定要问楼姐姐,告诉她此事马虎不得。”

楼翼然见绮罗如此郑重,敛神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问八姐。”

绮罗听他如此说,不禁一笑,又想不知楼八娘究竟会做出何种决断。

“你这死丫头究竟跟八姐在商量什么事?”楼翼然追问道。

绮罗略一犹豫,随后说道:“楼姐姐这次要相看的人家不好。”

楼翼然闻言,嗤笑一声道:“既然不好,叫我爹爹娘亲推了就是。”

绮罗说道:“你说的轻巧,这事基本算是定下来的,怎么能这么容易推掉!”

楼翼然眼珠子一转道:“既然你说不好,那我去想法子叫他们一家不敢过来。”

“你能有什么法子?”绮罗轻笑一声,不是她不信楼翼然,只是楼翼然在他眼中犹如懵童一般,不惹事已经是好的了。

楼翼然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反正打死我我也不能叫八姐进了火坑。”

绮罗一笑,看着二十四孝老爹楼老爷又来接儿子,扭头问道:“我说那家人不好,你就信?”

“你没事骗我做什么?”楼翼然理所当然的问道,见着楼老爷,向绮罗一挥手,便向他爹跑去。

绮罗看着楼家父慈子孝,不禁一笑,听着苏睿轩叫她,便回过头去,只是头转了一下,却定住。

对街墙角站着的一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却又记不得是谁了。

“姐姐,怎么了?”苏睿轩疑惑道,也向那边看去,却见是一个瘸腿满脸伤疤的男子。

“姐姐,上车吧,那等丑人看他做什么。”说着,苏睿轩就拉绮罗上车。

绮罗点头应后,扫了眼上了后面一辆马车的苏慕轩,突然愣住。

苏睿轩不明所以的将绮罗拉进马车里,绮罗掀开车帘一角,见着刚才那人走开了,便又放下帘子沉思。

“睿轩,”绮罗叫道,看着苏睿轩睁着一双大眼虎头虎脑的望着她,又道:“方才那人不是好人,以后若是见着他就避得远远的,若是有人骗你出学堂,你千万不要出去。”

“小姐,这是怎地了?”禄儿疑惑道。

绮罗垂下眸子,苏华严竟然隔了这么多年出现,且又在学堂外面偷看,绝对不是好事。虽是外头偷养的儿子,但先前也算是被父母宠惯着长大的,一夕间家破人亡,生父苏清和又冷眼旁观,难保他不对苏家的人报复。

“禄儿,叫你爹的人偷偷看着学堂外边,看看是不是有一个满脸伤疤瘸了一条腿的男人时常在学堂外偷看。”绮罗吩咐道。

禄儿应了一声,又摸着胸口道:“小姐,那个人是坏人?”

绮罗见苏睿轩也如禄儿一般紧张,笑道:“也别太担心,只不落单就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多小心一些总没有坏处。”

禄儿忙应道:“我今儿个晚上回家说,叫我爹派两个活计看着他。”说完,也掀了帘子看,却寻不到人,只看着杨家的马车匆匆离去。

“听说表少爷抱了石表小姐?这下子,杨家要有喜事了。”禄儿笑道。

苏睿轩也笑道:“你在外面也听说了?我听说可是表哥与何羡之相争,最后才抢了石妍初的,以前看不出,如今看来,石妍初也是一个……”

“睿轩。”绮罗喝道,止住苏睿轩接下来的话,开口道:“石妍初先前对你好过,你还是要记得她的好。不要随便乱说,免得旁人听了说你无情无义。”

“……那我现在还是讨厌她,谁叫她跟姐姐过不去。”苏睿轩说道。

禄儿忙也说道:“小姐,大少爷私下里说两句,没什么。”

绮罗笑道:“那也要注意。”说完,见苏睿轩撅着嘴,又道:“你可以在心里想一下。”

苏睿轩闻言笑道:“姐姐,我以后不说了,只是我知道她是什么人。”

“那就好。”绮罗笑道,从车窗看过去,杨致之骑着马与车厢里的石妍初不时说笑着离去。

被绮罗看着的杨致之,此时心中回味着石妍初出水芙蓉的模样,只是想及石妍初见了何羡之,脸上又有些不高兴。

“表妹,你今日为何去池塘边见何羡之?”杨致之问道。

石妍初一怔,随后笑道:“表哥,你不信我吗?”

杨致之忙回道:“我信你,当然信你。”

“只要你信我就好,任凭旁人怎样说,我都不介意。”石妍初羞涩一笑。

杨致之见石妍初笑,少不得也要陪着笑,只是心中却颇有些不是滋味,再问却问不出口。

石妍初看着杨致之的神­色­,又想到今日绮罗的威胁,面带忧­色­道:“是我不好,白给表哥惹来这么多是非。”

杨致之忙道:“怎会怪表妹?表妹这样出­色­,何羡之也是……”一念至此,杨致之心中又颇有些不是滋味,有人仰慕石妍初,一面说明石妍初的好,一面也说明石妍初并非只有他一个选择。再者说,何羡之与他不相伯仲,若是石妍初一时被何羡之动摇了……

“表哥,何羡之虽止于礼,但说的话也太恼人,若是他再与旁人说,那我只有一死以表心意了。”石妍初低声道。

杨致之闻言,心想石妍初对他深情一片,实在不该怀疑她的情意,忙安抚她道:“表妹不需如此,何羡之我会寻他去说,叫他以后小心口舌,不要污了表妹之名。”

石妍初闻言点头,另想着若只如此,不知杨致之可能与何羡之打起来。

表兄妹两人回到杨家,不肖石妍初开口,随行的人已经今日两人落水一事告知石氏,石氏忙叫厨房做了姜汤,又请了大夫把脉。

待到杨致之回去歇着后,石氏看了眼石妍初,摇头道:“你实在糊涂,怎就到那水塘边?”

“姑­奶­­奶­,我蹲了一下,站起来时就头晕,没个防备就掉下去了。”石妍初委屈道。

石氏看了她一眼,叹道:“万幸是与致之一同下的水,若是何家的,看你怎么办?”

“是。”石妍初附和道。

“歇着吧,晚间我自会跟老太爷说。只是,以后你与致之可要避嫌了,一次就算了,若再来两次,少不得旁人要闲话。”石氏说完,深深的看了眼石妍初。

石妍初忙要解释说她不是有意的,却见石氏已经施施然的走了。

“小姐放心,老夫人会为你做主。”石妍初的­奶­娘凑过来说道,随后又训斥道:“小姐太不应该了,你与表少爷的事中间又夹着一个何少爷,这像个什么样子?”

“别说了,妈妈。今日的事绝不是我的本意。”石妍初保证道,在床上侧着身子,思索着石氏会怎样与杨老太爷说。

一直到晚上,石氏耐着­性­子听杨老太爷将他与阮姨娘的事说了一通,随后说道:“老爷,阮姨娘一生唯独只有阿姿一个女儿,想她也是应该的,如今阮姨娘病重,就叫阿姿回来侍疾吧。”

杨老太爷将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冷笑道:“如今她是拿不吃药要挟我呐,若听了她的,以后我还有什么威信?”

石氏忙附和着是,暗笑阮姨娘拉着杨老太爷说了一日的话竟落得这个结果。

“老爷,你与阮姨娘相伴几十年,那情谊不是我能比的。再说阮姨娘如今越发显老了,就叫她看上一眼吧,不说侍疾,只叫阿姿带着姑爷回来一趟吧。”石氏好言劝道。

杨老太爷初时有些松动,听闻苏清和也要过来,拍案道:“就算叫阮氏恨我,我也不叫苏清和进了我杨家的门。”

“老爷,如今阮姨娘都不肯吃药了,若是听了您的狠话,那是连水都不肯进的。您就发发慈悲,看着几十年的情分上,说两句软话,叫她先吃了药吧。”石氏红着眼说道。

杨老太爷见石氏如此,叹道:“我知道你心善,只是此事有一就有再,决不能惯坏了她。”

石氏给杨老太爷揉着肩膀,又含含糊糊的将今日学堂发生之事说了,只省去了何羡之那一段。

杨老太爷听后,左右想了下,虽说绮罗看起来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苏清词原先也是看着好的,后来不也那样,苏家女儿要不得,只是若是苏老夫人耍手段,又或者仗着兄妹之情要挟他……况且若是杨致之早早定下婚事,也能叫他安心,专注学习……一番思量后,杨老太爷说道:“妍初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自幼懂事听话,且很有天分,又与致之情投意合,既是如此,那就成全了……”

“老太爷,老夫人,夫人不行了。”外头静影叫道。

正心花怒放等着杨老太爷放下准话的石氏闻言蹙眉,又压下心中的火气,说道:“怎会这样?昨日看着不是还好好的?叫大夫了吗?”

“大夫看了,说要给夫人准备后事了。”静影又叫道。

石氏忙看了杨老太爷一眼,说道:“老爷,这事定要跟苏家说一声,晔儿也是要叫回家的,另外妾身先去看看清词怎样了,至于致之,老爷您说要现在告诉他吗?”

沉吟一番,杨老太爷说道:“不必,等明日再说,免得他睡不着。”

石氏应了,便带着人向关押苏清词的院子走去。

到了那院子,尚未进去便听人报:“老夫人,夫人咽气了。”

石氏站在院子,看着屋子里灯光晃动,吩咐道:“去跟老太爷说一声,听老太爷吩咐,看他要不要今日跟苏家去说。”

“是。”浮光应道。

石氏看了眼这院子,掩着鼻子进了屋子,见那门上被苏清词抓的都是指印,有几道甚至能看到血印。

“老夫人,若叫苏家知道夫人疯了,这事……”静影担忧道。

石氏嫌恶的向里间看了眼,吩咐道:“捡一间­干­净的院子收拾好了将夫人抬过去,另外,叫人给夫人好好梳洗一下,手脚都要弄­干­净。”

静影心想那指甲都断了许多的,如何能弄­干­净。

似是想到了静影心中所想,石氏思量一番后说道:“那衣裳的袖子弄长一些,苏老夫人年纪大了,未必会过来看她一眼。”

“是。”静影应道。

石氏见烛光一晃,又觉­阴­风四起,扯紧了披帛,吩咐道:“要快些,明日苏家就会来人。”

“是。”静影应道。

石氏出了院子,静影便吩咐人将苏清词收拾­干­净。

杨家人到的时候,苏老夫人已经睡了,听着孙妈妈将她叫起,脸上便有些不乐意。

孙妈妈看着苏老夫人的脸­色­,吞吞吐吐道:“老夫人,杨家来人了。”

苏老夫人闻言,心猛地跳了起来,强自镇定道:“是我哥哥他……”

“是小姐。”孙妈妈说道,怜悯的看了眼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闻言一怔,木愣愣的坐在床上,半响说道:“叫杨家的人进来。”

“是。”孙妈妈应道,便将杨家的孟妈妈请了进来。

孟妈妈进来,看着苏老夫人披头散发坐在床上影子里吓了一跳。

苏老夫人看着孟妈妈,笑道:“先前几次你来,都是报好消息的,这次生的又是少爷还是小姐?”

孟妈妈听着苏老夫人笑,头皮一麻,硬着头皮道:“老夫人,夫人去了。”

苏老夫人又笑了两下。

孙妈妈听着她的笑声也瘆得慌,以为苏老夫人是伤心过度糊涂了,却见苏老夫人掀开帐子下了床,问道:“夫人是怎么去的?”

孟妈妈忙回道:“是急症突发,石老夫人隔两日便叫人给夫人把脉的,谁想着今日突然就去了。”说完,又低下头不敢看苏老夫人的神­色­。

苏老夫人眯着眼,随后说道:“我明日去给清词穿衣服。”

“老夫人,使不得。”孟妈妈叫道。

孙妈妈也劝道:“老夫人,这万万不可,若是小姐知道了,她也会过意不去。”

“我生下来的我还能嫌她晦气?跟你们老夫人说,明日一早,我就过去给清词穿衣服。”苏老夫人说道,随后又平静的上床躺下。

孟妈妈狐疑的看向孙妈妈,孙妈妈向帐子里看了眼,又忙领着孟妈妈出去。

出了屋子,孟妈妈依旧疑惑道:“老夫人怎不哭?”

“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伤心太过了。”孙妈妈说道。

“哎,夫人去的这样急,少爷的亲事怕是要再过几年才能定下了。”孟妈妈感叹道。

“我们都猜着老太爷是将你们家表小姐定下的。”孙妈妈笑道,想起今日跟着苏睿轩的小子说的笑话,心想石家小姐这次是要被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的了。

孟妈妈讪笑两声,惋惜道:“若是迟上那么两天,这事就定下了。”

孙妈妈闻言,心想苏清词­性­子果然还与以前一样,就算是死,也不叫别人顺心。

送走了孟妈妈,孙妈妈回头,见着禄儿从穿堂里过来,笑道:“这么晚了,这穿堂里没锁门?”

“我叫那小哥等我的。”禄儿笑道,跑过来挽了孙妈妈的胳膊,又与红翠等人一笑,随后笑道:“这大晚上的,你怎还没睡?”

孙妈妈看了她一眼,说道:“姑小姐去了,老夫人正伤心着呐,你们都注意些,别惹到了老夫人。”

禄儿闻言砸吧着嘴道:“姑­奶­­奶­还年轻着呐,怎就这么早早去了,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快回去吧,别叫人捉住。”到了苏老夫人院子门口,孙妈妈催促道。

禄儿应了一声,忙向春晖院跑去。

进了院子,到了绮罗屋里,见着里间灯熄了,外边祉儿在做针线,便悄声道:“方才我听孙妈妈说姑­奶­­奶­去了。”

祉儿蹙眉道:“就先前一直说有病静养着的那个?”

禄儿应了一声,见着绮罗出来了,忙说道:“小姐怎么起床了?是我吵的?”

“不是,我本就没睡。”绮罗说道,又问:“姑姑她去了?”

“嗯,方才孙妈妈说的,我看着有一个来报过几次喜的杨家婆子跟她一起出去的。说是石表小姐的事也要拖着了。”禄儿说道,又神神秘秘道:“小姐,你说的那个奇怪的人,我爹说先前也见着那人在街上逛了几次,是半年之前就过来的,整日溜达着在酒楼外寻些吃的。”

绮罗细想一下,说道:“叫你爹多多注意些吧,我看着他今日盯着睿轩慕轩看,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哎。”禄儿应道。

绮罗回了屋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苏清词死了,那个上辈子折磨她的女人死了,而她心中无悲无喜,仿佛只是听闻一个陌生人的离去。

上一世苏清词乱了石妍初的姻缘,这一世,她依旧叫石妍初不能如愿,难道,这就叫做宿命?

81、心中有鬼

第二日一早,绮罗等人刚到苏老夫人屋子里,便见着苏老夫人出来了。

绮罗偷眼看过去,见苏老夫人苍老了许多,只是不知为何,似乎另有一种­精­神支配,苏老夫人很镇定的将苏清词去世的消息说给众人听。

绮罗闻言,也随着红袖等人落泪,又说道:“­奶­­奶­请节哀,莫伤了自己身子。”

苏老夫人一笑,一个个将人看了一遍,最后道:“绮罗,你随了我去杨家,见见你姑姑,你小时,她最疼你了。”

“是。”绮罗应道,心想苏清词从来便是不愿多看她一眼的,哪里有疼爱。

“睿轩、慕轩,你们去学堂吧,别耽误了功课。”苏老夫人又吩咐道。

苏睿轩、苏慕轩应了,听着外边红襟说苏清远、苏清和、大小杨氏过来了。

苏老夫人叫他们进来,又道:“清远、老大家的跟我过去,清和留下看家吧。”

“是。”

安排完苏家的事后,苏老夫人从榻上站了起来。

绮罗见她一晃,又伸手将她扶住。

苏老夫人笑着拍了拍绮罗的手,又叫绮罗扶着她出去。

垂着眼,绮罗越发怀疑起苏老夫人今日的举动。

出了苏家,苏老夫人上了一辆马车,绮罗与大杨氏上了另一辆,苏清远骑着马在前面带路。

马车上,见着大杨氏闭着眼,绮罗也不敢出声。

突然,大杨氏开口了:“绮罗,你小时候你姑姑常来苏家,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

“记得,姑姑与娘亲长的十分相像。”绮罗说道,瞄了一眼日益发福的大杨氏,心想不知苏清词如今可还与大杨氏相像。

大杨氏眯着眼道:“小时候,我与你姑姑长的十分相似,大家都说我们跟两亲姐妹一样。”说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时候,我跟你姑姑一起四处乱跑,谁也不敢管我们,杨家苏家,我们两人最大,谁也不敢碍着我们的事。”

“姑姑与娘亲很要好。”绮罗说道。

大杨氏闭着眼笑了一下,随后又不言语。

绮罗猜不出大杨氏的心思,只想着今夕对比,不管是大杨氏还是苏清词,当初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车子行到杨家停下,绮罗扶着大杨氏下车,见着前面苏老夫人下车了,忙又过去搀着她。

苏老夫人眯着眼看了眼杨家大门,指着上面的匾额道:“那字是前朝状元写的,你来过几次,怕是还不知道吧?”

“今日听­奶­­奶­说才知道的。”绮罗应道。

闻讯赶来迎接的杨晔拱手道:“姑姑,侄儿实在是对不住你。”

苏老夫人笑道:“这也怪不得你,一起进去看看清词吧。”

杨晔脸一僵,说道:“姑姑,您还是不要过去了,那里有娘亲在,娘亲自会安排妥当。”

苏老夫人拉着杨晔笑道:“咱们两个是清词最亲近的人,怎能不见?”说完,又拉住杨晔不放。

杨晔无法,只能跟着苏老夫人一起走。

绮罗跟在后面看着杨晔的神­色­,心想杨晔定是没有去看过苏清词,也定是不愿看苏清词的。再回苏家,因着前世的经历,绮罗一步步随着大杨氏等人进去,竟仿佛是在等着看自己的尸体被人收敛梳妆一般。虽对苏清词没有一丝好感,但看着杨晔那不情愿的模样,绮罗还是从心里盼着杨晔见了苏清词,能说一两句悔不当初的话。

过了二门,石氏带着杨致之也迎了过来。

“见过外祖母。”杨致之哽咽道。

“好孩子。”苏老夫人说道,伸手拉住杨致之,上下看了一遍,又赞道:“好孩子。绮罗,你劝着你表哥。”

“是。”绮罗应道,见杨致之伤心哭泣,心想即便是忘了苏清词的模样,想到自己母亲去了,杨致之依旧会伤心落泪,那她的儿子知晓她死了是否也是这样。

“别哭了,节哀顺变,姑姑在天上看着你呐。”绮罗安慰道。

因一句苏清词在天上看着他,杨致之忍不住一颤,眼泪又落了下来。

“表哥,表哥,你别伤心。”石妍初从石氏身后站出来说道,又拿了帕子给杨致之擦眼泪。

苏老夫人冷眼看了石妍初一眼,笑道:“这是石表小姐?出落的这样好,以后定会寻个好夫婿。”

石妍初闻言一愣,又与杨致之一同落泪。

石氏忙道:“老太爷昨日伤心了一夜,如今尚没有起床。”

苏老夫人笑道:“难为哥哥了,绮罗,你与你表哥一同去给你外祖请安。”

“是。”绮罗应道,又看向杨致之。

杨致之也应了一声,便领绮罗过去,石妍初见状也要跟去,就听苏老夫人说道:“表小姐留步,许久不见,咱们说说话。”

“哎。”石妍初不解其意的应道。

因苏老夫人自见了面就一直脸带笑意,众人哭泣时,她仍旧面无戚­色­,如此反常,反叫石氏心中慌了起来,越发小心谨慎的应付她。

苏老夫人也不急着见苏清词,只与石氏闲话。

绮罗一路与杨致之过去,时不时的劝说他两句,心里另想着苏老夫人的用意。

反常必有妖,苏清词死了,苏老夫人如此镇定,必是另有主意了。不悲不戚,那她心中必定有恨,那恨必定是对杨家的恨。她恨不了杨老太爷,因为杨老太爷是她哥哥,那她恨的必定是石氏。

若是苏老夫人要对付石氏,自然是要叫人过来抢了石氏的一切。给杨晔寻个续弦,虽能找到苏家旁支女儿,但那关系远了,心也就远了。

如此说来,苏老夫人是要算计到她头上?叫她过来给苏清词穿衣服,以后为苏清词哭丧守孝,待到杨致之孝期过后,便是说亲,谁也比不过她得天独厚。为婆母守过孝的不能休弃,她这样没名没分就给苏清词守孝,苏家想把她嫁过来,杨家不给名份也说不过去……不管怎样,今日苏老夫人带了她过来定有深意,不得不防。

“绮罗,你怎么不走了?爷爷就在前面。”杨致之见绮罗站住了,便开口问道。

绮罗嫌恶的撇过眼,随后应道:“就来。”

说话间,到了杨老太爷屋子里,绮罗看着杨老太爷坐在一处喝茶,心想不知杨老太爷是不耐烦还是不好意思见苏老夫人。

“给爷爷请安。”杨致之叫道。

“给外祖请安。”绮罗也随着欠身说道。

“绮罗来了,你姑姑她,唉——”杨老太爷叹气道。

绮罗含泪道:“外祖要多多保重身子。”

杨老太爷抹泪道:“行了,见了你我更伤心,快回去吧。”

“是。”绮罗应道,出了屋子,又与杨致之一同过去,只是心中却在想对策。

眼看着就要回到苏老夫人身边,绮罗烦躁的四处看着,杨致之见她如此,反劝道:“绮罗,­奶­­奶­说娘亲走的很安静,你也别太为她伤心。这样娘亲也算是解脱。”

“解脱?”绮罗站住重复杨致之的话,随后冷笑道:“致之,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你忘记娘亲说的了?女人都没个好的,都是妖­精­!”

“绮罗,你胡说什么?”杨致之回退两步惊恐的问道。

绮罗看着杨致之冷笑一声,逼近一步说道:“你以为娘亲关在院子里就不知道你做什么了?你不听我的话,我都知道,你­阴­奉阳违,我不叫你做的,你偏去做,你不听我的话。”

杨致之忍不住向后再退,睁大眼睛看着绮罗,一瞬间仿佛记起了苏清词训斥他时的模样,开口道:“娘亲,我……”

“致之,我看着你呐,一直都看着你。你只能对娘亲好的,你忘了?”绮罗说道。

“小姐,你怎么了?”禄儿等人看着绮罗眼睛直直的看着杨致之,忙拉着她劝。

何妈妈拉住禄儿道:“快被碰,大小姐中邪了。”

何妈妈话一出口,众人皆吓了一跳。

杨致之吓的站在那里,嘴中直叫着苏清词。

绮罗木然的看了众人一眼,眼光直直的向花园走去,因无人敢拦,只能放任她乱走,又有人去叫了石氏、苏老夫人。

绮罗一直走着,走到苏清词原先住的院子,见着院子里一个婆子经过,揪住她就打,嘴中骂道:“找死啊,见着我还敢直接走。”

那个婆子不是别人,却是苏清词原先的丫头左媚儿,左媚儿见绮罗揪住她就打,忙要避开,却听绮罗喝道:“站住,跪下,把衣服脱了。”

左媚儿闻言,疑惑的回头,却见绮罗的脸冷的如苏清词一般,打着颤在地上跪下。

“绮罗,你怎地了?”苏清远叫道,大杨氏等人闻言也赶来了,却见绮罗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又说道:“张妈妈,让那些不长眼睛的东西都给我按着老规矩跪着,谁头顶上的水盆掉了,就叫她多跪一天。”

左媚儿颤着声回道:“夫人,张妈妈有事,不在这里。”

绮罗看了她一眼,忽然见着苏老夫人过来了,叫了一声:“娘亲,药没了。”说完,又翻了白眼直直的倒下去。

苏老夫人听了绮罗的话,因那一声娘亲,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又因她说药没了,心中又凄凉起来,想着苏清词为了那药落得如此下场,却连死了也不忘那药。

“夫人,大小姐身子弱,怕是禁不住这里的­阴­气。”孙妈妈说道。

苏老夫人心中犹豫,却也知绮罗能这样学着苏清词说话,方才所作所为应当不是装的,一番思量后开口道:“石嫂子,送绮罗到厢房歇着吧。”

石氏见绮罗一颤,想及先前绮罗与石妍初的互动,虽疑心方才之事,但也情愿将绮罗送走,忙道:“孩子身体重要,还是送她回苏家吧,这宅子里少不得要做场法事,送清词早早修成正果。”

杨晔也忙道:“姑母,送她回去吧。”

见苏老夫人不发话,苏清远吩咐道:“将大小姐送回家吧,叫她回家好好歇着。”

何妈妈禄儿等人忙应了。

苏老夫人看了眼绮罗,见她是无法跟着去给苏清词穿衣裳了,便也依了众人放她回去。

杨晔见着绮罗倒下,想起苏清词常叫众丫头婆子一起下跪,心中一凉,四处看看也觉鬼气冲天,­阴­风阵阵。

“乖女婿,你随着我去看看清词吧。”抹了眼泪,苏老夫人拉着杨晔的手说道。

杨晔挣了一下没有睁开,又见苏老夫人眼冒寒光,只得随着她一同过去。

绮罗上了马车,车子出了杨家,她才真的放下心来,又想苏清词出殡之前,一定不能出来。今日灵机一动想了这么个注意,回家之后,少不得要装病躺上那么几日。

禄儿见绮罗眼睛微微睁开,颤声道:“你是杨夫人,还是苏小姐?”

“禄儿,你怎地了?”绮罗开口问道,又伸手摸头脑,刚才砸了一下,如今头还疼着。

禄儿见不是苏清词,带着哭腔道:“吓死我了,小姐,你刚才……”

“禄儿,别跟小姐说,免得吓着她了。”何妈妈笑道,又拿了水给绮罗喝。

到了街上,何妈妈听着外面喧闹的叫卖声,笑道:“这才有些人气。”

正说着,车子晃了一下,绮罗身子向前一冲,刚要问是怎么了,就听外面人闹哄哄的。

“许是有人打架闹事,不­干­咱们的事,快走吧。”何妈妈说道。

绮罗心想也是如此,掀开车帘,只看着几匹马站在那里,想来不知是谁家的纨绔子弟出门来闹事。

因急着送绮罗回去,苏家的马车并未停留,从一旁绕过去,又向苏家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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