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但是,那是指的江湖中上人,而朵朵一向没有怎么飘在江湖,最近却又挨了一刀。
桃花刀。
给朵朵捅刀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家的先生,她的俊俏老公唐雪澜。准确地说,出刀的也不是雪澜,而是雪澜惹的那些大马路上随处可见的野生桃花。
新近一次桃色事件发生在某个春日的周末。清晨,朵朵在满床阳光中醒来,正懒懒地躺在新家松软的床上伸直了小腿,就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
女人说,你是陶朵朵陶小姐吧?知不知道昨天你过生日,你家亲爱的为什么没陪着你,不知道?呵呵,那就让我告诉你,因为他没有时间。你老公为什么没有时间?呵,因为他在我的床上呀。我是谁?我姓杜,我是雪澜此生最爱的女人。
女人的声音柔美得象丝绸,说出来的话却象一把裁剪丝绸的刀,轻、快、准、狠。朵朵几乎听到耳边“哧”地一声轻响,仿佛空气被女人的话剪开了的声音。
朵朵哦了一声,重复着那女人的话:“原来你才是我老公此生的最爱……”电话那端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傲然:“当然,如果他最爱的人是你,为什么在你最重要的日子,他会和我在一起?如果他不爱我,又怎么会花整夜的时间陪在我身边?”
“哦,原来你才是我老公此生的最爱……”
“陶小姐,现在你清楚了吧,雪澜早已不再爱你。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所以,请你离开雪澜。”
“哦,原来你才是我老公此生的最爱……”
“……”
“哦,原来你才是我老公此生的最爱……”无论对方说什么,朵朵只是不急不徐、闲庭信步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到最后,干脆坐起身子,将手机夹在右耳上,在阳光底下伸出手指,看到它们长长的、仿佛上等美白玉,呈半透明状。
几个回合下来,电话那头终于气极:“陶朵朵,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哦。原来你才是我老公此生的最爱……”
随着呼呼牛喘出气声,电话那头有什么重物轰然倒地……
从容应对完情敌,朵朵轻快收线。雪澜虽然保持姿式未动,却忍不住一声轻笑。朵朵狠狠地白了老公一眼,自己也跟着笑起来。雪澜一翻身拥了朵朵入怀,说:“丫头,你这招就是传说中的‘无招胜有招’吧?”
朵朵作势推了雪澜一下,嗔道:“去。”雪澜笑道:“你要我去哪里?你明明知道不是她说的那个样子。”朵朵冷哼。雪澜这才拿起妻子的手机,看了一下“已接来电”,道:“原来是她。她全名叫杜心如。昨天我去她们公司找她催收广告款——她是公司的法人——说是心情不好,硬是要我陪着她喝点酒,之后才肯结账。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醉了,我便送了她回去。等一切安排妥当,再看时间已是凌晨三点,想来你已经睡了,所以也就没有给你打电话。”
雪澜与人合作开着一家小广告公司,因为还处在创业阶段,所以整天忙忙碌碌的。又是经常要出差。前一日是朵朵二十八岁生日,雪澜去省内另一个城市收广告应收款,一直次日清晨五点方才回来,自然错过了陪朵朵过生日的时间。
朵朵只是听雪澜说,也并不愿意多想多问,佯装生气,扭脚扭手地从雪澜怀里扭出来,翻过身子背对着雪澜,作出生气的假象。
其实朵朵并没有生气。朵朵之所以没有生气,是因为这样的桃色电话事情不是第一次。朵朵想起了张扬的妻子付小歌对自己说过的话。
张扬既是雪澜的大学同学、好朋友,也是雪澜广告公司的合伙人。所以付小歌也常常跟朵朵一起逛街、聊天。十天以前,付小歌曾悄悄告诉朵朵,雪澜又遇到了一个喜欢他的女广告主,那女人姓杜,离过婚,很有钱,也强势,常常以工作为名,要求雪澜陪她吃饭。
傅小歌说,杜心如曾在一次醉酒后不顾张扬也在场,哭倒在雪澜的怀里。泪眼婆娑的杜心如说,她事业做得很大,但内心却很孤独,如果雪澜愿意,她可以倾尽毕生财产,用以换得雪澜后半生对自己的陪伴。
傅小歌说,朵朵啊,都说你家雪澜往死里招桃花呢,你可要当心。朵朵听了只是笑,说,你家张扬出差的时间倒是多,就算外面有了女人,你也不知道吧。傅小歌说,只要他不让我知道,若是让我知道了,哼!傅小歌又说,朵朵,现在这个世道,他们就算外面有了女人,我们也未必知道,算了,我只要求他不养。
朵朵点头,道:“是呢,我听说,要是得上脏病,那个地方确实要痒得不行的。”傅小歌一怔,继而认真地打量了好一会儿朵朵的脸,突然大笑起来,一面喘着气,一面推扶着朵朵的肩,说:“要死啦,不是痒,是包养的养!”朵朵一怔,也笑。
傅小歌笑过后,幽幽道:“我只不要他养‘三’,一养就养出感情来了。”朵朵问道:“那你想张扬怎么样?”傅小歌道:“能怎么样?我跟他说了,让他事完之后立马给老娘提上裤子走人!”朵朵骇笑。
傅小歌也笑,又说,不过朵朵呀,你也真算是有福气的。我只要求张扬快点提裤子,杜心如那老女人却要为你老公主动脱自己的裤子——这事若摊到张扬头上,他还不马上滚到那女的床上去——偏你家那位不接招,只是拍拍杜心如的肩,说她喝多了,要她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朵朵只是没有向雪澜打听过杜心如这个人,但是,杜心如这三个字的印象却十分深刻。
现在,也许是杜心如在雪澜那里黔驴技穷,居然想出在朵朵这里编排事实,搬弄是非,背水一战的招术。
只是杜心如并不知道,自从与雪澜相恋以来,杜心如这样带着技法的土“驴”,朵朵也不知道见了多少只。
朵朵知道自己先生的面相生得好,高高的、帅帅的,有着最最浓黑的头发,最最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以及最最温柔,像波罗的海一样令人沉迷的眼睛,他的眼睛里,终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忧郁,让女人一眼望去,便情不自禁地想溺入其中。
男人的美也有百媚千红,像雪澜这样的,就是令大多数女人没有抵抗力的那一种。当初的朵朵,也就是被雪澜的忧郁气质所吸引,从而入了情涡、失了魂魄,以至于积蓄多年的爱从此一泄千里,不可收拾。
朵朵初识雪澜,是在三年前某个秋日下午。那天朵朵正好闲着,便去了她经常光顾的一家临江的咖啡厅。因为那天有雨,咖啡店里光线比较暗,所以,店中每一张桌子上都点了灯。一盏一盏的,仿佛一粒又一粒星子落到了手边。屋子一片星光。那星光又不同于天上的点点明星,倒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湿淋淋的。星子多了,在室内又组成一条桔色的河,浸得其中每个人的眉睫、发梢、面容都呈现出一派温柔的暖色。朵朵刚刚上到二楼,迎面就看到一个修长的,干净的,秀气的年青男人暖暖地斜靠在书架前。男人低着头,手里正拿一本诗集细看。
路过男人身边时,朵朵瞟了人与诗集一眼,这一眼让朵朵发现,男人手里的诗集竟是自己最最喜欢的昔年的黄教领袖活佛仓央嘉措写的情诗。而在这以前,朵朵从来不知道,这世上也会有男人对仓央嘉措感兴趣,她好奇心顿起,不禁多看了男人一眼——而对方只是一味低了头,浸染在暖湿的黄色光芒中,眉目不清。朵朵只看到他好看的、有型的下巴,那样漂亮的弧度。朵朵随之闻到的,是他身上发出的淡淡香味。那香味很好闻,是那种原始森林里的,阳光下的,静静泉水的味道。
当朵朵走向自己常坐的那个临窗的座位时,发现这里前一桌的客人已经走了,但有一盒已经吃过一半的定食还在桌子上。朵朵以为是服务生没来得及收拾桌子,便招手让人收走前面客人留下来的餐具,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点好餐,那人手里拿着仓央嘉措的诗集的男人就走了过来,“小姐,你好象坐在我的位置上了。而且,我很想知道,我没有吃完的食物去了哪里?”
一个美丽的误会,使雪澜和朵朵很快成为朋友,并且顺理成章地相爱了。再后来,两人都觉得对方是自己穷尽一生等待的那个人,就见了双方家长,然后步入婚姻殿堂。这一系列的过程中,也有来自朵朵那个大家庭的阻力,但朵朵对雪澜的感情却又坚定,又激烈。那时,朵朵守候了二十五年的爱,正同大江一泄千里,足可冲破任何堤坝,所以家人的反对并没有改变朵朵爱的步伐,反而因为那样的阻力,让朵朵更加喜欢雪澜。
陶朵朵在自己二十五岁时遭遇了今生惟一的爱,如今结婚三年,她依然觉得自己爱雪澜爱到入了骨髓。只可惜他们婚后,却还不断有其他女孩对雪澜示爱。
好似肥皂剧里的用滥了的情节,那些女孩子,有人半夜给雪澜打电话诉说相思;有人每天几次,给雪澜发短信写情书;有人曲线救国来骚扰朵朵;有人甚至以自杀相胁,让雪澜分出一块心给她……
最令朵朵啼笑皆非的是一个十九岁的富家女。那女孩带着支票薄与必胜的决心来找朵朵谈判,提出以高价“收购”雪澜。当着朵朵的面给雪澜打电话,说:“她陶朵朵和你睡了三年还不够,为什么不把你让出来,让给让你更有前途的女人?!”
爱情三十六计,女孩们前仆后继着争夺朵朵的老公。朵朵曾经拿了雪澜的八字,去找周易大师算上一算,看看雪澜的命格里是否处处桃花,最后,因为婆婆孙春梅记不清楚雪澜的八字而作罢。
朵朵曾调笑自己的先生说,拜托,那个谁,麻烦您不要动不动就上演都市欢喜剧,好吧?雪澜就笑,说,你就是我桃花我的林,有妻在手,谁还会为一朵花放弃整片桃林?”
不过话说回来,雪澜真的是个现代版的柳下惠,虽然,他俊俏的外表不容任何人无视,但他绝不会对除妻子以外的女人动心。也因为朋友们都知道雪澜的专情,在播放新版电视剧时,大家发现雪澜与剧中扮演唐三藏的陈司翰活脱脱一个模样,况且雪澜又姓唐,所以朋友们便送他一个绰号——“圣僧”。
因为“杜桃花”这么一闹,朵朵说:“唐圣僧您看看我吧,自从与您老成亲以来,这一路走得就好像是去西天取经孙猴子似的,倒要不断与这些个打唐僧肉主意的女妖们斗智斗勇。”雪澜笑道:“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四大名著头上去?怎么,丫头这是想吃唐僧肉了?”
雪澜说完,便去吻朵朵的后颈。朵朵躲着对方穷追猛打的唇,也笑。雪澜仿佛被妻子的笑容鼓舞,拥被而起,故作狞笑状地将朵朵裹入身下,道:“我的小妖精想吃唐僧肉了哟……”朵朵推了丈夫一把,嗔道:“去去去,别在我这里闹,找其他妖精吃你去!”
雪澜配合妻子作四下张望状,道:“其他妖精在哪里?”朵朵道:“家里没有,大街上可多的是。什么琵琶精、玉兔精、蜘蛛精、白骨精……应有尽有。”
雪澜笑着哦了一声,道:“最好是狐狸精。”朵朵道:“有狐狸精的不是西游记,倒是聊斋!红袖添香,你倒是想呢!若你有了狐狸精,看我不剥了狐狸皮,拔光狐狸毛,炖了狐狸肉,来一个一狐三吃!”
雪澜一面低了头去湿吻妻子,一面道:“可是,老公我就要你这个狐狸精吃。”朵朵将雪澜的脸挡在自己脸的上方,笑道:“不吃不吃。”雪澜笑道:“还是吃吧。丫头是知道的……唐僧肉又嫩又多汁……”朵朵扑哧一声,转头笑道:“流氓!”
雪澜搬过朵朵的身体,眼睛直接垂下来,道:“来。”朵朵道:“来什么。”雪澜道:“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里……”
雪澜说这一句话时,薄唇贴着朵朵的小耳垂,声音低得近乎呻吟。朵朵心跟她的人都一下子软了下来。
隔着阳光看雪澜,朵朵就想起自己与雪澜相好时的种种,一种巨大的、暖暖的幸福从心底某个神秘角落汩汩流出,流着,流着,幸福的泉水暖暖地淹没了全身。朵朵微微笑着,近距离地看着雪澜的眼、眉、嘴、额。此时的雪澜,像一个要着糖吃的大男孩,每一处都令朵朵心中那根弦温暖地动着。
朵朵马上忘记了,自己本来因为别的女人的电话,是要与雪澜闹闹别扭,立立家规的,这一忘记,她就马上迎合上雪澜湿软的嘴。雪澜将一个吻送到妻子的舌尖,身体也不肯停歇,轻车熟路地进入妻子的身体,全力投入战斗。
反复厮闹、嬉笑、睡眠、战斗,及至最后醒来,竟然已是月上柳梢。两人便牵了手出门觅食,饭后,又手牵着手一道散步消食。
春天的夜晚静谧迷人,朵朵与雪澜就这么并肩走西行,一路走,一路走,走不多远,到了附近的金水河边。
也听不见流水的声音,只知月亮又升得更高了一些。陪伴着月亮的,是数颗明亮的星子。月亮的倒影在金边河中,仿佛谁在那中点亮了一盏灯。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肩并肩浴在月光里,任春天的夜风流过面颊,岁月静好,仿佛天地间只有他和她。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这个夜晚可以像以前所有美好的夜晚那样,让他们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时,雪澜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铃声划破春夜,显得格外刺耳。雪澜无奈地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赶紧接起来:“妈?”
第二天是个周日,一大早,两人吃过朵朵煮的营养早餐后,雪澜就出门参加一个大客户公司的招标会去了。雪澜走后不久,朵朵给表姐何丽打了一个电话,请表姐到自己家里来帮着整理整理,做做卫生。
朵朵的母亲林雨轩共有姊妹四个,林雨轩排行老三。何丽是朵朵大姨的女儿。朵朵现在做这一份工作,出任一家中型房地产公司的销售部主管。工作是何丽介绍给朵朵的,朵朵一做就是两年。何丽也在朵朵那家公司财务部工作,所以,朵朵与何丽两人既是亲戚又是同事。
何丽今年三十五岁,二十七岁时成的家,现在有了一个六岁的叫落落的小女儿。何丽来朵朵家的时侯,手里拧着一袋子生鲜肉菜,倒不似是来帮朵朵整理房间,而像是来特意帮厨做什么大餐。朵朵知道表姐一向讲究礼节,忙笑着接过那一大堆东西,笑着将何丽让上沙发。
何丽还没入座就叫起来,说:“家里怎么这么大一股中药味?”朵朵一惊,掩饰说:“前几天雪澜有点伤风,就去中医院开了点草药。”
何丽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只是这么一说,并没有多问,接过朵朵倒的水就喝。喝完水,何丽举着杯子细看,嘿了一声,就:“哟,这是那个什么芬兰的爱……什么牌限量版咖啡杯吧?”朵朵笑着说:“是IITTALA。”何丽问过价格,呵了一声,道:“四五百块钱一个的杯子!都是三姨从小带得你!偏你家那位也是个爱喝咖啡的小资,所以你们竟也舍得买。花这么多钱,也不晓得可以买多少斤猪肉!我倒也没看出这杯子有什么好。”朵朵只是笑。
放下水杯,何丽又问:“这次雪澜的爸妈过来,真的只是小住?还是以小住为借口,来滨江打码头?”朵朵笑着说:“人家好好的来走走亲戚,偏你说得那样难听!”
何丽冷笑道:“我说得难听?只怕以后是他们做得难看!不信我今天就把话搁在这里,咱们往后了瞧,要是跟我说的两样,我把何字倒过来写。”何丽说完,放下水杯,一面开始动手收拾房间,一面又说:“我说朵朵,当心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是过来人,况且如今房价贵得跟金价似的——我跟你表姐夫也是没有经济条件另买一处房子,否则打死也不跟公婆住的。你倒好,他们说来就来,你也不拦一下?原以为你嫁给唐雪澜这个外乡人,可以不住公婆的房子里受气,谁晓得你还是要步我的后尘。”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