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向我伸出右手之前,我会根深蒂固的认为叶楠同我的导
师一样,是个半秃的小老头。但无论怎样我也不会想到,导师口中那个他都敬佩万分
的学者,是个三十多岁的颓废大男人。
我看着他还拿在手中忘了放下的那本《知音》,窘得恨不得一头磕死在图书馆洁
白的大理石台阶上,以鲜血洗去我斯文扫地的耻辱。但思想斗争了半天,我还是讪讪
的伸出手去,颤抖着说了声:“叶教授,您好!”
叶楠说:“下午有我的课,别忘了来听。”我点头如捣蒜,最后还狗腿的做依依
不舍状,说了句“叶教授您慢走!”
叶楠好像愣了愣,继而笑着说了句:“你还是像之前那么说话好,现在这样瘆人
得很。”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呆呆的站了半天,才想起他书还没还给我呢,那么
立志的故事我竟然没看到结尾,可惜啊可惜。
为了挽回上午丢的人,下午上课前我便早早的到教室占座。可进门之后才发现,
偌大的教室基本只有最后一排还有几个零星的座位,其它地势稍好的位子不是有人在
打瞌睡,就是端端正正放着占座的书。我有些愕然,这种情况若是在D大只有两种可
能
:一种是教委来人检查,另一种是此老师讲课出神入化妙趣横生粉丝无数。我环顾了
好几圈都没有看到领导模样的人,难道叶楠属于第二种情况?
默默在最后一排找个位子坐下。学生陆续进来把教室的空座填的满满当当,应该
有不少都是来蹭课的,因为来晚了没占到座,恨恨的站到了角落。我想着好险,要不
是阴差阳错早来那么久,估计连最后一排都抢不上,也要去墙角蹲着了。
叶楠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一张纸都没带,手Сhā在裤兜里就上了讲台。先扫视了
一下教室,说:“上课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这课不是只能选四十个人么。剩下的六
十多位同学,你们都是哪儿来的?”
教室里发出一阵哄笑,叶楠又说:“旁听我是欢迎的,但请旁听的同学不要让真
正选课的同学没位子坐。我的课没有课件,他们要是做不了笔记,最后考试不过,可
让我有点为难。要挂掉的人太多,对我的名声也不太好。”下面的学生又是一阵笑。
叶楠在笑声中开始讲课,教室陡然就安静了下来。两个小时的大课,他用到的唯
一工具就是一根粉笔。即使没有一页讲义,可讲的东西不但连贯透彻,还时不时带上
两个诙谐幽默的笑话,我从来没见过那个老师能把沉闷的西方古典经济学理论讲出后
现代浪漫主义气息。叶楠真是个人才!照这个架势,这教室再多一百个座都不够。
但下课铃一响,他就立刻收声,也不管嘴里那句话讲没讲完。淡淡两个字“下课
”,就扔掉了手中的粉笔。众学生意犹未尽,缓缓的收着东西离场。叶楠忽然在讲台
上叫了一声:“程曦!”
我惊得手里的笔“啪”一声掉到地上,却也顾不得去捡,赶紧做五好少年举手站
起来应了声“到!”
“把黑板擦了。”他看都不看我,吩咐完就自顾自的把手抄在裤兜里走了。教室
里剩下的学生齐刷刷的回头盯着我,我一阵发窘,慌忙装作俯身去捡那支笔,避开众
人明显带着八卦触角的眼光。
叶楠还真能写,整整三块活动大黑板,连个边角都充满了他极具个人特色的符号
。还有人在底下拿着手机对那黑板猛拍。我还有课,也顾不上众粉丝的热情,拿着板
擦将这杰作无情的毁了,然后狂奔赶去上下一个教室。
晚上我用新号码给吴妮打了个电话,一听见我的声音,她就像被踩着尾巴的耗子
般“唧”的叫了一声。“程程,你可算打来了!”
我说:“这学校大得跟圆明园似的,今天才找到卖电话卡的地方。”
聊了一阵N大的情况,吴妮忽然说:“那天你的火车走了之后,我看见林墨淙在
站
台上站了好久。”
我的心尖尖颤得很厉害,“嗯”了一声,没有发表评论。
“看他那样子,我一度以为他要卧轨。不过还好,他发了一阵呆,还是转身走了
。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程程,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还挺能折腾人的。”
我嘴硬:“我们俩从认识开始也才四个来月,他能失魂落魄到哪儿去?”
吴妮说:“不就是个儿子嘛,你咋就不能将就一下?”
我说:“这不是儿子的问题,我们之间有很多东西太不靠谱。他放不下过去,我
看不见未来。”说完我立刻为自己蹦出这么文艺的话抖了一下。
吴妮说:“你就矫情吧,等你矫情到了二十八九岁就知道了,能过日子的男人才
最靠谱。”
挂了电话之后,我独自惆怅的很久,脑子里都是林墨淙独自在站台上发呆的场景
,不知不觉,眼睛又有点发涩。
一阵敲门声划破安静的房间,也暂时阻断我的愁绪,继而被一股莫名的恐慌所取
代。我在这里连个同学都还没认识,怎么会有人来敲我的门,莫不是传说中的好朋友
……我惊恐的颤声问了句:“谁……谁啊?”
叶楠的烟嗓在外面响起,“是我。”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